「有時候我會想，我真的是為了皇兄所以想殺他嗎？還是其實我是為了自己，為了保有皇子的身份，所以想殺他？如果是為了皇兄，我該做的應(yīng)該是離開，應(yīng)該是讓自己消失才對，所以我其實是為了自己吧！這么丑惡的我，是真的不該留在世上，是吧？」
「不是的！不是的！」她擁抱著他，心好疼。一件又一件丑事的累積，重傷了他的心，讓他的心殘破不堪，所以開始生病，她懂了，她了解了。「你沒有錯，二爺，你是最無辜的��！」
「可是……他是為了保全我才自盡的……」
杜吉祥很想否定這個答案，因為與皇后私通，本就死罪一條，那個人也或許是畏罪自殺。她恨那個人，竟然讓二爺背負(fù)這樣的傷痕，在二爺已經(jīng)千瘡百孔的心再狠狠的劃上一刀，可是……
她望著他。二爺心里，是不是也期望著，那個人最后給的，是「父愛」，而非懦弱的逃避？
「二爺，他本就死罪難逃，我想他是有了這個領(lǐng)悟，為了避免拖累你，所以以自毀容貌的方式自盡，這是他最后也是唯一能為你盡一份父親的責(zé)任，他保全了你，也成全了他自己�！�
段毓楠望著她，輕輕的吁了口氣，無力的靠著她肩頭。
「吉祥，永遠(yuǎn)陪著我，不要離開我�！�
「我不會離開二爺?shù)�，我說過我會一直一直陪在二爺身邊，往后只要看見二爺，就能看見吉祥，然后喊一聲『二爺吉祥』。」她擦去淚，溫柔的一笑。二一爺，言語是有靈的，俗稱言靈，往后，常常說著『二爺吉祥』，每個人都這么喊，這樣一定能讓二爺永遠(yuǎn)吉祥，好不？」
「好，二爺和吉祥永遠(yuǎn)都在一起。」段毓楠輕笑，總算露出了笑容。
「二爺，天快亮了呢。」她望向窗外。
叩叩，兩聲輕敲，安冬在門外說：「二爺，國師求見�！�
結(jié)果，國師并沒有說什么，只是辭行返京。
離去前，他與段毓楠有段對話——
「王爺求得心藥，毒已解�！�
「心藥？毒已解？」段毓楠疑惑。有嗎？他不是才剛發(fā)病……
「正是，王爺心里可還覺得生無歡，死何懼？心里可有拋不下的掛念？」
偏頭望向身邊的女人，段毓楠瞬間懂了。
吉祥讓他有了存在的意義，他不能死，他若死了，吉祥也會死。
他愛見她笑，愛聽她說話，他愛親吻她、擁抱她，想與她一起活到好老好老。
「從今而后，王爺有佳人相伴，貴人相輔，一生幸�？堤！箛鴰熚⑿Φ卣f，拱手以禮，「臣先行回京恭候王爺與王妃�！�
「好，我們隨后就到�！苟呜归⑿Υ饝�(yīng)。
杜吉祥則是心里微怔，不過沒有說什么，他要回京，她就陪他回去。
目送馬車離去，初升的旭日剛好躍出綠曦湖水面，金燦燦的光芒閃爍，天，亮了。
帶著崇敬的心望著眼前景象，彷佛一切的黑暗皆已消失，眼前又是美好的一日。
「二爺，我們要回京城嗎？」她輕聲問。
「對，我們必須回去�！苟呜归獙⒁暰�轉(zhuǎn)移到她臉上，「因為除夕那天皇兄送來的信上，除了告知母后狀況惡化，恐時日下多之外，還提到已經(jīng)查到你娘的下落了。」
「��！真的？在哪里？」她驚呼。
「京城�！�
�。�
睽違三個多月之后，雙轡馬車回到了京城，可沒有回到楠王府，反而先抵達(dá)一棟簡樸的宅邸。
馬車方停穩(wěn)，后方車門被打開，久別多日的宋問之笑嘻嘻的站在外頭。
「二爺，杜姑娘�！�
「宋爺！」杜吉祥驚訝微嚷。二爺說先讓宋問之回京到某人家中，那么這里就是……
「問之，事情可辦妥了？」段毓楠笑問。
「回二爺，屬下幸不辱命，梁老爺子正恭候兩位大駕。」宋問之笑說。
梁？杜吉祥微怔，正要起身下車的身子頓了頓，又坐了回去。
「吉祥？」段毓楠疑惑，也重新坐下，眼神一瞟，望向手下，宋問之立即意會，將馬車門重新闔上。
「怎么了？」他問。
「這里是哪里？」杜吉祥低低地問。
「一品軒前大廚梁丞江的宅第�！苟呜归蚕码[瞞。
她雙手握拳�！笧槭裁磥磉@里？」
「因為你娘現(xiàn)在在這里�！�
「什么？」她一愣，「不可能！他……已經(jīng)和我娘斷絕關(guān)系，他根本不承認(rèn)我爹和我的存在，我娘怎么可能會拋下我回來這里？我不相信！」
「的確，事實確實不是這樣�！苟呜归p輕握住她的手，溫柔的一只一只扳開她的指頭�！嘎犖艺f，吉祥，你希望你娘幸福嗎？」
「我當(dāng)然希望！」
「就算忘了你爹，忘了你的存在？」
她一窒。
「好，現(xiàn)在你不用回答這個問題，聽我慢慢說。」段毓楠心疼地拍拍她。「之前收到皇兄的消息，你娘人在一品軒現(xiàn)任大廚林柏毅家中，他是梁老爺子的大徒弟，也就是你娘的大師兄。
「我立即派軍清回京城來查探，證實了這件事，也問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低頭望著她。「你想聽嗎？」
見她咬唇下發(fā)一語，他不舍的撫了下她的唇，才繼續(xù)說下去。
「林柏毅其實并不是壞人，只是從以前就一直愛著你娘，梁老爺子也準(zhǔn)備將女兒嫁給他，卻沒想到半途會出現(xiàn)你爹這個人，讓你娘一見鍾情，不顧梁老爺子的反對，決意嫁給你爹。
「林柏毅對你娘念念不忘，就算后來你們離開京城，他也不曾停止對你們的關(guān)注，三年前聽聞你爹過世的消息后，他立刻趕了過去，沒想到一到你伯母家，才開口詢問你們母女，你伯母的態(tài)度讓他非常擔(dān)心你們，而你伯母見他似乎對你娘有意，竟然主動提及要將你娘賣給他……」
「所以他就趁機順勢得到我娘！」她恨恨地怒吼。
他拍拍她的肩，「他說，若他不帶走你娘，你伯母也會把你娘賣給其他人，與其如此，不如由他帶走，至少你娘會是安全的�！�
杜吉祥抿唇，無法反駁，因為這是事實。
「他并沒有打算強迫你娘做什么，只是想帶走你們，至少回來京城，可是你伯母竟然不讓他帶走你們母女，硬是要將你留下，不得已，他只好先帶走你娘。沒料到你娘醒來之后，情緒激動，執(zhí)意要回秀容村找你，搶了馬匹就往回跑，結(jié)果摔下馬背，撞傷了頭，醒來之后，就只記得十二歲以前的事了。」
她愈聽臉色愈蒼白，眼神空洞。
「十二歲……」她喃喃低語，「遇見爹，是娘十七歲那年，我是在娘十八歲那年出生，所以……娘不記得爹，不記得我……」
「吉祥，你外祖父和林柏毅告訴你娘，她和林柏毅是夫妻，所以你娘一直住在林柏毅家中，以妻子的身份。」
她一顫，好半晌才深吸口氣，「林柏毅……對我娘好嗎？」
「他很愛她，對她無微不至，以軍清的角度來看，他覺得你娘看起來很幸福�！�
「幸福嗎？」她低喃，眼淚一滴滴滑落，「這樣……也好，如果爹有靈，他也一定希望娘過得幸福，而不是天天為他以淚洗面；我也長大了，能自己照顧自己，只要娘幸福，那……不記得我也沒關(guān)系……」
「不親眼確認(rèn)嗎？」段毓楠溫柔地為她抹去眼淚，「這幾日梁老爺子叫林柏毅帶你娘回來這兒小住，就是要等你來�！�
「是你請宋爺過來處理的，對吧？梁老爺子應(yīng)該不好說服吧，他對我們父女可是恨之入骨�！箯那八龥]機會喊外公，現(xiàn)在也沒有必要喊了。
「要進(jìn)去嗎？」
「如果我娘真的過得很好，我不想打擾她�！顾龘u頭。
「不會打擾，只是暗中觀察，讓你親自確認(rèn)，林柏毅也不知道你要來�！苟呜归獱恐氖郑竸e怕，吉祥，你身邊有我陪著呢，你不是一個人。」
「二爺……」她不禁鼻酸，點點頭，「好，我們進(jìn)去�！�
＊
那是一個美麗的婦人，懷里抱著一個大約周歲大的小女娃，坐在秋千上，高大的男人在后面輕輕推著她們，眼神專注，表情溫和。
「相公，如意睡著了呢。」美麗的婦人輕聲對身后的男人說。
杜吉祥渾身一震，身旁的段毓楠察覺，擁著她的手臂緊了緊。
看著男子來到母女面前，溫柔的親吻女兒的面頰，擁著妻子，杜吉祥的眼淚更是掉個不停。
「如意這個名字，是你娘堅持要取的�！沽豪蠣斪硬恢螘r來到身后。「如意出生的時候，你娘已經(jīng)三十八，差點死于難產(chǎn)，明明神智已經(jīng)不太清楚，卻還是喃喃地說著，是女兒就取名如意。」
「那是我爹和娘常常掛在嘴上的，說還要再生個妹妹給我，如果生了妹妹，就取名如意，吉祥如意……」杜吉祥將臉埋進(jìn)段毓楠的懷里，泣不成聲，「二爺，我想離開這里……」
「好，我們離開�！苟呜归奶鄣膿Ьo她，「梁老爺子，多謝費心，告辭。」
他們步出藏身處，往門口走去。
杜吉祥不舍地回頭，不意對上一雙與她相像的眸，那雙眸子有些疑惑，紅唇輕啟，似乎要開口說什么……
「哇哇——」如意突然哭了起來，引走那雙眸子的注意，低下頭，喃聲安撫，「如意乖，乖乖不哭��！」
吉祥撇開頭，望向前方，兩步外，她的男人溫柔的望著她，朝她伸出手。
她深吸口氣，結(jié)束這兩步距離，將手放進(jìn)他的掌中，兩人并肩朝前方邁去。
她沒有發(fā)現(xiàn)身后那雙眸子又揚起，不知不覺的盈上淚霧。
「家吟，怎么了？」男子低沉溫柔的聲音關(guān)心的響起。
「嗯？什么？啊，我怎么會哭了？奇怪……」女子輕柔的聲音疑惑的說著。
杜吉祥沒有回頭，堅定的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