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里紗簾輕卷,燭光微搖,燃著摻了香藥的香燭具有安神作用,桌上有只漆花烏紋的湯藥碗。
見到宇文琰直接來到床榻之前,謝雪綾掙扎著要起身,她奮力地要抬起身子!盎噬险埶〕兼笆x,無法接駕……”
宇文琰一個箭步跨到床邊。
“接什么駕?”他扶住她的肩膀?qū)⑺袅嘶厝,自己跟著在床沿坐下,眉峰蹙凝著?br />
“好端端的怎么會昏過去?朕派人送來安神解乏的補藥,你可是吃了?”
謝雪綾黛眉輕顰,垂下眼簾幽幽嘆道:“吃什么補藥都無用,臣妾這是心病!
宇文琰眉一挑。“心?”
謝雪綾忽然眼泛淚光!盎噬希兼獕粢姷锪,他們直喊冷……”
“原來如此!庇钗溺型硎艿卣f:“那么,朕下令給他們兩位修墳可好?聽聞謝統(tǒng)領(lǐng)的老家在猶州,那里日光充沛,若是遷墳至猶州,你覺得如何?”
謝雪綾病懨懨地說道:“不必勞師動眾的,臣妾就想親自給他們上炷香罷了,再燒些紙錢。”
“這還不容易!庇钗溺贿!半拊S你出宮掃墓,你想待多久便待多久!
謝雪綾沉默了片刻,才接著道:“皇上不能陪臣妾一塊先去嗎?想來,爹娘也肯定想見到皇上……”
宇文琰半點也不為難,不假思索地道:“好,朕答應(yīng)你,陪你去掃墓!
原本他想讓蒙兒給雪綾畫一本漫畫,但后來想想,蒙兒已因雪綾的事而吃醋,若是他再提出這個要求,她難免會感到不開心,便歇了此心,現(xiàn)在既然雪綾要求去掃墓也好,興許能讓她開心一點。
謝雪綾這才展了笑顏,隨即又關(guān)切地道:“皇上是從嘯龍宮來的?臣妾聽說皇后娘娘這陣子都宿在嘯龍宮里,我沒事了,皇上快回去陪皇后娘娘吧,若被皇后娘娘發(fā)現(xiàn)皇上這么晚還來看臣妾,那就不好了!
宇文琰笑了笑,溫聲道:“你不必擔心,皇后不是不講道理之人!
謝雪綾朝他嫣然一笑。“臣妾明白皇后心慈,定然不會跟臣妾計較,可皇上丟下皇后娘娘總也是不好,皇上快回去吧!
宇文琰點了點頭!澳敲茨阋膊灰嘞肓,早些睡下,排定了出宮之日就讓人來跟朕說。”
謝雪綾報以一笑!把┚c明白!
他起身,溫言道:“不用起來送駕了!
出了寢殿,宇文琰便召來畫眉問話!熬c嬪近日睡得可好?”
畫眉垂著眼。“奴婢不敢說。”
宇文琰拉下了臉。“眹讓你說!
畫眉這才唯唯諾諾地說道:“娘娘幾次在夢中驚恐囈語,喊著求皇后娘娘不要殺她,似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宇文琰一聽,臉色便有些陰沉!笆裁匆馑迹俊
畫眉續(xù)道,“自從皇后娘娘來警告過娘娘不得親近皇上,娘娘就心頭壓抑很是不安,夜里常作惡夢,所以今日才會暈倒……”
宇文琰擰著眉峰一甩袖。“胡說!”
見龍顏大怒,畫眉立即惶恐跪下!盎噬纤∽!奴婢該死!”
宇文琰黑瞳閃爍著冷光。
難道是因為這樣,所以雪綾才急著趕他走?
不,他不信蒙兒會來做警告雪綾的這種事,也不信雪綾會指使下人誣陷蒙兒,中間肯定有人在興風(fēng)作浪。
是誰在他眼皮子底下生事,他會查明白。
慕容悠再見到宇文玦時實在是有些怪不好意思的,可在宮道上遇到了,她又不好當面避開,那也未免太過失禮,況且她還欠他一句抱歉和謝謝呢,她心里一直很是惦記。
可是,身后兩個聲音火速傳進她耳里。
“娘娘,是寧親王,快避開!”春景急促地說。
綠意也壓低了聲音道,“娘娘,皇上好像不太喜歡寧親王,咱們快走吧,免得被有心人傳到皇上耳里就不好了!
正在猶豫不決時,宇文玦已瀟瀟灑灑的朝她走過來了,他在她面前從容止步,翩然行禮!耙娺^皇嫂!
慕容悠有些欣賞的看著他。
態(tài)度不卑不亢,氣質(zhì)瀟灑不俗,宇文竣為何不喜歡他?
進宮這些日子,每日聽美寶、四兒那些宮女八卦,她對宮里的事也頗為了解了。
她推敲宇文琰之所以不喜歡宇文玦,因為宇文玦的母親是徐太后,而徐太后背后的徐氏一族勢力龐大,時常左右朝政與他作對,所以他才遷怒到宇文玦身上。
這實在沒道理啊,身為徐太后的兒子又不是他能選擇的,徐氏一族的勢力也不是他培養(yǎng)起來的,縱然不是同個娘胎出來的,但父親相同,宇文琰那小氣鬼就不能對弟弟好一點,不能兄友弟恭的相處嗎?
瞧她,她和弟弟既不同父也不同母,但她們姊弟情深猶勝同胞,宇文琰真該向她看齊的。
“快別多禮了!蹦饺萦莆⑽澤韺τ钗墨i虛扶一把。“其實,我應(yīng)該跟你說聲對不住,沒即時向你表明身分當真是對不住,還連累你跳下池里救我,也很對不住,還有,謝謝你,若不是你,我可能淹死了。”
宇文玦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碧瓦藍天之下,她一身百鳥朝鳳的黃色襦裙,顯得嬌俏艷麗,面頰潤紅,賽過桃花,不似其他宮妃般的蒼白,且其他宮妃在宮里多半以腰輿代步,她卻步行,后頭也沒跟著大張旗鼓的皇后儀仗,只帶了若干宮女太監(jiān),如此地不顯擺皇后架子,當真是與眾不同又難能可貴。
雖然知道了她的身分是皇后,是他的皇嫂,但不知為何,她的態(tài)度讓他覺得她還是那個小宮女小悠。
不想她不自在,他爽朗地笑道:“皇嫂當時扮成了小宮女,自然不能向我表明身分,這也是情理之中,至于跳下池救人,我想任何人都不會見死不救,皇嫂也不必放在心上!
曾經(jīng)有那么一刻,他還想向他那未曾謀面的皇嫂要來小悠這個小宮女,要是當時沒遇到他皇兄,沒揭穿她的身分,他當真去鳳儀宮要人時,看到她正是他要的那個人,不知會有多錯愕。
難得他動了情,為何她偏偏是皇后,是他的皇嫂?他不是沒有遺憾的,只是遺憾又如何,她是他永遠不能想望的人。
“對了,望遠鏡還沒還你!
宇文玦淡笑看著她!拔腋镞有些西洋人的玩意兒,皇嫂想去看一看嗎?”
慕容悠眼睛一亮!罢娴模!”
宇文玦嘴角啜著一絲笑意!拔腋锸晨椭羞有位西洋人,十分詼諧有趣又博學(xué)多聞,他從西方搭船來咱們中原,一路上趣事頗多,聽著他家鄉(xiāng)風(fēng)土人情便也想上西洋見識一番!
慕容悠迫不及待地問道:“那人是金頭發(fā)嗎?”
她早聽她娘說西洋人的東西比中土好一百一千倍,還說什么西洋繁榮富庶,科技發(fā)達,這科技是什么東西她娘也解釋不清,所以她一直認為是她娘夸大了,她娘又沒親眼看過,只說從書上看的,怎么能肯定西洋人的東西就是比他們天朝好?
這會兒她想親自去看看,若能的話再借幾樣走,待她娘下次有機會進宮時便可以獻寶了。
她越想越興奮,不等宇文玦回答便道:“我去!”
她一點都不認為自己去小叔子的府邸做客有什么不對,反正皇上也陪綾嬪出宮去掃墓了,那她也出宮去寧親王府走動走動又有何不可?
“擇日不如撞日,皇嫂若無事的話,今天就成行如何?”宇文玦燦然一笑。
慕容悠興致勃勃,想也不想地道:“正合我意。”
小祿子眼睛一轉(zhuǎn)。
皇后娘娘要去皇上的眼中釘寧親王的府中做客,想當然耳,這種天大的事當然要馬上稟告給皇上知道!哪怕是皇上已經(jīng)出城去了,這世上有種東西叫飛鴿傳書,只要飛去城外的別館驛站就行了。
慕容悠渾然不知身邊有個小渾蛋又給宇文琰打小報告了,她在寧親王府玩得很歡快,寧親王府里的西洋玩意兒不是一件兩件,而是百件以上,也不知是怎么收集來的,府里那位名叫安德烈的西洋先生會說一些中原話,加上比手劃腳,溝通起來完全不成問題。
“你說‘餓了,想用膳’是嗎?”像勾起什么記憶似的,慕容悠試探地看著安德烈。
安德烈猛點頭,眼中流露出贊賞神色!耙挂,皇后娘娘真是聰敏慧黠。”
宇文玦詫異極了!盎噬┚箷餮笤?”
慕容悠自己也愣住了!笆前。揖谷粫餮笤?”
在這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會聽西洋話,因為她根本沒機會聽到,而適才一聽到,沒一會兒她就聽懂了,實在玄之又玄。
她想知道自己能聽懂多少,便在寧親王府用了午膳,下午繼續(xù)跟安德烈說西洋話,討論西洋風(fēng)土,一晃眼到了掌燈時分,她自然又留下來用晚膳了。
“傳膳!庇钗墨i目光中笑意滿滿,任何人看了都會說那是寵溺的眼神。
她毫無皇后架子,也沒一品軍侯府千金大小姐的架子,以前他聽說過隋雨蒙的一些事,多半沒什么好話,總說她驕傲,不屑與其他官家千金結(jié)交,想不到她本人竟是如此率直可愛,若是早一步識得她,他或許會請他母后賜婚也不一定。
不,就算他先識得隋雨蒙怕也是不能請求賜婚,他皇兄已經(jīng)防著他了,若他再娶了隋侯的嫡女,他皇兄不知會怎么想,肯定對他更加疏離了。
他苦笑一記。
說到底,即便隋雨蒙現(xiàn)在不是皇后,他和隋雨蒙也是不可能的,他真該收收自己的心,把她當皇嫂看待了……
“殿下,殿下,安德烈說你府上有西洋來的葡萄酒和夜光杯,我能看一看嗎?”
宇文玦回過神來,見那個他下定決心要當皇嫂看待的絕艷少女正不經(jīng)意的戳戳他手臂叫喚他。
一瞬間,他的心房震顫了一下。
慕容悠拿手在他眼前揮了揮。“怎么了殿下?怎么這樣看我?我臉上沾到什么了嗎?”
宇文玦回過神來,掩飾地對她一笑!皼]什么!
他命人取來了裝葡萄酒和夜光杯的漆木盒,待那漆木盒打開,慕容悠哇的歡呼了一聲,最后當然不是只有純粹欣賞,她和安德烈對飲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