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元燦送她到浦東機場,由于班機時間還早,兩人在星巴克喝了杯咖啡。
「湘湘,我想了一晚——」
他之所以能想一整晚,是因為這位大小姐不但拒絕玩騎馬打仗的成人游戲,還搬了行李獨自住隔壁客房,理由是——
「你拔牙的傷口還有點腫,還是不要讓你太上火比較好,我去隔壁睡。」
上火?
等他回過神想拉住她,她輕盈的身影早就翩然離去。
連抱也不給抱,這樣的處罰真的太嚴重了,于是他認真思考一夜,終于得到教訓(xùn)。
「我想,我們暫時不要考慮結(jié)婚。」他神情凜然。「但為了培養(yǎng)感情,我想我有義務(wù)搬去和你住!
「這……不好吧?我至少也還是個未婚女子,傳出去不太好聽。」
「但你要忙著賺錢還債,我在上海的業(yè)務(wù)也開始運作,根本沒有時間聚在一起,若不把握分分秒秒,那還算什么談戀愛?」
「可是……」怎么拒絕他?她自己也很想時時與他相聚相守。
「就這樣決定!顾贸龃竽腥说募茏。「我說了就算。」
這件事宋于湘倒沒再堅持。愛情就像拔河,今天贏了,明天就松手認輸,彼此一來一往,才能把感情維持在平衡點,誰也不吃虧,誰也不占便宜。
但是同住一屋就算了,夏元燦的行徑越來越大膽。
他先是訂了一組席夢思高級床墊擺在她的房里,后來又整理書房,請師傅來訂做幾個高至天花板的大書柜,把自己家里的藏書都搬過來放滿。
這樣還不算,某天回來時,他說唐習(xí)倫的沙發(fā)要汰換,他想干脆搬回家擺在客廳里,這也算廢物利用。
過了幾天,他又扛了柯家勤淘汰的液晶電視回來。
下周,出現(xiàn)一組音響和喇叭。
廚房也有了新鍋具和骨瓷碗盤。
房子里的東西越來越多,宋于湘冷眼看著他的詭計一天來一招,也不拆穿他,由著他拿回收利用當藉口,用他的心意慢慢豐富這個空白多年的房子。
不久,他說工人最近很清閑,為了讓人家多賺點生活費,于是雇用他們來幫忙粉刷里外墻壁,順便整理房子的外觀,也把圍墻大門修整了一番。
最后,連景觀設(shè)計公司也出現(xiàn)了,先是把工地多余的沙土填成花園,又把豪宅換下來的花花草草全數(shù)移到小花園里,接著又挖了個小池塘,養(yǎng)了幾尾小魚,十五年前的白墻紅瓦洋房逐漸復(fù)活起來了。
那天,宋于湘剛從音樂教室回來,一進門就看到夏元燦站在池塘前。
「湘——」他興奮地迎向她。「花花生了!生了!」
「花花是誰?」她啞然失笑,這人還是喜歡幫事物取名字。
「那只白底紅花的金魚,旁邊有好多小花魚,看見沒?它竟然一聲不響就生了,也不知到底是誰的種!顾赌钪肿チ艘话阳~飼料小心撒下。
她看著他高大的背影蹲在池塘前,把魚兒們當朋友般地話家常,眼眶頓時熱了起來。
這個房子,全是他仔細照料之下,才能回復(fù)往日風(fēng)貌。
前幾天,當她滿懷感謝地望著他時,他卻不好意思了起來。
「你忘了我們在上海看過的老洋房嗎?每棟的歷史都是百年以上,竟然能整理維護得那么優(yōu)美,那你的房子一定可以做到!乖谒裏崆械哪抗庀,他竟然紅了臉!复蟛糠值臇|西都是別人不要的,你也知道我擅長回收嘛,當然眼光好,收的都是寶——」
不待他說完,她就吻了他,當然,接下來就是席夢思床忙碌的時間了。
不只是這房子,想感謝他的還有很多,包括他的溫柔陪伴,他的寬容以對,他的疼惜寵愛,好多好多。
是不是該考慮結(jié)婚了呢?
宋于湘怔怔想著,門鈴卻在此刻響起。
她轉(zhuǎn)身開門,來人竟然是好久不見的舅舅。
「湘湘,聽說這里藏了個男人?」
長輩深深望了她一眼,視線移到池塘邊,那個男人正跨步走來。
「看來是真的了……」
她愣住,握著門把的手,莫名地顫抖起來。
★★★
「這是怎么回事?」舅舅參觀完整間房子后,坐在客廳里飲了茶,才開口。
他似乎對于房子恢復(fù)舊貌一事并無太大意見——除了經(jīng)過宋于湘房間時,對King Size的席夢思床多瞧了幾眼之外。
「舅舅,他是我……呃,交往中的對象!顾龂肃榈鼗卮,一顆心跳得很快,深怕當場被反對而駁回。
「什么來歷?」舅舅說得很淡,語氣卻有十足氣勢。
「夏元燦,宏遠環(huán)?萍假Y源處理公司負責(zé)人!瓜脑獱N先遞上一張名片,然后從口袋里掏出摺得很小的一張白紙,慢慢打開,恭敬遞給長輩。
「這些是我的資產(chǎn)狀況,當然有部分的股票和房產(chǎn)價值會略有波動,但維持生活應(yīng)該還不成問題!
宋于湘探頭一看,正是之前在上海老洋房餐廳時,寫上密密麻麻資產(chǎn)數(shù)字的那張紙!
他怎么隨身放在口袋里?還有,干么拿這張給舅舅看?
舅舅拿出老花眼鏡,一筆一筆仔細看著?蛷d里只有涼風(fēng)扇轉(zhuǎn)動的聲音,宋于湘緊張得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舅舅是她唯一的長輩,也是照顧她成長的親人,她很在意舅舅的意見,要是他不同意她和夏元燦在一起,該怎么辦?
「家里還有什么人?」舅舅一邊看,隨口問。
「只有我。我和湘湘一樣,也是個孤兒!
舅舅又安靜了幾秒鐘。
「環(huán)?萍假Y源處理公司?」他放下那張白紙,又拿起名片細看。「怎么會和湘湘認識?」
這個行業(yè)和她的工作范圍完全不相關(guān),他知道這孩子每天認真工作,按時還債,為什么會接觸這個行業(yè),而且還是個董事長?
「報告舅舅,我以前常來宋家收垃圾!瓜脑獱N毫不猶豫地回答!府斈暌驗楹芟矚g湘湘,所以決心為她奮斗努力,現(xiàn)在終于在回收業(yè)有些成就!
「收垃圾的?」舅舅灰眉一挑。
「是。但如果不是湘湘,我至今仍只是個不成氣候的人,幸好是她,讓我有勇氣和意志力一路往上攀爬,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她有這么厲害?我以為她只是個死腦筋的女孩!咕司诵α诵。
「舅舅——」原來在舅舅的心底,她只是個死腦筋的孩子?
「所以這房子是你翻修的?」舅舅又問。
「是。希望湘湘的父母親會喜歡!顾Ь椿卮稹
宋于湘的眼眶熱了。他知道她對父母親的掛念與承諾,于是幫她把老房子恢復(fù)原貌,好讓天上的父母親看了也高興。
他為什么這么好,這么好……
「我想……」舅舅沉吟許久,才回答:「應(yīng)該會吧!
他緩緩起身,把那張白紙還給夏元燦,沒多說什么,轉(zhuǎn)過身準備回去。
宋于湘趕緊跟上,送到大門前,舅舅又回頭。
「還有,湘湘不是孤兒,她至少還有我。」他對著夏元燦似笑非笑地說:「我是主婚人,你知道吧?」
「是,舅舅!」夏元燦笑得嘴都快裂開了。
湘湘不是孤兒,她至少還有我。
這一刻,宋于湘的眼淚真的落下了。即使她帶給舅舅那么多的麻煩,他仍視她為親人,甚至知道她有了交往對象,還要親自來探看一番。
望著那有些彎駝的背影逐漸遠去,她的唇角動了動,像是想說什么,卻又淡薄得聽不清楚。
「你說什么?」夏元燦摟著她的肩,詫異地問。
「我說……」她頓了頓,終于提高音量!肝覀兘Y(jié)婚吧!」
男人像是聽見火星話,怔愣了許久,才回過神來,追著轉(zhuǎn)身入內(nèi)的纖秀背影嚷嚷——
「是你說的喔!不可以后悔——啊,我把舅舅找回來,你再重新求婚好不好?喂,說完再走呀——」
宋于湘不理他,逕自走進琴房。
她深吸了口氣,掀開琴蓋,輕松地讓帕海貝爾的〈卡農(nóng)〉音符圓潤地從指尖流轉(zhuǎn)而出。
當年讓她看見他的窗臺、重逢時的美麗樂曲,這里,是她和夏元燦故事的開始。
也許一切早就安排好了,她只要寬心順著走即可,人生風(fēng)景如此美麗,即使自己不再是那個受人圍繞、疼愛的小公主,可是她有了全世界最有價值的垃圾王子,還有什么好沮喪自卑的呢?
對,她的垃圾王子。
想到他,宋于湘的唇角終于完全放松,毫不隱藏地勾起一抹最溫柔的微笑。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