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咎……”
他瞇眼看著她臉上不自然的紅暈,大手輕探她的頰,驚覺她發(fā)高燒,再挪往頸項(xiàng),那熱度簡直像火爐。
“這……”
“別緊張,你沒瞧見她渾身濕透,后來又被認(rèn)定已經(jīng)死了,就被擱在地上繼續(xù)受凍,想不著涼,都難!闭慷浯蛄藗(gè)哈欠,嫌他大驚小怪。
“先把祭主送回君家,我馬上找大夫回去!本划(dāng)機(jī)立斷地說,話落隨即轉(zhuǎn)身離去。
無咎盯著他的背影,再看向懷里燒得快要失去意識的君十三,想了下,終究還是決定先回君家再說。
紫微閣里,松果在火堆里劈哩咱啦地響著,燒出一室的溫暖,還有松果特有的香氣,讓染上風(fēng)寒的君十三舒服許多。
“無咎,你還記得我喜歡松果的味道呢!碧稍诖采,初醒的她啞聲喃著。
坐在床畔的無咎不禁一怔,瞅著她,卻說不出話。
“怎么了?”她不解的問著。
“十三,你想起過去了?”在桌旁嗑瓜子的湛朵抓著酒壺晃到床連問。
喜歡松果的是拾扇呀,這事連他都知道。
君十三一愣,隨即裝傻。“什么過去?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不想讓無咎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想起一切,她甚至看到未來……她到底該要怎么做,才能扭轉(zhuǎn)他的死?
“喔?”湛朵嘿嘿笑著,在床腳位置坐下!奥牪欢退懔耍凑恢匾!
無咎瞪著多嘴的好友,輕撫她的額!芭c其在意那些,倒不如先找出害你的兇手!
“……有什么好找的?”她閉了閉眼,不想追究!伴惲_王不也說了,根本是拘錯(cuò)魂,既然對方想要的是十二姐的命,那么便不關(guān)我的事,所以這事就算了!
“算了?”無咎完全不作此想!澳阋詾榫䲡c人結(jié)怨?”
君十三皺起眉,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他心知肚明事情不單純,但她不想他再介入這件事。
“有人想要她的命,你不覺得古怪?而且依她的個(gè)性,又怎么會因?yàn)槟汩_口,她就愿意把外袍借給你?”他在君家聽見,她和君十二的互動(dòng)并不好,少有交談,盡管君十二曾經(jīng)打算替她上藥,但那種表面工夫誰都會做。
君十一和君十二,都是擁有祭主資質(zhì)的人,要說君十二得知自己天壽將近,而將衣袍借給君十三避禍,也不是不可能。
這種過魂代死的巫術(shù),相信君家古籍里定有記載。
“……無咎,你不要再想那些了,反正我沒事就好了!
“你為什么不追查到底?你認(rèn)為一切會就到此為止?”他眸色一凜,迸現(xiàn)野蠻暴戾。
君十三抿了抿唇,無奈道:“我不想追查,是因?yàn)樽凡榱艘矝]意義,不如當(dāng)作什么都沒發(fā)生,恢復(fù)原本的生活就好?”
無咎直瞪著她,惱她一點(diǎn)都不明白他的煩憂。
所有的命盤罽一場水患而改變,當(dāng)多數(shù)人的命運(yùn)改變時(shí),那些改變將成蜘蛛網(wǎng)狀延續(xù)下去,就連他也無法確定她的祝壽是否如前世那般長。
他怕,會在自己力所不逮的情況不失去她。
不是每一回,他都能夠趕上。
“倒是你,要不要先回去?”君十三問,她記得閻羅王說的話,就怕這回泄露天機(jī)一事,再加上大鬧地府,他真會被重罰。
她在三生石里瞧見的是——誅雷,那是神衹犯下天條時(shí)所遭受的責(zé)罰,一旦誅雷下打,會形魂俱滅。
“你趕我走?”無咎瞇起眼。
“不是,我是擔(dān)心你!彼钡,看向湛朵。
湛朵意會地搔搔臉,往他肩上一勾!耙矊Γ然厝デ魄戚^妥,否則讓十三擔(dān)心著,怎么養(yǎng)?”
無咎看著她半晌,嘆道:“我去去就回!
“嗯!敝辽偎F(xiàn)在回去,就算真有這,應(yīng)該還來得及補(bǔ)救才是。
一出房門,看無咎一直睇向屋內(nèi),像是怎么也放心不下她,湛朵有些沒好氣。
“我說無咎,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想了一些事。”
“什么事?”
“我無法確定,但她肯定記起前世,否是她不會趕我走!彼滤幕昶窍曼S泉之后,就會想起一些過往。
他不要她想起,想起她不愛他的前世……
“她要是想起了,往后就不會吃拾扇的味,這不也挺好?”
“不,她要是想起了,她會變。”那些不可抗拒、無法預(yù)測的變數(shù),讓他惴惴難安。
湛朵拍拍他的肩!胺判陌桑还芮笆廊绾,重要的是今生,她愛你,這就夠了!
“夠嗎?”無咎自問,他沒把握。
“與其擔(dān)心那些,你倒不如先擔(dān)心自己。”冷啞的嗓音逼近。
湛朵回頭,便見一臉森冷的左近走來!霸趺戳?”
“他沒告訴你?”左近冷道。
“什么?”湛朵看他再看向無咎,“對了,你沒告訴我,你怎么把十三的魂給帶回來的!
“他水淹地府,毀了閻羅殿和鬼門關(guān)!”
湛朵眨眨眼,往無咎肩頭一推。“有你的,夠狠。”
“狠?對,就是他夠狠,現(xiàn)在閻羅已經(jīng)到上頭參他一本,你等著看!
無咎無動(dòng)于衷,壓根沒把左近的警告當(dāng)回事!笆撬约壕绣e(cuò)魂又死不認(rèn)錯(cuò),怪誰?”
“怪誰?你為了一個(gè)女人大鬧地府,你真以為上頭不會追查這件事!
無咎冷駑地瞪著他!笆恢皇且粋(gè)女人。”
“你!簡直冥頑不靈!”左近怒瞪著他。“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嚴(yán)重性?”
“那又如何?我會承擔(dān)!”
湛朵見兩人聲音逐漸大,索性張開結(jié)界,讓他們罵個(gè)過癮。
“你擔(dān)得起嗎?”左近惱聲低咆著!澳阒恢罌]讓水患奪走該死的人命,亂了命盤,加上你大鬧地府,這些罪要是并罰,你連神格都沒了,還等她位列仙班做什么用?”
無咎垂斂著眼,沉聲道:“那些事我自然會向上頭交代!
“怎么交代?說你因?yàn)橐粋(gè)女人昏頭,因?yàn)樗,泄露了天機(jī),讓杭州的百姓得以逃過一劫?”左近笑得譏刺!罢f到底還不都是因?yàn)樗 ?br />
“我沒有泄露天機(jī)!”
“你沒有泄露天機(jī),杭州城南百姓會因?yàn)榫业闹更c(diǎn)而舉家逃難?你別忘了,就連君十三也在縣衙里待命,她甚至還唱了祈歌!難道不是你告訴她的?”
無咎瞇起眼,不愿去想是她背叛他。
“你清醒一點(diǎn),好不?”左近抹了抹臉,語重心長地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你應(yīng)該記得,拾扇是個(gè)摒除男女之情的巫女,她一心向善求道,造福百姓是她的矢志,正因?yàn)檫@樣,她才會以名立約,把你困在這里。”
“不要再說了!睙o咎咬牙道。
“我非說不可!”左近走向他,心狂亂跳著,像是有什么在操控著他,讓他的話語更加犀利無情。
“你自己想,一個(gè)擁有神格的巫女,她怎會懂男女之情?你并不是修煉成仙,所以你不懂要成仙的物或人,都是沒有七情六欲的!”
“她不會騙我!”他咆哮著。“她愛我!她甚至把身子都獻(xiàn)給我!”
這對巫女而言,需要多大的勇氣和深情?他不許別人如此污蔑她,也否認(rèn)他們之間的情愛。
左近一愣,眸色黯了下來!半y道,正因?yàn)樗焉碜荧I(xiàn)給你,所以你把水患一事告訴她?”
“不是那樣的,那純粹是——”
“無咎!君拾扇沒有愛,君十三不懂愛,怎么你就沒發(fā)覺這可能是一項(xiàng)陰謀?那是她引誘你的利器,她……”左近激動(dòng)的話未竟,就被無咎一拳擊倒在地。
“住口,住口!”
左近抹去唇角的血,深沉的瞳眸瞪著他!澳氵@模樣,像極被人踩到痛處,代表你根本也意識到了,對不?”
無咎眸底迸現(xiàn)瀕臨瘋狂的危險(xiǎn)光痕!澳悴灰莆摇
“是你在逼我!是你逼我不得不把話說清楚,否則你永遠(yuǎn)不會清醒。”左近翻身站起,平息不了內(nèi)心的狂亂,反而被扯著直朝黑暗而去。
“難道你壓根沒想過君十三會被拘錯(cuò)魂,事有蹊蹺?”
“那是因?yàn)橛腥藢λ┮赃^魂代死的巫術(shù)!”
“對,是有這樣的巫術(shù),但難道你就沒想過,不是別人對她施以這樣的巫術(shù),而是她對自己這么做?”
無咎一愣。“……她沒道理這么做。”
“為什么沒道理?不正是她自己使的巫術(shù),所以她才不要你去追究?因?yàn)樗雷约翰粫惺拢阋欢〞人!”黑色霧氣彌漫他心間,讓他莫名憤怒著,而他卻連自己憤怒都不知道。
“在地府時(shí),她明明就待在三生石里,為什么她不出聲喚你,為什么非得等到你失去理智水淹地府?”
“她……”他沒想到這一點(diǎn)……
“她根本就是打算害你失去神格!”
無咎瞪大眼,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鉆到深處。
“知道為什么嗎?”左近走近他!耙?yàn)椋灰闶ド窀,從此以后,她就不需要為了你再委曲求全,反正她已奠定君家在杭州的至高無上地位,換言之……她已經(jīng)不需要你了!”
“住口!”無咎大手緊扯著他喉頭。
湛朵見狀,閃身將兩人隔開,看向左近!澳阏f得太過份了,我不認(rèn)為十三是這般心機(jī)深沉的姑娘!
“如果她不是,那么請問,為何在地府時(shí),她眼見無咎惹事卻冷眼旁觀?”
“我沒在場,我不清楚狀況,但這些事不是不能查!
“還要查什么?”左近慌著,可他的臉卻噙著冷笑,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休內(nèi)像是藏著另一個(gè)自己操控著他。“湛朵,就連你也眼著他一起起哄?君拾扇當(dāng)年將他困在天竺山,送他額箍,讓他惦記這份情,直到現(xiàn)在……這之間,得利的到底是誰?”
君家從沒沒無聞,成了受人尊崇的巫族,甚至歷代皇帝都極看重君家,要說君拾扇不是利用,如何說得過去?
“不要再說了!
“無咎,你自己回想,這七百年來,君家有哪一代的祭主不是把百姓擺在第一位?”
無咎淺色瞳眸染出一片猩紅,他不要回想,他不要想!
他不是不知道拾扇對他只是利用,拾扇待他再怎么好,要的也是他的能力,所以他不要十三想起前世,不要她也跟拾扇一樣無情。
可是,眼前有太多跡象顯示著,十三看重百姓勝過他,就連他也開始懷疑,她獻(xiàn)上身子只是為了得到神諭……
不,她不會這樣待他。
她是愛他的,她說過,不,她……沒說過,她只說過,她是為了成為祭主而出生在這世上……
他驀地頓住,一股寒意沿著血液蔓延,凍凍得他寒顫不已。
“左近,點(diǎn)到為止!闭慷鋰@了口氣。
“要怎么點(diǎn)到為止?無咎犯下了這些事,你真以為他隨便找些理由就搪塞得過去?他會失去神格,被貶下凡,再也不能回答天界!”
“木已成舟,再說這些又有什么用?”
“可以,只要?dú)⒘怂!”話出口的瞬間,左近自己愣住。
不對,他從沒想過要?dú)⒘耸,因(yàn)椤驗(yàn)樗彩菒壑!只是他不愿承認(rèn),自己愛她,他嫉妒著愛的勇敢無懼的無咎……
在他體內(nèi)的到底是什么?為什么可以操控他?
無咎痛瞇著眼,從沒想過這種可能性。
“不!”他寧可殺了自己也不會殺了她,就算她真的背叛他也一樣。
“殺了她,回天界認(rèn)錯(cuò),說你收斂七情六欲,你就可以保住神格!
無咎染上森冷殺氣的眸直瞪著他。
“左近,夠了!根本就還沒搞清楚狀況,為何非得做到這種地步?”湛朵難得動(dòng)了氣,不笑的桃花臉竟裹著教人生懼的寒冽。
“那好,咱們來試,證明我說的沒錯(cuò)。”
湛朵看著他!霸趺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