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小春跟孫公子都沒事……”
穆熙春立即捱了過來,噙著淚,喊道:“爹……”
她從沒忘記要懷抱著希望,可剛才有那么一刻,她真的失去了希望及期盼,她真的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爹跟孫不凡,她甚至感到懊惱、懊悔自己從沒對孫不凡笑過。
“小春……”穆老爹想說話,但卻十分艱難。
她握住他的手,“爹,你先別說話……”
“是啊,穆老爹,你別急著說話,咱們先把你送到陸大夫那兒吧。”張大叔提議著。
“說得對,先把穆老爹送到大夫那兒瞧瞧。”說著,大伙兒推來獨(dú)輪車,小心翼翼的將穆老爹抬上車。
穆熙春要跟,穆大娘卻制止了她。
“小春�!蹦麓竽镆恍�,低聲地提醒,“你留在這兒陪著孫公子吧�!�
“娘?”她一怔。
“這是他應(yīng)得的,也是你應(yīng)做的。”說完,穆大娘便陪著穆老爹,在幾名街坊鄰居的幫忙下,前往陸大夫那兒去。
目送著爹娘他們離開之后,穆熙春回頭想尋找孫不凡的身影,卻見他不知何時(shí)已加入了救火的行列。
見才剛逃出火場的他,竟又義無反顧的提著水桶進(jìn)入屋內(nèi)灌救,她的心一陣一陣的緊抽著、顫抖著。
他沒有騙她,他是真的真的在努力守護(hù)著她所珍視的一切——不管是她爹娘,還是穆家面館。
她何德何能可以讓他不顧性命的付出?她……
“齁!齁!”后一來到她腳邊,輕咬著她的褲管把她拉往較為安全的地方。
她跟著它走到對面廊下,看著孫不凡跟其他人忙進(jìn)忙出的撲滅火勢。
穆家面館已經(jīng)幾乎被火舌吞噬了,可不知為什么,她心里卻沒有太多的悲傷。
她對這屋子有很多的感情及回憶,但她發(fā)現(xiàn)……那感情及回憶是建立在“人”
上。沒有“人”,屋子不過是一堆木板跟梁柱的組合體。
她慶幸她珍視的人們都在,因?yàn)橹灰麄冊�,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還是能繼續(xù)創(chuàng)造回憶及感情。
感謝老天沒奪走她珍視的家人,還有……孫不凡。
“齁!”看著穆熙春的眼神,后一知道這一次她是真的接受了孫不凡。
不管這場火是怎么發(fā)生的,它可發(fā)生得正是時(shí)候。
終于,這場大火在天蒙蒙亮之際完全的撲滅了。
大伙兒雖累,但臉上卻都有著輕松的笑容。那些原本跟孫不凡并不熟悉,甚至對他有很多質(zhì)疑及臆測的人們,此時(shí)也都跟他熟稔起來。
“孫不凡�!崩钅林鲃拥淖呦蛩�,“我……我收回以前對你的批評……”
孫不凡微頓,看著他。
他有點(diǎn)尷尬,“你、你是個好人,而且是個有品德、有勇氣的好人,我……我向你道歉�!�
感覺得到他的真心誠意,孫不凡搭住他的肩膀,爽朗一笑地回應(yīng),“我接受你的道歉�!�
李牧欣喜問:“那我們是朋友了?”
“嗯,是朋友�!睂O不凡點(diǎn)頭,然后忽地欺近他,附在他耳邊,“不過你還是得離小春遠(yuǎn)一點(diǎn)�!�
“欸?”李牧一怔。
孫不凡狡黯一笑,“因?yàn)榕笥哑薏豢蓱颍愣�?�?br />
“朋……朋友妻?”他驚疑瞪眼,“你說什么朋友妻��?小春她……”
話還沒說完,孫不凡已經(jīng)放開他,轉(zhuǎn)身走向跟后一站在對面廊下的穆熙春。
他慢條斯理的踱向她,只見她灰頭土臉,眼眶紅紅的。
他看得出來,她哭過,而且是感動的、激動的哭過……是舍不得付之一炬的穆家面館?還是……
“很抱歉,我答應(yīng)過會守護(hù)你所守護(hù)的,不過……”他一臉慚愧,“火實(shí)在太大了,我真的……”
“對不起�!彼捨凑f完,她已顫抖著聲吐出這三個字。
孫不凡微愣,“為什么道歉?”
“我一直不相信你,我……我對你這么不好,我……我……”
“沒事的�!彼斐鍪郑灾割^輕輕的按住了她微微顫抖的嘴唇。
穆熙春微怔,瞪大著眼睛看著他。
他深深注視著她,溫柔一笑,“只要你以后能對我稍微好一點(diǎn),我就……”
話還沒說完,她已撲進(jìn)他懷里,一把將他緊緊攬住,窩在他懷里哭泣。
他呆住,因?yàn)樗蝗缙鋪淼摹肮簟薄?br />
不過,他喜歡這樣的攻擊。
伸出雙臂,他也牢牢的擁住她。
天亮之后,更多人來幫忙清理火場了。
男人們負(fù)責(zé)拆掉隨時(shí)會再度崩塌的樓板及梁柱,女人們則在一旁送茶遞水,起火煮食。
大伙兒聽說孫不凡不顧自身危險(xiǎn)的沖進(jìn)火場救出穆老爹,都對他敬佩不已。
對他們來說,他不再是來自慶春城的生意人,而是城南的一分子。
午后,有個帶著小廝的年輕人到來——
“老天,這是怎么一回事?”說話的是金慶,李鳳翔的小廝。
看著眼前的景象,李鳳翔也很詫異。
他前往廣明客棧想拜訪孫不凡,卻聽掌柜說他墜樓受傷,已搬至城南。于是他立刻帶著金慶一起前來探訪他,沒想到在眼前的竟是……
“大娘�!彼蛞幻麐D人詢問:“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婦人打量著他,雖覺得他面生,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昨晚大火,燒了幾間房子。”
“什……”李鳳翔再急問:“是不是有位孫公子住在這兒,他……”
“你是孫公子的朋友嗎?”聽他提及孫不凡,婦人臉上有了笑意。
“正是。”他點(diǎn)頭。
“孫公子應(yīng)該在穆家面館的屋后�!眿D人熱心的為他指路,“你沿著那條防火巷往后面走,一定找得到他�!�
“明白�!彼卸Y地致謝,“謝謝大娘。”
說完,他領(lǐng)著金慶往防火巷走去,來到屋后,果然一眼就看見了孫不凡,跟幾個男人正在討論著,一旁除了愛犬后一,還有一名女子。
他上前,出聲喊道:“孫兄……”
“李鳳翔?!”看見突然出現(xiàn)的他,孫不凡十分驚訝,“你怎么會來這里?”
“我去廣明客棧找你,掌柜的說你受了傷,還搬到城南來,所以我便過來探望你,沒想到……”他環(huán)顧四周,“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昨晚一場惡火,把穆家面館跟幾家屋子燒了�!�
“深秋時(shí)分,氣候潮濕,怎么會……”
“有人縱火�!睂O不凡解釋,“勘查過后,我們在屋前屋后都發(fā)現(xiàn)燈油燒過的痕跡,而且也在附近撿到了兩個裝燈油的桶子�!�
李鳳翔眉頭一擰,“穆家面館可有與人結(jié)怨?”
孫不凡一笑,“如果有的話,那我應(yīng)該是唯一的嫌犯了�!�
他會這么說,李鳳翔一點(diǎn)都不驚訝。因?yàn)樗召彸悄系匿佔(zhàn)�,唯一的阻礙便是這間已付之一炬的穆家面館。
這時(shí),孫不凡想到自己還未向李鳳翔介紹身邊的人。
“對了,我跟你介紹�!彼σ曋砼缘呐耍八悄挛醮��!�
聽見她姓穆,李鳳翔立刻知道她的身分,“原來姑娘便是穆家面館的小姐,再下李鳳翔,幸會。”
“李公子客氣了�!彼ドw微屈,欠身致意。
見穆家面館燒得精光,但她臉上卻沒有愁色或怒意,反倒跟唯一的嫌疑犯和平相處,他不禁疑惑。
“報(bào)官了嗎?”李鳳翔問。
“報(bào)了,衙門來過,也查問了相關(guān)人等�!睂O不凡說:“昨晚失火前,打更人曾在附近看見有人鬼祟離開,官府正在追查那人的身分……”
“原來如此�!彼聊汈В粲兴�,然后瞥了金慶一眼。
接著,他附在小廝耳邊吩咐了幾句,金慶點(diǎn)點(diǎn)頭,“明白,我立刻去辦�!�
孫不凡跟穆熙春都疑惑的看著他,猜測他說了什么,而小廝說的“立刻去辦”的事又是什么。
只不過人家既然是附耳交代,那肯定是不想被知道的事,他們就算好奇也不好失禮的詢問。
“房子都燒了,孫兄跟穆姑娘可有落腳之處?”李鳳翔問。
“我會先找個地方安頓小春跟她爹娘,她爹身體不好,需要地方靜養(yǎng)。”孫不凡回道。
聽他說要找地方安頓穆熙春及她爹娘,李鳳翔對他們的關(guān)系恍然大悟。看來,他與穆家三口的關(guān)系不錯,甚至可以說是很好。
身為孫不凡的朋友,他為他感到高興。
“如不嫌棄,孫兄何不帶著穆姑娘跟她爹娘暫住寒舍?”他熱心提議,“我的房子雖不算大,但有足夠的空房可以安置穆姑娘一家人。”
“這樣豈不是太麻煩你了?”
“何來麻煩�!崩铠P翔一笑,“孫兄可是我的知交,還跟我客氣嗎?”
男人在外行走確實(shí)是不需要拘泥小節(jié),見他如此熱情,盡管心中稍覺到李家府上叨擾是有點(diǎn)抱歉,但孫不凡還是答應(yīng)了。
他抱拳一揖,“既然如此,我就先謝過了。”
當(dāng)晚,孫不凡便帶著穆熙春及穆氏夫婦住進(jìn)了李鳳翔位于城東的宅邸。
他的宅子清幽雅致,綠林三面環(huán)抱,十分隱密。
宅子里的雜役、仆人及家婢不到十人,除了他,也看不見李家其他的家人。
李鳳翔說他獨(dú)居在此,父母家人都在別處。
孫不凡雖然覺得他對自己的出身有所隱瞞,但每個人都有不想被知道的秘密,就算是知交好友,他也不會為了想滿足好奇心而多作試探。
忙了一天之后,洗了個熱水澡后,他正準(zhǔn)備脫衣卸履、上床休息之際,房外突然傳來聲音——
后一沒叫,因?yàn)樗呀?jīng)知道外面是誰。
不管是那腳步聲還是氣味,它都可以判斷出門外的人是穆熙春。
它起身走到門邊,低低的嗚了一聲。
孫不凡也知道外面的人是她,可她沒出聲。他猜想,她大概還在猶豫著要不要敲他房門吧。
“小春,是你嗎?”他主動開口問道。
門外,穆熙春沉默了一下,然后怯怯地應(yīng)聲,“你……歇息了嗎?”
“還沒�!彼麑⒁聨е匦吕p上,走到門口。
打開門,只見她羞怯怯的站在那兒。臉上帶著赧色,略顯嬌態(tài)的她,是他從沒見過的。
“有事?”
“嗯,有些事想跟你說……”
“進(jìn)來再說吧。”他說著,伸手輕抓住她的手腕,將她領(lǐng)進(jìn)房里坐著。
穆熙春坐在桌旁,兩手不安的在桌下搓弄著。
“怎么了?”他幫她倒了一杯水,“不是有話跟我說嗎?”
她怯怯的點(diǎn)了頭,然后抬起眼瞼睇著他,“是……是關(guān)于穆家面館的事……”
孫不凡微怔,“穆家面館怎么了?”
“我跟我爹娘決定把它交給你。”她語氣堅(jiān)定。
聞言,他瞪大了眼睛,“小春?”
“是真的�!彼龘P(yáng)起臉,神情認(rèn)真的直視著他,“我們已經(jīng)決定了�!�
“……”他沒說話,只是看著她。
見他沉默,她心中一陣忐忑,“怎么?你……你不要穆家面館了嗎?”
是因?yàn)樗乙呀?jīng)燒成灰了嗎?可他買下她家鋪?zhàn)�,也是要拆了的不是嗎�?br />
“不是,不是那樣,你愿意將穆家面館交給我,我非常感激,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她疑怯的看著他。
凝視著她那難得對他和顏悅色的臉,他有點(diǎn)看癡了。
被他這么注視著,穆熙春不禁臉頰發(fā)燙,下意識的低頭閃躲他那熾熱又直接的目光。
孫不凡端起她赧紅的臉,深深的注視著她。
他勾唇一笑,“只不過比起穆家面館,我更希望你跟你爹娘……可以將你交給我。”
迎上他燦爛如星、炙熱如火的眸子,穆熙春的臉更紅更熱了。
她別過臉,神情嬌怯,“你在胡說什么?”
“我能為你舍命,難道還不值你托付終身?”孫不凡微糾起眉,故作懊惱。
聽他這么說,她立刻抬頭看著他,“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幽深的黑眸鎖住了她。
“這事……不是你我說了算的�!闭劶按耸�,她難掩嬌羞,卻又有著憂慮。
“你爹娘沒有意見�!睂O不凡說。
“那你爹娘呢?”她憂心地問,“孫家家大業(yè)大,他們肯接受我這種窮人家的女兒嗎?”
知道這就是她所擔(dān)心的,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還以為是什么大不了的問題,原來……”他眼底滿滿都是對她的愛憐,并伸手輕撫著她的臉,“本少爺打出娘胎開始就沒聽過爹娘的話,而我爹娘也從來不管我。我想做什么,夢遠(yuǎn)書城他們都支持,我愛什么,他們都沒意見,事實(shí)上,比起擔(dān)心我喜歡的是哪家的姑娘,他們更擔(dān)心的是我不成家�!�
“……”穆熙春怯怯的看著他,兩頰罩著紅霞。
他是說,他無論如何都要她嗎?
“等京城分館的事進(jìn)行到一個段落,我便帶你回慶春城見我爹娘,我相信他們會喜歡你的�!彼⑽⑴跗鹚哪槪瑑芍谎劬χ惫垂吹哪曋�,“你從沒好好的對我笑過,現(xiàn)在……笑一個好嗎?”
她有點(diǎn)緊張,唇角微微抽搐著。
她想笑,可卻笑得很僵硬。
孫不凡皺了皺眉,“你笑得好奇怪,比后一笑的時(shí)候還奇怪�!�
穆熙春一震。她笑得比后一還奇怪?!
想起后一咧著嘴笑的樣子,她有點(diǎn)沮喪,但她不放棄,仍繼續(xù)努力的想給他一記美麗又自然的粲笑。
于是,她努力的將唇角往兩側(cè)延展,“嘻——”
“你那是什么笑臉?有夠滑稽的。”他語帶嫌棄,忽地伸手去捏著她兩頰,然后往兩側(cè)輕扯。
一再遭到嫌棄,穆熙春惱了。
她皺起眉頭,瞪著眼,嘟著嘴,然后想抓開他捏著自己臉頰的手。
此時(shí),他冷不防的捧著她的臉,欺近了她,攻其不備的在她唇上烙下一吻。
“嗚~”后一哀叫一聲,倏地起身,默默的走出房外。
它真沒想到那個原本是個呆頭鵝的孫不凡,如今竟成了談情高手。
真夠肉麻的,它可不想再看下去了。
話說回來,事情發(fā)展到如今這種地步,它可說是功德圓滿,足以向天帝交代了吧。
抬起頭,它看見天上那一輪明月,想起了美麗的前妻。
唉,嫦娥是不會回到它身邊了,就算她自月宮下凡,他們也沒有任何復(fù)合的可能。
看著房內(nèi)正緊緊相擁、互訴情衷的孫不凡跟穆熙春,它突然覺得好寂寞。
“嗚~~”想想,它這樣的單身狗日子已過了好幾年,真夠哀怨的。
“嗚,汪。”突然,自矮樹叢后傳來一記輕輕柔柔的狗吠聲。
后一驚疑的往聲源處看去,只見一只體形比它稍微小了一些的白色母狗自樹叢后走出來。
老天,它真沒見過這么美麗又優(yōu)雅的母狗,一看就知道它有良好教養(yǎng)。
“齁!”它狀了一聲向她示好,并搖搖尾巴。
白色母狗嬌怯不安的上前,然后它們互相嗅聞著對方。
“齁。”哇,它好香,竟然讓它的心兒怦怦跳。
“汪。”它眨眨眼睛,靦眺的看著后一。
“美麗的姑娘,我叫后一,請問芳名?”
“我叫小雪。你為什么在我家?”
“這是你家嗎?莫非你的主人是李公子?”
“李公子?我家主人不姓李,他姓文�!�
“欸?姓文?”
這兒明明是李鳳翔的家,小雪為何說它主人姓文?
“你家主子是李公子府里的下人嗎?”
“我家主子就是這宅子的主人�!�
“嗄?”
后一真的有點(diǎn)糊涂了。小雪的主子是這宅子的主人,可卻姓文,這到底是……
難道李鳳翔不姓李,而是姓文?
若他姓文,為何要自稱姓李?嗚~~它真想不通。
“別發(fā)呆了,你想不想去玩�。俊�
“玩?”
“是啊,我常偷偷的在晚上出去玩呢。”
小雪要邀它去夜游?真的假的?像小雪這么漂亮,不會嫌棄它的長相嗎?
“你……你不怕我嗎?”
“我為什么要怕你呢?”
“因?yàn)槲议L得很……怪�!�
“你一點(diǎn)都不怪啊,我覺得你長得很威武,很有氣概耶。”
聽到小雪這番贊美,后一只覺得輕飄飄的,整個人……喔不,整只狗都快要飛起來了。
“能從你這樣的美女口中聽到這樣的贊美,我真是太高興了�!�
“我是美女嗎?”
“當(dāng)然,就跟嫦娥一樣的美�!�
“跟嫦娥一樣美?怎么……你見過嫦娥?”
“……”后一一愣。它這就是傳說中的挖了坑給自己跳吧?
“呵,你發(fā)愣的樣子好可愛喔,別浪費(fèi)時(shí)間了,我們走吧。”
“嗯,好!”
說完,它們肩并著肩,一起溜出了李府。
它想,它的單身狗日子應(yīng)該就快要結(jié)束了。齁!齁!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