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是有客人嗎？”李若水訝異地問道。
“就是有重要客人，因此才要你快點過去幫忙挑衣、揀首飾哪！”瑞銀跑得滿臉通紅地說道：“李姑娘，快點快點，不然小姐又要罵人了�！�
“這里便麻煩你們收拾了。”李若水深知朱芙蓉個性，快步走下亭臺。
朱芙蓉再怎么驕縱任性，她拿人錢財也只能隱忍想出手給朱芙蓉一拳的沖動。
秋風(fēng)吹過李若水一身薄衫，她環(huán)住雙臂忍住骨子里竄出的寒氣，疾步往前以驅(qū)走身上寒氣。
冷冷冷，李若水牙齒打顫，準(zhǔn)備待會兒便回房把最后一件衫子也給穿上，腫得像棵樹也無所謂了。
待李若水抵達(dá)芙蓉院落時，里頭已是一片亂糟糟責(zé)罵之聲。銀奩里頭的胭脂、銀梳、黃綢粉撲……全都散落一地。
“全是一群廢物！”朱芙蓉摔了個花瓶，氣到雙肩顫抖，婢女則縮在角落，動也不敢動。
李若水一踏進(jìn)屋里，便讓婢女先去打掃花瓶碎片，以免又遭到怒氣殃及�！罢垎栃〗阌泻涡枰獛兔Φ�？”
“快點給我挑件衣服！要搭配我發(fā)髻上這些珊瑚及珍珠，還要讓我顯得雍容大度�！敝燔饺夭豢蜌獾孛畹�。
李若水繞過那堆扔了一地的華貴衣裳，不過一會兒時間，便自檀木衣柜里取出一襲煙花簇雪絲繚裙與云緞女帔。
“挑了這種素凈顏色，你是想害我丟臉嗎？”朱芙蓉艷麗臉龐神色一沉，尖聲說道。
“晉王是讀書人，應(yīng)當(dāng)偏好素雅，至于北夷城城主，我雖不解其為人處事，然其白手起家，自然也不會是奢華之人。這兩人今日來訪，必然是想探知小姐是否有母儀風(fēng)范，您當(dāng)然不宜奢華過度。”李若水平心靜氣地說完后，愈來愈佩服自己藏喜怒于無形的態(tài)度了。
“最好你說得對�！敝燔饺氐伤谎�，舉高雙臂讓婢女們?yōu)樗碌耐瑫r，也對李若水說道：“你待會兒和我一同過去�！庇辛四菑埪槟樤谝慌詭鸵r，她這張臉蛋還怕不引起更多驚艷嗎？
“我不該腧矩入廳堂�！崩钊羲鏌o表情地說道，完全清楚她的心思。
“我爹聘你當(dāng)我的夫子，你就當(dāng)真以為自己高高在上，連我的話都不聽嗎？我爹說過，我的一切事都該你費心�！敝燔饺丶t唇一噘，任性地說道：“你若不去，明天便離開�！�
“我是怕我一身凌亂，壞了小姐名聲�！崩钊羲袚�(dān)不起離開后果，但此時真的很想學(xué)耶律烈拿銀子砸人。
“你一身衣裳倒還整齊，只要不抬頭讓人看到你那張黑麻子臉倒盡胃口即可�！敝燔饺孛蛑匠猿孕Φ�。
“小姐�！笔冀K站在一旁的奶媽看不下去，出聲阻止小姐再失禮。
李若水對奶媽一笑，表示她不介意�！巴忸^飄雨了，再幫小姐多加件斗篷吧！”
朱芙蓉披上一襲秋香色花鳥刺繡斗篷，擺出溫婉笑容，在侍女及李若水的陪伴下步上長廊。
不論是晉王或北夷城城主，都是如今有名望有財勢之人，她一個也不能放過，她可不是李若水那種沒有姿色、背景的無鹽女。
朱芙蓉得意地仰眸，正巧看見李若水那雙與平凡容貌毫不相襯的盈水秋眸，她紅唇一抿，不客氣命令道：“你一會兒到廳里時，沒人喚你，不許抬頭。”
朱府大廳里，朱信手撫長須看著前方兩名男子——
晉王卓文風(fēng)面貌斯文、氣質(zhì)過人，出身書香世家、文章才華極高。加上雙親已逝，女兒嫁過去便成了王妃。
北夷城城主耶律烈身材魁梧、濃眉峻眼、氣勢剽悍，出身雖然貧賤，然則經(jīng)商才華過人，坐擁西邊礦石鉅富，連皇上都不得不敬他幾分。
那年華北大荒，北夷城城主捐了一年的糧食，皇上什么東西也賞不了，便賞下了北夷城，給了他連王族都要稱羨的寬闊領(lǐng)土。
“這兩年國家收成不佳，天下唯有北夷城城主治城有方，富甲天下�！敝煨艑χ闪艺f道。
“人民有飯好吃，當(dāng)然說我好。”耶律烈應(yīng)了一聲，對于這種奉承之詞早已聽得膩煩，只打算待會兒敷衍個幾句之后，便要切入今日來此的正題。
“這倒也不盡然。此地一日車程外，亦有一處李城，人民雖貧困卻是安分守己、安貧樂道。”晉王卓文風(fēng)說道。
“安什么貧！餓死了還不知變通，注定一世貧窮�！毕衲莻�不識抬舉的女人李若水一樣。耶律烈愈想愈氣，神色也就益發(fā)難看。
“貧而有禮，倒也是美事一樁。”卓文風(fēng)堅持地說道。
“哼，饑荒之地，窮到連親人尸骨都得咽下了，‘禮’字能當(dāng)飯吃嗎？”耶律烈經(jīng)歷過幾天只吃一頓米粥的日子，說起話也格外的不客氣。
朱信與卓文風(fēng)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耶律烈則是不以為意地拿起幾案上那幾碟四干四鮮果子，逕自吃了起來。不過在幾個呼吸間，幾盤小碟子上的點心，便被他給吃食殆盡。
耶律烈粗眉一皺，只覺南方這些吃食全都中看不中用。不若李若水做的一顆菜包子，內(nèi)餡飽滿多汁、外皮酥軟有口感……
耶律烈愈想愈饞，無奈是盤已見底，只得端起茶一口飲盡，也算稍補(bǔ)不足。
朱信看著耶律烈一口吞下號稱“十兩金”的新茶，他蹙了下眉，只覺得這耶律烈行事草莽，不若卓文風(fēng)斯文有禮。
只是，耶律烈點石成金的本事眾所皆知。這幾年朱家祖?zhèn)鞯枳馐粘刹患�，芙蓉又是個花錢如流水的大小姐，正需要這樣一個夫婿。朱信一忖及此，臉色才和緩了些。
而卓文風(fēng)看著耶律烈爽快模樣，心里倒是有意結(jié)交這個朋友，便笑著說道：“您來南方多久了？”
耶律烈還來不及批評，門口便傳來一聲嬌滴滴呼喚。
“爹……”
耶律烈厭惡地皺起眉，覺得這聲音和黏答答米飯實在很相似。
“小女芙蓉來了�！敝煨乓豢吹脚畠海⒖堂奸_眼笑地起身�！翱爝^來跟兩位貴客打招呼，見過晉王與北夷城城主�！�
朱芙蓉在侍女?dāng)v扶下，盈盈然福了個身�！芭乙娺^晉王、見過城主�！彼痤^，嫣然一笑。只見晉王身形修長清瘦，俊秀斯文；北夷城城主身著錦袍、一臉雄霸之氣，是位氣勢迫人的偉男子。隨便哪名，都有萬人之上氣魄。
“朱姑娘人如其名，芙蓉如面柳如眉�！弊课娘L(fēng)有禮地說道。
朱芙蓉垂眸而下，唇邊漾著笑，等待著北夷城城主也對她的美麗贊賞一番。
耶律烈沒瞧朱芙蓉，他的目光單單落在朱芙蓉身后一步的李若水身上。
太好了，他雇來的探子果然好本事，李若水真在這里做事，這趟總算沒白來！
耶律烈上前一步，魁梧身軀山一樣地?fù)踉谥燔饺孛媲啊?br />
朱芙蓉心想，這北夷蠻子果真不敵她魅力，于是掩唇故作嬌羞地以袖半遮面。
一旁的李若水直覺這北夷城城主當(dāng)真是個無禮蠻子，身軀于是微往后退，目光則落在他一雙黑色長靴上。
她竟然連他的臉都不想看！耶律烈也不管她知不知情北夷城城主名號，反正一時怒火心中生，粗厚濃眉倏地擰起，一臉兇神惡煞地瞪著李若水。
“晉王、城主，兩位請坐。”朱芙蓉笑著一抬頭，卻被耶律烈的獰惡臉色嚇到后退一步，不小心卻絆到裙擺。
李若水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扶住小姐手肘，并將她扶至南邊座位入座。從頭到尾，連眉頭都沒掀一下。
她還不抬頭！耶律烈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死瞪著李若水，瞪到連旁人都發(fā)現(xiàn)異狀。
“城主可是認(rèn)得李姑娘？”朱信問道。
“在一名大夫那里碰過面�！币闪液陧爸鸸狻�
李若水一聽這個聲音，頭皮霎時發(fā)麻，嘴角微微抽搐了兩下。
不會真的是他吧？
李若水握緊拳頭，維持臉上一貫平靜，緩緩地?fù)P眸迎上——
耶律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