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漸成一輪橘紅,漫天的霞光穿透謝皓晨透明的靈魂。
她也沒催他回應(yīng),靜靜的坐在一旁。
久久、久久,「我為什么一點記憶也沒有?」他的聲音有些嘶啞。
「這個答案你得自己找……」她保留了一些事,但她認(rèn)為讓他自己想起來,比較能承受真相的丑陋。
「意思是我一定能想起來?」
她咬著下唇。到最后他就……不,也許不必到最后他就會知道,但她實在開不了口,他對「女人」已經(jīng)夠厭惡了!
她向他點點頭,「你現(xiàn)在的記憶只是某個片段被重復(fù)放映,但所有的記憶都是完整的,只等你想起來!
他靜靜看著她,再問:「你怎么會找上我?而且對我的事了若指掌,我們明明未曾有過交集。」
「你被困在重復(fù)的記憶中太久,有人看不過去,也因為心里有太深濃的愧疚,所以,她來到生死屋祈求原諒,不惜以魂飛魄散為代價,也要讓你的魂魄歸位。」
他倒抽了口涼氣,難以置信的瞪著她,「魂飛魄散」
「不過,齊姥姥憐憫她,所以沒有那么做,你且放寬心。倒是你的事較急,你的時間不多了,再不回你的肉體,是你會魂飛魄散!顾詺w正傳。
「你給的錦囊讓我找到肉身了,但我就是進不去!」他解釋當(dāng)時的狀況。
她點點頭,「我知道,一開始是你的記憶困住了自己,魂不知回去肉身,但等到我指引你找到肉身時,那肉身已非你的魂可以主導(dǎo),要進去就沒那么簡單!
「我不明白!
「你的肉身因為某些原因就要作廢了,意思就是,你的魂再不趕快回去,你也沒有肉身可回。」屆時,就真的是一具臭皮囊,「所以,你得想辦法,讓我能進到你的屋子,取代屋里的那些人照顧你,我才有機會助你附體還魂。」
他聽明白了,「有人不希望我醒來,是嗎?」
她沉默了。
他抿緊了唇,他能猜到卻無法理解,「我的爺爺、奶奶,怎么可能放任我不管,讓那些有心人來照顧我?」
她搖了搖頭,「他們不知道那些內(nèi)幕,他們年歲已大,你的父母早逝,他們惟一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但如今你成了植物人,他們的心有多痛,你是可以想像的。」
他沒有說話,眼神變得更深幽了。
她繼續(xù)道來他人生中他未知的變化,「他們都是年近八十的老人家,無心也無力管RM金控集團的事,所以,在詢問你女朋友柯郁茜的意愿后,她成為你的未婚妻,當(dāng)起代理總裁接掌集團的事。」
「什么?!」他眉頭攏緊,柯郁茜是他最倚重的執(zhí)行秘書,能力極強,兩人曾經(jīng)有親密的肉體關(guān)系,但她也同意這樣的關(guān)系不涉感情,何來的女朋友之說?
「除了她,還有你的好朋友蕭昌瑋,他也被拔擢為集團副總裁,他身為你多年的特助,集團大小事都很清楚,并由他來輔助柯郁茜……」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繼續(xù)說下去,「如果,你昏迷了五年還是沒醒,兩個老人家也給了承諾,收蕭昌瑋為干孫子,為了不擔(dān)誤柯郁茜的終身,她可以選擇解除婚約,但同樣能擔(dān)任要職,領(lǐng)相對的紅利酬薪,絕不虧待她!
謝皓晨的頭隱隱作痛起來,兩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看來,有很多事,他得一一消化。
「有些事,日后我再告訴你,現(xiàn)在最重要、也是立刻要做的是,你得想出一個讓我可以接近你的理由,而且,可以理直氣壯的守在你身邊!
他能明白,畢竟她是陌生人,絕對無法被爺爺、奶奶信任,但能有什么合理的條件,讓她可以接近自己?
他沉沉的吸了口氣,挺直了腰桿,目視正前方。
兩名小女生正好行經(jīng)他的眼前,但她們的視線只停在齊雨靜身上,兩人還小小聲的說了句,「她好漂亮喔……」
他的眼神對上她們,但她們看不到他這一縷孤魂,說說笑笑的越過他。
他的心弦繃得緊緊的,他的思緒還是好混亂,但他也知道他沒有時間自艾自憐。深陷這樣詭譎的情境中,他若要脫離,就得想、努力的想,想出任何一個可以符合齊雨靜要求的理由……
「據(jù)我所知,你在成為集團的掌舵手后,一年里,你會放自己一個月的假,將自己放逐到某個國家徹底休息,再回集團當(dāng)十一個月的工作狂人。」她看他那么困擾,平靜的開了口。
這一提醒,他的腦海中猛地跳出了一些記憶。
「我在前往舊金山開會的前三個月,曾獨自一人到非洲旅行一個月……」
說到這里,另一扇記憶的窗戶被打開了——
「我愛你!我愛你啊!」
薛筱筱又哭又叫的抱著他,身上一襲黑色薄紗睡衣,清楚的暴露出她在睡衣下什么也沒有穿。
「夠了!不要再發(fā)酒瘋了!」他火冒三丈的拉開她的糾纏。
滿身酒氣的薛筱筱卻像瘋了似的脫下睡衣,赤裸裸的再度纏抱他——
他想起來了,在他出發(fā)前往非洲時,薛筱筱對他投懷送抱,即使他拒絕了,她還是說她會一直愛他,在他從非洲回來,一直到要前往舊金山開會的期間,她仍執(zhí)拗糾纏,連她爺爺動怒了也無法阻止……
他直視著齊雨靜,「我有個青梅竹馬叫薛筱筱,她小我六歲,我們認(rèn)識的時間超過二十年,她爺爺薛承彥與我爺爺是老朋友,我視為她妹妹,但她對我……依她刁蠻驕縱的個性,怎么可能眼睜睜的看著柯郁茜成為我的未婚妻?」
果然!齊姥姥就跟她說了,有些事是想瞞也瞞不住的,她咬著下唇,「她就是無法眼睜睜……她死了。」
他眼睛倏地瞪大,心口卻揪成一團,「發(fā)生什么事?!」
她搖搖頭,「我不是很清楚,她的屍體在舊金山的金門灣被人發(fā)現(xiàn),但沒有目擊者,警方也查不出什么,就以自殺結(jié)案。」
「她也去了舊金山?」他怎么不記得?「她是在我被綁架前還是之后去的?」
「之后吧,但你尚未脫困,所以,也相當(dāng)熟識她的蕭昌瑋向警方透露,她對你被綁架一事相當(dāng)焦慮害怕,甚至認(rèn)為你已遭毒手,有可能是因此才想自殺到另一個世界去找你!
他無言,心里益發(fā)沉重,「你不是有預(yù)知能力?沒有看到什么?」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我雖然有預(yù)知能力,但看到的畫面只有片段,我無法洞悉所有的事情——更甭提那是發(fā)生在過去的事,我更無從判斷!
他黑眸微瞇的瞪著她,打算從她的神情里找出隱瞞的蛛絲馬跡。
她也沉靜凝睇,他鐫刻的五官、帥氣俊雅的外貌下,卻有一顆冷然的心,但是,齊姥姥也說了,因為有這樣的個性,才能承擔(dān)接下來的所有事。
而他,也一定是聰明的。
「我知道了,你說的那名愧疚到寧可魂飛魄散的人就是薛筱筱吧,只是,她為何有這么深的愧疚?難道我被綁架,受傷昏迷不醒,她是主謀?」這是他惟一想得到的。
她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我跟齊姥姥是猜到她可能對你的綁架案有部分知情,因為,她雖然到生死屋請托,卻始終不肯透露綁架案的事!
「齊姥姥……」他的腦海浮現(xiàn)那名白發(fā)蒼蒼的老婆婆。
「齊姥姥是年齡數(shù)百歲的靈媒,通古今、知未來,更能透天機!过R雨靜略微解釋后,再道:「姥姥說薛筱筱不會是壞人,不然,她沒有機會進到生死屋。」
他蹙眉。
「無路森林位于中央山脈,處處可見參天古木,而位于其中的生死屋有一股特殊磁場,若是積善不足、作惡多端的惡靈,是進不了這道由天地間自然形成的結(jié)界禁區(qū)。」
他抿抿唇,薛筱筱的個性雖然驕縱,但也沒做出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再加上她爺爺是紅十字會的長年義工,在他的要求下,她也常常出席一些公益活動。
「所以,她絕不可能是主謀,或者是共犯?」
她不敢保證,「不管是她的死,還是你的綁架案,如今都成了懸案,事實的真相,沒人知道。」
不!他應(yīng)該知道!他是被綁架的人,與綁匪有接觸到的人,但他為何什么都想不起來他疲累的以手撐著額頭。
天色漸漸暗了,公園里的人也愈來愈少,路燈一一亮起。
她低頭看了手表一眼,「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可以走了!
「走?」他茫然的看著她。
「嗯,去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