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同時,負責管理官莊的許四川,并不知道丹倫化名前來查賬,還一個勁兒的跟總管討論帳務。
「夠燙嗎?」許四川接過茶杯,翠綠的大扳指在白天的光線下特別刺眼。
「夠燙、夠燙!构芗颐c點頭!感〉奶貏e交代下人,水滾了馬上泡好給您端來,一定夠燙。」
「嗯!乖S四川掀開杯蓋嘗了一口,喲,還真燙舌呢!這茶熱得好。
「老爺,又到了交佃租的時候!箍偣芴嵝言S四川。
「是呀,真希望這些佃租全是我的,我一文錢都不想上繳!乖S四川撇撇嘴,茶水都沾到嘴唇上方的八字胡,看起來有些可笑。
「我越想,這口氣越是順不過來!乖S四川重重地放下茶杯,氣憤說道。「憑什么苦差事兒都是咱們在干,好處都是京里的那些王爺、貝勒在拿?你說,地是咱們開墾的,這人也是咱們找的,為什么還得給他們交租?」
許四川擔任丹倫的莊頭不過兩年,地沒比前任莊頭多開墾,驕氣倒是多了好幾倍,心中對丹倫的不滿更是難以估計。
「老爺,您小聲點兒,這話要是讓下人給聽見,那就不好了。」總管和許四川沆瀣一氣,想當然耳,他也拿了不少好處,否則不會和許四川站在同一陣線。
「就算真聽見了又能怎么樣?」許四川冷哼。「這兒距離京城有千里遠,難道還能上京告官不成?」
許四川關在錦州鄉(xiāng)間這座莊園久了,面對的都是巴結他的佃戶,久而久之真的以為自己是老大,完全不把真正的主人丹倫放在眼里。
「老爺您這話也沒錯,就算真的有人去密報,丹倫貝勒也不會搭理!箍偣芟肓艘幌拢c頭!冈蹅兠磕晟侠U的租金,至少都超過三千兩銀子,有這么一大筆租銀,我想丹倫貝勒就算聽見這些話,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會同咱們計較。」
「這些個王爺、貝勒都是同一個樣兒!乖S四川呸道。「成天只會玩女人、捧戲子,要不就是提著鳥籠四處蹓跶,有多少人成材?」
「老爺說得是,京里頭的情形就是如此,我聽說好多百姓都在抱怨呢!」總管每隔一段時間,都要陪同許四川上京繳租,對京城盛傳的一些小道消息甚為了解,許四川也是,否則不會這么囂張。
「咱們隔這么遠都能抱怨了,京城的百姓天天瞧,還能不瞧出火氣嗎?」許四川自以為行得正,其實他也是個小偷,只不過那些圈地的旗人是明搶,他是暗盜,專門偷盜丹倫的佃租。
「不過老爺,這回您上報的佃租短少了三百兩,丹倫貝勒不會起疑嗎?」總管雖然和許四川一鼻孔出氣,經(jīng)驗卻比許四川老道,他已經(jīng)做了官莊八年總管,許多規(guī)矩和細節(jié)都比許四川還要清楚。
「就說今年的收成不好,才區(qū)區(qū)三百兩,對他來說只是九牛一毛!拐l不知道丹倫生財有道,自己雖然不能出面做生意,底下門人卻個個精于買賣,一年可以為他掙進上萬兩紋銀。
「丹倫貝勒萬萬想不到,今年不但沒有欠收,佃租還多收了五百兩。」因為又有新的佃戶帶田投充,這些佃戶、土地他當然不會上報,省得又為丹倫增加收入。
「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咱們統(tǒng)統(tǒng)不說,丹倫貝勒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會發(fā)現(xiàn)!乖S四川對自己的狡詐深感得意,說穿了,他也只是抓住京旗旗人未經(jīng)準許不得離京這條規(guī)定,就放手搞鬼。
「只要買通京城的馬賬房,多方面打點,丹倫貝勒即便再精明也查不出來!箍偣茳c點頭,和許四川對看一眼,主仆兩人同時笑開。
誰叫朝廷有這么一條規(guī)定,這等于是給京城的王公貝勒加了一道緊箍咒,同時為他們這些莊頭開了一道方便之門。
「這茶真香。 瓜氲接钟邪税賰摄y子入袋,許四川不由得眉開眼笑,喝什么都潤喉順口。
「老爺,小的再為您添一杯茶吧!」總管提起茶壺正要往杯里倒的時候,門外傳來下人的聲音。
「老爺,有人求見!
「誰找老爺?」總管走到門口,一邊問下人。
「說是丹倫貝勒派來查賬的,這是拜帖!瓜氯藢ⅫS色的信封交給總管,總管愣了一下,趕緊接過信封,走回許四川身邊。
「丹倫貝勒派人來查賬,這是怎么回事兒?」許四川在大廳內(nèi)將下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攢起眉頭開始急了。
「就是這么回事兒!」丹倫跟在下人后頭進門,他頂了個丹倫貝勒使者的頭銜,下人也不敢攔他,只得讓他進入大廳。
喬妍和鏢行兄弟跟著進入大廳,隨候在丹倫身側。她在現(xiàn)代時擔任戒護的機會不多,大部分的任務都是解救人質,因為比較干脆,也不需要注意那么多事。
「你們、你們是!」許四川事先沒接獲通知,一下子殺進六個人,他都慌了。
「你、你是……」許四川亦沒見過丹倫,不知道他面對的正是他的莊主,只覺得他長得異常俊俏,很有滿人貴族子弟的范兒。
「我是二爺派來查賬的,這些是隨行的護衛(wèi)!沟惔蜷_扇子搧了幾下,舉手投足間盡是風情!肝医匈≡,是二爺新聘的賬房!
「您、您是二爺?shù)馁~房?」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情況,許四川嚇一跳,說話都結巴了。
「正是!沟愋呛,睨看許四川。
「原來的馬賬房呢?」許四川很快鎮(zhèn)定下來,冷靜以對。
「這我就不清楚了!沟惛蛎院龓ぁ!肝也恢蓝斣趺刺幹民R賬房,只知道他要我來查賬,莊頭若不信的話,可以把信打開瞧瞧,便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
丹倫收起扇子點點總管手上的信封,總管趕緊把信交到許四川的手上,當著丹倫的面拆信。
「這、這是……」
「這是二爺?shù)氖种I,你看清楚了!
不錯,這是丹倫貝勒的親筆信,要他把這三年的賬目都交給新來的賬房清查,還有所有佃戶明細也得一一列出,不得有誤。
許四川前一刻還和總管歡喜討論今年可以從丹倫那兒挖走多少銀兩,豈料一刻都還沒過,就風云變色。
「我明白了!怪徊贿^許四川再生氣,也不敢輕舉妄動。一來對方帶了護衛(wèi),二來他持有手諭,如果不配合,擺明是跟主子作對,會被革退的。
許四川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主子駕到,這可給了丹倫大開方便之門。
「佟賬房,您一行人從京城遠道而來,一定累了吧!」許四川想辦法拖延。「要不,今天你們先休息,等明兒個養(yǎng)足了精神,再開始查賬,腦子也清楚些!
「我的腦子現(xiàn)在就很清楚,不需要等。」開玩笑,一個晚上就足夠消滅證據(jù),他又不是傻瓜。
「請許莊頭把這三年來的賬本都搬到大廳,連同賬房一起叫來!沟惱_椅子,大大方方就坐下來,同行的鏢師不待丹倫交代便將桌面清空,等賬房送來賬本。
許四川這下子進也不是,退也不成。本來他還想施展緩兵之計,怎知這么一點兒心思早讓丹倫識破。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朝總管使眼色,要他照丹倫的話去做,他就不信這一身細皮嫩肉,嘴上無毛的年輕小伙子,能瞧出什么端倪。
總管領著下人搬來好幾迭厚厚的賬本,賬房帶著兩個大算盤向丹倫報出自己的姓名,丹倫客氣地請賬房坐下,拿起最靠近他的那一迭賬本,隨便翻了一下,而后又放回原位。
「林賬房,你這帳……記得有些馬虎呀!」丹倫用扇子敲了敲賬冊,每敲一下嘴角就往上揚一些,看得賬房膽顫心驚。
「可我這些帳每年都上呈給馬賬房過目,他從來沒說過不好。」林賬房把責任往上推,丹倫樂于見到他們狗咬狗滿嘴毛,最好連同內(nèi)幕統(tǒng)統(tǒng)咬出來,省得他還得從頭查起。
「所以二爺才會派我過來。」他沒想錯,馬賬房果然有問題。
「是。」林賬房和許四川交換眼神,丹倫光看賬房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就知道其中免不了做假帳,只是想抓出來,恐怕得花點力氣。
「林賬房,我看咱們就先從前年的帳開始對起吧!」丹倫放下扇子斂起笑容,開始查賬。
喬妍站在丹倫的身后,一方面警戒,一方面看丹倫怎么查賬。說實話,她也不認為憑他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子哥兒,真的看得懂復雜的帳,她大學時曾經(jīng)修過會計,成績……嗯,只能說她沒有這方面天分,白交了學費。
天生我才必有用,如果說喬妍的天分是在運動方面,丹倫毫無疑問是商業(yè)方面的天才,只見他快速翻過賬本,不靠算盤便能在腦中進行加減,林賬房在旁邊撥算盤都跟不上他的速度。
許四川見狀大吃一驚,額頭開始冒汗。丹倫沒花多少時間便看完一冊賬本,并記下其中的謬誤,這只是上百本賬冊中的一本,今天有得忙了。
「林賬房,這筆帳……」
在對帳的過程中,丹倫處處顯示出他過人的分析能力,把賬房逼向死角。賬房對帳對得滿身大汗,許四川的表情越來越難看,牙越咬越緊。
喬妍把一切看在眼底,向鏢局兄弟使眼色,要他們提高警覺,保護丹倫的人身安全。
兩方都很緊張,一直到夜幕低垂,帳只對完一半,賬房大喊吃不消,嚷嚷著要休息。
「也好,今兒個就到此為止,明兒個再繼續(xù)!沟愵檻]到他們一行人連趕十天的路,回程又要十天,確實需要歇息,于是點頭同意。
「不過,這些賬本都要搬到我房里,一本也不準漏。」他加了一條但書,引起許四川不滿。
「佟賬房,怎么你防咱們防得跟賊似的,這可是咱們的賬本呀!放哪兒是咱們的自由吧!」許四川提出抗議,完全不被丹倫采納。
「許莊頭,你說錯了!沟悡u搖手指微笑。「這些賬本,都是屬于二爺?shù)模 ?br />
丹倫這么一說,著實逼得許四川不知怎么回答,只能忍氣吞聲。
「佟賬房說的是,我會請下人把這些賬本統(tǒng)統(tǒng)搬進您的房里,一本也不會落下!
「有勞!沟惱_椅子,起身的時候順便伸了個懶腰,連坐了幾個時辰的椅子,真是有些累。
「許莊頭,咱們的晚飯也拜托您張羅了!沟愐块g要賬本還要晚飯,許四川一樣也不想給,卻無法拒絕。
「沒問題,一定給諸位張羅!乖S四川一路陪笑,笑得臉都僵掉。
丹倫看了許四川一眼,有些同情許四川,他本來以為白花花的銀子一定可以穩(wěn)穩(wěn)入袋,沒想到半路殺出他這個程咬金,破壞他的好事,今兒個晚上他肯定睡不著,呵呵。
「總管,請帶路!
「是,佟賬房,您這邊請!
更惱人的是,丹倫指使起總管來竟比許四川更像一回事兒,讓一向自比京城王公的許四川為之氣結。
他忿忿地凝視丹倫高大的背影,在心里暗自警告丹倫最好不要給他找麻煩,否則一定讓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