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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命皇子妃 第5章(1)

  清晨,伴隨幾聲雞嗚,淡淡的花香從窗外散進(jìn)屋里。

  詩敏醒來,揉揉惺松睡眼、捏捏發(fā)疼的膀子,伸兩下懶腰,轉(zhuǎn)頭探一眼床上的男子,趨近,軟軟的小手覆在他的額間,探試溫度。不壞嘛,居然沒有發(fā)燒,這人大概不是九命怪貓來投胎轉(zhuǎn)世,就是債多不愁、傷多耐痛。

  稍稍抹了把臉、漱漱青鹽,走到外面小廳,貼身婢女喜妹端來早膳,她匆匆用了幾口,就把事情給盼咐下去。

  「再送一缽過來,順便煮一鍋肉粥,肉切得細(xì)碎些,用小火偎著,我需要的時候,隨時讓人送進(jìn)來!

  「是!

  喜妹悄悄望一眼屋里,是為那位爺準(zhǔn)備的吧,昨兒個,她被舅夫人給打發(fā)出去,否則她真想進(jìn)去看看,是何方人物,竟能住進(jìn)姑娘屋里。

  「讓張叔送舅夫人去一趟橘園,等他們回來,再過來回我!

  她得盡快確定橘園里那些橘子可不可以用,若能,就得在結(jié)果子之前,先打造些大爐大鍋,買一堆瓦罐來儲存橘醬,對了,還得從濟(jì)慈堂里找來制藥師,問問陳皮的加工法子。

  「是!

  「家里傷藥不夠,讓李伯走一趟濟(jì)慈堂,如果碰上凌師傅的話,就請他一起回來。對了,再讓李伯走一趟狗子胡同去尋莊師傅,問問清楚,莊師傅和少爺什么時候回家,呃。。。。。。就說家里忙,沒人養(yǎng)雞養(yǎng)鴨清牛糞,反正家里離京城近,往來不過一個多時辰,假使沒其他事,待放榜日再遣人去看榜就成了!

  她心底清楚,哥哥非常看重這次會試結(jié)果,他迫不及待想超越爹爹的成就,以告慰娘親在天之靈。

  可她不愿意哥哥背負(fù)這么大的壓力,假使他們回到家里,有那么多事可忙可看,多少可以轉(zhuǎn)移些心思。

  「如果少爺決定放榜后才回來呢?」喜妹請示。

  她沉吟須臾,回答,「那就讓少爺甭?lián)你y子,趁著這幾日閑暇別待在屋里悶著,同莊師傅四處走走,聽說京城里有許多好看好玩的,讓少爺幫我挑點(diǎn)新鮮玩意兒回來,要是沒找到合我心意的,我可不依!

  「說到底,姑娘就是擔(dān)心少爺為會考結(jié)果操心,想給少爺尋點(diǎn)事兒做!瓜裁眯υ捴髯觾删洌伤谴蛐牡琢w慕,她從沒見過感情這樣好的兄妹。

  詩敏瞪她一眼!敢姘l(fā)沒規(guī)矩了。

  喜妹才不怕她,笑道「姑娘自己也不是個規(guī)矩的主兒,怎地這會拿起規(guī)矩作文章,若讓嬤嬤體聽見,定要笑掉大牙。

  詩敏一把掐上她的腰,癢得喜妹咯咯笑不停。

  「行了,別再玩,管事們都來了嗎?。」

  「已經(jīng)在外面候著,為了那一成紅利,管事們比姑娘還起勁,想早早回了事,趕緊回去干活兒呢!

  這是詩敏定下的例,她允諾,年底賣出莊園產(chǎn)物后,將撥出兩成利潤給莊戶、一成利潤給管事們。

  「這樣不是很好?」不必拿鞭子使力叫他喝,驢兒就揚(yáng)蹄往前奔,多省力吶。

  「才不好,姑娘頭一回掌事,不懂規(guī)矩,您給莊戶月例,農(nóng)忙時又給賞,已經(jīng)與旁的莊主不同,年底,若主子賞幾斥酒肉已是優(yōu)厚,姑娘卻還要分紅利,不知道有多少莊戶聽在耳里,心想著搬進(jìn)咱們莊園呢,您就不擔(dān)心惹火附近的莊主?」

  喜妹性格爽利,是從晉州帶來的舊人,約莫是詩敏縱慣了,沒什么主仆尊卑之分,有話直說,半點(diǎn)不保留。

  「我沒想那么多,只想著,要馬兒快跑,就得把馬養(yǎng)肥養(yǎng)壯、養(yǎng)精神,你待人三分好,旁人必還你五分心,行了,你讓管事們進(jìn)來,下去后,找人燒點(diǎn)熱水,送到舅夫人房里,再讓奶娘過來替我。」

  「是。」

  屋里,他已經(jīng)醒了,卻閉上眼睛,細(xì)聽外堂的動靜。

  他聽著詩敏和管事們的對話,字字句句有條有理,不像個小姑娘,倒像掌家多年的老夫人,他訝異,她竟變得這么能干。

  雕啄玉石需要刻刀,雕啄人需要苦難、艱困的環(huán)境,才能一刀一鑿將人磨蝠成器。

  打發(fā)了管事們,詩敏不雅地打個呵欠,撒嬌墉懶地趴在剛進(jìn)門的奶娘背上,「奶娘,你心幫忙守著里面那位,注意他有沒有發(fā)燒,如果發(fā)燒就讓喜妹去找我,如果清醒,就問他要不要喝點(diǎn)粥,能吃下多少是多少,傷口結(jié)癡需要營養(yǎng)!

  「知道,快去洗洗吧,一身腥臭味兒,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受傷流血的是你!

  詩敏聳聳肩,昨兒個太累,心里記掛的事多,居然頭一偏就睡著,半夜醒來又不好擾人燒水,只好挨到天亮,那股昧兒,別說奶娘,就是她自己也嫌棄。

  「知道,馬上去了!

  詩敏進(jìn)屋,尋來換洗衣物,看一眼病人,不放心地摸摸他的頭,才轉(zhuǎn)身離開屋子。

  臨出門前,奶娘心疼地拍拍她發(fā)白的小臉,補(bǔ)上幾旬,「這兒有我,你別擔(dān)心,洗過澡、休息一下,別急看過來!

  待詩敏再回自己屋里時,他已經(jīng)坐起身,喝掉兩大碗肉粥,現(xiàn)在正進(jìn)行第三碗的工程。

  見她進(jìn)門,奶娘笑道:「天可憐見,沒見過病人這么會吃!

  才一會兒工夫,他就和奶娘熟絡(luò)起來。喂完粥,奶娘拿來帕子細(xì)細(xì)幫他凈臉,還幫他把頭發(fā)打散,重新整理過,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許多。

  「不會是搶食物不成,被人拿刀砍了吧!乖娒粽f笑,走近床邊,抓起他的手號脈。

  他沒搭話,奶娘搶先問:「怎樣,狀況還好吧?」

  「還不錯,他有驚人的恢復(fù)力,許不了幾天就能下床了。奶娘,你再去煎幾顆蛋,順便把藥給端過來,哦,對了,鱔魚補(bǔ)血,他昨兒個流不少血,你看人去水田里抓幾條鱔魚回來!

  「才醒來就吃這么多,好嗎?」奶娘猶豫的問。

  「吃得多、傷養(yǎng)得快,咱們才能趕快送走麻煩公子,如果他不想吃正好,我讒得緊,奶娘,我想您的炒鱔魚了!

  「女孩子家說話半點(diǎn)不遮掩!鼓棠镉U她一眼。

  詩敏笑笑,也只有奶娘還當(dāng)她是女孩子。

  「遮掩啥呢,吃飯皇帝大,誰也管不了咱!

  「你啊,唉夫人肯定要責(zé)備老奴沒好好教導(dǎo)姑娘了!

  「別擔(dān)心,我娘脾氣可好呢,她只會夸你合辛茹苦,把我和哥哥帶大。」

  兩人拌過幾句,奶娘哭笑不得,只得出門去廚房。

  見奶娘一離開,詩敏立刻俯下身,快于快腳脫去他的農(nóng)服,這事兒得趁著奶娘不在時做,否則又有場好叨念的。

  「我要幫你處理傷口,要不要吃點(diǎn)藥,比較不會那么痛?不過吃了藥,傷口會愈合得慢些!顾押脡奶幦f出,由他自己決定。

  他幾乎連考慮都不,便搖了頭。

  好吧,各人選擇,詩敏聳聳肩,打開棉布條,他傷口仍然紅腫得厲害。不吃藥?她做了個鬼臉,嘖嘖兩聲。

  先將烈酒放在炭盆上溫?zé)嵋粫䞍,再取棉布浸濕,詩敏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直接朝他的傷口上鋪過去,他的臉?biāo)查g成了歪茄子,卻硬氣,咬著牙,不喊出聲。

  聽見他牙齒緊緊咬合的格格聲,她知道這種痛不是一般人能夠忍受。快手快腳將所有傷口都消毒一遍后,她站開,瞇了瞇眼,等著他緩和過來。

  終于,他的臉色由紫變白,頭無力地垂向一邊,汗珠子順勢滑了下來。

  她退坐到床邊問:「你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沒有!顾氐。

  「先說了,不是惡整你,酒可以助你傷口快點(diǎn)痊愈,每天都擦一回,你的傷才不會發(fā)紅潰爛。」

  她是說真的,可挨疼的人,把這解釋聽進(jìn)耳里,成了欲蓋你彰。

  疼痛過去,他輕挑眉毛,看向她的眼中帶著審度。

  她沒躲開他的眼光,反而抬眉相望,晶亮晶亮的眼珠子,燦爛又耀眼,被她一看,他竟感覺幾分羞。

  自己是怎么了,不過是個小丫頭。

  「不錯嘛,能開口說話了,我以為你還得啞巴個三五天,才有力氣!

  「這點(diǎn)小傷。」他哼笑一聲。

  「小傷?公子,您干哪行的啊,這樣叫小傷,怎樣才算大傷?斷手?jǐn)嗄_還是掉腦袋?」傷口消毒完,她撒上師傅的特制傷藥。

  「商人!顾院喴夂。

  「現(xiàn)在當(dāng)商人得水里來火里去,滿身疤痕當(dāng)印記?是小女子太孤陋寡聞,還是公子的生意不大正當(dāng)?」她不斷跟他說話,企圖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讓他少挨點(diǎn)疼。

  挑眉,他看著她像畫水墨畫似的,小手在自己身上輕輕點(diǎn)劃,他明白,她怕他痛。

  嘴似刀子、心似豆腐,戴看一張堅強(qiáng)面具,卻在暗夜里低鳴哀泣,她是怎樣的女子?對她,他越來越感興趣。

  「放心,我的生意不僅正當(dāng),如果姑娘他日有需要,在下多少可以幫點(diǎn)忙!

  一口氣說上好幾句,確實有些勉強(qiáng),他輕喘兩下,緊了緊眉眼。

  見他壁眉,她淡淡一笑,假裝沒看到,大方承應(yīng)下來。

  「受人點(diǎn)滴涌泉相報,公子這份心思,小女子若不記牢,豈非對不住公子高風(fēng)亮節(jié)的端正品行?放心,日后若有需要,我定會好好找機(jī)會讓公子回報耳里聽著她的話,他忍不住輕笑出聲。

  見他一笑,她俐落地?fù)Q上新藥布,再用白色布條將他的傷口綁起來,穿上衣服,拉起被子,大功告成。

  她的手腳之所以俐落,是跟著凌師傅長年幫貧民治病看傷訓(xùn)練出來的,娘去世后,她就算身上有銀子,也不能拿出來施粥濟(jì)苦,萬一事情傳到江姨娘耳里,豈非自討苦吃。

  所以只能打著師傅名號,四處為人義診,直到搬進(jìn)莊園,師傅忙得三天兩頭見不到人影,才停下這份差事兒。

  打理好病人,詩敏拿把椅子坐到他對面,問:「名字?」

  「傅競。」

  「昨兒個思慮不周,少問了一個問題!

  「姑娘問!

  「你那個仇家很厲害吧,會不會一查,查到我們莊子里,將我們上上下下幾十口人給滅門血洗?」

  聽見她的問話,他不應(yīng)該笑的,卻忍不住放聲大笑,這一笑,震動到傷口,疼得他咬牙。

  「我問真格的,你那什么反應(yīng)!

  「這話會不會問得太晚?說不定,人家已經(jīng)找上門了!

  「真的?門她一驚,跳起來,就要往屋外沖,可才跑過兩三步,便聽見他有氣無力的聲音。

  「你昨兒個不是用樹枝滅了痕跡,還擔(dān)心什么?沒事的,少自己嚇自己!

  傷處隱隱作痛啊,若能平穩(wěn)睡上一覺,肯定不錯,可他舍不得閉上眼睛,錯失和丫頭說話的機(jī)會。

  所以沒事?她轉(zhuǎn)過身,狐疑問:「你不是暈了嗎,怎么知道?」

  一驚一乍的,要不是心臟夠強(qiáng)壯,她早晚被他活活嚇?biāo),詩敏眼睛睜得又圓又大,不解地望向他。

  「我是暈,但沒有不省人事。」

  難怪,藥那么好灌,不過他也夠厲害的,就算有藥,她下針時還是會痛啊,他沒昏過去,居然能憋住氣,半句不喊,強(qiáng)!真不知他是皮粗肉厚,還是天生不怕痛。

  「合計著,你是誰我的同情心來著?」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顾Φ。短短幾句,他喜歡上同她斗嘴。

  「就怕浮屠沒造成,反害了卿卿性命,得不償失!顾崃藘上伦旖。

  「放心,我保證,你這浮屠造大了,日后定是福德綿長、富貴榮華!顾鄣组W過一絲驕傲。

  「哈哈!」她嗤笑兩聲,見過自信的,卻沒見過像他這么白傲的,救了他就能福德綿長、富貴榮華?他當(dāng)自己是玉皇大帝還是福德正神。

  兩人一來一往間,也不知道斗過多久,直到奶娘進(jìn)門,兩人才嗚金收兵。

  奶娘帶來的托盤里有蛋、有藥,還有一盤香噴噴的炒鱔魚。

  詩敏笑著把托盤接過來!冈趺催@么快?抓鱔魚也得工夫啊!

  「昨兒個莊戶送來的,還有兩只大肥鴨子喔,現(xiàn)在吶,人人都想討好姑娘!

  奶娘一邊說,一邊把藥端給傅競,他用沒受傷的手接下,仰頭,眉頭不皺半分,一口氣喝掉。

  詩敏把蛋端給奶娘,讓奶娘喂病人,她自己搶走鱔魚,幾筷子入口,那個痛快和滿足啊……

  「不是說,給我補(bǔ)血嗎?」傅競見她吃得津津有昧,也想嘗嘗。

  「見你精神還不錯,大概不缺血吧。」語畢,她又把一片滑喇的鱔魚丟進(jìn)嘴里,一口咬下,既脆又鮮甜,真是好滋味。

  傅竟望向奶娘,沒有多說半句話,光是眼神就讓奶娘心軟。

  奶娘舉起筷子往詩敏的盤子里夾鱔魚,她不依,背過身,把盤子端走。

  見她難得的孩子氣動作,奶娘樂了,哄著她,像小時候一樣,「姑娘乖,廚房里還有呢,你想吃,奶娘中午再給你炒一大盤,現(xiàn)在分一點(diǎn)給奶娘好不?」

  奶娘都開口了……她向傅競投去一眼,悶聲道:「最好你值得七級浮屠!

  傅競挑釁地?fù)P揚(yáng)眉,張開嘴,奶娘把鱔魚喂給他。

  他咬幾口,夸張地說:「走過大江南北,我沒吃過這樣好吃的東西,您的手藝太教人吃驚,我保證,便是皇上吃了您這道菜,也要贊不絕口,姨,您留在這里著實太可惜,如果進(jìn)宮,定是御膳房大廚子!

  詩敏瞪他,不敢置信,他居然能說這么一大串,而且沒喘?

  別騙她一塊鱔魚有那么大功效,如果是的話,整盤吞憲,他豈不是可以下地跳艷舞?

  見她瞪自己,傅競竟感到莫名快意,雖然一口氣說了長話,胸口氣息不穩(wěn),但……值得。他等著她的回應(yīng)。

  她冷哼幾聲,說:「我還以為自己是巴結(jié)討好界里的個中翹楚呢,沒想到一山還有一山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詩敏還想再諷刺幾句,但從橘園回來的云娘掀起簾子走進(jìn),她先到床邊,看一看傷者。

  她驚訝不己,昨見個還重傷昏迷不醒,才短短幾個時辰,竟能這般有精神?

  「昨見個多謝夫人援手!垢蹈偠Y貌道。

  「公子感覺還好嗎?」

  「小姐醫(yī)術(shù)精湛,約莫幾日便能下床!

  「那就好。」云娘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

  「是嗎?是那個品種嗎?」詩敏搜著舅母的衣油,急問。

  她看一眼傅競,詩敏和奶娘竟沒避著外人就提這事兒,他們幾時這么熟了?不過既然她們這般態(tài)度,自己也就沒必要避諱什么。

  「沒錯,就是,我見花朵開得很多,如果天公作美,今年冬天,咱們應(yīng)該會有好收成!

  「太好了、太好了,我得趕快找個屋子建灶起爐,再讓鐵匠打幾口大鍋?zhàn)!?br />
  詩敏一激動,拉著舅母的手,忍不住雀躍地跳上跳下。

  見她高興成那樣,奶娘低聲把昨兒個的事對傅競說。

  奶娘沒把他當(dāng)外人,話便說開了。「我們家姑娘見錢眼開,一知道有新財路便樂成這樣,昨兒個,嘴巴還氣得翹上天呢。」

  云娘見屋里氣氛熱絡(luò),笑著普詩敏講話,「秀姊姊,您就別排擠她了,她還不是想多賺些錢,讓咱們過上好日子!

  「我看她啊,是想在老爺家對面蓋座更高、更大、更華麗大宅院,教江姨娘給活活嫉妒死吧!鼓棠镄υ捤。

  詩敏靠在舅母身上,沒把奶娘的調(diào)侃給聽進(jìn)去,只是想看,不管怎樣,命運(yùn)早已偏離軌道,她再不是那個忍氣吞聲、只求家和的女子,她不會拿出銀子替莫鑫敏買秀才資格,娘也不會替爹爹在京里購下大宅院。

  那個有看曇花香氣的深夜,已經(jīng)離她很遙遠(yuǎn),只要再遠(yuǎn)一些,莫家那些人將會與她失去交集,而自己的命運(yùn)再矗立絲不確定。

  「累了嗎?到我屋里休息!箍粗巯碌牡跁,云娘有些心疼。

  「我再看顧他幾日,確定他不會發(fā)燒,再離開。」

  「我來看,你去休息!

  詩敏握握舅母的手,「還是我來吧,要是把他給弄死,會毀我一世英名!

  「還沒真正醫(yī)過人就有英名了,這世道還真容易!垢蹈偛逶挘堑媚棠锖途四秆谧燧p笑不已。

  「你又知道我沒真正醫(yī)過人!

  「昨兒個,你自己說『對不住,算你運(yùn)氣不佳,我凌師傅不在莊里,不得不讓小丫頭上場,我只縫過貓狗還沒縫過人,不過貓狗有毛,處理起來比較困難,絨許在你身上,我可以做得更順手』。」一字一句皆沒落下,他的腦子是金鑄玉的。

  云娘訝然問:「你那個時候是醒的?」

  「那時大概還不算真正清醒吧!顾笭,說得似真似假。

  「那你什么時候真正清醒?」云娘追問。

  「大約是姑娘說『舅母,你來看看,我的針腳怎樣,還不差吧,如果在上頭繡朵花,他以后就可以到處炫耀傷口了』!

  「姑娘,你竟然對病人說這種話?你有沒有同情心吶,要是被凌師傅知道,肯定要罰你!鼓棠镓(zé)備地望她一眼。

  冤枉啊,她沒對病人說這種話,她是對舅母說的,誰曉得他醒著唉,她怎么覺得自己越來越占下風(fēng),自從丟掉第一口炒鱔魚之后?

  第五天,傅競已經(jīng)能夠下床行走,奶娘像母雞護(hù)小雞似的,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把他當(dāng)成初學(xué)步的孩子。

  第八天,他已經(jīng)能與大家同桌吃飯,因為他的夸大贊揚(yáng),每天的餐桌上一定有道炒鱔魚。

  這天午膳過后,休憩片刻,云娘和奶娘閑來無事,在大廳做絹花,十幾枝絹花,款式皆不相同,精致華美,與市面上賣的不一樣。

  詩敏走進(jìn)大廳里,發(fā)現(xiàn)傅競也在,她沒打招呼,走近桌邊童起絹花看了看。

  「好看嗎?我們家丫頭也該戴點(diǎn)花兒了!乖颇锬闷鸾伝ㄍ^上一插,左看右看,滿意得不得了。

  「舅母,你怎么會做這個?」她沒在意自己戴上絹花好不好看,倒是看著絹花,起了另一番心思。

  「我有個姑姑進(jìn)宮當(dāng)宮女,因為手藝好,被分派負(fù)責(zé)做宮花,出宮后,她閑來無事就教我,我學(xué)著學(xué)著覺得有意思,就自己變化花樣,丫頭喜歡嗎?舅母多做一些給你,好不?」

  「阿競說,這花兒比宮里的更新奇些,宮里的姑姑都沒做得這么好!鼓棠锊逶。

  阿竟?熟得這么快?連小名都喊上啦。她瞄傅竟一眼,似笑非笑道:「那可不行哦!

  「沒頭沒腦的,說什么不行!鼓棠镉U她一眼。

  「奶娘到御膳房當(dāng)大廚,舅母到宮里當(dāng)宮女,丟下我一個人,多可憐啊!惯@話明嘲暗諷,直指傅競,云娘和奶娘豈會聽不出來。

  「姑娘,你幾時同阿競杠上了,三言兩語動不動就擠兌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欠你多少錢!

  「我沒欠姑娘銀子,倒是想給她指點(diǎn)條賺錢的明路!垢蹈傒笭柕溃瑳]同一個丫頭計較。

  「什么明路?」

  傅競望向她。果然如奶娘所言,提到銀子,她一雙眼睛閃閃發(fā)亮,整張臉立刻生動了幾分。

  見她那樣,眾人齊笑,可詩敏哪里在乎啊,追著傅競問:「快說啊,別是唬人的吧。」

  「集合你們莊上的婦人,由夫人來傳授她們絹花制法,有人負(fù)責(zé)裁布、有人負(fù)責(zé)制蕊、有人負(fù)責(zé)編扎,總之,一個人只負(fù)責(zé)一部分,這樣便不害怕技藝被旁人學(xué)去!

  咦,他居然與自己想到同一處去了,詩敏摒棄前嫌,看著他的眼神中帶著些許欣賞。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這絹花賣不到好價錢,利潤本就不高,再買間鋪?zhàn)踊蜃怃佔(zhàn),算來算去都不賺!?br />
  「所以剛開始先不在浦子里面賣。」

  「在地攤賣?那更不行,賣一整天,也掙不了兩個錢!

  「你先從莊戶里挑幾個能言善道的婦人,訓(xùn)練她們怎么賣絹花,這是其一,夫人所制絹花,不但要與眾不同,還要用高等的綢紗布料或精美王石,務(wù)求精致、鮮巧,能創(chuàng)出僅此一家別無分號的好口碑,此為其二。」

  「你要那些婦人挨家挨戶去賣?可既是用高等綱紗布料所制,賣價定然壓不下來,有幾家人能買得起?」

  「所以,不是挨家挨戶去賣,而是只賣到皇親國戚、權(quán)貴夫人家里,待名聲傳開后,再買一間鋪?zhàn)樱瑢Yu昂貴的絹花制品。」

  他們一言一語討論起來,越討論越投契,看得云娘和奶娘露出會心一笑。

  「皇親國戚?開什么玩笑,連見都見不著的人物,還談什么買賣!乖娒羝财沧,講上一大篇全是白搭,虧她還聚精會神,聽得那么認(rèn)真。

  「誰告訴你見不著的?」他挑挑眉梢,笑得滿臉得意。

  「難道……你有辦法?」不會吧,她攀上高枝啦?瞄一眼自己身上,可沒長出什么鳳凰毛。

  「你說呢?」他不給她一個實心答案,偏是要將她吊著。

  她哪是能被吊著的人,眨了眨大眼睛,詩敏追問:「你肯幫我?」這話是用問號,可口氣篤定的咧。

  好吧,她不愛被吊,他只好犧牲一點(diǎn),把肉肴送到她嘴邊!甘钦l要我受人點(diǎn)滴涌泉以報的?」

  用力拍手,聽懂他的意思了,她樂歪眉毛說:「現(xiàn)在看起來,浮屠好像造得挺值得的!

  傅競失笑,小人嘴臉,一點(diǎn)點(diǎn)利益就得意成這般,要是等她再大一點(diǎn),還不成了個大奸商。

  說做就做,她勾起舅母的膀子說:「舅母,您幫幫我吧,這銀子咱們得賺,還得賺得叮當(dāng)響。」

  「什么銀子能賺得叮當(dāng)響?」

  聽到聲響,眾人齊齊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走進(jìn)門里的是凌致清,詩敏飛快從椅子上跳起來,跑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軟軟地喚了聲,「師傅。」

  這些年,師傅早已取代父親在她心目中的位置,有他在,便是什么事都不做,她的心吶,就是安定、篤實。

  凌致清視線掃過屋里一圈,在發(fā)現(xiàn)傅競時,詫異。

  傅競朝他微微搖了下頭,凌致清連忙把目光轉(zhuǎn)開。

  「師傅,莊師傅和哥哥呢?他們不回來嗎?」詩敏仰頭問,那模樣十足十的小女子。

  「已經(jīng)在路上了,我騎馬,速度快些!顾嗳嘣娒舻念^,幾天不見,好像又抽高幾分。

  「太棒了,晚上給哥哥和兩位師傅辦接風(fēng)宴!

  他搭著詩敏的肩問:「小丫頭,聽說你把前頭一排屋子全清了出來,要做什么?」

  「要蓋廚房,再過幾日水泥工會過來砌灶,對了,師傅你得借我?guī)讉會制陳皮的工人!

  「陳皮?這就是你要賺得叮當(dāng)響的新財路?」

  「是啊,不過我們剛剛又想到一個更索財?shù)。」她把方才討論的事全告訴他。凌致清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頭望向傅競,問:「這位公子是?」

  奶娘替他倒來一杯溫茶,接下話,將這幾日發(fā)生的事全交代過一遍后,說:「他叫傅競,凌師傅喊他阿競就成了!

  阿競?凌致清不自覺地抖了抖眉角,說:「傅公子,不如我們進(jìn)房,我替你看看傷口?」

  聽見師傅這樣說,詩敏連忙跳過來,插到兩人中間,笑得滿臉虛偽,「師傅,你剛回來,先休息一下吧,放心,傅公子的傷口我處理得很好,才五天,他就能下床了,不如……不如我?guī)蛶煾禑c(diǎn)熱水,一路回來風(fēng)塵仆仆的,師博先洗個澡,吃些點(diǎn)心,有話,晚上咱們再聊。」

  看著她巴結(jié)的表情,凌致清扭了眉,低聲道:「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說,你做了什么壞事?」

  「師傅說啥呢,你家丫頭不就體貼您、孝順您嘛!

  「是嗎?」他狐疑地向傅競望去一眼。

  詩敏心虛,連忙檔在傅競前面,不讓看。

  傅競本也想拒絕凌致清的好意,可是見到詩敏這般態(tài)度,就是想同她作對,想挖出她想隱瞞之事。

  笑脫她一眼,他對凌致清說:「是啊,姑娘將在下的傷口縫得很好,本來還想在上頭繡朵花呢!

  呃!他是神箭手哦,怎么一箭射中靶心。

  握緊拳頭,她抬起臉,面有難色,卻嗜聲嗜氣地喚了聲,「師傅……」

  他擰了眉,問:「為什么不用羊腸線縫?」

  「那個……那個……不就是還沒有時間做嘛。」她就不喜歡弄那個嘛,可師傅見她不愛硬要她親手做,她也明白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可有人天生見了羊腸就會想吐的呀。

  「我已經(jīng)出門近一個月了!故虑槭窃谒鲩T前盼咐的,剝洗一副羊腸,花不了那么多時間吧。

  「就、就前一陣子忙咱們,哪里想得到會亂七八糟,就、就……就……救了一個人!

  傅竟提眉,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詩敏。原來自己是被亂七八糟給救回來的。

  「所以你用什么幫傅公子縫傷口?繡花線?」凌致清的口氣透出幾分危險。

  「那個線我有用酒水泡過,不礙的!顾秸f越小聲,只差沒在地上找個縫兒鉆進(jìn)去。

  「不礙?人命關(guān)天,可以用這種態(tài)度相待?看來,你果然不適合當(dāng)大夫。」凌致清失望搖頭。

  見師傅那個神情,她急匆匆抓住他的手道歉,「我改、我改,我下次一定改,師傅,您別不要我,丫頭會乖的。」

  「反正你已經(jīng)無心學(xué)醫(yī),還是專心賺你的銀子吧!顾破痣p眉。

  「不要!師傅,人非圣賢,孰能無過?我發(fā)誓,下回絕不再犯」她聲聲保證,眼底眉梢都是焦急。是,她并沒那么想學(xué)醫(yī),可她怕,怕自己不學(xué)了師傅就要離去,她緊緊搜住師傅的手,眼眶泛紅。

  對上這樣的眼神,凌致清硬不下心腸。早就該走的,可現(xiàn)在一他嘆氣,「你知道怎么做?」

  聽師傅松下口吻,她忙不遠(yuǎn)道:「我知道。」

  她轉(zhuǎn)了身,步履輕松地跑出大廳。

  凌致清搖頭,「傅公子,你還是讓我看看傷勢吧!

  傅竟點(diǎn)點(diǎn)頭,隨著他身后離開。

  進(jìn)到詩敏屋里,凌致清細(xì)細(xì)地替傅競看過傷口,傷口的確照顧得很好,已經(jīng)結(jié)癡。

  「主子,請您忍忍,我?guī)湍丫拆掉!

  兩人互視,微微一笑。

  那年,詩敏失去母親,跑到山上大哭,凌致清和傅競在山上交手、在山上結(jié)識,之后傅競找上凌致清,他開始為傅競效力,開設(shè)濟(jì)慈堂也是為了替主子在京里埋下一個新?lián)c(diǎn)。

  這幾年,傅競跑遍漠北及全國各地,飛快建立起屬于自己的商業(yè)王國,他用盡手段、不斷累積財富,現(xiàn)在的他,已有足夠?qū)嵙刂拼簖R王朝的鹽、酒甚至是鋼鐵、糧價,更有足夠的金錢養(yǎng)軍隊、死士。

  在大齊王朝里,無人不知傅競的存在,只是見過他真面目的人很少,凌致清是一個,莊柏軒是另一個,并且他們都明白,主子圖謀的不只是金錢。便是因為知道凌致清在莊園里,傅競才會在身受重傷后,往這個方向逃逸,沒想到?jīng)]遇上凌致清,卻落到一個只縫過狗貓的丫頭手上。

  「丫頭認(rèn)出主子了嗎?」凌致清一面拆線一面問。

  「沒有。」

  「我猜也是,這幾年主子改變很大!

  不只主子,丫頭何嘗不是大改變,夫人去世后,她脫胎換骨,事事爭、樣樣拚,她說她定要拚贏自己的命運(yùn)。

  這樣的精神,影響鈁敏、影響了周遭所有的人,凌致清自己也相信,詩敏定然會笑著走到最后。

  傅競微笑說:「那丫頭很認(rèn)真照顧我。」

  「我同意,否則主子的傷口沒這么快好!瓜雭磉@幾日,詩敏也是小心翼翼,擔(dān)心得緊。

  「這次,能夠跟我走了?」傅競問。

  凌致清皺緊雙眉,重重點(diǎn)頭,只是丫頭那邊想起她該然欲泣,心疼……

  「那好,我們出去吧!

  「主子到我屋里坐坐,我那里有汪先生交給我的京城駐兵圖!

  傅競點(diǎn)頭,在凌致清的扶持下,他們走出詩敏的閏房,往前頭的院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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