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開門,他的血管一定斷了,快先點穴封住他的血管!”
“還有這邊,天哪,這邊的血跟瀑布一樣狂飆出來!”
“老大,睜開你的眼,不能睡著,聽見沒有,絕不能睡著,你一睡著就醒不過來了!”
“老大,千萬要撐住,好不容易解決了那四頭畜生,可不能現(xiàn)在認(rèn)輸!”
混亂中,有人點開了她的穴道,她不知道是誰,她的眼里只有那個躺在血泊中的男人,雙腳不假思索地狂奔過去,跪在他身邊怒吼。
“你欠我的還沒還清,你敢給我死看看!”
她這一吼,原本即將闔上的眼眸瞬間又睜大了,厲千魂吃力的蠕動著嘴唇,想說什么。
紫蘿衣硬把視線定在他頸部上方,不去看他身上血肉模糊的傷,還有他那幾乎被咬成兩截的手臂,然后,她俯唇覆在他耳畔低語,“只要你不死,我就原諒你,不過你要發(fā)誓,不管任伺理由,你都不能再干那種事了,我可不許你哪天又帶個女人回來,你那張床恰恰好夠睡兩個人,可擠不下第三個人了!”
厲千魂張了好幾次嘴,好不容易才發(fā)出聲音來。“我……發(fā)誓……”
“還有,你妹妹要再來找你處理什么鳥毛問題,全交給我處理,我也不許你又被她利用去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可以,就……交給你……”
紫蘿衣滿意的綻開笑容,那笑,竟有幾分若隱若現(xiàn)的柔媚。
“最后一件……”她的聲音更輕、更細(xì),還有一點不好意思!捌鋵嵲缭谛堑谝淮我姷侥,我就喜歡上你了,所以,你正是我想嫁的人!”
“……”
她喜歡他?!
她喜歡他,所以天南地北的追殺他,那么,如果她討厭他的話,他是不是比較安全?
*
除了馬場的工作之外,紫蘿衣不管做什么都十分沒耐性,光是坐著用餐她都坐不了多久,所以她用餐都特別快,夾菜扒飯很快,咀嚼吞咽更快,人家還吃不到一半,她早已吃飽走人了。
但這回,她拿出有史以來最驚人的耐心待在厲千魂床邊,照顧他、伺候他,甚至沒想到要去關(guān)心一下她的寶貝汗血馬。
在他還不能下床之前,她都不會離開他床邊。
因此,厲千魂每次一醒轉(zhuǎn)過來,第一眼見到的就是坐在床邊的小妻子,而她也總是十分專注在手中的小冊子上——那本她早該背起來,卻拖到現(xiàn)在才開始艱苦奮戰(zhàn)的小冊子。
她很快就察覺到他醒了,立刻傾身上前。“你醒了,渴了嗎?”
厲千魂點頭,她馬上轉(zhuǎn)身去倒溫?zé)岬膮⒉瑁职醋∷纳碜,“不要動!”再喝一口茶,俯向他,貼住他的唇將嘴里的茶水渡進(jìn)他的嘴,就這樣,她耐心地,一口一口的將一整杯茶喂完。
“還要嗎?”
厲千魂搖頭,她便掀被飛快的檢查一下扎滿他全身的繃帶,確定沒有再滲出血來,方才放心的蓋回被子,掖緊。
“那再睡一會兒吧!”
厲千魂沒有再睡,視線移到那本小冊子上,她會意地嘆了口氣,很無奈地。
“好啦、好啦,對不起嘛,我早就該背起來的,就不會害你傷得這么重,差點連命都沒了,真的真的很對不起!”端著嚴(yán)肅的表情,她認(rèn)真的低頭道歉!叭绻@樣你還不滿意,等你痊愈之后,你要怎樣都行,要我磕頭道歉也沒問題。不過我得先聲明……”
她有點不情愿地瞪那小冊子一眼。
“我可不是故意不背它的喔,我啊,原本應(yīng)該是不識字的,倘若不是我老爹威脅我說不識字就不許再碰馬,我根本就不想學(xué)什么字。唉,學(xué)這種東西干什么呢?真是考驗我的耐性……”
她開始碎碎念、碎碎念,念學(xué)寫字帶給她多大的煩惱、懊惱,然后又碎碎念、碎碎念,念識字后又帶給她多大的困擾、煩擾。
“可惡,我就知道識字不是什么好事,開什么玩笑,居然要我背那種東西,讓我死了吧!看一行字,我頭就開始昏了;看兩行字,頭就痛了;底線是三行字,再看下去就要死人啦!可恨我老娘竟不顧我的死活,非要我背起來不可,不過兩頁書,整整背了我一年……”
她哀聲又嘆氣,又翻白眼又搖頭。
“所以啊,我一看到這本小冊子頭就大了,雖然小小的一本,也不過三十幾頁而已,可是每一頁都密密麻麻的,光是翻開,我眼就花了;看不到兩行宇,瞌睡蟲就來造訪我,這怎能怪我呢?我已經(jīng)很努力了呀,你說……咦咦咦?睡著了?”
靜默片刻,她聳聳肩。
“嘖,沒想到我的聲音還有催人入眠的神效呢!”
于是,她又繼續(xù)專注在她那本小冊子上,沒注意到床上的厲千魂似笑非笑的撩了一下嘴角。
看來她并沒有完全失去女人的特性,就跟天底下所有女人一樣,她也很長舌。
。
“礦場那邊都停工了?”
“停了,除了守衛(wèi),全部回家準(zhǔn)備過年了!
“好,讓大家休息到元宵后再開工!贝舐詸z視一下帳簿后,厲千魂就把帳簿交還給孟羽!皼]問題,今年的總帳可以結(jié)了!
孟羽不禁松了口氣,揮去一頭冷汗。
“太好了,算這些帳真不是人干的,要我再重算一次,我先死給你看!”
厲千魂瞟他一眼!拔铱伤懔耸畮啄,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是人?”
孟羽咧咧嘴!笆巧!”
莊紹飛失聲爆笑!澳隳菑堊觳耪娴挠匈Y格列入神的等級!”
孟羽沒理會他,兩眼可憐兮兮的瞅住厲千魂!袄洗,你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夠下床?”
“我已經(jīng)可以下床了!
“下床方便后再爬回床上去,那不算下床,那叫活動筋骨,看看你的身子有沒有因為躺太久而報廢了!”孟羽一本正經(jīng)的解釋!拔艺f的是下床工作!
厲千魂往后靠在好幾支松軟的枕頭上!霸趺,急著要把帳簿還給我?”
“對,”孟羽很老實的承認(rèn),“要我去談生意、談條件、談判,談什么都好,我可以拍胸脯保證用最快的速度搞定?梢宜銕ぁ彼胍!昂喼笔且业睦厦瑤げ静沤唤o我一個月,我的頭發(fā)已經(jīng)白了一半啦!”
厲千魂闔上眼!按蠓蛘f至少得再半個多月,即便我想提早工作,蘿衣也不許,你就再忍忍吧!”
“再忍半個多月?”孟羽驚呼,想哭了。“到時候我的頭發(fā)就全白啦!”
“把總帳結(jié)完了就行了!”聲落,厲千魂匆地睜眼往門外瞟了一下!昂昧耍銈兛梢宰吡,快回去喝粥吧!”
莊縉飛和孟羽恰好與興高采烈的紫蘿衣錯身而過。
“來了、來了,好甜的臘八粥,來喝啰!”她捧著一支拖盤進(jìn)房,上頭兩碗臘八粥,一碗給厲千魂,一碗自己端著,然后一屁股坐上床沿!拔易钕矚g喝臘八粥了,蘭嫂在煮的時候我偷喝了好幾口,其實跟我們江南的臘八粥差不多嘛!”
“除非是咸的,否則臘八粥吃起來都差不了多少!
“說得也是,材料都差不多嘛!”見厲千魂喝了一口就停下來望著碗里的臘八粥不動了,紫蘿衣不禁奇怪地再多喝兩口。“干嘛,不好喝嗎?不會啊,我覺得很好喝呀!還是你的左手仍然無法使力,捧不住碗?要不要我喂你?”
“不,都不是,是……”厲千魂徐徐抬眸。“過去十年來,我都是自己一個人喝臘八粥的……”現(xiàn)在多了一個人,老實說,他有點不習(xí)慣。
“真巧!”紫蘿衣哈哈大笑!拔乙彩亲约阂粋人躲起來喝的!”
眉毛訝異地挑起半邊!盀楹我约阂粋人躲起來喝?”
“因為我很喜歡喝臘八粥嘛,所以我就想,既然喜歡喝就要學(xué)起來,以后想喝就可以自己煮來喝,這不是很方便嗎?”紫蘿衣一邊喝一邊解釋!八岳,我就叫我娘教我,然后就很驕傲的煮給大家喝,結(jié)果煮出來的粥卻沒人敢喝,包括我自己在內(nèi)……”
“焦了?”
“不是!
“錯放了鹽巴?”
“也不是!
“不夠爛?”
“更不是!
“……究竟是為何?”
紫蘿衣嘻開牙齒,表情很滑稽!拔也恍⌒陌寻投挂步o加進(jìn)去了!”
厲千魂怔了一下!霸鯐?”
紫蘿衣噘了噘嘴!澳菚r候我才八歲嘛,想說加多一點料會比較好吃,凡是長豆子樣的都被我拿來加料,連毛豆、豇豆都加進(jìn)去了,誰知道巴豆吃了會拉肚子,又沒人告訴我,那怎能怪我!”
該怪讓她進(jìn)廚房里去胡搞瞎攪的人吧!
“我想是不能怪你!
“自那而后,別說煮臘八粥,我連廚房都不進(jìn)了,可是每年臘八時,大家還是一再提起那件事來嘲笑我,真夠可惡的!”紫蘿衣忿忿道!八晕抑缓枚闫饋砗戎鄦!”
或許他們是擔(dān)心她又進(jìn)去廚房瞎搞,下回說不定會不小心加進(jìn)砒霜!
“真難為你了!眳柷Щ赅,低頭喝粥。
“所以說,陳年老帳就不要老是去翻他嘛,多無聊。 弊咸}衣又說,似有所指。“像我,別人要是惹翻了我,我會很生氣,不過一旦事情過去了,我也會忘得一干二凈,再也不會重提舊事來要脅對方。”
萬千魄瞄她一眼,沒吭聲。
他知道,雖然她說已原諒他,但他在面對她時依然小心翼翼的,所以她才特意暗示他那件事已經(jīng)過去,她也原諒他了,要他不用再放在心上。
即使如此,對自己生平唯一做錯的一件事,他也不可能輕易忘懷,是警惕自己別再犯同樣的錯,也是提醒自己,他以為對的事也有可能是錯的,往后做任何事都必須更加謹(jǐn)慎。
不過,也許他應(yīng)該試著用平常心去面對她,畢竟,她是他的妻子,兩人是要相處一輩子的,總不能老是這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吧?
“蘿衣。”
“干嘛?”
“過年時我可能沒辦法帶你回娘家省親!
“我知道、我知道,大夫說的嘛,你想出遠(yuǎn)門,得再過兩個月,我老早寫信回去通知娘家了!弊咸}衣?lián)]揮湯匙,要他不用掛念這件事!安贿^,大哥說明年端午前后,二哥要娶老婆,秀衣也要嫁人,那時候你得陪我回去喔!”
“那是當(dāng)然!焙韧炅酥啵瑓柷Щ臧芽胀脒f出去!霸賻臀沂⒁煌。”
“哇,你吃好快!”紫蘿衣趕緊囫圖吞下剩余的粥,再接來他的空碗!拔乙惨,我至少能來上四、五碗!”
“以往我都只喝一碗,不過現(xiàn)在……”厲千魂若有所思地道!盎蛟S我也能多來上兩碗吧!”
“臘八粥好喝嘛!”話落,紫蘿衣輕快的跑出房去。
是臘八粥好喝嗎?
望著她窈窕的背影,厲千魂問自己,再回答自己。
不,是因為有她。
在以往總是他自己一個人的此時此刻,多了一個她陪他喝臘八粥,起初他有點不習(xí)慣,然而說著聊著,一碗臘八粥很快就喝光了,他有點驚訝,往常這種甜食他總是吃不上半碗的,現(xiàn)在他卻還想再多吃一點,為什么?
答案很快就出來了,或許他以為自己還不習(xí)慣身邊多了一個人了,但其實他早已融入這種感覺之中了,因為從新婚第一夜起,他就不只一個人了。
雖然她天天都在追殺他,但她始終是他的妻子;雖然他獨自睡在書房里的臥榻上,但他知道他的妻子就睡在他的寢室里;雖然他們根本見不到面,但他時時刻刻都可以感受到她的存在——他不能不時刻提高警覺以避開她的追殺,一察覺到她的靠近,他就得立刻避走,他從未這樣須臾片刻不曾忘懷過一個人。
還有蘭嫂、莊紹飛、孟羽和馬場里其他人,他們也時不時的提到她,說她進(jìn)餐像在決斗,說她吃面食吃厭了,說她原想嫁個讀書人,說她每日都在汗馬廄工作大半天,說她也會馴馬,說她……
從新婚第一日開始,他的生命中就多了一個她——他的妻子,他再也不是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