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天吵著要去霍連逍家鄉(xiāng)看看,霍連逍也思念數(shù)月未見的娘親,于是修書一封去開封府,向孫默白稟告平江府盜賊已敉平,告假數(shù)日先回家鄉(xiāng)一趟。
顏雨恩心系科考,兩人就不勉強他一道同行。姚天寫了一封信,讓他到開封后去找他表哥紀天寶,紀天寶一定會盡心招待,視如手足。
三人依依不舍道別,各奔前路。平江府離武進不過兩日路程,兩人進了三家集,田里耕田的中年男子認出霍連逍,高聲道:「這不是霍家的逍哥兒嗎?你怎么有空回來?不是說你在開封府當差?」
「江大叔,我到平江府辦案,最近事情了結了,想說離家里很近,所以就跟大人告假回家來看我娘!
「應該應該。你娘一個人在家,你是應該多回來看看她!
一路進村,遇上不少鄉(xiāng)民向霍連逍寒暄,兩人干脆下馬緩緩步行,最后來到一間屋前。磚墻瓦檐,木門上掛著一把鎖,顯示主人外出不在。
霍連逍到隔壁一問,原來母親進香去了,可能要到晚間才會回來,不禁失望而回。姚天坐在廊前等候,見他回來,笑著迎上!冈鯓?伯母何時回來?」
「她到廟里誦經(jīng)去了,晚間才回來?礃幼游覀冎坏迷谶@兒等了。你餓不?不然我們?nèi)ワ堭^邊吃邊等!够暨B逍出門在外,沒帶家里鑰匙。
姚天瞅了瞅那兩人高的墻頭一眼,回眸笑道:「大哥,你想不想做一回賊?」
霍連逍看他一臉賊笑,誤會了他的意思,忍不住道:「天弟,你答應過我,做事要三思而后行的。」
「在你霍大人面前,我怎敢胡作非為?放心,我做的這個賊,主人家絕對不會怪罪我。你想不想試試上房揭瓦,做一次梁上君子?」指指屋內(nèi)。
霍連逍這才會意過來,原來他想跳進屋里,嗔他一眼!腹澎`精怪!」
姚天一躍縱上屋頂,在上頭招手笑道:「大哥快來!」接著躍下屋內(nèi);暨B逍搖了搖頭,將兩匹馬系在樹下,提氣躍過墻頭。
「在自己家做賊,特別刺激吧?」霍家天井中種了一棵紫荊樹,樹上還掛了一副秋千,姚天孩子性起,歡呼一聲,坐上去兩只腳懸空晃呀晃的。
「大哥,你給我推吧!挂μ旎仡^道。
霍連逍站到他后面,在他背上輕輕推著,秋千蕩了起來。姚天乘風飛揚,笑問:「大哥,這是你小時候玩的秋千嗎?」
霍連逍抬頭看著頂上茂密的樹椏,道:「這是我爹給我做的。我爹可厲害了,會用木頭刻小牛小羊,還會做椅子,我小時候的玩藝兒都是他給做的。他很疼我,從沒罵過我一句打我一下,我想這世上再沒有比他更好的爹了!箲浧鹜晖,臉上泛起溫柔的微笑。
此言勾動姚天的傷心事,道:「你真好,有個這么疼你的爹,不像我,我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所以我從小就給人欺侮!拐f著眼眶泛淚。
霍連逍拉住吊繩停下秋千,站到姚天面前,道:「天弟,你不要再傷懷了,以后大哥會保護你,你就不用怕別人再欺侮你了!
姚天抬起頭,只見他眼神溫柔,笑容誠摯,心中大是感動,又想自己怎么這么多愁善感,真是好生丟臉,忙拭去眼角淚水,對他扮了個鬼臉。
「又哭又笑,比天氣變得還快!够暨B逍取笑他。
姚天笑問:「你爹這么厲害,那他有沒有教你刻木頭?你也給我刻一個什么小牛小羊的吧,我一定會把它好好收起來。啊!我屬龍的,你給我刻一條龍吧!
「你若喜歡,我回去就給你刻一個吧。不過,我的手沒有我爹巧,刻成了一個四不像你可不要笑話我!够暨B逍微笑。
「怎么會!那是你送我的東西,我會好好珍惜的!
兩人肚子餓了,摸到廚房找東西吃,灶上擺著好些蔬菜瓜果,有幾個冷掉的饅頭倒扣在碗里。姚天道:「大哥,你來起火,我露一手給你瞧瞧!
霍連逍奇道:「你要下廚?」他看來一刻都閑不住,居然會這種女人家的事?
「當然!挂μ焐駳獾匾徊逖,「你別小看我,不是我自夸,我的手藝可是一等一的好,連我表哥吃遍大江南北那么挑嘴的人,都贊我可以去當皇帝的御廚,你說我成不成?待會兒你試試,一定讓你把舌頭也吞下去!
「那我可要拭目以待呢!够暨B逍一笑。
生好了火,霍連逍給姚天打下手,遞遞蔥姜,拿拿碗盤。但見姚天下刀如飛,手法俐落精細,每一段菜都給切得一般大小,剛好下口,油鹽一下,菜蔬在鍋里翻飛,逸出陣陣香氣。先不談他做得好不好吃,光看他這般身手,就感心曠神怡。
做好飯菜端上桌,兩人對面坐下,姚天夾了一筷菜到霍連逍碗里,道:「你嘗嘗!寡凵衿诖乜粗。
霍連逍但覺滿口鮮甜,睜大了眼睛,很是詫異!副任夷镏蟮倪好吃!天弟,你真了不起,你是哪里學來的本事?」
姚天洋洋得意!改且矝]什么,我表哥見我喜歡煮菜,我們到各地去做買賣,就給我請了當?shù)赜忻膹N子來教我,就這么學會了!
「你做的菜這么好吃,要是以后你開了飯館,我一定天天都去捧場!
「你如果愛吃,我每天都煮給你吃啊!
「沖著你這手藝,如果你是女的,我就把你娶回家,這樣我天天就有口?上砹!够蛟S是回到家里,又或許和姚天相處日久,受他影響,霍連逍心里松快,說話間不知不覺有了玩笑之意。
姚天聞言,莫名地臉上一紅,神情有些異樣;暨B逍暗想自己怎么說起這些瘋言瘋語來了,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姚天混久了,也變得調笑無忌了。低頭繼續(xù)吃飯,不再言語。姚天見他神色恒常,也忘了剛才一瞬的尷尬,不住勸菜。
用完飯洗完碗,天色漸暗,霍母還未回來,霍連逍去堂上點燈,并向父親牌位燃香祝稟。出廳一看,姚天坐在廊下斜倚著柱子,累得睡著了;暨B逍蹲下?lián)u了搖他肩頭!柑斓,要睡進房間去!
姚天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做了一個「不要吵我」的表情,又閉眼沉沉睡去;暨B逍無法,只好將他抱起走進自己房間,將他放在床上,脫去鞋襪,取被給他蓋上。見姚天長睫微顫,像個孩子睡得香甜,霍連逍微微一笑,坐在床邊環(huán)顧四周,只見屋內(nèi)收拾得干干凈凈,纖塵不染,擺設一如他離去時的模樣,沒有任何改變,想來母親必是常常來此打掃。一想到母親關懷愛子的心意,心頭就流過一陣暖流。
他趕路一日,也覺得累了,便趴在桌上假寐一陣,半夢半醒間聽到房外有聲響,忽忽醒來出房去看。
霍母進香回來見門口拴著兩匹馬,擺尾踏蹄,大是疑惑。是誰將馬拴在自家門口?開鎖推門一看,堂上已經(jīng)點上燈火,忽見霍連逍從房中出來,見愛兒竟然回家,不禁大喜迎了上去!稿袃,怎么回來了?沒聽你說要回家呀!」
「臨時決定的。我到平江府捉賊,所以順道回來探望您。」霍連逍接過母親手上的香籃,微微一笑。
霍母拉著他的手走進大廳,就著燈光細細上下打量!改锟纯,你在外面過得可好?瘦了好一些,臉都尖了,你都沒好好照顧自己對不對?有沒有按時吃飯?小心鬧胃疼。」數(shù)月不見,霍母摸摸他肩膀,捏捏他手臂,見兒子臉上清瘦了一點,卻愈見成熟。
「娘,您別擔心,我身體好得很?赡苁沁@幾日一直在捉盜匪,所以瘦了一些!够暨B逍寬慰母懷。
霍母問道:「門口那兩匹馬是你的嗎?你沒鑰匙怎么進來的?」
「我有個小兄弟叫姚天,他和我一道回來。我們嘛,嘿嘿,是翻墻進來的!够暨B逍說起此節(jié)有些不好意思。
看著霍連逍略帶靦腆的笑容,霍母有些詫異。素知這個兒子老成持重,一向規(guī)行矩步,今天居然也做起了這種頑皮行徑。一別數(shù)月,覺得兒子有些變了。
霍連逍道:「娘,我先去把馬牽進來!贡剂顺鋈ァ
把馬系在廊下,又給喂了草料,拴上門栓,回到廳中,霍母問道:「你那個小兄弟呢?怎么沒見到他?」
「他累得睡著了,我讓他睡在我房里!
「你這小兄弟是哪里人?什么來歷?」霍母關心問道。兒子身邊的事再瑣碎,做母親的都想一一知曉。
霍連逍當下將姚天救顏雨恩,又資助他在開封安居讀書的義行簡略說了一遍。至于他任俠使氣,去沖犯平江府知府辜仁貴的事情就隱瞞沒說,不想讓母親對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聽起來你這個小兄弟年紀輕輕,做人倒有三分俠氣!够裟肝⑿。
「天弟個性爽朗、豁達大度,和我很合得來。就是年紀輕了一點,有時會比較孩子氣!够暨B逍為姚天大說好話。
「你從小就過于老成,像個小大人,笑話也沒聽你說過一個。這個天弟聽起來活潑淘氣,你們兩個要是能取個中道就好了。」見兒子談起這個義弟語多愛護,看來兩人感情甚好,霍母也樂見霍連逍能有個年紀相仿的知交好友。
母子倆說說笑笑,霍連逍又講了些他在開封府任職發(fā)生的事情,絮絮叨叨,直到夜幕低垂,這才各自回房安歇。
翌日一早,姚天一覺醒來,精神大好。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看著陌生的床頂,心想這又是哪里的客棧?一轉頭,卻看見霍連逍躺在他身邊,不禁叫了出聲,驚坐起身。
霍連逍被他的大喊叫醒,睜開眼來,兩眼猶帶睡意,揉揉雙眼也坐起身。
姚天縮到床邊,抖著手指指著他道:「你……你……你怎么睡在這兒?」他一向伶牙俐齒,只有他氣死人,沒見他吵架輸過,還真少見他這樣結結巴巴話說不完整的樣子。
「這是我的房間啊。你昨天太累,等我娘等到睡著了,所以我就抱你回這兒睡了!
「那你干嘛睡在這床上?」姚天抓緊棉被包著自己,聲音可高了。
「我不睡這兒睡哪?反正這床很大,兩個人睡也不擠。倒是你睡相不太好,半夜還踢了我兩腳,害我差點滾下床去!够暨B逍想著有點冤,可能身上還瘀青了也說不定。
姚天面一紅,強辯道:「誰叫你和我一床睡了?既然這床我先睡,你就應該讓給我,被踢活該。」
兩人結伴同行同宿,卻從未同睡一床,霍連逍心想姚天出身嬌貴,大概有起床氣,一笑置之。下床來,著穿衣架上掛著的外袍,系上腰帶。
「我娘回來了,待會兒我們一起去見她,她對你可好奇呢!」
「你娘回來了?」姚天掀開被子跳下床,赤裸的雙足踏在地上,頭發(fā)亂蓬蓬的。他剛睡醒,臉上紅撲撲的,像個小娃娃。
霍連逍看了他光潔白嫩的腳丫子一眼,道:「把鞋襪穿上,別著涼了。我給你打洗臉水去!
梳洗完畢,兩人到廳堂拜見霍母;裟复蠹s四十多歲,慈眉善目,母子兩人眉眼間頗為相似。姚天向霍母跪下磕了個頭,笑嘻嘻道:「伯母您好,我叫姚天,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霍母見姚天兩眼靈動,一臉活潑乖巧,心里頗喜歡,但覺得他長得容貌秀美,倒像是個女孩子,站在長身玉立的霍連逍身邊更顯幼弱。轉念想,神州地大,世上男生女相也是有的,何況他年紀幼小,再長大一點說不定就顯發(fā)出男兒氣概來。
「快起來吧,不要這么多禮!
姚天一骨碌爬起身,笑道:「伯母,在開封好多人都說大哥武功高強、一表人才,今日我一見伯母,才知是什么原因了。因為伯母是個大美人啊,才生得出這么俊的兒子來!
聽到別人稱贊自己兒子,做母親的沒有不開心的;裟感Φ煤喜粩n嘴,道:「你這孩子,嘴巴真是甜!
霍連逍啼笑皆非。這么會哄人,真是鬼靈精。
霍母道:「早飯已經(jīng)準備好了,我們?nèi)コ燥埌。」三人去端了飯菜來,同桌共食。席間姚天大說笑話,逗得霍母笑不停。霍連逍不愛說話,平常母子吃飯就是靜靜的,多半是母親講一些鄰居街坊發(fā)生的事情,不然就是談談農(nóng)作物天氣之類的話題。姚天為了逗霍母開心,使出渾身解數(shù),出盡百寶。他本就舌燦蓮花、妙語如珠,為迎合母親愛子之心,他將霍連逍擒拿盜賊、獨上陰山寨救他的過程說得活靈活現(xiàn)、驚險萬分,霍母聽得一楞一楞,連菜都忘了夾。
當他說到辜仁貴嫌貧愛富,趕走顏雨恩,霍連逍怕他說得口滑,把自己去攔官轎之事也說出來,伸腳在桌下踢他一下。姚天正說得興起,轉頭嗔道:「大哥你干嘛踢我?」霍母也轉過頭來看著兒子。
霍連逍幽幽嘆一口氣,「我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可你們兩人有說有笑,把我冷落在一旁,真不知誰才是母子!
霍母笑道:「原來我的乖兒子在吃醋了,來,娘疼你!菇o他夾了一塊肉到碗里。
姚天也如法炮制,笑道:「乖兒子,我也疼你。」夾了好幾筷菜,把他的碗迭得快滿出來;暨B逍舉起筷子,往他頭上一敲。姚天哎唷一聲,對著霍母甜甜一笑,「娘!別理他,他愛喝醋由他去,我們吃我們的。來,我給您夾菜。」
「叫得真順!我娘成了你娘了!
「娘!娘!娘娘娘!」姚天故意亂叫一氣。
霍母笑到肚子都疼了。「好了好了,你們就別逗了,我都快被你們鬧得喘不過氣來,正經(jīng)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