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文定侯夫人江氏激動得完全失去平日的優(yōu)雅,連手上的茶盞摔了也沒察覺。
吳嬤嬤指示丫鬟悄悄將地上的碎片收拾,同時又說了一遍,“二夫人和五姑娘回來了,半個時辰前悄悄從后門進(jìn)來,直接回了文荷院!
“不是說年底嗎?為何事前連聲招呼也不打就跑回來?老宅那邊為何沒有送消息過來?”江氏跳起來,急躁的走過來走過去。她最討厭這種突發(fā)狀況,感覺事情完全脫離她的掌控。
“聽說是二公子結(jié)束游歷回京,順道繞去慶豐接她們回來。”
“若非二爺傳話,鵬哥兒不會擅自作主接她們回來,可是,為何事前一點(diǎn)風(fēng)聲都沒?不是教老宅那邊留意她們,有事要遞消息過來嗎?”
夫人只有第一年派人送東西過去,后來就再也沒有動靜了,老宅那邊哪會真心幫夫人盯著二夫人?
吳嬤嬤只敢腹誹,頓了一下,不安的問:“二爺是不是察覺到什么?”若不是心存防備,豈會事前一點(diǎn)風(fēng)聲也沒有透出來?
眼皮跳了一下,江氏急忙道:“我也不過是讓那丫頭多病上幾日,又沒對她做什么!
“雖是如此,但是五姑娘當(dāng)時情況極目兇險,大夫都說沒救了,二爺會不會誤會我們想謀取五姑娘的性命?”
事發(fā)之后,無論老夫人的態(tài)度如何,二房一直暗中調(diào)查此事,只是后來不了了之,畢竟沒有證據(jù),但也不難看出其中有大房的影子。
江氏狠戾一瞪,“當(dāng)時她情況兇險,是因?yàn)樗纳碜釉揪捅瘸H颂撊,與我們有何關(guān)系?”
吳嬤嬤連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老奴該死,這張嘴巴就是不會說話!
“如今她不是好好的嗎?二爺有必要揪著過去的事不放嗎?”江氏從不認(rèn)為自個兒有錯,不過是取走一、兩味藥,又不是下毒誤害性命,再說了,二爺若真知道什么,當(dāng)初為何不為女兒討公道?
“可是,二爺為何如此神秘?如今我們想安插眼線到五姑娘身邊,可就不容易了!
雖然文定侯府的爵位落在侯爺頭上,但是誰都知道府里真正的支柱是二爺——學(xué)識淵博、深受皇上敬重的國子監(jiān)祭酒,而二爺這個人看似溫文爾雅,事實(shí)上是一個強(qiáng)硬有主意的人,就是老夫人送進(jìn)他房里的丫鬟,也可以不留情面的退回去,正因如此,老夫人不喜歡二夫人,連帶著不喜歡五姑娘,以至于五姑娘在牡丹園鬧了笑話,明知此事有貓膩,卻以五姑娘生病為由將此事壓下來。
總之,二爺在安定侯府是不能挑戰(zhàn)的存在,不單單吳嬤嬤,府里的奴才都很敬畏他。
江氏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我也不想費(fèi)心安插眼線到那丫頭身邊!
她根本看不上沈云錦,軟弱可取,哪是月兒的對手?偏偏是二爺唯一的嫡女,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大伙兒也只能跟著吹捧她、討好她。
“夫人還是在錦繡閣或文荷院收買個丫鬟或婆子,掌握她們的動靜總不是壞事!
“這倒是!
江氏看不上沈云錦,但是對張如歆充滿嫉妒。張如歆氏美若天仙、溫柔婉約,要緊的是她得到夫君的獨(dú)寵,而她的夫君還是令姑娘傾心的佳公子,她就算沒有侯爺夫人的身分,卻連公主、郡主都羨慕她。
“四姑娘的親定還未定下。”吳嬤嬤提醒道。
她老早就勸夫人趕緊將四姑娘的親事定下,可是夫人堅持及笄之后再來相看,畢竟五姑娘不在,老夫人那兒有什么好親事,首先想到的是四姑娘。
“不急,母親答應(yīng)了,絕對會給月兒挑一門好親事!
“老夫人不喜歡五姑娘,但是很看重五姑娘!崩戏蛉耸呛軐(shí)際的人,個人喜惡是次要,家族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事。
“真是笑死人了!”
原本被江氏趕到側(cè)間的沈云月盛氣凌人的走出來,沒好氣的將吳嬤嬤推到一旁。笨口拙舌的老太婆,看了真令人礙眼!
“四年前若不是因?yàn)槎甯,我才沒有將她放在眼里,如今有了失儀這個污點(diǎn),又在鄉(xiāng)下待了四年,那丫頭肯定成了粗鄙無知的村姑,若不是那些窮酸的學(xué)子想靠二叔父提撥,誰會愿意娶她為妻?”
江氏同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今日不同于四年前,如今權(quán)貴之家想跟文定侯府結(jié)親,也會挑選侯爺之女!
沈云月驕傲的冷哼一聲,“這是當(dāng)然,論身分,我比她尊貴,論才情,她一個鄉(xiāng)下野丫頭能與我相提并論嗎?”
“是啊,以前就是沒出息的,如今只怕更見不得人!
兩眼猛然一亮,沈云月不懷好意的道:“我真好奇那個丫頭變成什么樣子。”
沈云錦什么都不如她,只是有個做國子監(jiān)祭酒的父親,學(xué)生滿布天下,深得士人推崇,這才硬生生地壓在她這個侯爺?shù)牡张^上,真是氣人!
江氏睇了女兒一眼,故意訓(xùn)道:“如今你們兩個是天壤之別,你與她比較什么?”
“我才不屑跟她比較,不過看她變得又笨又呆,也是一件令人痛快的事!
沈云月最討厭的人就是沈云錦。沈家的嫡女有三個,可是最受矚目的永遠(yuǎn)只有一個——沈云錦,直到沈云錦去了慶豐府,她才成了沈家姑娘最光彩的那一個,因此如何愿意沈云錦回來再次搶走屬于她的光環(huán)?
“張氏不至于讓女兒變得又笨又呆!苯系箾]有失了理智。
沈云月笑得更邪惡了,“說不定二嬸母也變得又老又丑!
“不可能,你二嬸母可是個美人呸子。”江氏兩眼卻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二嬸母被二叔父遺棄在鄉(xiāng)下的破爛莊子,日子多苦難,再美麗的花兒也會枯萎!鄙蛟圃驴蓻]忘了被她娘弄到莊子的那些姨娘,往往撐不到一年就變得又老又丑,兩、三年就病死了。
“也是,沒了夫君的寵愛,日子又過得如此悲慘,怎么可能依然貌美如花?”
江氏真的很期待看到張如歆變得慘不忍睹“娘,明日我們早一點(diǎn)去祖母那兒,我要第一個見到沈云錦……算了,我們還是晚點(diǎn)過去,免得被嚇壞了!毕胂竽莻畫面,沈云月忍不住咯咯咯的笑了。
“無論她們變成什么樣子,你都要忍住,別鬧笑話,免得老夫人不髙興!
沈云月噘著嘴,“知道了,明兒個我絕不會在眾人面前失態(tài)!
母女兩個壞心眼的興奮了一夜,等著看張如歆和沈云錦的笑話,沒想到隔日一早見到沈云錦,兩人都傻了。
這個容貌艷麗,氣質(zhì)沉穩(wěn)內(nèi)斂的沈云錦怎么會是記憶中那個軟弱的膽小鬼?
這個打擊太大,母女倆回到文德院還怔愣的回不了神,不知道究竟哪兒出了差錯,老天爺怎能跟她們開這么大的玩笑?
家宴之后,沈云錦就窩在錦繡閣不出門。還未熟悉這兒之前,她不想亂闖,也不想招惹麻煩,至少要先弄清楚誰對她沒有敵意,誰又瞧她不顧眼,可是,有人卻不愿意讓她安安靜靜的過日子。
“你真的是沈云錦嗎?”
這幾日,沈云月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沈云錦的轉(zhuǎn)變,她猜想各種可能,甚至覺得這一位是冒牌貨,至于真正的沈云錦,當(dāng)然早就病死了。
沈云錦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兒,懶洋洋的抬起頭來,似笑非笑的看著眼前這個腦子不太靈光的沈四姑娘——這是她對沈云月的看法。文定侯府最復(fù)雜的就數(shù)大房,大伯父的后宅每年都有新人,而大伯母是每年弄走一名老人,這種情況下,沈云月好歹見識過大伯母與小妾斗爭的戲碼,為何連說個話都不會?
“你認(rèn)為我是誰?”
“二嬸母從哪兒找你來冒充沈云錦“不錯,想象力豐富,可是,好歹用點(diǎn)腦子!
怔愣了下,沈云月尖聲叫道:“你說什么?”
“你對我有疑問,可以去向祖母說,問我何用?難道我會承認(rèn)自個兒是冒牌貨?”如此簡單的常識還要她指點(diǎn),這不是沒腦子嗎?
“我……因?yàn)槟愀静皇俏艺J(rèn)識的沈云錦!
“你也不是我認(rèn)識的沈云月!
沈云錦不著痕跡的看了紫燕一眼,根據(jù)這丫頭提供的訊息,沈云月確實(shí)驕蠻了點(diǎn),可是倒也懂得裝模作樣,絕不會發(fā)生眼前這種狀況,宛若村姑上身。她不能不說,有個潛在的競爭對手不是壞事,瞧,少了她沈云錦的日子,沈云月過得太忘形了,以至于形象完全崩潰,如今連掩飾的能力都沒有了。
沈云月頓時呆住了。
“四姊姊總覺得自個兒是侯爺之女,商人一等,那就應(yīng)該要有商人一等的樣子,如此大呼小叫,怎么看都像個村姑。”她突然覺得自個兒好像老師,不過,就不知道這個腦子不太靈光的丫頭受教嗎?
“你才是村姑!”沈云月終于回過神了,可是態(tài)度明顯收斂了。
“村姑又如何?村姑活得恣意瀟灑,侯爺之女卻是連提髙嗓門都怕招來閑言閑語!鄙蛟棋\故意拍了拍胸口,“我真慶幸自個兒不是侯爺之女!
沈云月恨恨的咬牙切因。若非她爹是嫡子,又沒犯什么錯,祖母原是要二叔父承襲爵位,為此,父親與祖母鬧得很不偷快,還好二叔父很重視禮教,認(rèn)為祖宗規(guī)矩不可亂,硬是勸祖母息了這分心思,文定侯的爵位才穩(wěn)穩(wěn)的落在她爹頭上。
“若四姊姊想上這兒做針線活,我很歡迎,可是若是來這兒大呼小叫,恕不奉陪,我可不想過陣子聽見閑言閑語,說什么五姑娘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害四姑娘變成了村姑。”
回府之后,娘親終于意識到這些年疏忽她的女紅,因此教崔嬤嬤每日都要指點(diǎn)她一個時辰的針線活,十日之內(nèi)要交出一條帕子,她都快被搞死了,別說原主自幼不沾針線活,她這個穿越過來的更是不行。
聞言,沈云月臉色一變,一雙眼睛瞪得像銅鈴似的,“你是什么意思?”
沈云錦無辜的眨著眼睛,一副不知道她為何如此大驚小怪的樣子,“我能有什么意思,還不是擔(dān)心人家說我害你,難道四姊姊沒聽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嗎?你老是跟村姑在一起,侯爺之女髙髙在上的形象當(dāng)然會漸漸受到影響!边@丫頭絕對心里有鬼,當(dāng)初恨不得毀了原主名聲的人里保證有她一份。
是啊,她只要在沈云錦面前就會控制不住情結(jié),原來是受到村姑的影響……以后還是離沈云錦遠(yuǎn)一點(diǎn),免得失了她侯爺之女的身分。
沈云月驕傲的抬起下巴,“我勸你以后還是識相一點(diǎn),最好別出現(xiàn)在人前,京中的人可沒忘了你四年前失態(tài)鬧出來的笑話!
略微一頓,沈云錦的目光轉(zhuǎn)為打探,卻狀似疑惑的問:“真是我失態(tài)鬧出笑話,還是有人在后面推一把陷害我?”
沈云月的身子微微一顫。冷靜,娘親說過,這事絕對查不到她頭上,當(dāng)時她推的是左副都御史家的姑娘,只是最后遭殃的是沈云錦。
“這太可笑了,難道以為栽贓給別人,就可以挽回自個兒的名聲嗎?”明知她可以將此事推得一干二凈,但是難免心虛,聲音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
“四姊姊知道嗎?老天爺是公道的,作惡之人總要付出代價,不過是時間問題!鄙蛟棋\唇角一勾,“我只是覺得名聲只是一時的,日子過得好不好從來不在于名聲,而在于為人處事的態(tài)度!
“你少說風(fēng)涼話,哪日遭人白眼嘲弄,可別怪我沒警告你!
沈云月冷哼一聲,轉(zhuǎn)身快步離開,彷佛后面有惡犬追著她似的。
半晌,沈云錦很困惑的問:“紫燕,知道四姊姊為何如此忌憚我嗎?”她不知道用“忌憚”是否恰當(dāng),可是說沈云月怕她也不妥,總之,好像她的存在對這丫頭造成極大威脅,這不是很奇怪嗎?
“有嗎?”紫燕完全感覺不出來。
沈云錦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這丫頭是不是太遲鈍了?
“這是因?yàn)槎數(shù)年P(guān)系!秉S桔不愧是齊明聿送來的丫鬟,見識就是不一樣。
“我爹?”
“雖然二爺只是從四品的國子監(jiān)祭酒,但是每個國子監(jiān)的學(xué)子都是他的學(xué)生,換言之,朝廷有很多髙官見了他都要尊稱一聲夫子,在文人之中很有影響力,更別說二爺還是諸位皇子的啟蒙夫子,皇子七歲之前全是由二爺負(fù)責(zé)傳授學(xué)問,從這一點(diǎn)就可以看出皇上對二爺?shù)男湃闻c敬重,也因此將來無論哪位皇子繼位,二爺都是帝師!
沈云錦嚇了一跳,“沒想到我爹的分量如此大!”
黃桔忍俊不住的噗嘯一笑,這位姑娘真的很可愛。
“不過,就算我爹很厲害,她也沒辦要如此忌憚我啊!
“兩位姑娘同年,權(quán)貴之家若是有意與文定侯府結(jié)親,肯定會先挑選姑娘!
“那又如何?我終究只能花落一家。
“雖是如此,但是權(quán)貴之家免不了要比較,這家得了姑娘這個媳婦,那家如何愿意屈就四姑娘?除非兩家的地位原本就不同,如此一來,四姑娘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嫁得比姑娘還好!
沈云錦微微挑起眉,這會兒真明白了,原來她是在婚姻大事上頭礙著人家了。
“姑娘有所不知,若非姑娘與幾位皇子年齡不符,姑娘說不定早就被皇家相中,成了皇家媳婦!
沈云錦冷不防地打了一個寒顫,“還好,逃過一劫!
黃桔又忍不住笑了,難怪世子爺喜歡這位姑娘,為她費(fèi)盡心思!皺(quán)貴之家的姑娘可都很想當(dāng)皇家媳婦!
沈云錦嘿嘿一笑,不予置評。
“姑娘,我回來了!背然ㄌ嶂粋食盒走進(jìn)來。
“今兒個回來可真晚……咦?你這小丫頭如何舍得花銀子買糕點(diǎn)回來孝敬你家姑娘?”
沈云錦看著橙花將手上的食盒擺上幾案,掀開蓋子,兩眼瞬間放光。
錦繡閣沒有小廚房,若她嘴饞想做點(diǎn)好吃的,只能去文荷院,可這動靜太大了,又很麻煩,所以這幾日,她老覺得嘴巴像個受虐兒,連點(diǎn)像樣的食物都嘗不到。
原本,她可以讓跑腿的橙花從外面買回來,可是府里如今各處都在關(guān)注錦繡閣,太過招揺總是不好,而且橙花出門是幫她做市場調(diào)查,豈能分心給她張羅美食?不過,私心還是期待橙花自動買糕點(diǎn)回來孝敬她,偏偏這丫頭是個小氣的,教她抱銀子買糕點(diǎn)請人,絕不可能。
“我路過一品香遇到鎮(zhèn)國公府的侍衛(wèi)大哥,侍衛(wèi)大哥特地買來孝敬姑娘!
沈云錦正要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為何要孝敬我?”
“侍衛(wèi)大哥在慶豐時吃過姑娘做的糕點(diǎn),一直想謝謝姑娘,得知姑娘回京了,便想讓姑娘嘗嘗京城最有名的一品香。
原來如此!沈云錦放心的拿起一塊蕓豆糕放進(jìn)嘴里,這香甜可口、軟而不膩的滋味真是太棒了!
不過,剛剛咽下口中的糕點(diǎn),她便想到一件事,“等一下,那位侍衛(wèi)大哥在慶豐時吃過我做的糕點(diǎn),他豈不是世子爺身邊的人?”
橙花點(diǎn)了點(diǎn)頭,姑娘的反應(yīng)還真是機(jī)靈。
“世子爺回來了?”
“我沒見到世子爺!
沈云錦突然食不下咽了,這些糕點(diǎn)看起來好像某人的臉……她有預(yù)感,這些糕點(diǎn)的目的是為了打招呼,宣告他回京了。
這個男人真是討厭死了,回來就回來,有必要如此囂張的宣告嗎?
橙花見她一臉陰郁的表情,擔(dān)心的問:“姑娘不吃了嗎?”齊白大哥干交代萬囑咐,這些糕點(diǎn)是給姑娘的,她們想吃也要等姑娘飽了、膩了、沒胃口了。
“吃啊,為何不吃,你們也吃。”沈云錦拿了一塊糕點(diǎn)塞進(jìn)嘴里,大口大口的咀嚼,莫名的竟覺得很解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