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她走到捷運站，把包包里面的紙筆再檢查一遍，并且對著公廁里面的鏡子點頭微笑，希望自己的運氣夠好，不會配到一個難搞藝人。
Apple替她上網(wǎng)查過，說她加入的華藝經(jīng)紀(jì)公司雖然剛成立不久，公司規(guī)模也不是最大的，但它捧紅的歌手和演員可不少，幾乎每個都能叫出名字，所以許多藝人都想和華藝合作。
可惜華藝只收新人，據(jù)老板的說法是，新人的可塑性比較強。
而Apple查出來的眾多資料當(dāng)中，最讓她滿意的是，華藝是所有同行當(dāng)中薪水給得最優(yōu)渥的，尤其去年年終獎金，讓旗下的工作人員滿意到四處傳說，拉了不少個資深的助理人員進公司。
既然如此，他們?yōu)槭裁匆@只菜鳥？沒經(jīng)驗、沒工作能力，連自己的工作內(nèi)容都搞不清？
Apple想了老半天，說：“也許是某個變態(tài)的藝人想找只菜鳥來蹂躪�！�
她當(dāng)Apple在開玩笑，沒好氣地瞪她一眼，“花六萬塊蹂躪一個大學(xué)生，那錢也真是太多了！”
她衷心相信，這是個好工作，所以她把銀行里的存款全數(shù)提交給媽媽，她不是個資質(zhì)好的學(xué)生，念書一向念在中等成績，但為了獎學(xué)金，她年年都很拼，大學(xué)四年，她省吃儉用，獎學(xué)金加上打工費，居然還存下十幾萬塊。
她們家的生活現(xiàn)在算是漸入佳境，當(dāng)年媽媽打死不離婚，讓她們幾乎生活不下去，幸而大姐高中畢業(yè)就去仲介公司上班，七年下來，她升職成為房屋仲介的經(jīng)理，月月創(chuàng)下不壞的成績。
是大姐供她念大學(xué)的，這個恩情，她永遠(yuǎn)不會忘記。
七點四十分，她進了公司大門后，還沒有開始上班，但辦公室里面已經(jīng)有不少人，有的在化妝、有的在吃早點，這時候她才想起來，自己還在空腹?fàn)顟B(tài)。
她走到一個鬈發(fā)女孩面前。“請問——”
對方一轉(zhuǎn)頭，向晚晚就嚇了一跳。那雙層的睫毛和金藍(lán)色的眼影很……了不起，要不是胸前的名牌寫著“接待”，她會誤以為對方是明星。
Apple告訴過她，要她得懂得打扮自己，很多人都是從助理變成歌手的，不過很可惜，她沒有想要成為明星的欲望，她只想一步一腳印賺錢、存錢，買個大房子，這是她們?nèi)忝玫墓餐繕?biāo)。
她要給媽媽安定的生活，爸爸親手破壞的家庭，她們?nèi)忝冒l(fā)誓要將它重新建立。
“有事嗎？”對方看了她一眼，驚艷之后，像是受到威脅似地輕皺眉頭。
“不好意思，我找秦秘書，請問他來了嗎？”
“你是向晚晚？”接待小姐恍然大悟。
“我是�！�
接待小姐上上下下瞧了向晚晚老半天。原來如此呵，難怪從不用助理的大老板決定開始用助理，前陣子的新聞鬧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聽說了向晚晚三個字，也許因為大老板一向是緋聞絕緣體，所以一段多年前的純純愛戀才會炒翻天。
她比報紙上看起來更美麗，那股清純高雅的氣質(zhì)，果然是學(xué)音樂女生專有的。
“我叫做蜜蜜，希望以后可以相處愉快�！�
她大方釋出善意，因為她很清楚除了自己，向晚晚不會從公司其他女孩身上得到好臉色，畢竟大老板的愛慕者太多，沒被惡意攻擊就不錯了。不過對自己而言，這緋聞人物可能會變成未來的老板娘，身為有前瞻性的聰明女性，絕對不能替自己樹敵，她是識時務(wù)的優(yōu)秀俊杰，所以下一步動作當(dāng)然是——巴結(jié)。
向晚晚被她突如其來的熱情嚇到�！芭�，你好�！�
“秦秘書等你很久了�！泵勖坌Φ米彀秃艽�，按下內(nèi)線分機�！扒孛貢�，向晚晚小姐來了……知道，好、好。”
她熱情地離開位置，領(lǐng)著向晚晚到走廊上。
“你沿著走道進去，最里面那間就是，秦秘書在里面等你�！�
“謝謝你�！彼c點頭。
“不客氣，有空找個時間喝下午茶吧�！泵勖畚兆∷氖�，熱切地邀請。
“呃、好。”這公司的同事都這么……歡迎新人嗎？向晚晚一面走一面回頭，蜜蜜還站在原地對她笑。
她對蜜蜜揮揮手，轉(zhuǎn)身敲敲門，里面回了聲“請進”，她打開門，正眼對上未來的……
笑凝在嘴邊，圓瞠雙眼，她看著站在方英雄身后的秦秘書。這是怎么回事？
“你、你……”
見她說不出話來，方英雄很大方的替她把話接下�！皼]錯，我就是你未來要服務(wù)的藝人�！�
“怎么會是你？”懂了，她被騙了，難怪昨天Apple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他居然串通她最好的朋友，可惡的男人！
“為什么不會是我？”他嘻皮笑臉的模樣和當(dāng)年一模一樣，半點都不像個巨星偶像。
“我說過，再也不要和你有交集�！彼嵵刂厣�。
“所以嘍，話不要說太滿，命運啊命運，很多時候并不是掌控在自己�！�
他一根手指頭在她面前劃過來劃過去，笑得滿臉桃花杏花……反正很阿花。
“不行，我要找老板談，我不要當(dāng)你的助理，任何藝人都行，就是你……我不要�！彼职言捳f滿了。
“老板？華藝的老板嗎？”方英雄笑得更猖狂。
“對。秦秘書，我想要和老板談。”她求助地看向他身后的男人。
秦秘書只覺得很抱歉，竟得用這種方式對待一個清純善良的女生。“向小姐，方英雄先生就是華藝的老板。”
“什么？”她的眉頭快攏成一座小山。
“他沒說錯�！狈接⑿勐柭柤�，笑得很讓人討厭。
奇怪，他的笑臉憑什么被選為年度最夯桃花臉？
“好啦，向小姐，請問你有什么事想要和我談？”
“我、我……對不起，我不做了，還沒正式開工，可以不必寫辭職信吧�！�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想躲開他，照理說，當(dāng)年有錯的是她、不是他，真要說對不起的話，也該是她說。
可是不明所以的隱憂堵在她胸口，她總覺得有什么陰謀在她身邊醞釀，是因為自己習(xí)慣低調(diào)，而他們的初遇太高調(diào)，讓她嚇著？還是他的成功和她的沒沒無聞，傷了她的驕傲？
不知道，她就是不想和他有交集，就像動物嗅到危險會本能的自動閃避，而她在他身上嗅到危險氛圍。
方英雄詭笑問：“真那么不想做？”
“不想�！彼卮鸬脭蒯斀罔F。
“沒有轉(zhuǎn)圜余地？”
“沒有�！�
“據(jù)我所知，薪水還不錯�！彼钠鹦绞莿e只菜鳥的兩倍，對一個大學(xué)畢業(yè)生來說，這算是個很大的誘因。
“我知道，可是，很抱歉�！彼龘u頭，不讓自己再被誘惑一次。
“就因為帶的藝人是我？”偏著頭，他滿臉無辜。
看見他這號表情，秦秘書偷偷翻白眼。跟在老板身邊多年，他很清楚，老板越無辜的時候越危險。
“對�！毕蛲硗碛蚕滦哪c說。
“為什么？因為我們是舊識？因為我之前把你惹毛了？還是因為我的沒氣質(zhì)、沒水準(zhǔn)仍然讓你討厭？”
方英雄走到她面前，嚇人的身高擋住了一部分光線，陰影落在她身上，壓得她呼吸困難。
哪個女人有本事對著這樣一張帥臉說“我討厭你”？
她沒有比別人特殊，所以這四個字她說不出口，即使她真的很想把話說完，然后一拍兩散。
“我沒這樣說。”低下頭，她超孬的。
“還是你在外面聽說過我是個有大頭癥的藝人，很難搞？”
“我沒聽說�！笔聦嵣希械膱笳码s志一面倒的說他親切好配合，說他的成功來自他完美的人際關(guān)系，當(dāng)年的流氓成為今日的紳士，所有的評語都很好。
“那么留下來試試，好不好？”他軟軟的口氣，軟化她的固執(zhí)堅硬。
他向來是這樣的。
記得有一回下雨，她撐傘等公車，他把一杯熱騰騰的燒仙草送到她手上，然后笑瞇瞇地問：“下雨了，你可不可以送我到車子那邊？”
她冷淡地說：“你自己有傘�！�
他舉起傘，笑了笑，“你說的對�！�
她以為他同意，代表要離開了，沒想到他竟然從口袋里掏出美工刀，在自己的傘面上劃了幾道再打開，傘已破得七零八落。
“現(xiàn)在，我沒有傘了，送我吧！”他笑得很燦爛。
最后，她被他架著走，因為他送來熱熱的燒仙草，因為他讓她知道自己欠他一份情，因為他讓她沒辦法反抗。
他是霸道的，軟軟的霸道，讓她沒有反對的余地。
她提醒自己不能重蹈覆轍，他這個人一旦進入自己的生活，就會生根落葉，堅持加入她的世界。
向晚晚簡單重申，“不，我不做了�！�
“這樣啊，好吧，不勉強。”
聽見他這樣說，她松了口氣，嘴邊帶出微笑，準(zhǔn)備向他點頭，轉(zhuǎn)身離去，但下一句話，他又把她的雙腳釘在地上，移不開了。
“你可以開支票，一個月好了，我不必非要即期支票。”
“什么意思？”她覺得他又在拿刀子割雨傘。
“違約支票啊。”
“什、什么……”她呆了。連工作都還沒有開始，怎么就違約了？
“哦，你忘記了嗎？”
方英雄涼涼的伸手，秦秘書便遞給他一紙影印合約，他指了指最下面一行。
向晚晚逐字閱過——如工作未滿三年便離職，需賠公司五千萬違約金。
她一把搶過合約書，大聲怒問：“五千萬？你是強盜嗎？”
他笑瞇了眼，說：“不是，我是黑道大哥的兒子�！�
有差嗎？一怒之下，他撕毀合約書。
他不改笑容，得意地往秦秘書的方向瞄過一眼。怎樣，他有先見之明吧？
秦秘書嘆氣。他終于知道為什么要影印三百份了！
“你、你好過分！”
“我知道，對不起�！彼@過桌子向她走近，但她忙著發(fā)脾氣，沒有發(fā)現(xiàn)。
“你是合約強盜，不公平，坑人！”
“我知道，對不起�！彼叩剿媲�，很近，近到他能感受她噴出來的怒氣。
“我要去找律師幫我……”
她的話沒說完，一雙長長的手臂便把她的身子撈進懷里，突然涌上的溫暖教她措手不及。
“對不起，是我的錯，但可不可以請你勉為其難地留下來，我真的很想，再、愛、你、一、次�！�
在方英雄的擁抱之后，向晚晚有一段時間是屬于零知覺期的。
因此，她不曉得自己是怎么被他帶到車上，不曉得怎么會坐在他身旁，甚至不曉得為什么要眼睜睜看著他的……裸體？
方英雄笑得很張揚，她目瞪口呆的模樣，讓他對自己衣服底下的肌肉滿意得不得了。
“給我黑色T恤。”他說。
“哦�！彼匀欢坏牡拖骂^，替他從紙袋里把T恤找出來。
他在保母車上飛快地?fù)Q衣服，一面換一面說：“我要黑底鑲銀外套和同色系鞋子�！�
她下意識地聽令，跪到座椅上在后座翻翻找找。她穿著窄裙套裝，彎身找東西時，方英雄看見她渾圓的小屁股和線條優(yōu)美的大腿，就像滿意自己的肌肉似地滿意她的身材線條。
他在她發(fā)現(xiàn)之前轉(zhuǎn)開眼，就算他是餓狼，也不會表現(xiàn)出自己的饑渴。
接著，他開始和秦秘書對詞，那是待會兒主持人要提的問題，他一個一個聽、一個一個仔細(xì)作答，中間加上幾句笑料，讓聽眾不無聊。
“方先生，主持人希望你能多唱兩首歌。”
“兩首嗎？要加哪兩首？”
“是舊專輯的《你，還好嗎？》、《藍(lán)雨》兩首，都唱一段就可以了，主持人會提到這兩首是KTV點播的常勝軍。”
“好，可以，隨身聽給我。”
他一伸手，向晚晚飛快地把東西送過去。
等等，她有說要接下這份工作了嗎？怎么會才開始，自己就熟門熟路、配合無間？不對，這不是問題，問題是他們還沒喬好，她怎么可以隨隨便便駕輕就熟？
她想對方英雄抗議，卻發(fā)現(xiàn)他閉著眼睛，正在練習(xí)多追加的兩首歌曲。
“晚晚，不介意我這樣叫你吧？”秦秘書對她和善微笑。
“不介意�！�
“這是今天的行程，最近這幾個月會比較忙，因為新專輯正在發(fā)行，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簽唱會、電視通告必須定，如果有新的行程，我會事先通知你，你再把它們加進去。”他把一本厚厚的簿子塞到她手上。
“好，我知道。”
“里面還有方先生的生活習(xí)慣，和需要幫忙協(xié)助的地方，等一下方先生上通告時，你找個時間看看�！�
“好，我會。”他一句一句說，她一句一句回，答得順口。
“方先生的三餐有人特別幫他準(zhǔn)備，你要另外準(zhǔn)備還是一起？”
“一起好了，不必麻煩�！�
他笑笑。“你不要客氣，如果真的吃不慣，攝影棚也會替方先生準(zhǔn)備午餐，你可以去拿來吃。”
“好，謝謝�！�
不對，她在回答什么好、謝謝、我會？笨！她又沒有同意要做！
“等等，秦秘書，我還沒決定要不要接下這份工作——”
“這樣啊，好，等你準(zhǔn)備要離職時，把支票連同離職書交給我就行，不過可不可以提早兩天告訴我，讓我有時間找人接替你的工作？”
秦秘書回答得客氣有禮，卻讓她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球，癱在位置上。如果她有五千萬，干么要出來當(dāng)菜鳥？
她知道不該遷怒秦秘書，也知道誰才是原兇，轉(zhuǎn)頭看方英雄一眼，她卻沒辦法對正在專心練歌的他發(fā)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