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住的地方很大,裝潢擺設(shè)卻很簡單;家中有一位男性管家,大約五十多歲了,應(yīng)該是義大利裔;大門外有兩個壯漢站崗,一看就知道是保鏢。
孫蓓蓓被請到客廳里等候。
沙發(fā)很寬、看起來很貴,她坐在上面不太自在。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是在作夢。
是啊,一定是作夢吧,不然以她一個普通留學(xué)生,怎么會坐在一個黑手黨的干部家中?
過去這三天來,她只是拚了命的想找到這個名叫卡羅.曼契尼的男人,然后拜托他幫忙救救麗珣,然而當她真的坐在這兒等待談判的時候,突然覺得一切都失真了……
“你要喝點什么嗎?小姐!
男人的聲音打斷了她混亂的思緒。她回過神,抬頭望去,是剛才那位文質(zhì)彬彬的管家。
“給我一杯開水就好,謝謝!
“你確定不來杯咖啡嗎?”管家露出了親切和煦的微笑,說話的時候帶著濃濃的義大利腔,“我煮的美式咖啡可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喝哦!
“呃……”她面有難色,支支吾吾道:“抱歉,我喝了容易失眠,但還是謝謝你!
他聽了,笑了一笑,不再說服她,只是給了她一杯水。
管家的名字叫作馬西莫。
不同于外頭站崗的那兩尊門神,馬西莫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殺戮之氣,反而還帶有些許的英式紳士氣息,她猜想這男人應(yīng)該不是黑道背景出身。
“你稍坐一下,我這就去叫先生出來!
她沒答腔,只是微笑以對。
然后馬西莫轉(zhuǎn)身離開了客廳,大概是去叫人了,她不知道自己視線應(yīng)該落在哪,最后只好盯著墻上的鐘,看著秒針繞了一圈又一圈。
這是她人生第一次覺得光陰流逝的速度慢到令人窒息。
“你來了。”
一個聲音無預(yù)兆地從背后冒出。
她嚇了一跳,立刻正襟危坐,雙手規(guī)規(guī)矩矩地擺在膝蓋上,接著,她看見卡羅走到她的右前方,在單人沙發(fā)上坐了下來,而且直勾勾地看著她的眼。
那樣的視線太過于銳利,甚至具有強烈的侵略性,她頓時覺得,光是這樣被他瞪著,就足以令她四肢動彈不得。
她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
“你看起來很緊張!彼滩蛔≌{(diào)侃了她一句。
“那、那是當然的吧……”她避開了他的目光,生硬地擠出微笑,“我這輩子連小混混都盡量不去招惹了,更何況是真正的黑幫……”
他因她的話而露出淺淺的笑容。
但她卻分辨不出那抹微笑的意義是什么。簡單來說,她現(xiàn)在覺得自己完全就是一只被狙擊槍鎖定的小兔子,只消眼前這老兄一個不高興,輕輕松松就可以把她變成小菜一碟。
“這可不符合我第一次見到你的印象!
唔……
孫蓓蓓聽了,額上冒出冷汗,忍不住抬手搔了搔眉毛,“那個,真是對不起,那一次我情緒有點失控,希望你別記在心上!
事實上,若不是第二次碰見,他老早就忘了那回事。他不是一個擅長記恨的人,其實也沒什么時間讓他記恨。
會這么一再提起,純粹只是因為想捉弄她罷了。
這時,馬西莫端來一杯熱咖啡,詭譎的氣氛頓時散去了一大半。
哦!感謝上蒼……不,是感謝馬西莫,那杯咖啡救了她—當然,這是孫蓓蓓一廂情愿的想法。
卡羅接過那杯咖啡,低頭吹了吹,然后小啜了一口。
他想,也差不多該切入正題了。
“你說吧!
“欸?”她愣了下。
“你開口要我?guī)兔Γ傇摳嬖V我事情的來龍去脈!
“啊……”她張著嘴,恍然大悟,而后急忙道:“是這樣的,我的朋友,她叫蘇麗珣,和我一樣是臺灣人。前幾天,有幾個彪形大漢闖到我們的公寓里,什么話都沒說,就這樣把她擄走了!
然后她又接著把麥可的事、毒品的事、人被打到住院的事,從頭到尾全都告訴了對方。
聽到這里,卡羅沉默的斟酌了一會兒,才道:“這事情我會派人去查清楚,但有一點你必須先知道!
“什么?”
“我不保證找到人的時候她還活著!
她頓了下,胸口像是被人重重地捶了一拳。
從麗珣被擄走算起已經(jīng)將近一星期了,她無法想像麗珣在這段期間內(nèi)會遭受到什么樣的對待……
不,其實是她不敢去想像。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那些好萊塢電影里的凌虐畫面,總會血淋淋地入侵她的腦海、撕碎她的理智,這幾天她甚至必須依賴安眠藥才能入睡。
“曼契尼先生,我求求你,請你務(wù)必要讓她平安歸來,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向她父母交代……”
“我說了,我無法保證她的下場!笨_仍是那副冷冷的口吻,“但是我可以保證我會盡力去處理。”
他的話令她絕望,但也同時帶給她希望。
總之,現(xiàn)在的她也沒有太多選擇,不是嗎?除了相信神跡之外,大概也只能相信他了。
“那……我現(xiàn)在該做什么?”她可沒忘記彼此之間的契約。
甚至她已經(jīng)做了最壞的打算。
她暗忖,若是對方真的逼她去賣淫的話,那她會忍耐到麗珣平安脫身之后,自己再找機會向警方求助……
卡羅只是笑一笑,“你負責我的晚餐就好。”
晚餐?她一愣。
這是開玩笑嗎?“你剛才說,晚餐?”
“我要你以后每天晚上為我準備一桌臺菜!
“……每、每天?”
“是,直到我膩了為止!
她又愣了好久。
“你是說真的?”這應(yīng)該不是整人游戲吧?
“你不是對自己的手藝很有自信?”他揚起唇角,又喝了一口咖啡,“我很期待能夠超越劉記餐館的臺式美食!
“我本來還以為—”坦白說,她本來以為自己會被逼去賣身,或是派去做什么非法勾當。
他投來一記目光,那眼神里帶著一抹意義不明的笑意。
“小妞,容我提醒你,這工作沒你想像得容易!
孫蓓蓓對于自己的廚藝還挺有自信的。
因為特殊的童年經(jīng)歷,所以她大概十歲左右就必須開始學(xué)會挑選食材、煮飯、燒菜。
臺式料理對她來說一點兒也不是問題。
但,卡羅居然重重打擊了她的信心、一腳踩過她的自尊。
協(xié)議后的隔天,她和馬西莫到附近購買了一些臺式料理食材,然后她信心滿滿地回到那間高級公寓里,大展身手,一口氣煮了四菜一湯。
青椒牛肉絲、滑蛋蝦仁、清炒脆筍、麻婆豆腐,外加一鍋鮮魚湯。她叉著腰,得意地看著這桌成品,心想他一定會佩服她的手藝。
結(jié)果,卡羅只吃了一口,就默默地將筷子放下。
她坐在他的對面,對他的反應(yīng)感到不解。
“怎么了?是太咸嗎?還是口味太淡?”
他先是不作聲,而后吁了一口氣,道:“如果你覺得這種程度就能讓我滿意的話,那你未免也想得太輕松。我說過了,這工作沒那么容易!
她想了想,突然擊掌,然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知道了,你想吃的是像國宴料理那種很高級的菜色嗎?早點說嘛,佛跳墻、鹵豬腳,這些菜也難不倒我—”
然而卡羅只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兒,嘴角掛著淺笑,冷冷地瞅著她。
“呃……”她瑟縮了下,閉上嘴。
不知為什么,這男人的眼神總是會讓人感到一陣寒風從背后吹來……就算他臉上掛著笑容也一樣。
他的眼神從不帶感情,她猜不透他的想法、摸不著他的喜惡。例如現(xiàn)在這個困窘的時刻,她多么希望能在他的眼里讀到一絲線索,好指引她接下來該如何補救。
但她看見的只是一雙冷硬的眼神。
倘若不是先前接觸過幾次,她真會懷疑他下一秒就要暴走、翻桌,然后叫人把她拖出去處死、棄尸。
半晌,她有些膽怯地離開了座椅,拿了菜就打算端回廚房,“我、我想我可以再去重新煮一些……”
“不用了!彼浦沽怂拔掖龝䞍哼有事情要去處理,沒時間等你再燒一桌菜!
“那……”她逃過一劫了?
“既然你沒達到我的標準,那就得接受懲罰!
她沒吭聲,其實早有心理準備。她放下手中的那盤青椒牛肉絲,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氣,抬頭挺胸,彷佛即將正面迎敵。
“好吧,懲罰是什么?”
卡羅沒急著答話,他望向一旁,食指在下巴處輕輕摩挲著,像是在構(gòu)思著該怎么折磨她。
好一會兒過后,他抬起頭來,拍掌定案。
“這樣好了,一時之間我也想不出來該怎么懲罰你,我看你就去繞著中央公園跑一圈吧!
聽了,她怔住。
“……繞著中央公園……跑?”他在開玩笑嗎?
“不,這樣不好,”他又自個兒搖了搖頭。
她松口氣,以為他反悔,豈料下一句卻是—
“跑一圈太吃力了,你應(yīng)該負荷不了,就先半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