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極靠近淮城,然而淮城城門日落之后便關(guān)上,禁止任何人出入,雖說憑李熙平等人的身分要在夜間入城并非難事,不過他們都不想再添麻煩,便打算在客棧住一晚,明早再進(jìn)城。
只是當(dāng)他們走進(jìn)客棧時,里面所有人無不因?yàn)樗麄円恍腥私砸簧硌鄱a(chǎn)生騷動,還是李熙平亮出了皇室令牌,才勉強(qiáng)壓了下來。
要到幾間上房后,李熙平在房內(nèi)脫下那身染滿敵人鮮血的衣裳,痛快的洗完澡后,便前去穆可清住的廂房。
當(dāng)他進(jìn)屋時,就看到她端坐在桌前,桌上還擺著許多染血的武器。
她顯然也才剛沐浴過,微濕的長發(fā)披散在身后,看起來有些嬌弱。
她只穿著單衣,簡單披著外袍,不過里頭纏著白綾,遮掩得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什么也看不到……李熙平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
穆可清抬頭覷了他一眼,便又低下頭,「你來得正好,過來瞧瞧這些吧!
他走了過去,在她身邊坐下,隨手拿起一把刀瞧了瞧,毫不意外的在刀柄內(nèi)側(cè)發(fā)現(xiàn)一個熟悉的圖樣刻記。
「這是衛(wèi)軍使用的兵刃!顾畔碌,直言道。
衛(wèi)軍,是他大哥衛(wèi)王的兵。
穆可清疲憊的閉上眼,「這些人非逼著我攪和進(jìn)去就是了!
她都已經(jīng)躲得那么遠(yuǎn),三年不曾回京也從不想卷入朝中斗爭,沒想到一回來就有人打她的主意。
李熙平猶豫了會,才道:「可清,你該知道……這未必是我大哥的手筆!
大哥雖不是什么聰明絕頂?shù)娜藚s也非傻子,若會命人裝山賊殺了可清,斷然不會留下這么明顯的把柄。
這種情況下,有人欲嫁禍給大哥的可能性只怕還高些。
穆可清沉默了一陣,才苦澀的開口,「你說的我又何嘗不知?」
若不是衛(wèi)王,那會是誰呢?那個答案是她不想深思的。
朝中與衛(wèi)王斗得最兇的便是毅王李燦璃了。若這的確是有人要嫁禍,最有嫌疑的便是他。
李燦璃,這事真的是他做的嗎?雖然兩人沒能在一起,難道也不能好聚好散?她心底彷佛壓著巨石,沉甸甸的快透不過氣。
「可清!怪浪氲搅苏l,李熙平輕攬住她的肩,「別難過,這事還沒查清楚,也許真相和我們所想的截然不同……」他口中雖說著安撫的話,心思卻有些飄離。
她身上有股沐浴過后若有似無的香味,明明兩人使用的是相同的皂角,他卻覺得她身上的味道特別好聞……
「但愿如此……」她嘴上雖這么說著,心里卻沒辦法覺得好過些,「熙平,皇位和權(quán)勢真有這么迷人嗎?為何總有人不計一切代價的去追求?」
「你問我可是問錯人了,我從來就沒想過要追求那些!顾难凵裰斜M是不舍與溫柔,「我知道你心底難受,但別怕,也別對人性感到失望好嗎?我保證,不管外頭情勢變得如何,我永遠(yuǎn)會在你身邊!
穆可清一震,怔怔的凝望著他。
她沒想到熙平會如此坦然的表達(dá)對她的情意。她生命中從不曾碰過像他這樣的人,和煦如春風(fēng)卻又耀眼似朝陽,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親近。
「熙平,喜歡上我是很辛苦的,你真不后悔?」她的頭靠上他的肩,輕聲的問他。
她實(shí)在不值他如此疼愛,她怕自己無法給予相同的回報。
看出她的迷惘與不安,李熙平逸出微笑,將她擁入懷中,「我只后悔沒能更早與你相識,讓你白白為我二哥傷心!
穆可清閉上眼,埋首在他胸前,他的懷抱一如她記憶中那樣溫暖。
她知道自己是個死心眼的人,才會明知與李燦璃不適合,仍愛了他那么久。
然而從今以后,她心底除了熙平外,再不會有別人了。
「你放心,往后我不會再為他難過了!顾吐暠WC。
她不愿害人,卻也不想被欺負(fù)。無論今天這陷阱是誰設(shè)下的、目的為何,她都不會讓對方得逞。
想利用她做為他們爭名奪利的工具,也得看他們有沒有那本事!
次日,李熙平與穆可清抵達(dá)京城,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便被皇帝召見。
李東廷先是在百官面前大大褒獎兩人一番,不但賜金銀萬兩,還連升穆可清兩級。氣氛正和樂時,他話鋒卻一轉(zhuǎn),突然問起昨日行刺之事,一行人引起的騷動終究被官府得知,自然傳進(jìn)他耳中。
「多謝父皇關(guān)心,昨日兒臣與穆將軍確實(shí)遇襲,不過對方只是群不成氣候的小毛賊,兒臣與穆將軍已將其全數(shù)殲滅。」李熙平立即接口,說出兩人昨晚早商量好的說詞。
既然還沒弄清那些人是誰派來的,就乾脆當(dāng)作什么都不知道。對方故意選在此時襲擊他們,便是想讓此事在朝中鬧起來,他們偏不讓幕后主使者如愿!
「真的只是毛賊?」李東廷眉一挑,「哼,這群毛賊也未免太大膽,竟連朕的愛將與皇子都敢襲擊?看來縣令該換人做了!
穆可清與李熙平對望一眼,卻也沒打算為縣令說情。
一支數(shù)百人的軍隊(duì)能夠埋伏在那,要說當(dāng)?shù)馗改腹贈]參與,他們可不信。
皇帝先是為此發(fā)了陣不小的脾氣,才寬慰他們一番,讓長途跋涉返京又「剿匪有功」的兩人回府好好休息。
最后,此事在兩人皆未透露其余線索的情況下,由皇帝命人徹查,并要求對相關(guān)人員進(jìn)行嚴(yán)懲了。
下了朝,兩人一前一后騎著馬朝景王府去。
穆可清在淮城其實(shí)有府第,但她當(dāng)初離京時沒留多少人下來,又三年未歸,如今整座將軍府要重新整理起來實(shí)非易事,再加上她不打算久待淮城,也就不打算整理,因此李熙平相邀,她便答應(yīng)住到他那兒去了。
在旁人眼中,穆將軍寄住景王府不過是代表了兩人交情深厚,誰也不會多想。
午后,兩人原本欲討論關(guān)于「山賊」之事,卻苦于目前手邊證據(jù)太少,怎么也理不出個頭緒,最后乾脆扔下紙筆,至后院切磋武藝。
單就武功而言,李熙平自是勝過穆可清,不過他舍不得對她下重手,她卻無顧忌,一時間兩人倒是打得難分難舍,非常痛快,先前的郁悶全都一掃而空。
數(shù)百招過去,兩人依舊是不分勝負(fù),誰也討不到便宜,此時,穆可清忽然對李熙平彎唇一笑,那甜美的笑容令他動作不覺一緩,她立刻趁隙將劍尖朝他的咽喉點(diǎn)去。
他雖敏捷的側(cè)頭避開劍鋒,但那柄劍最終還是抵上他的頸子。
「你輸了!顾靡鈸P(yáng)揚(yáng)的宣布。
她喘息著,雙頰泛紅,發(fā)絲凌亂,額際和鬢角滲著薄汗,一雙黑眸卻顯得晶亮又有精神,明明是該用狼狽不堪來形容的樣子,他卻覺得美得令他別不開眼。
「是,是我輸了!估钗跗轿⑿,也不管還架在頸上的劍,忽地伸手將她擁入懷中,「能輸在穆將軍的美人計下,我心甘情愿。」
「貧嘴!」他一動,她就忙收回劍,笑吟吟的睨了他一眼,卻也不否認(rèn)自己使了點(diǎn)小手段。
沒辦法,要堂堂正正的贏過熙平實(shí)在太難了!
「我說的是實(shí)話,我不介意你以后常用這招!顾麑㈩~頭輕輕貼著她的,多盼望她能永遠(yuǎn)保持這樣的笑容。
只要她能總是展露此刻的笑容,他輸幾百遍又何妨?
他的眼神太認(rèn)真、太溫柔,令她突然小臉微赧,覺得有些口乾舌燥,不自在了起來。
她用沒拿劍的左手輕推了他一下,「渾身都是汗,放手啦!
「不想放。」他很孩子氣的耍賴。
其實(shí)汗?jié)竦囊路┰谏砩喜⒉辉趺春檬埽贿^他一點(diǎn)也不想放開她。
穆可清的臉更紅了,想掙扎卻被摟得更緊,拿著劍的右手又怕不小心刺傷他而不敢亂動,反倒成了累贅,一時間被他鬧得手足無措,她羞窘的急嚷,「李熙平,別這樣!」
「就讓我抱一會兒吧,往后這樣的機(jī)會也不多了!顾行└袊@的低喃著。
她一愣,想起自己那「穆將軍」的身分。
只要她一天不恢復(fù)女兒身,兩人往后即便是在自個兒府里,也不能隨意摟摟抱抱或做出過于親密的舉動。
大概是基于愧疚,她心軟了,不再掙扎,只是嘆了口氣,「至少讓我先去沐浴更衣吧?」見他挑眉望向自己,她輕咳了一聲,害羞的含糊道:「等沐浴完,你想如何……再說啊……」
他們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成親、沒有孩子,她已虧欠他甚多,又怎么舍得再拒絕他的親近?
聽懂她的意思,他笑了,終于放開手!负冒桑疫@就讓人去備熱水!
「謝了!顾酉聞,紅著臉轉(zhuǎn)身施展輕功朝自己住的廂房去。
李熙平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后,才收回眷戀的目光。
他低頭望著自己的雙手,彷佛還能感受到她殘余體溫。
他和二哥不同,他的人生里沒有什么非達(dá)成不可、甚至為此拋棄所愛之人也無所謂的重要目標(biāo),既然他已認(rèn)定了可清,而她也愿意和他在一起,那么他就絕對不會讓她走出自己的生命。
誰都不能從他身邊帶走她,誰都不行!
即便是……李熙平手掌驀地握成拳,再抬起頭時,臉上已恢復(fù)往常的平靜。
接著,他轉(zhuǎn)頭望向某處。
「二哥既然來了,為何不出聲呢?」他定定望著在那片陰影下站了好一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