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
「我剛剛聽見靳揚跟老板在里面吵得很大聲，靳揚說什么他要考慮一下，說不準(zhǔn)『愛殺』就這么砍了也說不定。」
「靳揚剛才有來？」她還以為靳揚送完她之后就回家了，靳揚根本沒有向她提起他也要進風(fēng)賦呀，沈芝柔心中隱約有種不妙的預(yù)感。
「是啊，他剛走�！股蛑デ嘀噶酥附鶕P離去的方向�！付宜樅艹��！�
臉很臭？
「他有說什么嗎？」沈芝柔問。出門前，也沒聽靳揚特別提起什么啊。
「你比我了解他，他臉臭的時候還會說什么？」這不是廢話嗎？沈芝青白了沈芝柔一眼。靳揚是什么死人個性，她難道還不清楚嗎？
「那、有聽見里面吵什么嗎？」沈芝柔壓低音量，比了比老板辦公室大門。
沈芝青將沈芝柔拉開了幾步，音量壓得比沈芝柔還低。
「只聽見老板說什么沒辦法答應(yīng)，靳揚說他要想一想，怪了，都要開拍了，還有什么喬不攏的？」
是�。《家_拍了，還有什么喬不攏的？靳揚今天不是還說要她當(dāng)他的場記，說要付她兩份薪水說得很開心嗎？
兩份薪水！
沈芝柔突然福至心靈！
她知道了，她知道什么喬不攏了，那一定是靳揚出門前還在說為她爭取的東西，所以靳揚才去找靳航找得那么臨時，才會怕她反對或是擔(dān)憂而只字未提，否則，依靳揚的個性，如果他人在風(fēng)賦的話，一定會等她一起離開，再順便拐騙她今天繼續(xù)留宿他家的。
靳揚為了她與父親吵架嗎？他為了劇本上面掛不掛她的名字吵架嗎？她明明已經(jīng)告訴過他，她不介意的，他何苦把事情搞成這樣？
「姐，你說靳揚往哪兒走？那邊嗎？」沈芝柔慌慌張張地伸手比了個方向。
「是啊，那邊。」
「那、姐，我先去找靳揚，對不起喔，晚點再跟你聊。」沈芝柔匆匆忙忙地跑走。
「喂！沈芝柔！」誰剛剛還說要等她一起回家的？沈芝青望著妹妹的背影苦笑，連第二聲都不想再喚她了。
女大不中留，就連妹妹也是。
剪接室，沒有！影印間，沒有！樓下咖啡廳，沒有！就連靳揚平時放空沉淀找靈感的風(fēng)賦天臺，也沒有！
靳揚的手機轉(zhuǎn)語音信箱，家中電話也沒有人接……他人呢？
沈芝柔在風(fēng)賦樓層上上下下轉(zhuǎn)了好幾圈，最后才在地下停車場內(nèi)發(fā)現(xiàn)靳揚的身影。
他坐在自己的車?yán)�，手搭在方向盤上，眉頭深擰，望著窗外的漂亮琥珀色眼神渙散沒有焦距。
「靳揚。」沈芝柔走到他視線內(nèi)，輕叩車窗，成功引來靳揚的注意力。
靳揚將副駕駛座的車門打開。
「你談完了？那部戲推掉了嗎？」他問。
「嗯�！股蛑ト狳c了點頭，仔細(xì)端詳靳揚臉上的神色。
與其說他看來憤怒，倒不如說他看來疲憊。他看來好倦好累，掩不住的倦容令她心疼，真是為了她和父親吵架了？她是造成他如此疲累的原因嗎？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他方才任由手機盡情亂響，誰的電話都沒有接，想必當(dāng)中大概有幾通是沈芝柔打的。
他不是不想接她電話，他只是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此時不甘的情緒，畢竟他還沒作出一個完美的決定。
「我不知道你在哪兒，我只是到處找你�！股蛑ト釗u了搖頭，據(jù)實以告。
「為什么找我？你不是說今天要等沈芝青一道回家，今晚不過來了嗎？怎么？」
「你想我？反悔了」靳揚以為他說這句話時臉上帶著微笑，但其實他臉上就連一個勉強的笑容都擠不出來。
他什么都不提的倔強神色總是令她好難受。
「靳揚……」沈芝柔望著他，欲言又止了會兒，終于鼓起勇氣開口問道：「你還好嗎？」
「為什么這么問？」靳揚一頓。沈芝柔臉上為什么又出現(xiàn)那種好同情他、好可憐他、好擔(dān)憂他的神色？
他今天手沒流血，也沒有砸破什么玻璃。為什么？她知道了些什么嗎？怎么會？她方才不是還在接洽新戲？
「我剛剛遇到我姐姐……」支吾了半晌，沈芝柔切入主題。
姐姐……對！她姐姐！靳揚身體一震，倏地徹底明白。
除了沈芝青之外還會有誰？他腦中徒然浮現(xiàn)他在父親辦公室外險些撞上沈芝青的畫面。
真可笑……一直以來，沈芝柔會慌慌張張地跑來找他的原因，都是為了沈芝青。
她對他的同情，可笑的愛心泛濫，都不是因為從他口中親自對她訴說了些什么，而是因為沈芝青繪聲繪色地給了她蛛絲馬跡與線索。即便他還不想向沈芝柔提起，還覺得自己無法向她開口時，沈芝青便會急著向沈芝柔說明一切。
一種荒謬至極的感受在靳揚心中漸漸發(fā)酵，令他在極度挫敗的此時更感到無能為力。
「沈芝青又說了什么？」靳揚冷笑，原就惡劣至極的情緒仿佛就要潰堤。
沈芝青老實橫亙在他與沈芝柔中間，仿佛只要他的表現(xiàn)不如她期待，她便要隨時將沈芝柔由他身邊拉開。
為什么他身邊所有的人永遠(yuǎn)都在放大檢視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乃至于揣測他每一個意思？他真的受夠聽夠煩透也厭惡透了！
沈芝柔知道就要不開心，卻從沒想過她此時說的話才是更加深就要不愉快的原因，一字一句說得更為坦白。
「姐姐說，她聽見你和老板吵架，可是不知道在吵什么……靳揚，我很擔(dān)心，你是為了我的事情和老板吵架嗎？我已經(jīng)說過，我有參與劇本的事情真的不要緊，不掛我的名字也無妨，我本來就沒有貪圖這個，我只希望——」
沈芝柔后面再三強調(diào)了什么，靳揚早就聽不清楚也不想聽清楚。
為什么沈芝柔總是擅自聽了沈芝青說了什么便跑來同情他？他還沒有做好心理準(zhǔn)備要向她傾訴與父親的理念不合與爭執(zhí)，為什么沈芝青偏要急著將這件事赤裸裸地攤在沈芝柔眼前？
果然，又是劇本這件事，又是一連串的「這不要緊」、「這沒關(guān)系」、「這不值得」。沒有人在意劇本上有誰的名字，沒有人在意他在意的事情。從靳航到沈芝柔，都是，通通都是。
原來，他想盡力維護的人根本就不屑他的維護；他還以為沈芝柔是全世界唯一懂他的人，沒想到她并不。
世道早就徹底淪喪，只有他一個人在烏托邦里堅持什么狗屁原則與理想，他是豬八戒照鏡子，兩面不是人，一直以來都是，都是。別人如何看待他早已不重要，此刻他只覺得自己可笑愚蠢至極！
「靳揚，『愛殺』就要開拍了，我答應(yīng)你，我會當(dāng)你的場記，我會好努力好努力，我們一起把戲拍好，將來若是你想獨力成立工作室我也會幫你，暫時先忍一忍，你別為了我跟老板嘔氣好不好？」沈芝柔握住靳揚的手，堅定地道。
靳揚直視她，忽而放聲大笑了起來，將她的手忿忿甩開。
「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我為什么要為了你跟我爸嘔氣？」
「什么？」沈芝柔重重一愕。
他在說什么？是她猜錯靳揚與父親爭吵的原因？抑或是她說錯了什么？為什么靳揚一瞬間就爆發(fā)了所有火氣？
「你不是說你不計較嗎？那好，既然你可以接受別人將你用完就拋，什么都不在意，那我也不需要在劇本上掛上除了我以外的任何名字，你這么有大愛，就連心血創(chuàng)意都可以讓我想偷竊就偷、想拿便拿，要不要順便做徹底一點，就連人也可以讓我想上就上，想甩便甩？」靳揚不以為然地撇唇一笑，才說完，便欺身過去壓住她。
「靳揚！」沈芝柔大大的驚愕過后，才終于聽懂了靳揚方才說的話。
他到底在說什么？她是哪里惹了他生氣？她這么擔(dān)心他，他現(xiàn)在卻自暴自棄得可以，凈是胡言亂語？
「這不是你說的嗎？你這么隨便，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不堅持，那既然我們都已經(jīng)做過那么多次了，你現(xiàn)在又何必在這里假清高？」
「靳揚！」沈芝柔這次是真真正正的生氣了。
不管他受到多大的挫折，遭遇多大的難題，他都不應(yīng)該這么說她，也這樣誣蔑他自己！
他可以憤怒，更可以絕望，但不能將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與感情拿來當(dāng)信口胡言的氣話。
沈芝柔使盡全身的力量想掙開靳揚，卻怎樣都抵不過盛怒中男人的力氣。
他熾熱的唇舌壓上來，矯健的身軀壓上來，牢牢地箝制她，強迫侵犯她感官，逼得她最后只能用力咬他的嘴。
「靳揚，我討厭你這樣子！」氣極、怒極，羞憤至極，沈芝柔抹去眼角幾乎奪眶而出的淚與唇邊滲出的血，頭也不回地跳下她曾經(jīng)很想坐上來的副駕駛座。
「芝柔！」靳揚反射性地開門下車，其實搞不懂自己為何而追。
他不是還在氣她，氣她只聽她姐姐的話？氣她只曉得讓他，只想保護他，在她辜負(fù)她寫出的劇本之前，便先辜負(fù)了她自己的心血？
他不是很氣很氣嗎？既然這么氣，為什么還要追？
是��！他為什么還要追呢？其實，那是因為他氣的是他自己。
他氣他不能保護沈芝柔，氣他不能在第一時間對她坦誠相告；氣他不長進，自顧自活在理想國度里，才會白白瞎混了這些年還不若他父親般財大勢大，淪落至如今無法為她擋風(fēng)遮雨的絕境。
追嗎？怎么不追？他怕辜負(fù)她，卻先狠狠螫了她一口。
靳揚沖過停車場轉(zhuǎn)角，眼看著就要構(gòu)著沈芝柔匆匆忙忙的背影，才一個眨眼，一輛轎車便由入口轉(zhuǎn)彎處沖出，伴隨著一陣刺耳的喇叭聲與尖銳的剎車聲，破碎了眼前的身影。
靳揚尚未反應(yīng)，便眼睜睜看著沈芝柔踉蹌倒地！
「芝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