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青綠色的模糊身影,那身形、那輪廓,像極了七年前在他手中死去的親生哥哥。
“不!不可能,你早死了!”他不相信人死還能復生,除非他、他是……
“是啊,弟弟。我是死了,可是我又回來了!蹦堑谰G色人影就這樣懸浮在黑暗中,完全看不到他的腳。
“你、你回來做什么?”
“我回來想問你,當初你為什么要殺我?我們明明是親兄弟,為何你下得了手?
“哼!什么親兄弟,陸家那老鬼有把我當兒子嗎?他的心都偏在你身上,依我的才智和能力,有哪一樣比不上你?可是偏偏由你繼承陸家所有家業(yè),甚至最后我還被爹趕出家門。我不甘心。〖热晃覀兪怯H兄弟,為何有這么大的差別?”
“我知道你的茶莊因為有祖先傳下來的秘訣,所以茶葉的品質一年比一年好,生意一年比一年興盛。既然我們是兄弟,那份祖?zhèn)髅卦E不是該由我們共同分享嗎?但那天晚上,你卻說陸家并沒有留下什么種茶秘訣,呵!我不相信,因為你不想拿出來。”
“我手上的刀不過是拿來嚇唬你們的,只是沒想到你為了怕我傷害到嫂嫂,居然上前想要搶走我的刀,撲到我手中的刀上。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怪不得我!
陸展祺干脆將當年的恩怨一口氣盡數(shù)說出,反正他都是待罪之身了,死在冤魂手上或是死在劊子手的大刀下,對他來說已經(jīng)沒有任何差別。
沒想到眼前的陸展祥鬼魂聽了之后,居然沒有再采取任何行動,他的臉龐上緩緩淌下了兩行清淚,表情哀戚地說道:“原來,這一切都是為了種茶秘訣。爹、娘,你們死得好冤枉!”
一道微弱的燭光倏地在牢房中亮起,陸展祺不禁瞇起雙眼,等到適應光線之后,才愕然發(fā)現(xiàn)眼前站著的根本不是哥哥的鬼魂,而是做男裝打扮的侄女。
“你!”一驚之下,他什么話都說下出來。
“叔父,你真是太瞧不起我爹了!标憚蛳阏f完,便自衣服里掏出一本厚厚的手記,重重丟在他面前。
一這本就是你所謂的陸家種茶秘訣,你看看吧!
這本手記就是他夢寐以求的陸家祖?zhèn)髅卦E?他終于有機會可以看到了!他顫抖著雙手將它自地上撿起,緩緩地翻開了第一頁——
勻香:
這手記記載了我二十余年來對茶樹種植的所有研究,我將它寫下,無非是希望往后由你和滌香繼承茶園后,能夠將陸記茶莊繼續(xù)發(fā)揚光大。同時也不要忘記,這座茶園有一半是歸你叔父擁有的,而我暫時無法給他的原因,是因為你爺爺臨終前的要求,他希望他能重新認祖歸宗,好讓我們兄弟倆聯(lián)手經(jīng)營陸記茶莊,不過條件是要他自己提出認祖歸宗的要求,不能由我先行泄露。
所以我一直在等待,等待你叔父回心轉意的一天。要是在我有生之年這個愿望未能實現(xiàn),我也希望你能將這本手記和堂弟、堂妹一起分享,讓陸記茶莊永永遠遠地經(jīng)營下去。
父字
當陸展祺看到這里,終于知道一直以來他都誤解了哥哥的心意,原來他不是不想將家業(yè)分給自己,而是謹守死去老爹的遺言!
“……哥,我……是我對不起你……”這么多年來,他第一次為死在自己手上的兄長哭泣,他對于自己當年的血氣方剛感到懊悔不已,同時也為了自己的財迷心竅而羞愧萬分。
“勻香,這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因為我的緣故讓你們一家家破人亡。叔父知道沒有資格求你原諒我,我只希望在我處決后,你能代我好好照顧你嬸嬸還有堂弟,好嗎?”
她咬著下唇,沒有回答。
“勻香,求求你!答應我。”陸展祺干脆跪著爬到侄女的面前,磕頭乞求。
事到如今,即使他再如何認錯請求,也換不回她爹娘的性命了!陸勻香臉上斑斑淚痕,內心哀傷欲絕。
最后,她丟下一句話,“我想,事情還是要你親自去解決!比缓箢^也不回的走出牢房。
“什么?什么?”他還來不及細想她話里的含意,隨即又被兩名獄卒拖出牢房。
他以為這次前往的地方一定是刑場,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前方等待著的,竟是他的妻子還有三名子女。
“老爺!”
“爹!”
陸夫人和三名兒女終于盼到他被釋放出來,他們四人高興地團團圍住陸展祺,紛紛喜極而泣。
“太好了!老爺,他們終子把你放出來了!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爹,這一切都是勻香姐姐的功勞!标戙y針嗚咽地說道。
什么?陸展祺望向大牢那方的明亮出口,卻已看不見侄女的蹤影……
。
“太好了!一切終于結束了!标憚蛳悛氉哉驹谛降谋M頭,俯望著眼前一片濃密的綠色山谷,數(shù)月前的粉紅色世界已盡數(shù)凋零殆盡,就如同她的生命一般,時節(jié)一過,隨即回歸塵土。
蔚藍的天空飄著幾朵悠然而行的自在浮云,突然襲來的大風不斷吹拂著她的裙擺,這一瞬間,她覺得自己仿佛可以乘風而去。
看看這個人世,對滌香、對益慶,即使再多不舍,她也下能拖累他們,或許該在短暫的有生之日找尋一個偏僻的角落,靜靜等待死亡降臨;或者她也可以縱身一跳,早日與在地府的雙親重逢……
突然間她被身后的一雙大手緊緊攫住,往后將她抱了個滿懷。
“你想做什么?”那聲音帶著焦急,相當緊張。
“益慶哥哥,我的命不長了,現(xiàn)在只希望一個人安安靜靜的離開。你別管我,就讓我這樣吧!”
“勻香!币鎽c虎目含淚,萬般心疼地擁著柔弱無力的人兒,遲遲不肯放手。
“益慶哥哥,你回日本吧!我實在不想讓你看見我死前那副模樣!彼幌肫茐淖约涸谛纳先诵闹械拿利愘挥。
“不!我不會就這樣讓你死的,一定還有其它方法。”
“益慶哥哥,不要再說了!我……”面對他的堅持,陸勻香不禁又哽咽地哭著。
“既然能有那株千年龍王茶存在,中國這么大,我不相信不能找到第二株!”
是!雖然那株千年龍王茶樹沒了,可是一定還會有第二株、第三株的。若真的沒有,或許也會有別的靈茶可以取代它,來抑制她身上的怪病。
“走!我們現(xiàn)在馬上出發(fā)。”益慶打橫抱起她的身子,準備踏上旅程。
“益慶哥哥,你實在不必為了我……”陸勻香依偎在他的胸前,內心充滿甜蜜。
“勻香,有一件事我早就想對你說了,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邛崍山上的那個夜晚?”
陸勻香輕輕地點了點頭,那是她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在那時候,我已經(jīng)暗中下了一個決定——我要留在中國,下回日本了。我要娶你為妻,我們一輩子絕不分離!
“益慶哥哥……”感動的淚水不斷自臉頰滑落,她一時間無法言語。
“你會答應嗎?會吧?”
在益慶熱烈且堅定的眼神請求下,她終于點頭答應。
“嗯,我答應!
“太好了!”他笑得像個孩子,同時鄭重向上天發(fā)誓,無論最后結果如何,他們都要在一起!
天下之大,“希望”必定在某個地方等候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