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陸勻香所受到的驚嚇絕不亞于他,因為她原本以為會撞到的堅硬地面,如今竟被一道堅實溫軟的墻壁所取代,更恐怖的是,等她張開雙眼,卻愕然發(fā)現(xiàn)原來那堵“活墻”竟是一個成熟男子的軀體!一個陌生男子壓在她身上!這個震撼讓她短時間忘記了張嘴呼救,一雙美目驚訝萬分地看著眼前這張男子的臉。
而那名男子也忘記了他這樣的舉動,對一個女子而言是多么的無禮,只覺得她就像是從天而降的仙女般出現(xiàn),對于眼前這張超乎尋常的美麗臉孔,他忍不住忘情地注視。
陸勻香此時也被他俊秀的臉給吸引住,兩人就這么一上一下緊貼在一起,要是這時有人闖了進來,恐怕會以為他們是在這隱密之處幽會的情人呢!
終于,最先恢復反應的是陸勻香。
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讓她一下子掙脫他的懷抱,接著揚起右手──
“啪!”
清脆的響聲,讓處于失神狀態(tài)中的人恢復了意識,輕撫著臉上那道鮮紅的巴掌印,他茫然地注視著她,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事。
“呀……這……”在打了人家一個巴掌后,她才想起眼前的他根本沒有任何錯。她收起疼痛的手,站在距離男子幾步距離的地方,紅著臉又羞又愧地看著他。
這時候,他才發(fā)覺,原來眼前的女子并不是從天而降的仙子,只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臉上火辣辣的痛感也提醒著,自己對她似乎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他趕緊向她道歉,“對不起!”
益慶此話一出,反而讓陸勻香更加感到過意不去。
“這位公子,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是我不小心……”話說到這里停住了,內(nèi)心的羞愧感令她不好意思繼續(xù)說下去。
兩人就這樣對立了許久,直到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在他們周遭響起。
“小姐!”
“勻香小姐。”
原來是茶園里的小梅一直等不到她歸來,還以為她發(fā)生了什么意外,趕緊要茶園的工人一同尋找她的下落。
“小姐,你在哪里?小姐!”
瞬間,陸勻香回復理智,趕緊開口揚聲回道:“小梅,我在這兒!
不到幾秒,小梅偕同幾位茶園的工人出現(xiàn)在雜林中。
“小姐,你到哪去了?我好擔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小梅話說到一半,終于發(fā)現(xiàn)不遠處站著的男子。
他身上一襲灰色的僧服搭配著一頭不相稱的長發(fā),讓小梅瞪大雙眼,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他,臉上充滿疑問。
為了避免重提方才的尷尬,陸勻香主動向眾人介紹。
“這位公子是……”這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眼前這位究竟是何方神圣,但他卻十分鎮(zhèn)定地接下她的話尾。
“我叫益慶,是和師父榮西禪師從日本國坐船過來的。在我們國家中有很多人喜歡喝中國的茶,師父和我都是,我們同時也想看看中國茶樹生長的樣子,所以當師父告訴我建安有很多好茶時,我就來了!
原來如此!陸勻香內(nèi)心終于松了口氣。幸好他不是什么奇怪的人。
“既然益慶公子遠道而來,那不妨到我們茶莊稍作休息,順便品嘗我們茶莊制作的茶品吧。”
“小姐!”小梅再次瞪大了雙眼。一向冷淡,刻意與人保持距離的小姐,居然會邀請一個陌生男子回去莊里品茗,這可是前所未聞的怪事!
“益慶公子,請隨我來!
“喔,謝謝。”
為了不讓小梅有機會追問,陸勻香連忙領(lǐng)著益慶返回茶莊。
。
雖說是從日本國來的,可是他對于茶的知識卻是出乎意外驚人的豐富。
他可以輕易辨別出綠茶類的西湖龍井、太平猴魁、黃山毛峰以及金壇雀舌之間的差別,更能道出綠茶、白茶、青茶、黑茶等茶類制程的不同。
“好喝,真是好喝!”益慶喜孜孜地品嘗茶莊內(nèi)珍藏的各式頂級茶品,陸勻香則仔細端詳他臉上滿足的笑容,暗自揣測他品茗的實力究竟有多深厚。
眼見他一一品嘗、道出茶種的品名、特色和產(chǎn)地,連一向自負的陸勻香,也為他細膩驚人的品茶功力嚇了一跳。
“怎樣?你最喜歡哪一品?”她給他品嘗的諸多茶品當中,有幾項是陸家茶莊近年來評價頗高的茶品,她有自信自家的茶可以從中脫穎而出。
“嗯……雖然當中有幾品不錯,可是我在京城喝過更好的。”
陸勻香不信自家茶園的茶品差人甚多,她隨即走入房中取出一罐陸記茶莊去年獲選為“貢茶”的茶品,以茶杓挑出指尖大小的茶葉,放入他桌上的空杯當中。
隨著熱水徐徐注入,茶杯中原本卷曲的茶葉像是突然獲得了生命力,在熱水中恣意伸展身軀,上下盤旋飛舞起來。
益慶贊嘆著觀賞杯中茶葉舒展的曼妙舞姿,同時享受著撲鼻而至的清新茶香。
“這、這是……”淺啜了一口,一股蘭花香氣隨即入侵了他的鼻腔,他忍不住閉上雙眼,享受這股香味帶來的沖擊。
“是龍井!我喝過!彼麑⒆炖锏牟杈従徰氏拢臐M意足地說。
“什么?!你喝過?”陸勻香訝異驚呼。
這可是去年呈往朝廷的貢茶之一,是專屬皇帝的御品,除了宮中的權(quán)貴外,一般百姓根本就沒有機會可以品嘗。
“是。∥矣浀脹]錯的話,這茶還有個御賜的名字叫‘白鶴蘭香’,是由此品茶葉在熱水中舒展的型態(tài),以及茶葉本身濃厚幽雅的香氣所命名的。”
他和師父一到中國時,便去師父的好友六王爺府上拜訪,白鶴蘭香就是在那里品嘗到的。
言及至此,陸勻香不得不相信益慶所說的話。上個月她才從叔父那兒得知,由于此貢茶極受太后和宮中眾多嬪妃喜愛,所以皇上大喜之下賜了個御名──白鶴蘭香,而它對成了犒賞百官功績的御品。
這個消息為善祺茶莊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龐大名利,京城中有許多達官貴人為了能嘗上一口白鶴蘭香,不惜花費鉅資向城里的茶商重金訂購,導致前一陣子各地茶商大量涌進叔父茶莊,手捧千金只為求得一兩茶葉。
當然,白鶴蘭香自是產(chǎn)于陸記茶莊。可惜當初它是以善祺茶莊的名義參加評鑒大賽拔得頭籌,然后再獲選為貢茶的,要不然此刻揚名天下的不會是善祺茶莊,而是陸記茶莊了,而這也是今年陸勻香會堅持以陸記茶莊名義參賽的原因。
“我?guī)煾刚f,這品茶是他這些年來在中國喝過最好的。不管是茶質(zhì)、茶色、茶香……等方面皆屬一絕,能夠種出此茶的人一定非常懂茶,他還說想見見制茶之人,和他暢論種茶之道呢!
聽他如此由衷地贊美種茶之人,陸勻香反而不好意思承認白鶴蘭香是出子她親手種植的茶樹,不過內(nèi)心的喜悅卻是可想而知。
“謝謝!
“嗄?”面對她突如其來的道謝,益慶反而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沒事,我是說如果種出這品茶的人,得知你和師父都喜歡喝,‘他’也會很高興的。”她淺笑解釋。而淺笑,已是她對外人最親切的態(tài)度表現(xiàn)。
“是!如果有緣的話,我也想見見他!彼c頭說道。
陸勻香話里的“他”,當然是指已經(jīng)去世多年的爹爹陸展祥,只是她還不想向認識未深的人提起這件傷心往事,因此淺笑帶過,無意澄清。
“對了,既然提到令師,怎么沒見到他跟你一道前來?”
“喔!我?guī)煾高在京城和友人敘舊,他說要再過一陣子才會前來與我會合!
“原來……”她沉吟了會兒,忽然像下定什么決心似地,向他說道:“既然如此,就請益慶公子暫時住在我們茶莊,等待日后令師前來與你會合吧!
“這、這怎么好意思!”益慶感覺相當受寵若驚,盛情難卻之下,他答應了這項邀請。
“對了,陸姑娘,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他此番前來建安的目的,除了品嘗天下好茶外,還有一項師父親自交代的任務──要他代為拜訪多年前的一名好友。
他想,或許同是經(jīng)營茶莊的陸勻香會認識那個人,可是正當他想詢問時,大廳外忽然匆忙走進一個人,打斷了他未出口的問話。
“小姐、小姐,辛媽請你趕快過去一趟!敝灰娦∶方辜钡貨_進大廳,氣喘吁吁地對她說道。
“怎么了?是不是滌香出事了?”會讓辛媽離不開,需要小梅代為傳達的事,一定是跟滌香有關(guān)。
陸勻香臉色瞬間慘白,不待小梅回答隨即沖出大廳,往弟弟的房間跑去。
“小姐、小姐!毙∶菲沉藦d上的益慶一眼,也顧不得是否該招呼客人,便跟在她身后離去。
益慶一個人被莫名其妙地留在廳里,對于方才緊張不安的氣氛感到相當疑惑。雖然知道不應該沒有經(jīng)過主人同意就離開這里,可是他實在擔心陸勻香的臉色,所以也跟在兩人身后跑了出去。
對這名見面不到一個時辰的女子,他似乎有著超乎尋常的關(guān)心。他喜歡看她微笑的樣子,如果她傷心,他一定也會跟著難過。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對女子有如此異樣的情緒反應,他不懂,不過此時也不容他深思。
眼見陸勻香主仆倆的身影即將消失在回廊轉(zhuǎn)角,他趕緊加快腳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