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就是!他要當(dāng)你爹,干脆要他先把我當(dāng)?shù)憷玻 贝笫鍌頭兒跟身旁的姑娘差不了多少,精瘦黝黑,略凹陷的雙頰使得顴骨特別突出,那雙細(xì)小眼睛黑得瞧不見眼白,唇上留著兩撇胡,尋常時絕不露笑,一旦笑了,竟然也有和姑娘相似的小梨渦,壞了那張瘦臉該有的陰沈奸險。
他捻著嘴上毛,越盤算越得意,道:“他喊我老子,往后你同他好在一塊兒,你自然也得跟他一塊兒喊。嘿嘿嘿,不錯不錯,很好很好!”
“唉唉,他不愛人家當(dāng)他老子啦!”
“為什么?有老子疼、老子愛、老子把他抱在懷里搖啊搖,還不爽快啊?”
“你是八師哥,不是他老子!
“我就先當(dāng)他老子,再來當(dāng)你老子。”
“他不會樂意的,他老子……總之他老子……”思及什么,她陡地咬住唇,頭用力一甩。“哎呀!別再老子不老子,人家好煩哪!我被戳中罩門,好痛、好痛、好痛!”難得會喊痛,瞧來真是痛徹心扉。姑娘一臉如喪考妣,頭頂心在精瘦大叔的臂上胡轉(zhuǎn)亂蹭。
“都說了,要舍得。舍了才會得,你就是舍不得!
“那……那、那那要是舍了,還是不得呢?”磨發(fā)心的動作暫止。
“那就戳他罩門,讓他也好痛、好痛、好痛!”
“你知道他罩門在哪兒?”
“嘿嘿嘿……”細(xì)小眼精光爍爍!霸谝粋很神秘、很黑暗,一會兒硬邦邦、一會兒又軟趴趴的‘不可告人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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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用來撲刺的,是一支極細(xì)長的金花釵。
奇襲雖未能奏功,甚至遭火小小焚傷、落入對方手里,她也不沮喪急怒,反倒笑笑地和韓寶魁談起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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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楓老人’退隱江湖多年,如今卻定要為江南玉家出頭,插手此事,我打不過你,認(rèn)了唄!可你們想要之物,卻還得瞧我給不給。”
“要我把那玩意兒雙手奉上,也非難事,不過我得先問,玉家的‘佛公子’現(xiàn)下可在貴莊?”
“呵呵,好啊,他避到貴莊去,不肯來見我,卻要我將東西歸還嗎?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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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最后隨他們回到“湖莊”,是心甘情愿跟他們走的,瞧那神氣,似非得與玉家那位“佛公子”面對面,把恩怨情仇全作個了結(jié)不可。
按“丹楓老人”的意思,原就有相請這位女子回“湖莊”的打算,她親自找上門來雖教人始料未及,可韓寶魁與桂元芳也算順利完成師門之命,得以提前返回,只是得賠上店家一筆補房頂?shù)你y兩。
那根金釵很美,此時正靜謐謐地插在主子款式素雅的小發(fā)髻里。淺淺秋陽中,金釵下的一頭烏絲泛澤漫香,烏柔圈圍著她的鵝蛋臉,襯得那張白里透暖的臉格外惹人心憐。
金花釵。雙頰浮暖。一身紅衣金帶。與她的名字相應(yīng)——
花余紅。
“湖莊”的東臺樓閣,是全莊最為風(fēng)雅的所在,春櫻、夏木、秋楓、冬雪,四季的嬗遞在閣樓外掀起姿采,各時有各時的美,而今,閣樓里又多一抹風(fēng)景,被安排住進樓中已五日的花余紅,慵懶橫在小平臺上的躺椅,撩人的姿態(tài)像是漫不經(jīng)心下的舉措,如一朵隨情綻開的嬌花,寧靜間美態(tài)豐饒。
“呵,你的小師妹真有趣,怎么又躲在外頭不肯進來?她輕功已然不錯,但藏身的技法拙劣,可惜了。”
“梁上君子的行徑她做不來,自然與你不能比。”坐在美人身畔的韓寶魁陰沈著臉,手又握住姑娘的美荑反復(fù)瞅著,邊替地雪臂上的灼傷敷藥。
“噢!好痛!好痛、好痛、好痛——你就不能輕些嗎?”只說他寶貝師妹幾句,他就賞她苦頭吃,可惡!
“你別打我小師妹的主意。”韓寶魁堅心如鐵,絲毫不懂對美人憐香惜玉,手勁仍粗魯。
美人的喊痛聲不絕于耳,故意夸大,他面無表情,腦中卻想起有個小姑娘也是怕疼怕得要命,但真遇危險,她會豁出去拚命,受了傷僅會咬牙隱忍,要她喊聲疼像是要她命,死活不說,只會說——咱們江湖兒女火里來、浪里去……他剛硬的嘴角似有若無地抽動。
“我要找的人明明在貴莊,卻沒誰愿意相告,還要我等什么?再不給個痛快,我問你家小師妹——噢!”王八蛋!真下得了手?!花余紅被掐住腕間穴位,對方勁力大有一把折斷她腕骨的勢子!昂猛础⒑猛、好痛!你好狠心,我不要跟你好啦!嗚嗚……放開,不要讓你摸了!我恨你、恨你啦!痛痛痛痛痛——”
湖綠身影終于按捺不住,從外頭的檐柱竄出,急巴巴地沖進樓閣里來。
“十三哥!我來我來,我替花姑娘裹傷!這個我在行,你以前幫我裹過好多次,我會的,你給我做!”桂元芳臉蛋通紅,急得很似的,瞧也沒瞧韓寶魁的臉色,就一把搶來花余紅的傷手。
她這顆桂圓一“滾”進來,花余紅便覺腕間的迫勁陡弛。很好,在寶貝小師妹面前,這個粗魯男還是懂得收斂。
韓寶魁自是曉得桂元芳這幾日小動作頻頻,他每日過來東臺樓閣,她便躲在外頭,也不跟進,像是硬要他與樓閣里的人相處,卻又放心不下,時不時便探頭張望幾眼。
客棧那一晚發(fā)生的事,因花余紅的夜探而阻斷了,他那時心浮氣躁,無法應(yīng)付她突如其來的情意……不,她的情意不是突發(fā),是多年來的累積與醞釀。選在那個秋風(fēng)秋雨的夜里坦然相告,教他心弦大亂,甚至是不知所措,她逼得他不得不面對心中事……
回“湖莊”的路上多出花余紅,他沒能靜下心來思索,待返回莊子里,安頓好“貴客”,一切尚得等師父那邊傳來消息,他以為暫無旁務(wù)了,大師哥卻笑咪咪丟出話!人是他帶回莊的,就由他作陪。
他不陪都不成,真把花余紅丟著,那女子陰險狠辣,專挑“軟柿子”啃,為達(dá)目的定會向最好親近的那一個下手,他不要他家桂圓被帶壞、卷進是非里。
他家桂圓……
唉,聽聽,他都覺得自個兒像她爹。而他這個當(dāng)“爹”的卻好不要臉地覬覦起“閨女”香滑的嫩膚、窈窕的身子和柔軟鮮嫩的朱唇,他還是人……家的“爹”嗎?!
他想再與她談?wù)劦,這一次,斷不能選在有床榻的所在,他怕欲談之事沒著落,他與她倒先往床榻上“著落”了。
這幾日,鐵掌總沒來由發(fā)燙,他沒發(fā)功,是心在發(fā)功,他的掌殘存著那晚撫過她身軀的熱,記得她豐挺胸房的觸感,他到底還是下流。至極下流。
這一邊,桂元芳小心翼翼捧著女子香荑,端詳著,嗅了嗅,忽而道:“十三哥,這藥不夠好,用我的‘金玉冷香膏’,對付灼傷成效最好!闭f著,已從懷里取出一小扁盒。
韓寶魁粗眉略沈,按住她欲啟盒的手!澳鞘瞧邘煾缃o你的,別用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桂元芳怔了怔,不及駁話,躺椅上的姑娘已花容浸雨,落淚落得好不可憐。
“什么不相干?真不相干,人家怎會來這兒?還有這只手啊,你瞧,你瞧,原本細(xì)白柔嫩得很,都不知是誰往我袖上潑了油、點了火,才落得如此千瘡百孔,誰賠?嗚嗚嗚……你們‘湖莊’就這么待客嗎?嗚嗚嗚……”
韓寶魁目光深炯,幽幽瞧不見底蘊。
他在看她?粗裰ナ|的一張臉容,卻比芝蕓媚艷多嬌。
桂元芳心在痛,幾天下來,好似也痛習(xí)慣……不!不是幾天,是好幾個幾天,然后湊成了幾年。
她的心由一開始的悶疼漸漸加劇,如今的痛有種古怪的虛迷,仿佛痛再多,她都撐持得住。她不是黑心,她是顆響當(dāng)當(dāng)?shù)墓饒A。
脆甜略急的聲音從她嘴中傾泄,善盡她安慰人的強項。
“花姑娘別哭,唉呀,多美的一張臉,哭花了多可惜?我十三哥不是那個意思,他這人面冷心善,外表粗獷,內(nèi)心溫柔,很不會說話。他、他不讓我用藥,是、是……是因為他還有更好的藥!不過我這盒‘金玉冷香膏’一直沒機會用,據(jù)說十分神效呢!我那晚出手太急,是因為你欲傷我十三哥,不過咱們不打不相識?傊銊e恨我十三哥,和他要好,他要摸,你讓他摸……呃,我是說,咱們大和解,大家作朋友,好不?”肖似芝蕓的臉掉著淚,雖知花余紅并非故人,她胸口仍既痛又暖,下意識要待人家好。
韓寶魁胸膛起伏甚劇,臉色奇臭,紫唇欲掀,花余紅硬把話給搶走。
“好啊,大家盡釋前嫌當(dāng)朋友!咱們江湖兒女火里來、浪里去,提得起、放得下,沒什么不能商量的!”頰邊的淚尚掛著,唇已綻笑,收放自如得很。
“正是、正是!說得好!江湖兒女就得如此!”桂元芳亦咧嘴笑開,眼中溫?zé)釡責(zé)岬模惺裁匆绯,她趕緊眨掉。不顧韓寶魁反對,她揭盒取藥,拉著花余紅的藕臂,為上頭點點灼紅敷裹。
一旁盤手而立的韓寶魁,冷冷的目光與花余紅短兵相接,后者的眼底浮掠得意之色,隱隱挑釁,挑得他直想翻掉躺椅,讓橫在上頭的人好好滾地。
“桂圓,別待在這兒。起來!痹僮屗^續(xù)待下,那女人會食髓知味,拿她當(dāng)靠山。
“。亢。我、我我……我?guī)突ü媚锓蠛盟幘妥摺!彼l(fā)怒了,怒氣滾在胸臆間,嗓音就會變得詭異的低沉。桂元芳咬咬唇,加快動作。
“我偏不要桂圓小妹子走!”剛說“大和解”,一下子連稱謂也親匿起來了,還用沒受傷的那手拉住人家;ㄓ嗉t吸吸鼻子,道:“桂圓妹子別走,你師哥粗手粗腳,弄得人家好痛!還是你好,有情有義!哼哼,他要想再摸我,我也不讓他摸!桂圓妹子,你也別讓他亂摸!”
桂元芳眸子瞠得圓圓的,訥聲道:“不是的,我?guī)煾缡钦司印粫䜩y摸……”
“會!”花余紅用力頷首!澳峭碓诼脳?头坷,我伏在房頂,揭了一塊小瓦瞧見了,他亂摸你,你被壓倒在榻上,怎么掙扎都沒用。”
“我沒掙扎……”呃!等等,現(xiàn)下在說些什么哪?
佳元芳頭暈?zāi)垦,耳中嗡嗡亂鳴,后腦勺忽被猛敲一記似的,整個回過神來。
哇啊啊——那晚她和十三哥……全教旁人窺見了?!
花余紅好認(rèn)真又道:“對啊,就是因你掙不開,所以便放棄掙扎。桂圓妹子,他剛才還私下對我說,你自然比不上我。瞧!他摸了你,對你親親愛愛,轉(zhuǎn)了身卻來對我說這種話,這男人太要不得——”
“住口!”被使勁兒抹黑、抹腥的男人終于怒爆,雙拳握出噼哩啪啦的聲響。他是說過那句話,但這女人斷章取義,真狠!
“桂圓妹子你瞧,做了虧心事教人說出口,他可惱羞成怒啦!你自個兒問他去,問他說沒說過那句話?他說你自然比不上我,他說的,我聽得清清楚楚!你問他!”
“我……”桂元芳一怔,尚不及確定要說什么,人已被韓寶魁扯將過去,抱得密密的,不教那雙暗透奸險的丹鳳眸多瞧一眼。
他深目的火焰狂騰,惡狠狠燒向造謠生非的人,后者哼哼地勾唇,也不懼他飽含威脅的瞪視,大有較勁兒意味。
“難怪那位‘佛公子’要避你如蛇蝎,今日算是領(lǐng)教了。”
聞言,花容一變,清瞳倏暗,暗中又有執(zhí)拗。
他下顎繃緊,懶得與瘋女人多說,挾著桂元芳便走,走時,大腳有意無意蹭過躺椅。
待他們離開東臺樓閣,過園子,穿林往湖畔去,樓閣里的姑娘尚沉浸在男人離去前拋下的那句話里。
花余紅略翻身,嘆了口氣,哪知嘆息倏變驚呼,因底下的躺椅受不住她重量似的,四根椅腳竟是齊斷,砰地一聲巨響,她重重滾地,吃了滿嘴木屑和塵埃!
“韓寶魁——”該死的臭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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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湖莊”外的金絲細(xì)竹林,來到湖畔,湖面如靜,映照一秋婉約。
韓寶魁深呼息,將胸中未能盡情傾泄的郁悶吐出。
用暗勁震斷椅腳著實太便宜那惡女!
磨磨牙,他再次呼息吐納,狂滅心頭火。
“你放我下來!奔(xì)小的聲音在他耳邊嚅著,他陡地回神,緊箍著人家柔軟嬌軀的鐵臂終于記起要控制力道,忙放弛,讓懷里的小桂圓落地。
站穩(wěn)腳,桂元芳頭低低,沉靜的她很不一樣,覆額的發(fā)絲因風(fēng)輕蕩,惹得杵在她面前的男人極想彎下身、由下往上瞧瞧她此時的神態(tài)。
“桂圓,我——”他甫出聲,她卻旋身走了,步上那條建在湖面上的木道。
他一愣,隨即舉步跟上,亦步亦趨地跟著。
木道終有盡頭,桂元芳頓住步伐,望著一江清秋。
雙十年華的她越來越懂得傷春悲秋了。
太過風(fēng)流總是不好,但不曾風(fēng)流,又哪里懂得其中盡情酸苦卻也甘之如飴的滋味?
晃晃小腦袋瓜,她搔搔額角,徐緩轉(zhuǎn)過身來。
她揚臉,沖著他淺淺勾唇!笆,你別急,別同花姑娘急,也別同我急。我曉得你是怎么樣的人,你很好,是正人君子,我心里很明白的,不用多作解釋啊……”嗓音靜柔,不像她一貫的脆中帶甜。
咬咬唇,她神情有幾分靦觍,又道:“其實我真的比不上花姑娘。她長得跟芝蕓好像,可五官更艷麗精致些。還有,她唇下那顆小痣,好可人意兒……我的模樣頂多構(gòu)得著清秀二字,自然比不上她,呵呵呵……再有,那晚是我勾引你,你亂摸很好,親親愛愛也很對,因為我希望它們發(fā)生……”她又搔搔額際,雙頰紅赭,眸光移向他輕蠕的喉頭,沒再繼續(xù)望進他的眼。
韓寶魁面皮燒燙,喉中一陣緊,感覺吐出的悶氣重新流回胸臆,再如何吸氣、呼氣亦驅(qū)逐不出。
“我是說過那話,但原意并非如此,她故意斷章取義,就是要壞你我之間的情誼。你別受騙、別信她。她不是好人!睆奈聪脒^有朝一日,他堂堂男子漢會在背后批評人。
桂元芳微微一笑,沒點頭也沒搖頭。
她兩手扭著,十指跟自個兒玩起游戲,秋湖泛漫涼意,隨風(fēng)吹至,她微乎其微地顫了顫,把虛浮的思緒拉扯回來。仍是微笑,她朱唇又啟。“十三哥,你想過沒有?”
韓寶魁怔了怔,左胸因她而掀的波瀾正興。“想過什么?”他聲嗓不禁也隨之放低,啞啞的,有幾分令他心悸的牽扯。
“如果你在那一年適時對芝蕓說些什么,說不準(zhǔn)芝蕓會因為你,能活得夠久長,而你亦會一圓宿愿,心情變得更開闊,懂愛、懂笑、懂人世間許多情懷。你在初愛過后,會追尋另一段情愛,也可能為芝蕓癡守一生,但無論結(jié)果如何,你總是愛過的,心會感到滿足,不留遺憾……十三哥,你想過這些嗎?”
韓寶魁仿佛畏寒地顫動眉宇,僵硬地?fù)u搖頭。
他想出聲的,想把胸中郁氣適時地擠成一句句言語,但她的神態(tài)、她的問語讓他更加口拙,腦子里脹脹的,微暈。
風(fēng)又來一陣,拂得她衣衫服貼身軀,發(fā)絲往后飄掠,露出整張白中略紅的臉容。她的眸移向江面,一只白鷺下秋水,倏伏倏竄,水音飛濺,長嘴兒已攫起一抹銀身小魚。
她眸光再次回到他臉上時,笑著的眸底爍著他看不清的情緒。
“十三哥,我心其實很黑的。我曾經(jīng)暗想,希望你和芝蕓別再相見,一輩子都不見,讓你別再一直盯著她直瞧,眼里能再納進其他姑娘的身影……后來老天應(yīng)我所求,芝蕓病故,你們真就沒了緣分……”
“那不是你的錯!毙∧X袋瓜又愛胡思亂想。
他忽而記起,芝蕓的骨灰撒向江河的那夜,她喝得酩酊大醉,口中胡亂呢喃,當(dāng)時的他聽不懂,如今才知因由。
韓寶魁內(nèi)心大嘆,忍了忍,忍受不住了,終出手拉她入懷,用一身體熱為她拂寒。
埋在他懷里,男性氣味爽冽熟悉,桂元芳靜笑,兩手亦用力回抱他。
“十三哥,別怕,我當(dāng)你的定心丸。你這次動了心,一定要說出來,別又靜靜拿人家姑娘直瞧;ü媚锊皇菈娜耍瑑H是性情辣嗆了些,大家說好要和平相處,也就成自個兒人了,你別又臉皮薄嫩……”
她很強。
她真要為自己拊掌、豎起大拇指。
她的心很痛,痛中有味,苦里帶甜。
她要舍得,倘若舍了卻不得,那就讓心持續(xù)痛著。江湖兒女啊,豁命風(fēng)流也得豁命忍痛,她豁出命去,不怕了。
“我臉皮?”韓寶魁呼息不順,大大的不順。他推開她,兩掌分別抓握她兩邊上臂,瞪眼。“你的意思是……我對花余紅動心?”
“你看著她,一直看著,看她的臉、她的眉眼變化。”桂元芳嘆氣,想搔搔額角理出個思緒,手臂卻被他握得動彈不得。
她苦笑!皬哪峭硭苽,你動不動便拉著她的手,瞧得好仔細(xì),一遍又一遍……十三哥,你別跟我急,我們這般要好,你能得到心里真正想要的,我也會替你歡喜。”
“那一晚又算什么?你那時說喜愛我,現(xiàn)下卻要我跟個不相干的人表白?!”他吼了。表白?!哼哼哼,最好是有!他只想掐死那姓花的女人,再……再掐死眼前這個,最后再把自己也掐死了事。
當(dāng)真怒至極處,火氣猛爆,韓寶魁縱聲一吼,堵在喉間的話暢快又痛狠地噴出!拔覜]一直看花余紅,即便看,也是為了防她作怪,怕她把心思轉(zhuǎn)到你身上。我拉她那只該死的臂膀、握她那只該死的手,第一是要幫她裹傷,第二是要審視她種在手脈上的毒!她該死的要是毒發(fā),玉家該死的‘佛公子’便也完了!我沒心動!沒有!沒有!你聽懂沒有?!”
好響。她耳鼓都發(fā)疼了。
桂元芳被吼得一愣愣的,從沒見他發(fā)這么大的火過。
“說話。 被⒛款獔A。
“?我……你、你……你沒心動,那、那很好,很好……”都說了,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惱火。∫娝诿純春,血筋又暴突,她不太爭氣地回避他的眼,頭低低,小聲嚅道:“十三哥,你又拿我練硬氣功了……”
水珠啪答滴落,落在粗臂上,韓寶魁先是一怔,忽地遭毒蝎子螫了般,迅速把兩掌從她上臂拔開。她在哭,因為更多的水珠從她下顎滑落,有些掉在木道上,有些沾濕她胸襟。
他心里翻滾著一連串詛咒,大半是在咒罵自己。忍著為她拭淚的沖動,壓抑心疼,他握緊拳,決定今日非把話說清楚不可。
“你說喜愛我,說我是正人君子,我不是,我……我的血是臟的,我的心才真正是黑。我卑鄙、無恥、下流,我詛咒他們死,他們死盡、死絕了,我才痛快!那場大水來得好,我興奮得都要痛哭流涕了!把整個小村刮了去,讓那些瞧不起我的人死絕,我——”驀地,越說越激動的紫唇教兩只小手疊著搗住。
“十三哥!”桂元芳痛哭,淚水奔得好急。“別這樣!我知道你苦,你心里有結(jié),你的血不臟,你的心很好、很溫柔!”
他拉下她的手,眼神狂亂卻又堅定,低沉地、一字字地丟出話。“你當(dāng)時雖小,也該有些印象,若忘記,我很樂意提點!
“你……嗚嗚嗚……不要這樣……”淚眼眨了再眨,怎么也看不清躲在陰沈面容后的他。
他再道:“我爹臥病在床,我娘不貞,與我二叔通奸,生下我,我二叔才是我親爹。大水淹上小村的前兩日,我偷錢跟賣貨郎買下一把短匕,貼身藏著,若不是那場大水,那一日,將是我殺娘親和二叔的大好日子!桂圓……我心是黑的,你瞧見了吧?”
“不是!不是的——”她撲去抱他,緊緊摟住他的腰!笆纭⑹纭皇堑摹彼郎喩戆l(fā)顫,哭得不能自已,驀然體會,她能為自己忍痛,卻沒辦法為他的痛而忍住心如刀割的苦楚。當(dāng)真是好痛、好痛、好痛,被戳破罩門又撒落一缸子鹽巴的痛!
“我喜愛你啊!”她嚷出,淚沾滿他胸前。
韓寶魁臉色鐵青,旋身要走,他腦子亂得很。
懷里的姑娘硬揪著他不放,咬牙,他狠心一推。
桂元芳被推離了,推得開開的,推得她腳步踉蹌,跌下木道,咚地一響摔進水里。
澎——
“桂圓!”男人爆聲驚喊,亦跟著往水里跳,任婉約秋水沖去他冷漠的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