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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不穿高跟鞋 第9章 因為你快樂(2)

  今生第一次,夏翰青嘗到夜半渾身不能動彈的怪異感覺。

  意識朦朧中他試著翻身幾次未果,漸漸從局促中轉醒。夜燈昏暝下,他掀眼環(huán)顧周遭,終于恍悟不得伸展之感是怎么來的。

  是范柔,她幾乎四肢并用,頭安棲在他肩臂,手腳橫跨他的胸腹及下肢,將他當作人形抱枕,只要他略一動,她自動縮臂箍緊,不教抱枕片刻離身。

  他勉強略昂首往下探視,僅看見她頭頂的發(fā)旋和密合的睫毛,頸部以下部位被披散的墨發(fā)和薄毯遮蓋住,到了大腿以下才裸露出與他交纏的雙腳。

  他失笑了。她連睡夢中也能展現出頑強意志嗎?他想抽離被枕麻的手臂,但稍有嘗試之意,她便反射性收縮手腳不放松,這一挪動,重新感受到了彼此肌膚的摩擦,她胸前的柔軟和小腹密貼在他身側,幾無任何縫隙,肌膚之親讓幾個小時前的纏綿畫面迅速回到他的腦海。

  是她蠱惑了他,還是深埋的強烈想望推了他一把?他無法厘清,不管是在歡愛的時刻,抑或冷靜的現在,但他確然感受到了她的媚惑,在那些時刻──當她壓抑著靦腆,手足慌亂地脫下他借她穿的恤衫,臉頰涌上了驚人的大片紅暈,卻還是抬起臉大膽面對他的瞬間;當她明明緊張,卻生怕他后悔,極力釋出落落大方的微笑時;以及,當他撫遍她發(fā)燙的全身,她毫不遮掩她的真實反應的時刻。

  她是如此赤裸地面對他,無論是身與心。即使在最不適的剎那,他清楚感受到她最柔軟的部分義無反顧地接納他,沒有一絲推拒。他沒有預料到的是,她那副經過舞蹈鍛鏈的柔韌軀體,竟能引發(fā)他內在前所未有的激越;他猶記被激起的愉悅似迭起的潮浪一波接一波,仿佛永無止息的時候;甚至在高峰之后,他劇烈的心跳仍持續(xù)好一段時間才緩慢平息。也許范柔感覺到了他在她身上獲得了強烈歡愉,莫名的羞怯竟至尾聲時才展露,整張發(fā)熱的小臉埋進他頸窩,不肯讓他細瞧,一直到她倦極睡去。

  在這夜半時分,他對懷里的女人興起了眷戀之意,那是他長久極力避免的感覺,但近日他卻一再生出各種借口見她,他心知肚明,那根本是飲鴆止渴。

  靜謐中,手機突兀地響起,在深夜里顯得分外地響亮。他心漏跳一拍,顧不得驚擾范柔,伸展手臂往床頭摸索,構著后趕緊湊到耳邊,對方快急的語速慌亂,但他聽得一清二楚。他發(fā)了一會呆,簡短應了一聲,迅速從范柔懷抱中脫身下床,打開衣櫥快速著裝。騷動中,范柔醒了,她迷糊地從床上坐起,惺忪著眼看著他問:“天亮了嗎?你要去哪?”

  “我有急事,你繼續(xù)睡吧!

  “噢……”她揉揉眼皮,也不問何事,薄毯一掀,光著身翻身便落了地!拔遗隳闳グ!

  “不用了,你累了就繼續(xù)睡吧──”他想阻止她,她已經不由分說,拿起他昨晚幫她洗烘好折迭放在椅上的衣物,慢吞吞穿上。

  他快速思索了一下,決定由她去。但她神識似乎還未歸體,動作慢半拍,抓了襯衫就胡亂往身上套,他一見不妙,直接過去脫了她襯衫,她半瞇著眼口齒不清:“怎么啦?”

  他嘆了口氣,柔聲道:“你內衣還沒穿呢!”

  “噢……”不見她害羞,分明尚未清醒。

  他心頭急,索性接過她的衣物,一件件依序替她穿上,勉強視而不見她光祼誘人的胴體。她動作遲鈍,未拒絕讓他代勞,乖順地舉手抬腳配合,當他蹲下為她套上牛仔褲腳時,她一手扶著他的肩,含糊地道謝:“謝謝,你真是好心……”

  他忽然掠過一個念頭,她睡不飽時迷糊得很,若有人打劫,她恐怕一無所知吧?

  范柔一路任夏翰青牽著走動,上車,坐好后倒頭又睡,沿途經過何處全沒印象,安穩(wěn)地又睡了一覺,直到車停泊好,他搖晃醒她,她終于睜開全眼,醒了神,看清自己身在何處。

  不,她不知道這是何處,天未明,淡淡薄霧輕罩在寬闊的草地上,以及不遠處的白色建筑物上。

  下了車,夏翰青執(zhí)起她的手,走向那棟不知名的建筑物。她沒有發(fā)問,只是觀看,任由他牽著她進入似飯店中庭的漂亮大廳,和一群等候多時、穿著白袍的醫(yī)護人員會合。范柔這才確定這是間醫(yī)療機構,夏翰青趕赴此地做什么?

  為首的醫(yī)師向夏翰青報告某人的病情,她聽不懂,只隱約知道結果──病人在一小時前走了,在睡夢中。

  夏翰青面色仿佛凝結,沒聽完醫(yī)師說法,匆匆?guī)е^續(xù)往另一邊長廊前行,醫(yī)護人員緊隨在后,左彎右拐一陣后乘電梯上樓,在走廊盡頭的一間病房門前站定。門是敞開的,里面有另兩名護士守著,一見夏翰青到來,先后退出病房,讓他靠近病床。

  夏翰青獨自大踏步走過去,在病床邊的單人椅坐下,握住病人的手,俯首凝視病人的容顏。范柔不敢踏前,她的角度看不見病人的臉,只能無措地環(huán)顧病房。

  視線無意落在病床旁的小柜上,那里有張醒目的相框,框著一張個人的放大獨照,一名年輕女子被捕捉的剎那笑顏。她心猛一跳,再向前一步,良好的視力看清女子的長相,那女子的笑容似曾相識,發(fā)型也似曾相識,嘴邊深刻的笑渦更是……

  她心倏然劇跳,倒退兩步,一名護士輕拉她衣袖,詢問她是否退出病房,留給夏翰青個人隱私。

  她輕點頭,隨醫(yī)護人員走出病房,站在前廊上,望著外面的朦朧山景,心仍在噗通跳。

  如果她沒有記錯,沒有認錯,病房里的女子是夏翰青學生時期交往多年的女友,那位她年少時跟蹤過的美麗女子!女子為何病逝在此?又為何只有夏翰青一人前來探視?女子的家屬呢?夏翰青不忌諱地帶她一同前來又是為什么?他愿意讓她涉入他的隱私了嗎?他和前女友保持著什么樣的關系?

  成串問題在心頭盤桓不去,她佇立著不動,未感時間過去,聽到門口有輕微騷動,她回頭望去,夏翰青正走出病房。他滿臉凝肅,和醫(yī)護人員就一些必須處理的后事交換意見,語氣不慌不亂,似有心理準備。討論結束后,他走向她,簡捷地說:“走吧,我們先回去!

  就這樣嗎?他不打算跟她說些什么嗎?她試著開口,但他視線已移向它處,沒有交談的意思。

  她滿腹疑問,最后選擇默不作聲,一路緘口。她相信他現下最需要的應該是寧靜,而非和外人解釋一堆不相干的疑問;但,外人?他還當她是外人嗎?

  車從近郊進入市區(qū)時,夏翰青突兀地提議:“認識你這么久,還不知道你住哪里呢。跟我說地址吧,我送你到家!

  她十分驚訝,本想不勞他親送,自己坐捷運回去很方便,他這一提,不報上地址似乎說不過去,但一說出口,夏翰青看向她,微訝:“我們住這么近?”

  “是啊,捷運兩站而已!彼Γ澳銊e亂想,這是巧合,我可沒故意離你這么近。”

  “我沒這么說!彼p笑一聲。

  他照著她的指示駛進巷子里,在一棟舊式小華廈前停車。她解開安全帶準備和他道別,卻見他車已打檔熄火,一副也要下車的模樣,她不解問:“你不走嗎?”

  “你不請我上去喝杯水?”他貌似理所當然。

  “?”她直了眼。

  “起床到現在我們一口水也沒喝,你不會舍不得招待我吧?”

  “當然不會──”她求之不得,“可是這么突然,我的房間──”

  “我知道很亂,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勤快做家務的人,你不用遮掩,遲早我會發(fā)現的!彼坏人鹪剩瑥阶韵铝塑。

  “也不用講成這樣吧……”她忐忑不安地下車追上他,拿出門卡刷過感應器,領他進了大門,乘上電梯,一邊叮嚀:“你待會在客廳坐著就好,別到處亂看……”

  “這你就管不著了,我住處也沒禁止你亂看!

  “那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了?”他睨她一眼,“別緊張,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點,不是來打分數的。”

  了解她?在這個時候?他還有多余的心思嗎?

  掏出鑰匙一開門,她一馬當先搶進,把窄小客廳到處散放的衣物和零嘴以風卷殘云的速度收攏了滿懷,再沖進一扇屏風后,分別塞進柜子和置衣籃里。

  夏翰青任她兀自忙亂一通,站在僅塞了一張小型沙發(fā)就顯窄仄的客廳地板上,環(huán)顧一遍她的私人寓所。

  不怎么需要窺探,這種將狹小挑高空間切割成各種機能俱全的小麻雀設計,稍望一眼便看盡,沒什么曲折可言。她的睡房應就在小樓梯上去的夾層空間,連直起腰桿都困難。她父親不可能沒在北部置產,她卻長期選擇在外租住,看來她不求舒適,只想保有生活上的自由,這倒像是她的行事風格。

  范柔動作快,倒了一大杯水遞給他,他一口氣喝完,再漫不經心問她:“你爸不知道你住這吧?為什么寧可用租的?”

  她訝異他的觀察力,老實回答:“這樣他就沒法突襲我,管東管西了!

  他會意地點頭,“你是怕他抓你回去相親吧?”

  她暫態(tài)臉熱,轉身替自己倒杯水掩飾窘色,同時暗暗困惑,經過了一夜熱烈纏綿,他的一言一行仍然輕易令她臉紅心跳,她原以為貼近了距離,這種感覺應該稍微減輕,怎么反而……更嚴重了些?清醒后,一直到此刻,她甚至不敢回想昨夜的細節(jié),以免失態(tài)。昨夜對他,她已窮盡所有的勇氣。

  夏翰青靠近臨外的窗子,朝外若有所思探了一眼,回頭背靠著墻,身子微傾前,雙臂盤著胸,直視她。范柔知道,那是他準備攤牌前的標準動作。果然他直言無諱道:“你知道醫(yī)院里的病人是誰了嗎?”

  “我想我知道。”她不假思索。

  “你一定覺得奇怪,我和她不是分手了嗎?怎么會是今天這種情形!

  “是。你會告訴我嗎?”

  “當然會。范柔,我把你放在心上,自然會告訴你!

  “……”她驚愕不已。放在心上?這算是表明心跡嗎?

  “眼睛別睜這么大,你以為我是什么人?誰投懷送抱都可以?”他澹笑!安坏綊煨牡某潭,我絕不會碰你!

  雖然他昨晚熱烈的肢體語言明顯流露出他未揭的情愫,但從他嘴里說出來,仍令她胸口一陣熱流涌上,霎時感到眼潮潮。

  “我和她,交往了近九年,從高二開始,一直到我研究所畢業(yè)回國第二年為止!彼D了一下,繼續(xù)說道:“我自認對這段感情很努力,即使出國念書那幾年也未曾間斷……我用盡各種方法不讓她感到孤單無助,只要有機會一定回國見她,甚至短短三天空檔也曾來回一趟探望她……我一直認為,我和她是有未來的,也打算好了未來,即使我父親可能不同意……但如你所知情的,后來,她另外有了喜歡的人,交往的時間和我們最后一年重迭……她很痛苦,很掙扎,再怎么掩飾,都瞞不了明眼人……談過幾次以后,我決定放手。這當然不是容易的決定,但兩個人在一起,痛苦不應該存在,任何人都有追求快樂的權利!

  說這些話時,夏翰青面目平靜,仿佛在客觀地訴說一件別人的事,但范柔注意到,他間中停頓了數次,喉頭動了動,像借著吞咽撫平被擾動的心緒。

  “那段時間,就是你看到她的時候!

  范柔忽然想起,那段時間不也正逢他處理夏蘿青涉入打群架的事件?他處理得如此決絕,是否和他當時心境的變化有關?

  “分手以后,她正式和那個男人在一起,我沒再過問,也絕不打探。有些事,該一乾二凈就一乾二凈,這點我自認做得還俐落!

  他的笑意帶著自嘲,他是如此輕描淡寫,范柔卻無以想象,要如何壓抑各種剮心感受才能鍛鏈出來這樣的俐落。

  “兩年后,她主動來見我!彼nD了一秒,“她想復合。”

  她驚抬頭。

  “她說她過得不快樂,那個男人有了第三者。她說那時候才知道我的感受,她做了錯誤的抉擇,她想回到以前……我拒絕了。”他垂下眼,“有些事,已經無法天衣無縫的回復原狀,何必徒增困擾?況且我當時很平靜,不想再輕易被影響。她懇求了幾次,我只承諾會照顧她,唯獨復合是做不到的事。她一直以為我打心底不原諒她,她不明白,這種事,和原諒無關,和怎么看待自己有關!

  她沒說話,這方面的事,她沒有置喙的余地。

  “我沒答應她,她和那男人始終夾纏不清。半年后,有一天,他們倆相約要做最后的談判,途中出了車禍,她頭部受了重創(chuàng),躺在醫(yī)院里沒再醒來;那男人左腳骨折,比起來算是輕傷了。肇事責任雖然是對向來車要負責,但那男的自出院以后就沒再出現過!彼]了閉眼,輕呵了口氣,“那兩年其實她家人陸續(xù)都移民了,唯獨她為了那男人留了下來。我和她大哥相熟,她大哥通知了我,告訴我他家人一致的決定,因為病情很不樂觀,若惡化下去,將不施予急救,事實上他們也沒有人力可以留下照顧她。我趕去醫(yī)院,了解了整個情況,決定接手她后續(xù)的醫(yī)療照顧,就這樣一直到今天,她離開為止。”

  她忍不住出聲:“為什么?你既不愿復合──”

  “我承諾過會照顧她。”他打斷她,“而且,她始終覺得我沒有真正原諒她,我想,只要我不說出口,她或許不會輕易放棄活下去。這幾年我感受到她的努力,她的確有進步過,但沒有大好過,多半保持現狀。直到上半年情況開始急轉直下,我想她撐得夠久,累了,想放棄了。這一次,連她體內的器官一并罷工了,她清楚的告訴我,她受夠了!

  “所以,你一直都有心理準備?”她輕聲問。

  “是,從第一天開始,一直都有。”

  范柔靠過去,震懾又困惑地端詳他。這個做任何事心理都充滿強大韌性的男人,他可以用漫長的九年愛一個女人,再以意志力延續(xù)對方五年的生命,為什么單單不能給她承諾?

  “劉佳恩呢?你也同樣愛過她?”

  他偏頭想了想,“我同樣努力過,只是這次沒這么長久,不到兩年她就遇到了殷橋,后來的事,你應該都從小蘿那里知道了!

  她點點頭,靈光一閃,霎時恍然大悟。她扼腕地咬牙,俯首瞪著地板。

  可惡!她出現在他生命中的時間真不是時候,天時地利人和從來都沒發(fā)生在她身上過,她還能有什么籌碼?除了強烈的愛意,她還有什么?和他強大的意志力比起來,她的愛或許有若螞蟻撼樹,動搖得了他嗎?

  她仰起臉,再度凝視他,“我說說看我的想法,說錯了你指正我。她們曾經熱烈地愛過你,她們都讓你心甘情愿付出;她們后來遇見了別的男人,也選擇了別的男人,而你從未刁難過她們,因為你的自尊。我猜,她們都同樣后悔過,同樣希望復合,而你都拒絕了?”

  他眼神明顯一震,片刻,手指拂過她的臉頰,淡笑不語。

  她面色黯下,“你想告訴我,對你來說,我不過是下一個愛你的女人,和她們一樣,此刻再怎么傾心于你,將來有一天,若誘惑出現了,就有可能愛上別人,你不想再面對同樣的事,你已經失去重新開始的沖動了?”

  他換了站姿,一徑不語。

  “可是夏翰青,我不是她們!我是范柔!”她揚聲吶喊!澳銓幵高x擇夏太太為你安排的物件,是因為若是她們變心了,你可以無動于衷嗎?你做不到的,你如何吻一個你不愛的女人?你不是那種人──”

  他迅速向前攬住她,將她環(huán)擁在胸懷里,她感覺到了他略快的心跳,他好聞的氣息,他把臉埋進她的頸窩,沉重的鼻息拂在耳邊。她緊緊箍住他的腰,恨不能把意念一絲不漏傳達給他,她想永遠留住他,但他低聲回應:“但是我累了,范柔……”,他掙脫她,掌心輕托她的臉,“謝謝你這么對我,你的確是讓我動過心,但──我很遺憾!”

  她愕然看著他返身離去,佇立長久,再慢慢跪坐在地。

  就這樣了嗎?她和他之間就終止在這一刻?不,她費盡心機,讓夏翰青喜歡上她,怎能敗在和她不相干的前女友手上?這分明是池魚之殃!

  她從背包翻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對著手機怒喊:“該死的殷橋!這么多女人干嘛去招惹劉佳恩!都是他害的──”

  “范柔!你發(fā)什么神經!”夏蘿青在另一端喝止她!澳闶窃趺蠢玻俊

  她喘了口氣,用手搓了搓臉,開始語無倫次地訴說著所有的事,從以前到現在,那些只有夏蘿青能明白的事,也不知道夏蘿青聽懂了沒,在電話里良久沒吭半點聲。說到后來,她的語速慢了下來,慌亂的心也靜了下來,然后收了聲,彼此在電話兩端靜默不語。

  “搞半天,原來你還沒對我哥死心啊。”夏蘿青打破沉默,輕嘆一聲,“我哥沒那么好拐的!

  “我知道!彼j喪地應和。她現下明白得很,昨晚她好不容易拐他上床了,也沒讓他下定決心要她。

  夏蘿青又嘆口氣,“你剛才說的那些,說穿了就是辜負,再多理由也不能掩蓋這個事實。不過,說到辜負,我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當年我哥認祖歸宗回夏家生活以前,和我一起住在外公家,外公曾經告訴我,我媽──我指的不是夏太太,是我和我哥的親媽。當年我媽接受另一個男人的求婚,決定離開夏至善,不再苦等他離婚娶她,我哥那時才十一歲,他曾經求過我媽,別拋下我們兄妹,我媽哄著他,沒給承諾。或許我媽認為,夏至善不會不管我們,所以就這樣了無牽掛地嫁了人,把我們兩個丟給外公外婆。我當時才三歲記憶不深,但我哥他從小聰明懂事,也許當時就有了許多想法。外公說我媽走的那天我哥沒哭,但他把我媽送給他的最珍貴的積木組合全給扔了。所以,第一個辜負他的女人,應該是我們的親媽才是。后來,我哥和我媽之間的相處總是淡淡的,他從不提她,也沒給她為難,我媽有事找他他也不拒絕,就像對待公司同事一樣,客氣又有禮,但實際上,他早已經把我媽排除在他生命之外了。我想,這就是他的方式吧,對那些傷害過他的人,我哥表現得云淡風輕,也許是不想讓她們再有任何機會影響他的生活,對他的心情造成波動;他不恨她們,其實談不上原諒,而是徹底的無關緊要,就是個外人了,即使面對面也無所謂。小柔,說真的,和我哥在一起困難度太高了,你何必自討苦吃?”

  她楞楞地聽,兩眼發(fā)直看著窗外逐漸放亮的天色,忽然懂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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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陣子雨下得太久了,冬季冷意開始擴散,天上濃云總是揮之不去。

  他深呼吸了幾次,讓心緒穩(wěn)定。天色影響不了他,該來的還是會來,該做的還是得做。

  開會,參加客戶開幕酒會,飯局,回公司接見廠商代表,一天的行程終于過了一半。他坐在辦公室里,每一次手機鈴響,他必須按捺倏跳的心,匆匆一瞥,再松口氣,決定接或不接。

  近一個多月了,他沒有再收到來自范柔的手機訊息,聽到她的清嫩嗓音,似是依他對她的宣示,她乖乖地銷聲匿跡了。

  真不像范柔的作風。照她的性子,他以為她會奮戰(zhàn)一番,賴著他,纏著他,使出渾身解數;她是他遇過的女人里最具戰(zhàn)斗力的一位,沒想到她自那天起便偃旗息鼓了,不再做任何企圖影響他的舉止。她決定徹底放手了嗎?真如此聽話?

  前幾天他在一個餐會里巧遇應天培,兩人社交數言,應天培無意間談起了新的投資計畫。“聽說這個溫泉飯店開發(fā)案你們夏家本來有興趣,后來放棄了,據說是條件談不攏,是嗎?”

  “你指的是范先生那塊地的開發(fā)案?我現在不主事了,得問我父親!彼粍勇暽。

  應天培笑了笑,坦言:“你當初評估的沒錯,他那塊地獲利性沒想象中大,若計畫道路不經過附近是無太大開發(fā)價值的,不過這不是不能喬的事,想不想花心思下去罷了。”

  “應先生想花心思了?”他狀似閑淡地問。

  “嗯!睉炫噍p喏了一聲,“正在想呢。獲利少些無所謂,打動一個人總得做點投資!

  “打動誰?”他雙耳本能一豎。

  “范寶田那個女兒啊,在你公司做過事那個,我以前跟你提過,你不會沒印象了吧?”應天培朗笑。

  “我以為應先生一時興趣罷了,沒想到你真有心?”他干笑附和。

  “本來是的,但我發(fā)現這女孩十分有意思,一塊普普通通的地也能煞有其事說成遠景無限的寶地,比她那個帥而無當的大哥機伶多了;不喜歡的事直說不喜歡,懶得拐彎抹角,說出來的話新鮮有趣,和她在一起怎么會乏味?就是不聽話了點,老是杠上她父親,你說不花點心思怎么行得通?”

  他沒再搭話下去,但一股隱隱的、緩緩蔓延的不舒坦縈繞胸口,至今并無淡化跡象。他隱忍的功夫好,總能轉移渴望,他自信能平靜度日,只是這次效果差了些,或許要花上一些時間。

  內線響起,他順手接起,是他父親。他承應了幾句,掛斷,起身走出辦公室,拐個彎,繞到他父親的辦公室,進去后掩上門,對著已在沙發(fā)上環(huán)坐的三位上了年紀的男士們欠身,再選擇對座坐下。

  三位其中一位是他父親,另兩位是董事兼總管理處高層,都是當年夏至善的創(chuàng)業(yè)伙伴。

  右手邊的灰發(fā)男士率先啟口:“前天上午股東會結束了。翰青,你應該聽說了,鼎盛和我們一直是交叉持股,最近他們大量收購股份,這次多了兩席董事,本來也沒什么影響,但多了夏太太那席可就不一樣了,她全力支持鼎盛的決策。鼎盛要求將你轉調總管理處,負責以后的投資開發(fā)案。本來他們是沒有人事權的,但他們暗示,若不通過這項人事,明年將全力把經營權弄到手,讓夏家靠邊站。我們當然不怯戰(zhàn),也不認為他們一定做得到,但考慮到公司聲譽,鼎盛是夏太太娘家企業(yè),不知情的外人會以為我們內部出了內斗;再說,你以前表現良好,我們沒什么疑慮,所以我們決定答應這項條件,下個月你就調職吧。不過……”灰發(fā)男士意味深長地看了夏翰青一眼,又瞟了夏至善一回,慢條斯理道:“我希望這事只此一次,下不為例。翰青,夏太太胳臂往哪里彎,你父親不清楚,你應該很清楚,你是夏家人,你媽往后要請你多按捺一點,有什么想法先和我們商量,別跟著外人起舞!

  夏至善在一旁臉色僵硬,一語不發(fā)。夏翰青審度聽到的一席話,對此刻情勢有了底,勾唇輕笑道:“是,我是夏家人,往后大家都這么想,自然沒什么問題。我媽愛子心切,有時候做事是急了些,但沒什么壞意。娘家是她的娘家,情分總是有的,夏家若是情分多,她幫的自是夏家,劉叔不用擔心,我媽絕不是壞事的無知婦人!

  空氣暫態(tài)凝滯,三人皆面無表情,另一名凸發(fā)男士接腔道:“那是當然,我們沒這個意思,但有些事若是家務事就歸家務事,最好別和公事夾纏不清。你是明理人,心里應該很通透,我們就不多說了。”

  “李叔說得是,家務事就歸家務事,我一直都這么想的。”他視線微垂,沒看他父親!巴笪乙欢ㄟ@么秉公辦事,兩位不用操心!

  送走了兩位高層,夏翰青原想隨后離去,夏至善喊住了他,“急什么?你沒話對我說嗎?”

  夏翰青整了整面色,回頭向他父親有禮地微笑,“爸想說什么?爸最近都不在家,也難得來我這巡巡,想象以前說些話都沒辦法了!

  “你倒好,籠絡了你媽來對付我,你忘了你是我兒子,不是她兒子!”

  夏翰青對著他父親的疾言厲色,仍然溫聲回應:“我沒忘,是爸忘了。爸忘了你有兩個兒子,不是只有一個。還有,我媽就是我媽,十二歲那年你帶我回夏家,就是要我這么叫她的。她也一直像個媽,從沒失職過,我是個有人真心相待就點滴在心頭的人,她就是不折不扣的媽,我是她兒子,這點沒有問題!

  “說得頭頭是道,我待你就不好了么?”夏至善霍然起身。

  “爸待我不壞,可惜我不是你的心頭好,這該怪誰呢?”他低哼一聲,“我不明白,爸這么恨我親媽,又何必帶我回夏家?如果你想要一個忠誠又能辦事的守門人,我不是不能做到,但爸不該利用我又防備我,這些年來夠了不是嗎?”

  夏至善怒目而視,“利用?翰青,你捫心自問,夏家沒讓你利用資源照顧蘿青嗎?你當年想讓她進夏家生活,我說不了嗎?你利用夏家和殷家的關系讓她嫁進殷家,過上好日子,我反對過嗎?”

  “爸,小蘿嫁進殷家?guī)Ыo夏家的好處你比誰都清楚。再說,比起我替你掩蓋郭家宜和斐青的事這么多年,這算小事了吧?”他冷笑道,“想想我還真對不起家里那個媽呢!我若是不回報她,還算是為人子嗎?郭家宜對夏家有何貢獻了?爸想讓她登堂入室,冠上夏家的夫姓,也得看媽肯不肯!媽是不會簽字的!

  他從未與父親惡言相向過,也從未惹怒他過,那一陣青一陣白的震驚面龐近在咫尺,他心跳竟未有太大起伏。他私忖著,或許在十多歲那幾年,他父親帶著他到小公館郭家宜那里幽會,他便失卻了人子對一個父親該有的敬意。而往后,他在夏家只是求生存,再無父子間的愛意。

  “你覺得我對不起你?”夏至善抬眉!安蛔屇愕娇偣芾硖幬矣形业目剂!

  “不,爸最對不起的是家里那個媽,這么多年來她也受夠了不是嗎?你若做不到回頭愛她,最起碼善待她!彼D身走了兩步,再回首,“爸何必擔心呢?我不會傷害你或斐青,我要的只是公平!

  他大踏步離開他父親的視線,原先那仿佛多年壓在胸臆沉甸甸的石塊,居然隨之消失無蹤了。他隱隱泛起了笑,瞄了一下表面,估算起下一個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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