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對他的家族和他來說,都是。
陰影籠罩著他,而他,是個見證者。
“媽媽,你在干什么?”小男孩眨著一對天真湛亮的眼,盯著眼前來回忙碌,不停打開所有柜子,搜刮貴重物品的婦人。
婦人的反應是動作一頓,轉過身來,狠狠地瞪了小男孩一眼,“你閉嘴,問什么?給我乖乖地站在那兒不準動,知道嗎?”
小男孩委屈地縮縮脖子,往后退開一人步、縮到角落,雙手抱膝,蜷縮起來。
婦人又忙了一陣,偌大空間中不斷傳來因櫥柜開關、抽屜拉扯墜地的碰撞聲,終于,聲音停止了,婦人手中拎著的行李袋也裝滿了。
該是她離開的時候了。
“媽媽,你要去哪里?”小男孩雖害怕,但心中的害怕怎也敵不過即將失去的恐懼。
他急忙忙地由角落爬起,沖上前來,抱化母親的雙腿。
婦人暫時地拋開雙手緊拎著的行李袋。
“你問我要去哪里?我要離開這里,離開這個鬼地方,離開這個惡魔居住的地方!”她尖聲喊著,一手邊用力拉扯,使盡全身力氣,毫不憐惜地想扯開緊抱著她雙腿的小男孩。
“媽媽,不要�!毙∧泻⒉灰�,更用力的抱緊她的雙腿。
“放手!”婦人嘶吼。
小男孩搖頭,眼淚就這么奪眶而出�!安灰�,媽媽……”
“你放不放?”婦人憤怒的臉龐扭曲猙獰。
“媽媽,不要,不要走�!毙∧泻⑦€是拚命的搖頭。
“我不是你媽�!眿D人絕情的說。
“不是,你是我媽媽,是我的媽媽……”小男孩哽咽地道。
“我不是。”婦人狠厲地否認,表情絕然,“我真恨不得從來沒生過你,我不想跟那個男人有一點點的牽扯,我真想掐死你,你知道嗎?從你生出來的那一刻起,我就想親手掐死你!”
小男孩為她臉上的神情感到懼怕,但小小的雙手仍不敢放松,就怕這一放松,他就永遠失去她。
“不,你是喜歡我的,你是愛我的,因為你是我媽媽!”
“喜歡你?愛你?”婦人幾乎是尖叫著,這一次她為了扒開小男孩的手,甚至不惜傷害他,力道大得幾乎要折斷他宛若枯枝的手骨。
高高地,她將男孩拎起,與他對視。
“你在作夢嗎?我怎可能會愛你呢?我最恨你的父親了,我恨那個男人,當初生你,不過是為了看能不能從他身上得到一些好處罷了,誰知道那個爛人,居然什么也沒給我!你再看看,我為了生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模樣了?腰圍足足寬了好幾寸。你居然會說我是愛你的?那我現在就讓你看清楚我到底有多恨你,就是你這張臉,你這張長得像你父親的臉,我恨不得殺了你,殺了你們!”
婦人發(fā)狂似地出手,瘋了般的掐緊小男孩的脖子,用力、用力,一再地使力。
“媽、媽……”小男孩的臉由白翻青,再由青翻紫,眼見就要斷氣。
不知是因那氣若游絲的喊聲,震醒了婦人的些微神志,還是天生的母性讓她回過神來,她似被燙著了般的抽回雙手,將小男孩朝角落一摔。
“從現在起,我再也不是你的母親,別叫我、也別喊我,我要離開這里,永遠的離開這里!”
說完話,她看也不看被摔在角落的男孩一眼,拎起旅行袋,轉身朝外走了出去。
小男孩一動也不動,撞擊到桌角的眉心,劃開一道血口,血珠一滴一滴的涌出,模糊了他的視線,染紅了一切,就像山莊絳紅的屋檐一樣,紅得不協調,在那一大片的翠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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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許久不再回憶起這段往事,若不是眼前似曾相識的場景,他不會再一次地想起那段不堪的童年。
“你是惡魔、你是魔鬼,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我恨你,傅學禮,我恨你,我詛咒你下地獄!”女人叫囂著,幾度企圖沖上前來掐住他的脖子。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女人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俊美的臉孔,那黑得發(fā)亮的眼瞳,濃眉、挺鼻、厚薄適中的唇,和唇角那抹微勾起的弧度,他太過耀眼,耀眼得如暗海中的星子,吸引著成千上萬的女人。
“但我以為我不一樣,你不是與我在一起了嗎?”女人再度撲過來。
傅學禮輕而易舉地擒住她,“那是你自以為自己不同,不是我。在我的眼中,你們都一樣貪心、愚蠢又無知�!�
“你……”女人的手被他抓疼了�!拔液弈�,恨不得你下地獄!”
女人又開始漫罵,但他一點也不在乎。
“你已經說過了,而我要說的話,也已經說完。”收回自己一手的同時,他將她用力推開,一甩,看也不看一眼,仿佛她只是件被他隨意棄置的物品。“在我回來之時,不想再見到你�!�
冷冷地拋下最后一句話,他轉身走到一旁的沙發(fā),由上頭撈起西裝外套,瀟灑地套上,邁步朝外走。
“傅學禮!”女人不甘心地在他的身后尖聲吶喊,“我恨你、我恨你、我詛咒你不得好死,我詛咒你下地獄!”
“換點新詞吧!”他腳步沒停,冷冷地說。
“傅學禮!”女人又尖叫。
這次他連回應也沒有。
“我不要分手呀,我不要!”女人哭了出來,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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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嗎?我說的話,你都清楚了?從這里往外看,等三十秒,看到我手里打著的紅色的燈光之后,就往外沖,知道嗎?”
一個年齡約莫五十上下,身形矮小的男子粗魯地揪著女孩的衣領,搖晃了幾下,一臉兇惡地說。
女孩骨架纖細,穿著一身白色衣服,在被揪起的同時彷若一朵白花,輕顫在微風中。
齊楚楚,人如其名,楚楚可憐,雖已將年滿十八,但由于長期營養(yǎng)不良的結果,讓她看起來又瘦又小,活像是個國中生,還因為某些因素,她那細細的眉宇間總堆著濃濃的愁,小小的唇緊抿著,沒有血色,肌膚更是白得透明,若不是那一頭烏亮的長發(fā),和一對圓滾黑亮的眼,真會讓人誤以為她是游蕩在陽間,舍不得離去的鬼魂。
“聽清楚了沒有?一聲不吭的,你變啞巴啦!”男人更加兇惡的揪緊她的衣領,將她給拉近,還嫌惡吐了口口水在地上。
“我……我知道了�!背痪镜秒p腳離地,晃得頭都暈了。
“知道就要應�!蹦腥顺厣嫌滞铝丝诳谒�。
“我……”楚楚咬著嘴唇,不敢再回嘴,無助的眸光拉向一旁的一個女人。
“哎呀,我說順仔,你快把她給放下來,你把她揪著晃呀晃的,晃到她都暈頭轉向了,等一下怎么沖出去給車撞?”說話的女人叫吳娟,她是楚楚的親生母親。
給車撞?!
沒錯,是給車撞,那是楚楚平日的工作,母親和繼父會先選好下手的目標,然后安排好時間,不管是用強迫的,還是刻意將楚楚給推出去撞車,反正事故發(fā)生后,他們就會向對方要求賠償。
“哼,這個死丫頭會老板著一張臉給我看,就是有你在為她撐腰�!背睦^父終于松手放開她,不過為了泄憤,在松手的剎那他還故意將她一推,讓她直沖不遠處的墻面。
“呀!”楚楚尖叫一聲,伸出雙手頂在墻上,盡量避免受傷。
已經有五、六年了吧?
自從母親認識了繼父,聽從繼父的慫恿,將腦筋動到她身上,強迫她成為車禍事故的受害者起,她的身上就沒有一天不是傷痕累累,有時會在醫(yī)院里躺上一段時間,直到傷好,她的惡夢又一再重復。
說真的,楚楚曾經認真想過,總有一天,她應該會死于車輪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