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老師咧？為什么不上課？”
“老師去開會�！彼龥]好氣地回答，明知道成績沒那么重要，每到發(fā)成績單的時候，她還是會情緒低落，就像月經(jīng)沒什么大不了，但每個月時間一到，還是會忍不住發(fā)牢騷。
“那個�！彼钢负竺��！八麄冊谧鍪裁�？”
“看成績單啊，老實招來，你是不是又每一科都考滿分？”她斜眼橫他，就是有他這種人，才會讓她這種資質(zhì)平庸之輩度日如年。
“對啊，有什么稀奇？”那是本能而已，就像小孩子一出生就會哭，稀奇嗎？
“對我來說是不稀奇，可是有很多人很稀奇�！�
從剛剛到現(xiàn)在，至少有十個以上的同學(xué)跑來問她，杜岢易是不是從小就這么厲害？他都用什么時間讀書？他在哪家補習(xí)班補習(xí)……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睡覺大王，卻沒有人知道，他是過目不忘的天才，他永遠在教科書發(fā)下來的三天之內(nèi)，把一個學(xué)期的授課內(nèi)容全部學(xué)會，更狠的是，他舉一反三的能力，好到驚人。
他不寫考卷、不買參考書，補習(xí)班想賺他的錢？門兒都沒有�？荚噷λ�，像吃飯大便，不必動用腦筋。
就這樣，她在他的陰影下長大，變成對功課失去信心的女生。
當(dāng)父親對她說：“好丫頭，你也和小易一樣，考五個一百分，爸爸就帶你去吃麥當(dāng)勞�！蹦菚r，她真的努力過。
只可惜從小學(xué)一年級到現(xiàn)在，她還沒有機會吃到爸爸的麥當(dāng)勞，所以當(dāng)她大到能自己去買勁辣雞腿堡時，她就三不五時吃麥當(dāng)勞，其實，她并沒有那么喜歡垃圾食物。
“丫頭，姚子夜去哪里？”杜岢易又用腳踢她，他不習(xí)慣右手邊空空的，比較習(xí)慣一個坐得正正、每天都把寫考卷當(dāng)成人生重要事情的女生，在他睡覺的時候偷瞄他。
說實話，他還滿喜歡被她偷瞄，他被很多女生看慣了，對女生的眼光早就沒感覺，但她的眼光很特別，特別到他被看一次，心里就多了一點點說不出口的、沒道理的……喜悅。
很怪，他找遍所有書本和網(wǎng)路資料，都找不到這是怎么回事？不過還好啦，那種感覺很不賴。
“問我？你有付我保母費還是看管費？”
“她被你的第一名刺激到，哭著跑出去了�！弊谒液蠓降馁Y優(yōu)生忿忿說。
杜岢易轉(zhuǎn)頭。他有欠他錢嗎？就算刺激，刺激的也是姚子夜，他干么用看殺父仇人的目光看他？
擰眉，想了半天，他決定當(dāng)他月經(jīng)不順。
“虛偽！上課打瞌睡，回家卯起勁來念書，讓別人誤以為你很菜，這樣很厲害嗎？”資優(yōu)生的口氣暴爛，他不服輸，更不服輸給一個成天睡大覺的杜岢易。
“吭？”他沒聽懂資優(yōu)生在說什么。算了，鸚鵡沒辦法和公雞交談，即使它們都是鳥類。
杜岢易從書包里面找出幾個硬幣，走出教室，要去投飲料機。
他們的教室在五樓，上去就是頂樓陽臺，學(xué)校為了“服務(wù)”下課只有短短十分鐘，來不及沖到福利社的一年級同學(xué)，就在樓梯口裝設(shè)一部販賣機。
投了十五塊，換到一瓶綠茶，他正準(zhǔn)備走回教室時想起……根據(jù)以前的經(jīng)驗，一定會有人跑來問他怎么準(zhǔn)備考試，而這種問題他實在無法回答，因為他從來沒有“準(zhǔn)備考試”的經(jīng)驗。
躲一躲好了，他往樓梯走去。
推開頂樓厚重鐵門，風(fēng)吹過來，一陣涼。
向前走幾步，他發(fā)現(xiàn)失蹤的姚子夜坐在那里，頭埋進膝蓋，弓著身，背脊一陣一陣抖動。
真的在哭？資優(yōu)生沒騙他？
他靜靜坐到她身邊，把飲料放在兩人中間。
姚子夜知道有人來了，從手臂縫里看出去，看見一雙白色鑲藍邊的球鞋，她知道他是誰。
杜岢易沒等她抬頭，像講故事般，自顧自地說話。
“四歲的時候，我媽發(fā)現(xiàn)我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她念過的故事書，我只要聽兩次，就能把字音和故事書上的字對起來，五歲的時候，我就能夠讀報紙。
“小學(xué)時，每個人都考一百分，因此我并不特別，直到某位老師發(fā)覺我與眾不同，希望父母親帶我去測智商，我拒絕了，那次月考，我用五張不及格的考卷告訴他們，我不是天才�！�
“為什么？”不由自主地，姚子夜抬頭問，忘記自己的眼睛很紅，紅到很沒自尊。
“我痛恨當(dāng)天才�！�
“為什么？天才是老天爺送的禮物�！比绻牵筒槐剡@么卒苦了。
“是很殘酷的禮物，你知道為什么天才都不長命？”他加重口氣道。
“為什么？”她沒聽過這個理論。
“六歲的時候，我就讀過很多天才的故事，沒人去探討他們的內(nèi)心世界，只把目光擺在他們的成就上面，對他們而言，成功似乎唾手可得，可是成功之后呢？”
“成功之后是得意、成就、愉快�！彼f的是自己的經(jīng)驗。
“不，那是經(jīng)過長時間努力之后得到的成功，才能感到得意、成就、愉快，若半點辛苦都不必付出就拿到成功，會缺乏感覺�！�
這事，他連父母親都沒提過，也搞不清楚為什么要對姚子夜說？也許是女生的眼淚讓他不知所措，也許他只是想找些話來說說，隨便抓，剛好抓到這個話題。
“你的口氣好像是有錢人，不但不感恩自己的富有，反而羨慕窮人為了賺一塊錢而汲汲營營�！�
“我是啊，所以有錢人多半空虛。對窮人而言，給他一球冰淇淋，他就會快樂得像置身天堂，但給富人十球冰淇淋，上面再灑滿金粉，他也不會快樂，說不定還會因為吃太多金粉，金屬中毒�！�
她笑了，淚水還掛在頰邊。
“莫札特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天才，除了名利，他活得不痛快。愛迪生是笨蛋，他卻笨得花一輩子時間做讓自己快樂的事。比較起來，你寧愿當(dāng)個辛勤的笨蛋，還是當(dāng)個悲哀的天才？”
“你考倒我了�！�
“四歲會念七歲的書很棒；十歲能懂十五歲的世界很厲害；十五歲能做二十五歲的學(xué)問，超厲害，，但等到六十歲時，會做八十歲的事，你還覺得很屌嗎？”
她笑了，搖頭。第一次，她不覺得他是個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只會睡大頭覺的草包。
“結(jié)論是，當(dāng)天才一點都不好，人生那么長，干么急著把事情提早做光？努力付出的第二名，絕對比什么都不做就拿到的第一名值得驕傲。姚子夜，我告訴你，你真的很棒！”
如果不是他的眼光那么溫柔，不是他的態(tài)度那么誠懇，她會以為他在嘲笑她，但她從他的口氣里聽見真心，她相信，他真的為她感到驕傲。
“姚子夜，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今天的話聽過就算了，以后不準(zhǔn)用看天才的眼光看我�！�
她不哭了，輕聲說：“小時候，我常覺得自己很笨，寄給圣誕老人的卡片上，我向他要求一個新腦袋當(dāng)禮物。”
“他送了沒？”他問得很故意，但臉上促狹的表情讓她生不了氣。
“如果有的話，上課睡覺的人不會只有你�！彼伤�。
“幸好沒有，不然，我們班就有睡覺雙人組了�！彼丫G茶遞給她，她考慮兩秒，把瓶子接過來，灌了兩口。
“你程度這么好，和我們上一樣的課，不覺得無聊？”
“所以我都在睡覺啊�！彼πΓ袢嘌绢^那樣，也把她的頭發(fā)揉得一團亂，“以前我覺得缺乏競爭，生活很無趣，后來我學(xué)會跟自己競爭，我在網(wǎng)站上自學(xué)、我每天都贏自己一點點，就不會覺得學(xué)校那么無趣了�！�
跟自己競爭？以前覺得這種話太高調(diào)，現(xiàn)在才知道，沒有對手、只能和自己競爭的人很寂寞。原來她有資優(yōu)生可以和自己比較分數(shù)，也是一種幸福。
她把茶喝掉半瓶，遞還給他，他就口把剩下的半瓶喝光。
風(fēng)吹過來，他又聞到她身上那股好聞的香味，才第二堂課，他早上嗑掉兩個大號三明治和七百五十西西的豆?jié){，實在沒道理覺得肚子餓的，可是，當(dāng)那個香氣傳過來，他的腸子有了打架跡象。
“姚子夜�！彼脵C靠近她，用力聞。
“做什么？”她被他突如其來的靠近嚇一大跳。
“晚上我要和丫頭去看棒球，要不要一起去？去那邊叫一叫、喊一喊，再多不爽都會消光光�！鼻驁鍪前l(fā)泄情緒的好地方。
“你和周采萱是男女朋友嗎？”她沒回答他，反而提出新問題。
“你說咧�！彼矝]正面回答。
當(dāng)時，他并不曉得這個不解釋會讓自己繞多少的冤枉路，知道的話，他肯定會耐心、花大把時間來向她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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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兩人世界變成三人行，她加入丫頭和杜岢易之間。
上星期，天氣好到不得了，他騎著摩托車，后面載著丫頭停在她家門口。
丫頭一下車，就催促她去換牛仔褲和拖鞋，來不及問為什么，丫頭已經(jīng)打開她的衣櫥翻衣服。
還說：“快點，帶你去我們的秘密花園�！�
她猶豫著，那是“他們的”秘密花園，她隨隨便便加入，好嗎？可是，她連猶豫都還來不及，就讓丫頭推進浴室。
然后，她在杜岢易的眼底看見驚艷。
“有沒有擦防曬乳，曬脫一層皮，可不要怪我�！彼厣窈笳f著，從口袋里掏出防曬乳丟給她，惹得丫頭哇哇大叫。
“不公平、不公平，杜岢易見色忘友，我跟你出去那么多次，你從來沒給我買過防曬乳。”她叫得很大聲，但鬧人的意思占大部份，并沒有生氣。
“你的皮粗，再大的太陽也奈何不了你�！彼斐鰞蓚€大手掌，把丫頭的臉壓成銅鑼燒。
“是哦，子夜的皮就比較薄。”她揮掉他的手。
“不必了，我沒有擦防曬乳的習(xí)慣�！�
姚子夜把防曬乳遞還給他，但東西在半空中就讓丫頭抄走，她得意地向杜岢易擠眉弄眼�！� 然后他們走出門外，丫頭要她坐在中間，自己坐在最后面，三人玩三貼，生平第一回。
她很尷尬，吶吶說：“我可以坐在最后面�！�
丫頭笑著揮手否決，“不行啦，我的背有專利權(quán)，不是誰想貼就可以貼，岢易的背比較隨便，誰愛貼就去貼�！�
她……哪有愛貼？姚子夜臉紅得像番茄，一雙眼睛不知道看哪里比較正確。
杜岢易說：“你坐中間啦，丫頭肉多，摔下去還可以彈回來，你太瘦了。”
就是“你太瘦了”這句話，那天之后，他便當(dāng)里的肉塊天天搬家，搬到她的便當(dāng)盒里、她的肚子里。
不過她喜歡他的背，為了不讓丫頭摔下去，她“必須”貼著他、貼得很緊，“必須”牢牢圈住他的腰，“必須”把臉壓在他的背上，那個背，寬寬的、硬硬的，帶著幾分男子氣息。
她喜歡他身上的味道，于是深吸氣、深呼氣，仿佛要把他的氣息全數(shù)納入鼻翼里。
她很少同他們對答，只是夾在兩人中間，聽著他和丫頭一句一句吵，好奇怪，他們這么會吵，也能吵出深厚感情。
姚子夜偷偷羨慕著，她從沒和誰建立過這樣的感情。
杜岢易和丫頭的秘密花園里，天很藍、海很寬，沒有游客的海灘上，留下三雙足跡。他們跳浪、他們對著大海尖叫、他們伸展雙臂企圖擁抱這片碧海藍天，他們像所有的年輕人，盡情放縱青春。
他教她挖貝殼，把挖出來的貝殼平放在沙灘上，不久，貝殼倏地立起，鉆啊鉆啊，鉆回濕濕的泥沙地里，每次貝殼豎起來，她都會拍手大叫，快樂的模樣像個孩子。
丫頭教她如何在潮濕的沙灘上找洞，她說每個洞下面，不是貝殼就是螃蟹，他們還帶她觀察貝殼噴出來的小水柱，帶她學(xué)螃蟹橫著走路。
那是讀再多課本、寫再多考題都學(xué)不來的知識。
突然，丫頭問：“子夜，你知道大家都喊你林黛玉嗎？”
“知道�！彼幌矚g這個稱號，就像她不喜歡所有人都以為她的身體很糟。
“真好，都沒人這樣喊我。”丫頭嘟嘴。
“你喜歡當(dāng)林黛玉？”要當(dāng)也當(dāng)王母、當(dāng)李統(tǒng)，當(dāng)什么都好過當(dāng)個薄命紅顏。
“為什么不喜歡，起碼她是美女一枚。也耶，你說，如果用紅樓夢里面的人物形容我，你會說我像誰？”
她偏頭，認真想半天。
“薛寶釵嗎？雖然比不上林黛玉，也是美女二號�！�
姚子夜誠實搖頭。丫頭和薛寶釵天差地別，她怎么都不會把薛寶釵和丫頭聯(lián)想在一起。
“王熙鳳嗎？也可以啦，我欣賞勇敢的女人�！�
姚子夜看她，還是搖頭。她沒有王熙鳳的狠毒。
“惜春？我覺得自己有點像她�！毖绢^追問，非問出一個類似的人物不可。
姚子夜壞在太誠實，她苦惱地想了老半天，竟想不出合適人選。
“子夜，你不必太認真啦，紅樓夢里面當(dāng)然找不到周采萱�！倍裴骋撞逶�。
“為什么？”丫頭轉(zhuǎn)頭，擦腰問。
“因為你在西游記里面啊�！�
“西游記？小龍女嗎？還是鐵扇公主？”
“都不是，你是穿越瀑布的那只石猴！”話一丟，他就往海里跑。
“杜岢易，你太可惡！”丫頭追著他跑。
一個跑、一個追，海灘上，串串銀鈐笑聲揚起，姚子夜沒加入他們，只是欣賞著他們的快樂、羨慕他們的交情。
終于，跑累了，他們回到她身邊，一左一右坐下。
她掛著甜甜的笑容對他們說：“你們的感情真好�！�
“沒什么，我認識她的時間，比她認識自己的生理期還長。”杜岢易朝丫頭丟沙子，沙子噴到姚子夜身上，她皺眉看他。
“有什么了不起，我還看過他尿床咧�！毖绢^不服輸，也往他身上丟沙子，無可避免地，坐在中間的姚子夜當(dāng)然會受波及。
“她的第一顆青春痘是我?guī)退龜D的�！彼賮G一把沙。
“屌了咧，他的第一個女朋友被我先睡掉。”她慷慨得很，丟出兩把。沙灘上面別的不多，就是沙子多，無限量供應(yīng)。
“她的第一包衛(wèi)生棉是我買的。”刷刷刷，他丟三把。
“沒什么了不起，明天我會幫你買第一包保險套�！迸�！她用倍數(shù)還他。
“保險套？想太多，我可不想牽你的手走紅毯�！�
“你以為我愿意�！�
那些沒打到對方的沙子，全拿去招呼姚子夜了，丫頭失手，那把沙又投到她臉上，林黛玉被惹火了，再柔弱的女人也有暴力時刻。
她一手抓一把沙，趁兩人開口的時候往他們臉上丟去，正中紅心，張開的嘴巴里也進了泥。
“姚子夜！”杜岢易大喊。
“姚子夜！”丫頭異口同聲。
“攻她！”杜岢易命令一下，姚子夜成了他們的共同目標(biāo)。
下一秒，那串新響起時銀鈐笑聲中，有了她的聲音。
那天，他終于放大膽問了�！澳闵砩系南阄�，是哪個品牌的香水？”
她睜大眼睛望他，不了解他在說哪一國語言。
“呃……就我媽嘛，母親節(jié)快到了，我想送她生日禮物？”他抓抓頭，看起來有點笨拙。這個借口很爛，可是子夜身上的香味已經(jīng)困擾他好久。
母親節(jié)？在十月？姚子夜臉上的迷云更大了，不過，她還是老實回答。
“我從來都不擦香水�！�
“乳液？”他追問。
“沒擦�！�
“精油？”他再問，今天他非要問出一個答案。
“我從來不在身上擦任何東西。”她被問得很煩。
她都沒擦，為什么每次靠近她，他就特別餓，就想吃、吃掉她……怎么會呢？沒道理她會變成他的炸雞桶，讓他見到她，就會口水猛流，肚子超餓？他要去看醫(yī)生，說不定他有食人族的遺傳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