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仲春時節(jié),王府后花園里的各色花卉開得正艷。突然一個行色匆匆的人影踏碎了帶苞的花枝,向著一條陰暗的后廊奔去。
才跑了一盞茶的光景,腳步就生生地停住了。
「王爺,有消息了!」
「喔,是么?說說看這次給了甚么沒用的消息?」說話的正是身材微胖的遼王慕容肅,他陰沉著臉幽幽地開口問道。
「是莫老大派人來,說是得了件稀罕的東西,還說……還說王爺見了一定高興!」
前來通報的人暗暗吞了下口水,遼王冷冷的目光停在某處。
遼王平日里總是一副溫和的樣子,可現(xiàn)在卻變了個模樣,弄得自己感覺芒刺在背,生怕說錯了話!
難到是因為身處在這陰暗后廊的關(guān)系?
「呈上來!」
「這……東西不在小的這里,來人說要親自交給王爺!」剛說完話他便覺得冷汗順著腦門往下滑。
「好吧,把那人帶去偏廳問話!」
「是!」那人迅速退了下去……
燭光下的絹看上去與一般絲綢無異,手感柔若無骨,舉起來看也無任何不同的妙處。
「這就是他要你帶給本王的?是絹?是鮫人所織的絹?你們想欺瞞本王到甚么時候!」一連串的問題震得那送東西的人只得跪著發(fā)抖。
「是……莫老大是這樣吩咐小的,其余小人一概不知呀,還望王爺饒命!」
「哼!他就未曾再交代你別的甚么?」
「喔,有……小人差點忘了,說是要看甚么光線!對了是陽光!」
「哈哈哈哈!」慕容肅忽然大笑起來,又拿起那絹看了看。
「可惜,手法像是像,但是終究不是她!不過……」他怱地收了笑容。
「傳信回去,務(wù)必將這東西的主人帶回,若是帶不回的話,便給我殺了!」
「是!」
「那你可以下去了!」慕容肅將絹納入懷中,轉(zhuǎn)身進了內(nèi)室。
「是!」
*
「這么久才來知會人家,我還以為我的絹不值錢呢!唉!」珍珠躲在自己的屋子里,緊了緊衣裳,正了正帽子,準備上路的行李。
剛才總算是有人來她這里,說是午時過后就上路,惹得她東摸西碰,心里突突跳個不停。
「吸氣,呼氣!回家我緊張甚么?爹娘一定會等著我回家的!對了,必須多帶些水,我差點忘了!」
珍珠找了只在隊伍中看似順眼的駱駝,坐到它背上后喝了口水,正準備好好地欣賞下大漠的風光。
那個她一心想回的家,其實她自己也沒有去過。
她抹了下嘴,這次幸虧有娘傳授她織絹的本事,才能這么輕松的回去。正想著后腦上忽然挨了重重一擊,在她意識模糊前聽到幾句話。
「這下我真的發(fā)財了!快把這個小子綁起來,等我們到了目的地要賣個好價錢!」
「這小子好在哪里?如何能買個好價錢?」
「你懂甚么,快干活!平白無故領(lǐng)頭的會帶著這小子,就一定不一般,笨!」
「甚么不一般呢,我們又不是真去做生意,賣給誰呢?」
「……聽我的怎么能有錯,別說了!」
后腦一陣疼痛,不一會兒珍珠就醒來了。
這時候她又身陷囫圇了,躺在一個筐里,比上次更慘,連雙腳也給捆了起來,簡直當她是個肉粽子。
珍珠欲哭無淚,她好恨自己太大意,怎么就不懂得人心險惡。
「喂,你去看看那小子醒了沒有?」突然聽見有人說話。
「你自己不會去看,偏要我看?」
「他要是一命嗚呼看我怎么收拾你!」
說著就有人將蓋在珍珠身上的毯子掀開看了一下!冈趺催沒醒?要不我們給他點水?」
「不要浪費水了,等下我們自己也不夠!」
「大家原地停下,有風沙來了!大家原地停下,有風沙來了!」幾個聲音同時在叫著。
「怎么這陣子風沙特別多?」
珍珠感到駱駝和商隊都停了下來,接著便聽到了呼呼的風聲,沙塵的味道也撲了過來,時間仿佛靜止了。
她不甘心地動了動,手腳被捆得很結(jié)實,暗想:糟了!還想趁著混亂離開的,這樣子怎么動呢?
她卷曲著身體,又立即彈開,感覺腳碰到了筐的邊緣。又用力的動了一下,可能綁住筐的繩子沒有系牢,連帶著筐搖了幾搖。
珍珠又連續(xù)的動了動,終于翻出了那個筐!
『噗』的一聲摔在沙里,她悄悄地呼了口氣,剛才一直蓋著毯子,外面的情況聽不真切,現(xiàn)在可讓她長了見識。
沙子沒頭沒臉地朝她蓋過來,弄得眼睛根本無法看清東西,商隊全靜謐在風沙中似乎變成了雕像,自然也沒有人看到她。
珍珠很努力地爬著,但是徒勞無功,試想全給捆著的人又怎么爬呢?反正也全是沙了,她不妨順著風『滾』吧!
也不管甚么方向了,借著風勢就開始了滾動:心里想著遠一些再遠一些,千萬不要給發(fā)現(xiàn)了。
也不知道『滾』了多久,她實在是沒有力氣動了,便面朝下躺著,任由沙掩蓋住她的身子……
風沙來得快去得快,才一會兒工夫就忽然停了。天空又恢復(fù)了明亮,太陽也鉆了出來,剩下的只是改變了的風景。
封夜抖了抖頭拍了拍肩膀上的沙,一下子站了起來,活動了下筋骨運了運氣,重新整理好行李,拍拍烏龍準備繼續(xù)上路。
連著兩日都遇見了大風沙,直覺告訴他,極有可能迷失了方向,或在原地繞了幾個圈子。
是自己要單人獨騎來大漢的,怎么也要走出去才行。
他和烏龍一人一馬又開始了旅行,才走了一會兒烏龍又打著響鼻不肯走了。他還要趁日落前找個地方過夜!可是馬使勁地刨著地,還向封夜點著頭。
怎么了,難道下面有甚么東西?他知道馬的嗅覺比人來得靈敏,所以仔細查看起這片沙地來。
這片沙好像是剛才的風沙所造成的,顏色和遠處的比起來淡了一些,而且不是很平整,有塊地方鼓了一些。
難道真有甚么?封夜走向那片沙地,運功防衛(wèi),手也放在刀把上,生怕里面有甚么古怪的東西。
他先用腳踢了踢上面的浮沙,見沒有甚么動靜才又蹲下,將沙又掃開許多,才一會兒就露出片衣角來。
有人!
看這衣服的質(zhì)地和顏色,似乎是那些經(jīng)常行商大漠的商人所穿,又怎么會埋在此處呢?
那人忽然微微動了一下,封夜見到便快速地將其余的沙扒開,這下他才看清,原來是個給綁著臉朝下的男子。
他趕緊將這人翻了過來,知道他還有一絲氣息,立刻給他松開了所有的繩子,輕輕地搖著他的肩膀。
珍珠快給憋昏過去了!
只覺得沙在身上愈來愈重,最后也麻木得感覺不出來了。鼻子根本不能呼吸,老天,她不要死!
封夜見著此人雖有一絲氣息,但可能是沙進了口鼻,呼吸極為不暢。救人要緊,他也顧不了那么多,一雙手掌立刻按上那人胸膛。
得把他腹中的濁氣壓出來!這人看起來瘦小可胸膛怎么如此有肉?
封夜心里疑惑,但仍然繼續(xù)按了幾下,一心救人也就管不了那么多。
可是珍珠卻只是咳了幾下依舊沒有清醒。
怎么還沒有醒?
封夜伏耳傾聽他的呼吸,只聽得他喉嚨里『吭吭』兩聲,似乎有甚么給卡住一樣。
他伸出兩指按著此人的氣門,運功要將他嘴里的沙逼出來,然后捏緊了他的牙關(guān)將嘴湊上去,他只是想知道沙是不是出來了。
從珍珠的嘴里吐出幾口沙來,但是封夜也聞了種異香。這香氣可能是這人天生的,要不然一名男子怎么能香成這樣?
陽光忽然照得眼前一片紅色,新鮮的空氣也毫無阻礙的吸入了肺部,珍珠才知道自己沒死。
「水!我要喝水!」強烈想要喝水的念頭閃入腦中,就喊了出來。
封夜聽他說要喝水,就連忙拿過水囊,朝著他的嘴里倒了少許。
珍珠聞到了水的味道,張著嘴巴享受著,還沒喝夠水就停止了,氣得她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你是誰?」她朝眼前這個黑衣男子大聲質(zhì)問著,又咳了幾口沙出來。
「……」
「你不要過來喔!」見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珍珠著實有點慌了!肝铱缮趺匆矝]有!」
「……」
見那人還是沉默不語,珍珠也不客氣,一把抓過那個裝水的皮囊,她瞧著封夜盯著自己的臉,心虛地將頭上的帽子往下拉了拉。
「我渴得很,再讓我喝些水!」
封夜看著眼前的這個『少年』,只看到他的心緒很亂,竟然沒有一句完整的話,全是不成段的字,表示此人可能是受驚過度,所以也沒有理會,任由珍珠抱著水喝個痛快。
「剛才多謝恩公搭救!小女子……」
話剛出口珍珠就知道錯了,生生地打住,又換了語氣說話。「多謝這位少俠相救,在下感激不盡!不知如何稱呼?」她抱了抱拳。
封夜笑了笑還了下禮,收拾了水囊就要走。
珍珠見他還是沒有反應(yīng),就又說道:「在下姓鄔,不知兄臺高姓大名?」
此人是不是還在神智不清?怎么說的話和他想的不同?會不會有所企圖?
封夜早就知道了珍珠的想法,明明不姓鄔偏要說姓鄔,不過想他也耍不出甚么花招!
他拉了下烏龍的韁繩,催馬前行。
「你怎么不理會我?我誠心道謝,你怎么這樣?」
珍珠搖搖晃晃想追上封夜,無奈手腳才放開,氣血不順,腳下虛浮,才走了兩步便重重地跌倒了。
「哎!」珍珠哀聲叫著。
封夜聽到他的叫聲轉(zhuǎn)頭過來,漆黑的眼睛看著珍珠。
此人一副男子打扮,但嬌叫的聲音卻分明是女子的!他回身一把拉起了『他』。
雖然此人未真正表明身分,但若是將他一人丟在這里,也不是君子所為,就帶上他好了!
珍珠將眼淚含在眼眶里剛要落下,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男子正用神采奕奕的眼睛看著自己,似乎很了解自己的想法,而且在他的身上,一定有某種物品和自己有關(guān)系。
她嚇了一跳趕緊收回了眼淚。
「這位少俠,煩請你帶上小弟我吧!這大漠荒涼,路上有人做伴也可少些寂寞!」珍珠為了讓封夜帶上自己,胡亂編著各種理由。
她原本想直接詢問這人身上到底有甚么,轉(zhuǎn)念一想不能這樣。
前兩次就是因為輕信了他人,才總是身陷囹圃,好不容易才逃脫了虎口,這次再也不能輕信他人了,就算是救命恩人也不行!
主意打定后便看著封夜的雙眼,等著他的答復(fù)。
「救人救到底,小弟定把恩公奉若神明!」珍珠說完后也奇怪自己怎么能說出這樣的話,弄得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但是臉上還是笑瞇瞇的。
這人怎么這樣說話?他本就準備將『他』帶上,倒要看看這是甚么人。
封夜輕點了下頭算是同意,留了個背影給珍珠。
見他已然同意,珍珠也不管甚么姑娘家的矜持,跟著這男子就走,不過在他的背后仔細打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