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陌一聽要去酒樓,立刻對著來傳話的人說:“不成,酒樓龍蛇混雜,讓三爺換個地點!”
“啊……這???”
天人交戰(zhàn)的下人可苦惱了。要聽誰的?
“照我的意思轉(zhuǎn)達,三爺有話叫他來跟我說�!�
“是�!�
這大主子擺起臉色來叫人打心眼里發(fā)毛,傳話的小廝立刻倒戈。
“你作啥為難三爺?不要隨便替我出主意啦!”才從內(nèi)房出來,來不及叫回小廝,拂凈只能站在門處生悶氣。
“又不是家里都沒人了,干么去到哪里都要帶著你?那些帳你就別理了,瑣碎又煩人。”
“可以說不理就不理嗎?你不也不讓我這么做。”
弦外之音非常清楚了,就算她想劃清界線,這溫中藏冷的男人又曾肯照著她的意思走?
“聽我話不要去,好好養(yǎng)身子�!敝肋@時候勉強她不得,只能軟言相勸。
“做事要有始有終,何況我也要養(yǎng)活自己�!�
“都這節(jié)骨眼了,你明明知道我不會讓你凍著餓著,我一個男人讓你外出拋頭露面,成何體統(tǒng)!”
“難道你要我坐著等死?”
百里陌大受震懾,他再也隱忍不住蟄伏的欲望從背后狠狠的抱住她,怕是知道她的身子禁不起這粗魯,卻怎么都不肯松手。
他重重壓在拂凈肩上的頭顱巍巍的顫著,不能睡的痛苦,不知名的憤怒全然爆發(fā)了!
他只手能了結(jié)人的生死,卻讓這輩子最愛的人飽受苦痛,這情何以堪?
“你把我好不容易綁好的帶子弄壞了。”
拂凈何嘗不知道百里陌此時復(fù)雜的心情,可她從來就不是肯坐困愁城的人,她眼里所有的眼淚都在這兩年半掉光了,哭到極致,她告訴自己再也不哭了,不管為了什么。
可是說歸說,這種事又怎么能盡如人意?
唉。
不管自己做了多丟人的事,只要面對的人是他的小凈,百里陌從來不會不好意思,看著拂凈那身丑陋的袍子和有些凌亂的束發(fā),他把人拉到鏡臺前面,動手就拆掉綢帶。
“做什么?我趕時間,不能讓三爺?shù)任野��!边@人存心來亂的嗎?
“讓他等!”他說得斬釘截鐵。
百里陌不是那種溫柔細(xì)致型的男人,相對的,他雖然是南方男子卻有副北方男人的粗獷身材,可是他那么無盡小心的用玳瑁和珊瑚組成的櫛替她把黑如流墨的長發(fā)梳理過一遍,拉出一簇挽成髻,讓其他的散在肩膀上,最后用珊瑚櫛作為裝飾。
“呼……”
他一頭的汗,真是為難他這大男人了。
拂凈瞧著鏡妝后的他,才說好再也不哭的眼竟然盈眶熱氣。
等兩人從西小院趕到氣派的大門——
想也知道打算使出黏字訣來的百里陌哪肯放任自己的人出門去,至于拂凈,除了滿臉的歉意,實在不知道要拿什么臉去面對三爺了。
百里雪朔瞧來瞧去,又瞧回來瞧過去差點把眼珠子睜凸。
他老了?還是黃金般的腦袋退化了?
不會啊,他保養(yǎng)得宜,為了配得上他那絕色美人兒的老婆,他可是很拚命不讓自己老去的。
拂凈身邊的護衛(wèi)天神由穹蒼變成他回家不久的大哥,兩人同進同出,這里面大有文章。
他不過是約了一位晉商查貨,順便喝點小酒,用絲竹管弦保養(yǎng)一下眼睛,可這些因為老大一句話下來只能去喝那淡而無味的茶,心里已經(jīng)夠悶的了,這會兒他那沒回家萬事皆休,一回來雞飛狗跳的老大不會又打算遠行了吧?
“還不是你的錯,談生意就談生意,用得著非約在外面,你不知道凈凈身體不好不能勞累嗎?家里林苑角樓臺榭隨你使用,廚娘手藝可以媲美皇宮御廚,你有什么不滿意,非要一天到晚往外跑?”
劈哩啪啦、劈哩啪啦……
新年到了嗎?鞭炮到處亂響?他耳鳴。
“大哥,不是我愛跟你搶人,穹蒼不見了,下面的人亂成一團,這年頭出門不帶幾個幫手好像就不顯氣派,生意也談不攏,何況,”他瞄了眼打扮很不一樣的拂凈,擺懶裝弱。“跟我合作過生意的人都指明要小凈……拂凈在場�!�
小氣鬼,一天之前拂凈還是他的寵物,十二個時辰過去竟然變了天,連小名也不許人喊……他的寵物……
“啰唆!”
“是是是,不啰唆,不過大哥,你不會也要跟著去吧?”
這是他那位一談到生意寧可去揮劍的大哥……莫非老天要下刀子了?
“不行嗎?!”有人沉下臉。
“不要對三爺這么沒禮貌!”被晾在一旁的拂凈不贊同的眄了百里陌一眼�!拔覀兊降鬃哌€是不走?”
“走走走,老三,你移到前頭去跟馬夫坐一起,凈凈身子不能吹風(fēng),車廂讓給她坐。”
“可~~以,沒問題�!卑倮镅┧愤种臁槭裁醋詮拇蟾缁丶液�,他要談生意有那么難上加難的感覺?“拂凈姑娘啊,有人稱贊你今兒個打扮亮麗許多嗎?”
“謝謝三爺�!彼戳艘谎鄹诤箢^的百里陌,臉蛋微紅。都是這家伙害她被人注意了。
“莫非,是我大哥的杰作?”
天不只要下刀子,還要下關(guān)刀、長槍、五子奪命連環(huán)鎖、流星鏢……了。
百里雪朔不敢再多話,經(jīng)過一番折騰,百里家的三爺破天荒的搭上馬夫的前座,難得的招搖過市,冷風(fēng)吹去他不敢流也流不出來的眼淚在風(fēng)干之前終于抵達城東的寶來茶樓。
寶來茶樓原是有百年歷史的酒樓,幾番易手后轉(zhuǎn)到百里雪朔手上變成了百里家產(chǎn)業(yè)。
根基打得好,又經(jīng)過百里雪朔的連番整頓,簡直是門庭若市。
掌柜一看是主子來了連忙親自出來迎接,包廂雅座更是少不了的招待,最上等的茶葉糕點流水般的擺上來,雖說合作的對象對于他們擺出來的陣容有些疑惑,但是人家只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在旁邊,又被百里雪朔舌燦蓮花的口舌撫弄得心花怒放,上萬兩的契約用不著白紙黑字的簽下來了。
“大哥,你知道我為什么非要去到哪都帶著拂凈姑娘了吧?”
查的貨一一對帳沒了問題又簽下一季合作事項,眼看白花花銀子就要入袋的百里雪朔實在受不了他那親愛大哥窮兇惡極的狠瞪,今天他要是不給個交代,以后要讓拂凈姑娘同他出門,可能比摘天上的星星還要難。
當(dāng)然他不知道百里陌對小凈的擁有欲,就算他給了交代。依然撼動不了那貪心的男人。
“她是我的財神爺,我的聚寶盆,我只要帶著她不管談什么都會成,很驚人吧?”
雖說是無心插柳得到的成績,可她真是他的常勝將軍��!
“你的好運就到今天為止了�!卑倮锬熬€條性格的下巴緊緊繃著。就是看在兄弟情份上,他才沒有一拳把好個百里雪朔打飛出去。
按下殺人的沖動……
但就是有不知死活的人還在用心計較的打著商量。
“同胞愛,我們的兄弟革命感情呢?”都怪他大嘴巴,要是不說就好了,哼哼哼……
“小凈是我娘子,叫大嫂。”
百里雪朔怪叫,動作之大差點翻了人家的桌子。
“大哥,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幾時娶妻,為什么我們一無所知?”到底當(dāng)不當(dāng)兄弟啊,這么神秘?!
“二十一�!�
三爺?shù)南掳驼娴耐崃恕?br />
“爹跟娘……知道嗎?”那一年他們的爹娘還健在著。
“不知情�!�
百里雪朔揉眼,頹然的坐下來,好一會兒才喊來小二。
“把東西都撤下去,換新的來�!�
然后連個吱聲都沒有了。
他會死得很慘,而且不是普通的慘。
長嫂如母,他不只把嫂子當(dāng)下人使,還把人帶來帶去,將功折罪是沒辦法了,不過,不知者無罪對不對,嘿嘿嘿嘿嘿。
開胃菜很快送上來,一碟子腌制的新鮮蘿卜,一碟咸薺,一碟油菜心,另外上了三碗茶湯,香味撲鼻。
拂凈掃過桌上的菜色又看看兩個不講話的兄弟,她眉動眼轉(zhuǎn),也不對著任何人,輕輕的說道:“難得來到寶來號不嘗嘗這里好吃的菜肴就可惜了,不過光吃菜不過癮,我來說個菜給大家聽可好?”
一聽見說菜,百里陌馬上全神貫注,他這一動也使得百里雪朔不得不專起注意力。
她先把三碟小菜擺在一塊,然后向小哥要了幾根竹簽,伶俐的把數(shù)根菜心串成竹筏,最后用一片大的香菜葉子擺在一側(cè)。
“這叫泛舟。”
百里雪朔拍手叫好!就連站在一旁本來要走開的小二也被勾引的逗留了下來。
“至于鮮蘿卜切成小指頭大小丁之后,可擺上紅蘿卜雕成的小花,叫‘盛雪’,不過盛雪適合在炎炎夏日的時候佐著竹葉青吃,這時節(jié)算是秋分了,該用襄樊的大頭菜,切塊、曬涼、腌制、裝壇,這樣做出來的大頭菜咸而脆,香而甜,包準(zhǔn)讓上門的客人大啖三碗大米飯不自覺。”
咕嘟,小二的肚子很爭氣的打起鼓來。
向來比鬼還要精的三爺,干脆讓小二去把掌柜跟大廚請上來了。
拂凈也不藏私,續(xù)言道:“咸薺適合煮湯,有句話說:‘三日不吃咸薺湯,腳骨有點酸汪汪。’用黃魚燒咸薺更是一絕,但是薺一定要用寧波種出來的,配上東海黃魚,如此這般才對味�!�
“那么姑娘,小老兒大膽的問,等會該上什么菜才好?”大廚師看她見解精辟,說名有據(jù),竟然不恥下問。
“鎮(zhèn)江肴肉、無錫肉骨頭、鶴鹿同春、武昌魚鉆沙,不過要記得魚鉆沙的豆腐必須以杭州的雪霞美入菜。”拂凈不假思索,隨手拈來。
“敢問姑娘為什么這么費工?”廚師還在問。
“雪霞美是用豆腐和芙蓉花一起烹煮的,豆腐清如白雪,花色艷似云霞,師父想想,再加上武昌魚,豈不美哉!”
別說還沒吃了,經(jīng)過這一翻解說,就算已經(jīng)喂飽肚皮的客人,也躍躍欲試想嘗嘗這些由嘴巴說出來的美食。
見引起了騷動,百里陌大大不悅。
表面是大男人的他沒有任何生活上的缺失,就一樣,沒有人想像得到的——他很愛吃。
以前年輕阮囊羞澀,他們兩人經(jīng)常餐風(fēng)露宿,拂凈說了一口好食材為他打發(fā)了許多時光。
“大哥,你可不可以把拂凈姑娘讓給我?”
只見百里陌目露兇光,“你再敢說上一遍,別怪我打得你滿地找牙!”
此非善地,以后他絕對不許小凈再來了。
“姑娘、姑娘,那飯后甜點呢?”廚師追到門口。
“哼,你是不是廚師,要不要我把人干脆讓給你?”百里陌捋出了拳。
“可以嗎?”
可憐的廚師沒機會把話說完,真的被打飛了。
寶來號從此多了個無牙廚師癡戀拂凈不渝。
不過,這也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