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后,當(dāng)曇月端著銀盤進(jìn)入了廳內(nèi),正在看書的李雋聞聲抬頭,馬上朝她咧開大嘴,那溫柔的眸光像是可以描出水來似的,讓曇月喉頭一窒,心中百轉(zhuǎn)千回,而他不會明白她此刻的天人交戰(zhàn)。
“我怎么不知道你已經(jīng)回來了?剛剛還在想要是你今晚不回來,那我一定會睡不著,這可怎么辦?”
“那就把韓非子從頭看一遍,保證很快就睡著!睍以律鞯闪怂谎。
“這么一來,我只會更想你。”李雋佯裝出苦惱的樣子。
“看在你這么會說話,今晚就讓你解解饞!
“今天對我這么好。”李雋看到那壺酒,笑不可抑地說。
曇月將銀盤擺在幾案上!懊獾媚憷鲜峭鴦e人的酒杯猛吞口水,好像我對你很苛刻似的。”
“哈哈… …原來都被你瞧見了!崩铍h將書冊合上,盤腿坐好,等著曇月幫他倒酒!澳墙裢砜梢远嗪葞妆。
”
“就只有今晚!睍以驴刹幌胩F评。
李雋執(zhí)起酒杯,先聞一下酒香,然后才要就唇… …
“不能喝!”匆忙趕到的豐冠臣一見廳里的情形,不禁大叫,然后沖上前,一把拍掉李雋手上的酒杯。“這酒已經(jīng)被她下了毒!”
“你說什么?酒被曇月下了毒?”李雋皺起眉頭。“這是不可能的事… …”
豐冠臣嚴(yán)厲地瞪著此刻跪坐在席上,不發(fā)一語的曇月!按笸醪幌嘈诺脑捒梢詥査,剛剛安插在東宮的眼線回報(bào),說她今天去見過太子,還受了太子的唆使,企圖在酒中下毒,想要毒害大王!
“我不相信有這種事!”李雋大聲駁斥。
曇月先深吸了口氣,試著解釋事情的原委!拔业拇_去見過太子,而且也答應(yīng)他會在酒中下毒… …”
“你說什么?”聽曇月居然親口承認(rèn),李雋難以置信的瞠眸怒視。
“你答應(yīng)他要毒害我?”
“我有我的理由,先聽我把話說完!”
李雋怒不可遏地站起身來,只覺得腦袋轟隆作響,覺得自己遭到徹底的背叛了!笆鞘裁礃拥睦碛蓵屇愦饝(yīng)在酒中下毒害我?你剛剛都已經(jīng)親口承認(rèn)了,還要解釋什么?我這么全心全意的信任你,把性命交到你手,你居然… …”
“因?yàn)樘幼プ呶业铮盟麄兊男悦鼇硗{我,要我在酒中下毒… …”曇月大聲吼道,不想讓李雋誤會。
“所以你就真的做了?”李雋俊臉灰白地問!拔乙詾椤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叛我,但是你永遠(yuǎn)不會,只有你會跟我一起并肩作戰(zhàn),是我太傻了,竟然會相信滿口謊言的你… …”
“你真的相信我會在酒中下毒?”曇月的心涼了一半。
“難怪你突然拿酒給我喝,原來是別有居心!”李雋失去理智地吼道!耙以趺丛傧嘈拍?”
“那就沒什么好說的,既然認(rèn)定我背叛你,你就殺了我吧!毕氩坏剿麄冎g的信任程度這么單薄,一戳就破了,曇月的心真的完全碎了。
“別以為我不敢!”李雋從齒縫中迸出聲音。
“那么動手吧!”曇月昂起慘白的小臉,露出纖細(xì)的項(xiàng)頸!爸灰诓弊由蟿澮坏毒涂梢越Y(jié)束了!
“你… …”李雋望進(jìn)曇月那雙不再生氣勃勃的秀眸中,心中有了一絲動搖,心想或許她真的是情有可原,李晨用她爹娘的性命來要挾,換作是自己,也有可能會屈服了。“先把她關(guān)進(jìn)書房里!
“大王… …”豐冠臣希望能問出更多有關(guān)和太子勾結(jié)的事,在這個緊要關(guān)頭,絕不能有任何閃失。
“別再讓我說第二遍!”李雋怒喝。
“是,大王!必S冠臣喚來外頭的侍衛(wèi),先將曇月軟禁在書房內(nèi)。
李雋背過高大的身軀,不想看曇月被押走的模樣,更怕看到她絕望的眼神,那會讓他更心痛。
待腳步離開,直到聽不見了,李雋才深深地吸了口氣,寬袖中的雙手握成拳狀,怎么也無法相信曇月會做出背叛自己的事來,就算真的做了,一定也是逼不得已的,曇月孝順,會甘心受李晨威脅也是不足為奇。
想到這里,李雋回過頭去,定定地覦著廳外的方向,許久之后再度坐在席上,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試著找回一絲理智。
豐冠臣靜靜地看著李雋眼底的復(fù)雜情緒,看得出除了遭到背叛的痛苦,也因?yàn)橛们楹苌,所以無法接受事實(shí)。
“大王不該被兒女情長所牽絆。”若這名叫長孫曇月的女子真要毒害秦王,那么絕不能留在身邊,該早點(diǎn)壯士斷腕才對。
“這不單只是兒女情長… …”過了半晌,李雋才低低度喃道:“你對曇月還不夠了解,也沒跟她相處過,不知道對她來說,兒女情長也是她一直在避免的,就怕會誤了大事,讓我分心,是曇月讓我下定決心不再保持沉默,與其等待時機(jī)到來,還不如用行動證明自己的能力。”
說到這里,李雋的腦子也漸漸清晰,不再被憤怒給駕馭!皶以虏皇瞧胀ㄅ,她的想法見地更和一般人大不相同,可以說連男子都比不上,為了成就我的大業(yè),她可拼了命不要,也要支持我!
“可是她答應(yīng)太子要毒害大王,這是她親口承認(rèn)的!必S冠臣提醒。
李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yàn)樗谙牒蜁以逻@段日子相處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那些事仿佛才剛發(fā)生似的。
我不能用自己的心來左右你,更不是想從你身得到好處… …
不管將來發(fā)生什么事,我永遠(yuǎn)會站在你這一邊… …
你生我就生,你死我也不會獨(dú)活… …
“曇月不會背叛我的… …”李雋想到她說過的話,眼眶發(fā)熱!爱(dāng)初我若不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她,又怎么會讓她待在身邊?如今卻聽不進(jìn)她半句解釋,一味地認(rèn)定她有罪,豈不是自打嘴巴,因?yàn)槲蚁瓤村e人了!
“大王--”豐冠臣也盤腿坐在席上,想要爭論。
“你真的認(rèn)為這壺酒里被下了毒?”
“難道大王不這么認(rèn)為?”豐冠臣鉆眉問道!爸灰酶y針來測試便知。”
李雋澀笑一聲!昂伪赜玫姐y針呢?”話才說完,他便直接執(zhí)起酒壺,將壺嘴湊到嘴邊,很豪放不羈地把酒倒入嘴中。
“大王!”豐冠臣驚叫一聲,已經(jīng)來不及阻止這自殺式的行為。
一鼓作氣地將酒喝干,直到連半滴都不剩,李雋才將酒壺?cái)R下。
“我們就來看看有沒有毒!彼鄣缀Γ坪踉缬惺愕陌盐。
“大王不該把性命當(dāng)作兒戲,萬一有個什么… …”豐冠臣不免斥責(zé)幾句。
“若我現(xiàn)在連曇月都不能信任,將來又怎么信任你和其它人?隨便一個風(fēng)吹草動就會破壞這層本該牢不可破的關(guān)系,你們?yōu)槲页錾胨,最想要的不過就是要得到我的信任,如果連這點(diǎn)識人的能力都辦不到,又怎能成為一位明君?”李雋說到這兒,眼眶泛出隱隱淚光。
“這酒… …果然沒被下毒不是嗎?”否則他早就已經(jīng)毒性發(fā)作了。
他真的冤枉曇月了,李雋后悔莫及地心忖,他該如何乞求她的原諒呢?想必她現(xiàn)在恨極了他,巴不得永遠(yuǎn)不要見到他了。
“我錯怪她了。”豐冠臣嘆道。
李雋眼眶中的淚水險(xiǎn)些墜落,只能用袖口稍做掩飾,匆忙地拭去!八秊榱宋也活欁约旱锏陌参,我還要這樣冤枉她,該死的人是我才對!
“如今太子把腦筋動到大王身邊的人,這次若害不成,必定還會再從其它人身上下手!必S冠臣推敲說道。
“嗯!崩铍h想了又想,緊閉了下眼,然后睜開,眼中射出犀利的光!拔覀兛梢栽跂|宮安插眼線,那么承慶殿的宮女之中或許也有他的人,不如就演場戲給李晨看… …你現(xiàn)在就差人去太醫(yī)署,如今太醫(yī)署中唯一沒有被李晨買通的就是姜太醫(yī),就跟他說我中了毒,此刻狂吐鮮血,要他立刻趕過來,相信這消息很快地就會傳到東宮。”
豐冠臣頷了下首!澳敲撮L孫曇月呢?”
“… …就先關(guān)在書房,這樣才能取信于人!崩铍h強(qiáng)迫自己說出這個決定,而不是馬上放她出來,求她原諒,這樣才能讓李晨信以為真,相信曇月若是知道這么做的原因,也一樣會贊同。
“是,我這就去辦!
待豐冠臣的腳步跨出廳外,李雋支著額頭,滿心沉痛,他早該知道曇月會是自己的弱點(diǎn),卻沒有事先保護(hù)好她,還讓李晨逮到機(jī)會用來威脅,曇月當(dāng)時的心情一定是左右為難,想救雙親,又不能背叛他。
而他做了些什么?像是當(dāng)場甩了她一耳光,完全不聽她的解釋。
李雋悔恨不已地苦笑,他居然用這種不信任的冷酷態(tài)度來回報(bào)曇月的情意和忠誠,就算到時他跪在她面前請求原諒,只怕都還不夠。
此時書房內(nèi)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微透的月光。
曇月一動也不動地坐著,想哭,但她知道眼淚流干了也沒用,想笑,又覺得自己很可悲。原來不被人信任的滋味是如此絕望,更何況是被自己所愛的男人誤解,那像是有人活生生地把她的心剜起。
其實(shí)外頭根本不必派人看守,她不會逃的,逃了不就證明自己背叛了他。曇月苦笑地想著,或許是她太高估了自己在李雋心中的分量,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不管發(fā)生了任何事,她都可以贏得他全然的信賴,結(jié)果事實(shí)不然。
她氣他,卻又無法生氣太久。
曇月擠出一抹心疼的澀笑,想到李雋在那樣明爭暗斗的環(huán)境中長大,防衛(wèi)心自然比別人還重,容不得有人一絲絲背叛的可能,所以他的反應(yīng)才會這么強(qiáng)烈,她根本不忍心過于苛責(zé)… …而都這個時候了,她居然還在幫傷害自己的男人找借口,她真的愛他愛得不可自拔了。
曇月雙眼酸澀、鼻裝潢梗塞地思忖,只希望李雋能夠保持冷靜,早點(diǎn)想通這是太子的陰謀,能度過這次的考驗(yàn),不要被蒙蔽了。
曇月就這么坐了一整晚,想著太子若知道她沒有在酒中下毒,又會怎么對付爹娘呢?
她只能惴惴不安地等著李雋氣消了、想通了,愿意聽她的解釋,然后想辦法快點(diǎn)救出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