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房里，他脫下西裝外套，整齊地掛上衣架，然后解下領(lǐng)帶、松開胸前的兩顆鈕扣。
楊郁嫻低笑了聲，她坐在梳妝臺前，拿著毛巾擦拭著濕發(fā)，道：“唉，他有戀姊情結(jié)，你不要理他。”
無厘頭的回答令他發(fā)笑，“你居然這樣說你弟�！�
他走到她身后，以十指替她梳整長發(fā)，順勢按摩著她的頭皮，那手勁甚是輕緩，像是在呵護(hù)什么珍藏稀寶。
緊繃的肌肉頓時放松了許多，她不自覺地輕閉上眼，享受他的溫柔。
驀地，她想起了姊弟小時候的光景。
“我不是說過……我爸媽很早就過世了？”她忽然啟唇，低聲道。
“嗯，你說過是因為意外�！�
“那時候我才國小三年級，而我弟還在讀幼稚園大班�！彼犻_眼，看著梳妝鏡里的李霆慎，“后來，我和我弟就搬到彰化來投靠爺爺奶奶，兩個人也算是相依為命吧……他被同學(xué)欺負(fù)了，我就挺身保護(hù)他；他上了國中之后，沒錢繳學(xué)費(fèi)，我不好意思再跟爺爺奶奶要錢，就去兼兩份差，賺錢給他注冊�！�
他靜靜聆聽，雙手來到了她肩上輕輕按摩著。原來，她曾經(jīng)扛過這么重的擔(dān)子。
說完，她自顧自地笑道：“所以我高中比別人晚一年畢業(yè)，中間有一年的時間，我休學(xué)跑去兼差打工，賺我們兩姊弟的學(xué)費(fèi)�！�
聞言，他情不自禁地俯身，輕吻了她的頭頂。
“難怪他會這么敵視我�！彼嘈�，嗅了嗅她的發(fā)香，“我不只是搶走了他的姊姊，也搶走了幾乎是半個媽的你�！�
“唉唷，那是兩碼子的事啦……”她困窘地干笑了笑，握住他擱在她肩上的寬大手掌，“他只是怕我又交到奇怪的男朋友而已�！�
“又？”他眉一蹙，抬起頭來看著她。
“對啊，以前交往過幾個男友，他們常會限制我不能去哪里、規(guī)定我要幾點(diǎn)吃飯、幾點(diǎn)到家、一天要打幾通電話給他——”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他打斷她的話，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呃……”她頓了下，怔怔道：“高中……”
她大學(xué)也忙著打工賺取生活費(fèi)，哪有談戀愛的閑功夫。
“哦。”原來是學(xué)生時代，他眉一挑，好吧，不意外，他比較在意的反而是她的感情空窗期。
他勾起唇角，彎下身，在她耳邊呵了溫?zé)岬臍庀�，極具挑逗地細(xì)聲道：“所以你已經(jīng)十年沒有男人了？”
語畢，他輕嚙她的耳垂。她身子一顫，一陣酥麻感涌上。
“對、對啦……你看不起我？”
“我像嗎？”唇瓣貼著她的肌膚，順著下顎的曲線，緩緩下滑。
他吻了她的頸、她的肩，然后回到她敏感的耳際、她漂亮的耳廓。她閉上眼，倒抽了口氣，心跳狂然飆升。
她緊張得抓住睡衣的裙擺，抓得手指都泛白了。兩個人同睡一房，難免預(yù)想過這樣的場面，可她卻沒料到會來得這般迅速。
她以為至少會等到熄了燈、上床準(zhǔn)備就寢的時候才會……
突然，他將她打橫抱起。
“啊——”她嚇了一跳，驚叫了聲。
在轉(zhuǎn)個一百八十度之后，她被扔到了床上。他跟著爬上來，雙手撐在她的兩側(cè)，牢牢將她鎖在他的臂膀里，俯視著她。
心跳如擂鼓，她臉一熱，不覺避開了那熾烈的目光。
“你臉好紅�！彼冻鲇行〾男难鄣奈⑿�。
“那是一定的吧……”她就被他這么壓在身下，即使隔著衣物，她仍然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漸升的體溫。
他很難不注意到她生澀的反應(yīng)。
“現(xiàn)在，告訴我一件事，”他俯首，輕吻著她的額頭、鼻梁、鼻尖、人中，最后在她的唇上低語道：“我需不需要比平常溫柔？”
“我、我哪知道你平常怎么做……”她困窘地別過頭。
“……”看樣子她是不明白他在問什么了。
他瞇起眼，眸里染上欲火。
“無所謂，我自己摸索就好�！闭Z落，他噙住她的唇瓣，輾轉(zhuǎn)淺嘗。今晚的他不當(dāng)紳士，他壓上她纖瘦的身軀，兩人陷進(jìn)了柔軟的床墊里。
他探出舌尖，撬開她的貝齒，忘情汲取她嘴里的甜美。兩人呼吸漸漸濃濁，房間里安安靜靜，只聽得見彼此愈發(fā)急促的喘息聲。
她被吻得幾乎喘不過氣。
“嗯……”她輕哼，軟綿綿的鼻音像是挑逗似地搔過他的心頭。
他將她的回應(yīng)視為是一種邀請，他探手滑入她的衣服底下，掌心緊緊貼著她的肌膚游移。
她不安地扭動著身體，他的手掌就像是點(diǎn)了火一般燙人，而他正恣意地在她身上四處引燃火苗。
她的身體依然帶著沐浴后的潤澤芳香，他被那股醉人的女人香撩得神魂蕩漾，理智幾乎潰散。
急欲占有她的想望像是一頭兇猛巨獸，在他的胸口里四處叫囂。
他必須吃力地拴住自己，才不至于讓自己顯得急躁、沖動，像是個發(fā)了情的青少年。
衣物一件件褪去，他極具耐心，幾乎是逐寸親吻她的粉嫩嬌胴。直到他對上了她的視線，她的眼底帶著一絲驚惶，然后她閉上眼，別過頭。
他頓住，理性瞬間被他拉回腦袋里。
她是緊張？還是不愿意？
“怎么了？”他吻了吻她的鼻尖，欲火稍稍退去，“你看起來心不在焉，在想什么？”
“呃……”她心虛，急忙道：“因為、因為我想到我弟的房間就在正上方，他們可能會聽到一些……不該聽到的聲音�！�
“原來你在擔(dān)心這個�！彼α寺�，一顆心放了下來。
然后他撐起身，拉來棉被，替她掩住幾乎已經(jīng)全裸的身軀，自己則是將散落在床鋪上的衣服一件件穿回去。
“你——”她有些忐忑地看著他寬厚的背，“你……不想繼續(xù)嗎？”
“沒關(guān)系，我不急�！彼�(cè)著身，扭頭笑看她一眼，“反正以后多的是機(jī)會。更何況你做得不安心，我怎么可能盡興？”
她聽了，雙頰不住一熱，整個臉蛋幾乎縮進(jìn)被窩里。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
“傻瓜，”他坐到她身邊，揉揉她的發(fā)絲，“我說過了，我不急�！�
“可、可是我聽說如果男人不做到結(jié)束會很難受不是嗎？”她豁出去了，把一句羞人的話直截了當(dāng)?shù)孛摽诙�，毫無頓點(diǎn)。
“沒那回事。”他笑了笑，俯身，軟唇印上了她的額，“沖個澡就好了，沒你想的嚴(yán)重�！�
語畢，他又摸了摸她的臉頰，還輕輕捏了下，這才起身走進(jìn)了浴室。然后她聽見了門被鎖上的聲音。
望著那扇緊閉的門扉，她胸口一窒，突然覺得有點(diǎn)難過。
其實，那是謊言。
她對他說了謊，她弟的房間根本就不在正上方，可她逼不得已。
鐘湄琪對她說過的那些話，像是蛀蟲，一點(diǎn)一滴腐蝕著她的心。她曾經(jīng)試著告訴自己，每個人都有過去，每個人也都有秘密；而她既然選擇了愛他，就不該介懷那些過往的，不是嗎？
是啊，誰沒有秘密？
她的腦袋拚了命想把那些話忘懷，可她的身體卻泄露了她的心情。女人的欲望終究來自感情，而她對他的感情……卻不再純粹。
這時，浴室里傳來淅瀝嘩啦的水聲。她心念一恍，驀地回想起鐘湄琪那天離去前的忠告。
“我建議你翻翻他的抽屜、衣柜、皮夾……我想你會找到具體的答案�！�
她當(dāng)時是這么說的。
楊郁嫻呆愣了愣，視線不自覺地瞄往衣架上的西裝外套。她知道他的皮夾就放在內(nèi)側(cè)的暗袋里……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
她掙扎了幾秒，然而內(nèi)心里的好奇遠(yuǎn)遠(yuǎn)超越了那份愧疚，她緩緩撐起身，從被窩里鉆了出來，套上衣物，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到那件外套前。
她探出手，摸索了一下，果然找到了他的皮夾。
老天，從小到大沒做過什么虧心事，她的手指竟然在顫抖。她有一種背叛霆慎的感覺，總覺得自己這么做了之后，就是在破壞彼此的信任。
她翻開皮夾，草草看了一眼——也沒什么，就是證件和幾張信用卡而已，和自己的皮夾其實沒什么兩樣。
終于，她受不了良心的鞭笞，啪的一聲趕緊合上，準(zhǔn)備塞回。
卻在那一瞥之間，她好像瞄見了什么不尋常的東西。
她頓住，猶豫了幾秒，再度翻看那只皮夾，她發(fā)現(xiàn)內(nèi)層似乎夾著一張像是照片的東西。
楊郁嫻像是被附了身，恍惚地抽出那張相片。
那是一張很普通的男女合照，男方親昵地?fù)е说募�，女人笑得甜蜜，好不幸福。男的，�?dāng)然是李霆慎，女的則是她……不，那不是她，而是一個長得跟自己幾乎有九成像的女人。
“你身上有我姊姊的東西�！�
突然，電光石火間，鐘湄琪的聲音竄進(jìn)她的腦海。
是臉！
她擁有的東西，是她姊姊的臉！瞬間，像是天打雷劈，她抬起顫動的手，必須緊緊地梧著自己的嘴，才不至于狼狽地哭出聲來。
原來如此，一切似乎都說得通了。
她終于明白了，為何堂堂一位總經(jīng)理，當(dāng)初愿意和一名微不足道的菜鳥制作人去吃消夜。
也終于明白，為什么他會突然表達(dá)他的好感，對她展開猛烈的追求。難怪，他要送她那些根本不適合她的衣服，難怪他曾經(jīng)暗示過他喜歡直發(fā)。
同時，她想起自交往的這半年間，雖然情侶之間的肢體親密總是少不了，但李霆慎對她其實相當(dāng)“尊重”——好聽一點(diǎn)是尊重，他從未像今晚一樣，強(qiáng)勢、霸道地把她壓在床上，更別說是其他更進(jìn)一步的行為。
她曾經(jīng)以為那是他對她的珍視、是他對她的愛憐，然而此刻她才明白，他始終不急著要她，是因為他愛她沒那么狂。
思及此，她悲凄地笑出聲。
沒想到她對他卸了心防，投入了全部的真心，換來的竟是如此不堪的回報。她僵直地將照片塞了回去、將皮夾歸位，然后跌坐回床上，茫然。
出了浴室，李霆慎發(fā)現(xiàn)她不在床上，而是站在外頭的陽臺吹風(fēng)。
他思忖了一會兒，總覺得她真的很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哪里詭異。他想了想，跟著走到陽臺外，無聲無息地從背后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在想什么？”他低頭吻了吻她的耳垂。
“沒有�！�
“你真的以為你騙得了我？”
她低笑了聲，回頭迎上他的唇，兩個人吻了好一會兒。
“……你愛我嗎？”她突然這么問，直勾勾地望著他的眼。
氣氛轉(zhuǎn)變得太急，李霆慎怔住，顯得錯愕。
然而他的靜默卻像是一顆石頭，沉甸甸地打在楊郁嫻的胸口上，完全擊碎了她的心。
“對不起，我幼稚了�！彼龘P(yáng)起一抹淺笑，強(qiáng)作不在意。
李霆慎回過神來，將她擁得更緊，“傻瓜，當(dāng)然愛。不愛的話，我為什么要來見你的家人？”
——可是，你從來沒想過要帶我見見你的家人，不是嗎？
她心里這么想，嘴巴卻說不出口。
她抬手，回?fù)碇碾p臂，讓自己整個人偎進(jìn)他的懷里。他的體溫、他的味道，他的一切一切都是這么令她眷戀。
她禁不住自問——接下來呢？攤牌，然后大吵一架，之后拍拍屁股一刀兩斷嗎？她真舍得下這個懷抱嗎？
不，她哪舍得下？她早已淪陷，游不出這個漩渦。
這半年來，他以溫柔喂養(yǎng)她，以那無微不至的呵護(hù)來使她上癮。
他每天接送她進(jìn)進(jìn)出出，風(fēng)雨無阻；每天午餐的時段一到，不論他是不是在忙，一定會撥通電話給她，噓寒問暖、關(guān)心她午餐吃過了沒。生病了，他會拋下會議、將工作擱下，親自跑到她的租屋處來照顧她……
所以，他對她不好嗎？很好。
他哪里對不起她了嗎？也沒有。
既然這樣，她為什么要把自己往死胡同里推？思及此，她給了自己一個繼續(xù)愛他的借口，然后抬頭看著他，踮腳遞上一記輕吻。
是，她們是長得像，但那又如何？
前人已逝，而她還活著，她偏不信自己贏不了一個已經(jīng)去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