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兒不見紅瓦高墻，只有整排木造的屋舍，不知是哪戶人家養(yǎng)的母雞帶著一群小雞當(dāng)街而過，讓駕車的馬夫嚇了一大跳，又見幾個(gè)孩子在水井邊玩著捉迷藏，身上的衣服滿是補(bǔ)丁，不過每張臉都是笑盈盈的。
因?yàn)樘栠�沒下山，男人全都外出干活去了，只見女眷和孩子，好奇地看著這輛華麗的大馬車經(jīng)過家門前，有的孩子還新奇地跟在后頭跑，想知道它要駛往哪兒，小廝將頭縮回篷內(nèi)。
“老爺，就在前頭，快到了�！�
楚漠然“嗯”了一聲，他之所以會親自走這一趟，只是為了……
想看她一眼。
他終于承認(rèn)了，不過這與喜不喜歡毫無關(guān)系，只是覺得她跟別的女子與眾不同，或許留在身邊也滿有趣的。
“喝！”駕車的馬夫斥著，馬車震動了幾下便停住。
“老爺，已經(jīng)到了！”小廝先下馬車，然后掀開簾子的一角，方便主子鉆出車篷。
待楚漠然躍下馬車，看著眼前的破房子，大門敞開，卻不見屋里有人在。
“進(jìn)去問問�！背唤淮�。
“是，老爺�！毙P應(yīng)了聲，便跨進(jìn)門檻�！坝袥]有人在？有沒有人？”
叫了幾聲都沒人回應(yīng)，他也進(jìn)了屋內(nèi)，冷然的目光環(huán)視這個(gè)小得只需一眼就可以看遍的廳堂，除了有個(gè)供奉著神明和祖先牌位的地方，就擺了一桌兩椅，沒有多余的東西，空氣中還飄著一股不太好聞的味兒。
小廝捏著鼻子說：“老爺，這兒臭得很，您要不要到外頭等？”
“去后頭找找看。”他沉聲說道。
“是……”小廝聽令，心里再不愿，但主子的話可不得不從。
小廝人還沒繞到后院，里頭傳來了動靜。
“阿爹，你今兒個(gè)這么早就回來——”招福睡眼惺忪地從房里出來，但一看見站在外頭的人，話猛地卡住。
她就這么目瞪口呆地看著站在自家屋里的高大男子，只見他里頭是一件對襟的白色長袍，外頭搭了件佛青色的錦袍，這個(gè)顏色可不是普通大戶人家能穿的，必須經(jīng)過專為皇室制作袍服的織造府，除非是皇室中人，要不然就得由皇帝御賜才有資格，因此這個(gè)顏色又稱為“皇帝藍(lán)”，穿在他身上更顯得矜貴傲氣。
她還以為是在作夢，用力地揉著眼皮，張開、再揉……可是人影還在，于是曲起指節(jié)敲了敲腦袋，而且敲的力道還不小……
她那副傻里傻氣的模樣，讓楚漠然又惱又……疼！
他的心居然會疼？就因?yàn)樗�？到底是怎么了�?br />
“你再敲下去，要是昏倒了，別以為我會找大夫來�！彼首骼溧�。
招福這下確定真的是他了。
“我不是在作夢吧？”她喜出望外地又掐了掐自己的臉皮�！罢娴臅匆∧敲次覜]看錯(cuò)，也不是在作夢了……你是來找我的嗎？”
“不是。”
“喔。”招福小臉馬上失望地垮了下來。想一想也對，他巴不得別再看到她了，又怎么會來找她。
楚漠然瞅了一眼她有些蒼白的臉色，垂在肩頭的兩條發(fā)辮也松垮垮的，就這么隨便跑出來見客，讓他很不以為然。
“你先到外頭等�！彼绒鹜肆诵P，待小廝出去之后，才又問道：“你剛才在做什么？”
“剛才……我在房里歇著�！彼芾蠈�(shí)地回答。
聞言，楚漠然兩道劍眉倏地皺緊�！澳谴箝T為何不關(guān)？難道不怕有人闖進(jìn)來？”
“噗！怎么可能會有人闖進(jìn)來？”招福彷佛在笑他太大驚小怪了�！拔覀冞@兒白天都是不關(guān)門的，就算是賊也不會想來這兒偷東西，況且也沒啥好偷的……�。∥彝说共�，瞧我睡到頭都昏了�！辈盘崞鹛諌�，里頭卻空空的，不禁尷尬地笑了笑�！安杷急晃液裙饬�，我這就去燒水，你等我一下——”
“回來！”他冷喝。
招福提著陶壺又趕緊折了回來，眼巴巴地盯著他，語氣討好地說：“你吃過了嗎？不要心情不好又沒吃了，我去炒兩個(gè)菜就好了�！�
“你真的這么關(guān)心我有沒有吃飯？”
他牢牢地望進(jìn)她的眼底，想著其他的女子要的是他的心、他的財(cái)產(chǎn)，從不關(guān)心他的心情好不好，吃過了沒有，只有她例外……
真是一個(gè)笨姑娘。
“那是當(dāng)然了，人都是吃五谷雜糧才能活得下去，要是餓死了就什么也沒了�！彼藱C(jī)念了幾句�！澳愕纫幌�，很快就好了�！�
因?yàn)檗D(zhuǎn)身轉(zhuǎn)得太快了，她驀地感到一陣暈眩，整個(gè)人一晃，手上的陶壺就這么摔在地上成了碎片。
楚漠然心頭一驚，在還沒意識到之前，就已經(jīng)張臂接住那嬌小的身子，視線不期然地瞟見她微開的后領(lǐng)，那纖細(xì)的脖子上布滿了刮痧的痕跡，整片肌膚已經(jīng)呈現(xiàn)暗紅色，一直蔓延到衣服下頭去。
“你做什么？既然不舒服就回房躺著……”他壓抑下?lián)鷳n，語氣有些不善。
她好不容易清醒了些，瞥見自己還偎在他的懷里，不禁升起兩朵紅暈，這滋味跟被阿爹抱著不一樣，她的心兒會撲通撲通地跳著，又急又快，讓她忘了要呼吸，只想再多被他抱一會兒……
這樣會不會太不害臊了？
她才昂起小臉，就瞥見楚漠然擰著兩道好看的眉頭，陰著一張俊臉，仿佛在生誰的氣，以為是自己又惹火他了，連忙站穩(wěn)。
“我、我沒事兒，只不過是日射病，多喝點(diǎn)水，再刮刮痧就會好了……”說著還用力拍著胸脯來證明�！澳闱七@會兒不是好端端的�！�
楚漠然冷睇她一眼�！皼]事最好，我回去了�！�
或許這趟真的來對了，就挑她吧！
若是依她的身分，這輩子只有當(dāng)妾的分，可他是楚漠然，不是別的男人，眼光自是不同，娶她為正室又何妨。
名門閨秀、干金小姐又如何，他已經(jīng)有兩個(gè)小妾了，在他眼里，也不過爾爾，所以這回要挑個(gè)與眾不同的，或許能增添不少生活上的情趣，只要她老老實(shí)實(shí)地持家，還有守本分，那么他可以給她錦衣玉食、珠寶首飾，一輩子享用不盡。
招福怔怔地跟到了門口�！澳阋厝ダ�？不再多坐一會兒嗎？我還沒燒水，一下子就好了……那、那路上小心……”
臨上馬車之前，他又凝睇了她半晌�！盎胤啃菹⑷ィ浀冒汛箝T關(guān)上。”
她呆呆地點(diǎn)頭應(yīng)和。
招福覷著馬車漸走漸遠(yuǎn)，還搞不清楚他今兒個(gè)到底來做什么？
直到三天后，謎底終于揭曉了。
“……你們到底有沒有聽懂我的意思？”
趙媒婆揮了揮手上的紅巾，沒好氣地瞪著坐在眼前的一老一小，果然是父女，表情還真像是一個(gè)模子印出來的。
“等……等一下�！敝齑笥掳训舻叫乜诘南掳头龌卦�，不敢置信地問：“你剛剛說什么，再說一遍？”
趙媒婆嘴角抽搐兩下，又怕得罪了，只得耐著性子又說了一遍�！拔艺f這可是你們前輩子燒了多少好香才修來的福氣，你家閨女能讓楚老爺看上，而且還是正室，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
這次換招福把下巴扶正�！暗纫幌隆阏f楚老爺是哪個(gè)楚老爺？”
“呵呵，你這丫頭在開我玩笑嗎？在這京城里，除了楚家莊的楚老爺，還會有誰？”趙媒婆的笑聲會讓人起雞皮疙瘩。“我說這會兒你可是飛上枝頭當(dāng)上了鳳凰，以后可別忘了我這媒婆�！�
她愣了愣�！澳阋欢ㄅe(cuò)了，楚老爺討厭我，怎么可能會想娶我？”沒錯(cuò)！一定是媒婆找錯(cuò)人家了。
“我趙媒婆可不是出道一天兩天，不會弄錯(cuò)的，就是你�！边B自己也是確定了好幾次才相信，好好的名門千金他不要，卻偏偏挑了個(gè)養(yǎng)豬的女兒，傳出去可是天下奇聞�！俺蠣斶�說了不需要你們準(zhǔn)備嫁妝，聘金倒是不少，下下個(gè)月的初五是宜嫁娶的好日子，就選那一天了�！�
朱大勇終于反應(yīng)過來�！疤昧�！我這丫頭總算可以嫁出去了……”這樣也算對得起孩子的娘。
“我不要！”招福嚷道。
這下趙媒婆快暈倒了�！斑@么好的親事，你居然不要……”
“丫頭……”
“我不能丟下阿爹�！闭懈Ｒ荒樥J(rèn)真。
“你這丫頭在說什么？”每個(gè)當(dāng)?shù)乃叫睦锟傁Ｍ畠河袀�(gè)好歸宿，不用再跟著自己吃苦受罪了�！昂�，你不是說過只要阿爹再娶個(gè)后娘進(jìn)門，你就愿意嫁人，這會兒趙媒婆在，阿爹就拜托她過去跟林家嫂子提親�！�
“阿爹……”她低叫。
“自從你娘走了以后，阿爹讓你吃了不少苦，看了就好心疼，要是你這回再不嫁，往后上哪兒找這么好的人家？”朱大勇抹了抹淚水，結(jié)果越抹越多，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了�！澳憔桶残牡募奕耍挥迷賿炷畎⒌�，阿爹會有人照顧�！�
“阿爹……”父女倆相擁而泣。
趙媒婆嘴角抽搐著，快笑不出來了�！鞍パ剑∵@可是天大的喜事，瞧你們爺兒倆像在哭喪似的，這京城里頭可有多少姑娘家羨慕你呢，我說這樁婚事你們到底答不答應(yīng)？”
“當(dāng)然答應(yīng)！”他代替女兒回答，說什么這次一定要成功才行�！把绢^？丫頭？你在發(fā)什么愣？”
招福小嘴微張，一臉還在夢中的表情�！鞍⒌�，你掐我一下，看疼不疼？”直到此刻才開始正視眼前的消息。
“怎么樣？”朱大勇捏了下女兒的臉，當(dāng)然不可能真的用力。
她搖了搖腦袋瓜子�！安惶郏@果然是夢�！�
“這樣呢？”朱大勇再捏了下，這次多了點(diǎn)力道。
“嗯，是有點(diǎn)疼了……”
“疼不疼？”他索性使勁掐了下女兒的臉皮。
招福馬上皺起小臉，哀叫一聲。“好痛……真的不是在作夢……阿爹，你聽到了嗎？他真的要娶我……是真的……不是作夢……”一邊揉著面頰，一邊傻呼呼地笑著，好想現(xiàn)在就見到他。
“當(dāng)然是真的，誰教我的女兒人見人愛，哈哈……”朱大勇可得意了。
趙媒婆這下不只嘴角抽搐，連心也在抽搐，這姑娘行為舉止不夠端莊秀氣也就罷了，連姑娘家最起碼的矜持也沒有，看來這被休之日不遠(yuǎn)矣，自己這“京城第一媒婆”的招牌，有可能要砸在這對父女手上了。
“恭喜！恭喜！往后跟楚家莊成了親家，你們可真的發(fā)了，到時(shí)可別忘了我這大媒人……”趙媒婆還是得先巴結(jié)個(gè)兩句。
從來不敢奢望他會有看上她的一天，所以總是假裝只要能每天見到他，跟他說幾句話就心滿意足了，原來都是自己在騙自己。
她終于明白自己有多渴望能和他做夫妻，現(xiàn)在夢想成真了，一定要當(dāng)個(gè)好娘子，盡心盡力地伺候老爺，讓他每天都過得開開心心的，招福在心中對自己發(fā)誓，她要他不后悔這個(gè)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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