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了幾天,她就想了他幾天。天涼了,他可有加衣?路途辛苦,可有吃飽?他讀書、寫文章都比人快,腦筋沒一刻休息,無聊的時候,可有人陪他說說話解悶?
想著想著,總是失笑。他可是小王爺哪!眾人爭著伺候他,哪里需要她這個平凡小女子多慮?何況到了京里,怕沒有相府千金、花魁清倌的青眼有加,說不定夜夜笙歌,玩得開心無比。
若不是這樣,為何一去毫無音訊,說是半個月回來的,如今都過了好幾天又好幾天,還是不見蹤影。
但她還是想著他。想他瀟灑的眉眼,他有點壞壞的微笑,對大任他們的耐心,在她面前耍賴的模樣……有時候想得出神,連自己在做什么都忘了,整個人像失了魂似的,連旁人叫她都恍若未聞。
“羊姑娘!羊姑娘!”叫她的聲音越來越大,終于讓羊潔驚醒。
她從點心鋪忙完下工,正要趕著回去收衣服、準備煮晚飯。結果轉(zhuǎn)進巷子口,站在舊祠堂門外張望的,是個白凈斯文、一身素色長衫的中年男子,正在叫她。
這、這不就是縣衙里的高師爺嗎?曾有數(shù)面之緣,但他們并不熟識,怎么會突然在這兒出現(xiàn)?羊潔詫異地看著對方。
高師爺見了她,松了一口氣,快步過來!澳慊貋砹苏婧茫业攘撕靡粫䞍,根本沒人出入,也沒見你弟弟他們在附近玩,還以為你們搬走了呢。”
“大任他們在后面讀書呢!边不是因為雁永湛這次上京之前,交代了如山一樣多的功課:羊大任他們卻很服氣認命,每天自早到晚都在讀書、寫字,看在羊潔眼里,真是欣慰中帶著一點點吃味——
之前任她怎么軟硬兼施,都沒辦法讓這幾個愛玩的少年真正專心向?qū)W。而雁永湛—來,簡直是風行草偃,羊家眾男丁全把他當神仙一樣崇拜,說東不敢往西!
“讀書好,讀書好。”高師爺搓著手,很興奮地說,“羊姑娘,我今天來就是要跟你談這件事。事實上,是奉我家縣衙大人的命,帶了好消息來的!”
“哦?什么好消息?”她微笑問,心里有點七上八下,摸不清頭緒。
“我們大人愿意擔任羊家的推舉人,讓你弟弟參加鄉(xiāng)試。若考得好,往后要到府學進修、甚至上京趕考,縣衙都可以資助你們哪!你說,這是不是個大好消息?”
羊潔聽了,突然有一瞬間的眩暈。是真的嗎?她沒聽錯?
依照慣例,地方官可以推舉、資助當?shù)氐膬?yōu)秀讀書人參加科舉考試,從旅費盤纏到食宿全都負責打點好,以期望考生能金榜題名、光耀鄉(xiāng)里。但金陵是大地方,附近各縣加起來,想考試的人那么多,若不是特別優(yōu)秀,或有親戚、師生關系的話,根本不可能得到縣衙大人的注意或青睞。
但流言都傳開了之后,大家知道小王爺特別指導過羊家的這幾個少年;皇室中人向來不插手管科舉、考試等事,而縣官為了表示自己跟小王爺一樣有識人之明,自然忙不迭的要來湊上一腳。
無論如何,羊潔還是不敢相信從天而降的好運。她眨著眼,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哎呀,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街坊鄰居此刻聚攏過來,剛剛大概已經(jīng)聽高師爺說了吧。頓時,三姑六婆包圍住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熱鬧非凡。
“方大人真是有眼光!”
“有方大人的襄助,你弟弟他們考試一定沒問題的!”
“你們羊家,孩子都這么乖巧懂事,又有貴人相助,真是要轉(zhuǎn)運啰!”
“今晚大家一起慶祝慶祝!高師爺,難得你也在,一起留下來吃個便飯嘛!”
羊潔整個人都昏了,像在作夢一樣,一點都不真實。
不習慣熱鬧的她,本來想婉拒,留在家里陪弟弟們吃飯、問問他們的功課的。結果,在林大嬸、周大媽都來叫了好幾趟之后、羊大任終于忍不住了。
“大姊,你不去嗎?”羊大任對姊姊說:“難得的日子,你就去嘛!我會管著他們夜讀的!
“你知道難得就好!毖驖嵳溃骸坝腥送婆e,這是天上掉下來的好運,但高師爺也說了,也得你們鄉(xiāng)試考得好才行。他們會擇日來看看你們的程度,如果錯失了這機會……”
“不是啦,大姊。我是說,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嗎?”羊大任說著,有點不好意思。他往后看看,二弟羊大立正捧著一碗熱騰騰的面線走過來,后面跟著其他人,每人手上都拿著東西。
“面線是大任哥哥去買、我們拜托林大嬸煮的!”
“堂姊,你看這花!漂亮吧!”
“我的石頭才漂亮,我下午撿了好久才撿到這個!”
“你們……”除了面線以外,還有一朵外面摘的小野花,一顆渾圓可愛的鵝卵石,擱在羊潔面前。
“姑姑,我沒禮物給你,所以……我背書給你聽!師傅還有大任叔叔他們都說,我能把整篇背起來,很不容易呢!”羊子泰負著手,自顧自開始背起書。清脆的嗓音還帶著一點點稚氣,卻那么正經(jīng)八百,背得流利爛熟,真是難為他了。
聽著聽著,羊潔的鼻酸了。她紅著眼眶吃完只拌了點香油的面線,溫言嘉獎過侄子、謝過弟弟與堂弟們之后,把花別在鬢邊,手里捏著小石,逃回了自己的房間。
在那兒,她狠狠哭了一場。
是父兄、叔叔在天之靈有庇佑?還是她夜夜的禱求,受到老天爺垂憐?在她二十一歲生辰這日,得到這么多禮物、這么好的消息……可是,為什么還是想哭?
從來沒感受過這種又酸又苦,卻帶著一絲絲甜蜜的情愫。她的心像是給人挖去了一塊,那人卻不知在哪兒,為何不把她的心還來?她不要這樣牽腸掛肚的呀!
哭得累了,羊潔翻找著塞在枕邊的干凈手絹,卻翻到了細心疊好、藏在床頭的衣服;那是雁永湛送她的。有次在書房他不慎打翻了硯臺,弄臟了她一身粗布衫裙,隔兩日,他差人送來一套照著她常穿的樣式跟顏色做的新衣。
雖然還是樸素的深藍,用的卻是上好的絲緞,還繡著精致的暗花。她根本舍不得穿,一直藏在床頭。但今夜……
外頭又是熱鬧吆喝聲響起。讓幫忙煮面線的林大嬸一嚷嚷,平日就很關照她的街坊們知道是她的生辰,更是要拉她去祝壽。
眼看大軍都開到城下,羊潔心一橫,用力抹了一把臉。
今夜,就今夜,她可不可以小小的放縱一下,讓自己缺了一塊的心,喘口氣呢?
有這么多開心的事情,她可不可以不要一個人在自己生日當晚,輾轉(zhuǎn)嘆息,無法入眠?
*
三更,新月果然如鉤。
一身酒氣的羊潔,跟蹌著走回房間。熱得臉蛋紅通通,只好推開窗,倚著窗欄,讓夜風吹一吹,看能不能清醒一些。
頭好暈哪……酒量很普通的她,卻一杯又一杯,喝了好多。誰教晚上大伙聊得那么愉快呢?高師爺真是個好人,大家都是好人,真心地賀喜,勉勵著她要督促弟弟們更努力,好好光耀門楣,街坊鄰居都會引以為傲……
雖然這么開心,但她心底還是隱約的疼著,像被小蟲啃咬過。
弟弟們的前途已經(jīng)展露曙光,如果都能如愿順利考過科舉考試,從此就可以過著穩(wěn)定的生活,她的責任也就算盡了。
那么她自己呢?她的青春,已經(jīng)一天天地在流逝。之前照顧家人,現(xiàn)在栽培弟弟們,那以后呢?以后當責任盡了,她要去哪里、做什么?
她從沒有怨過命苦,也沒有不甘心,可是認識了某人以來,她的心里開始偷偷有了不該有的愛戀與妄想,這些,根本毫無幫助啊……
已經(jīng)醉了的腦袋不適合想這些。羊潔倚在窗邊,鼻尖都給夜風吹得紅紅的,頭還是暈得像跑馬燈在里頭狂轉(zhuǎn)。她就那樣愣愣望著月光下的空寂小院落,望著婆娑的枝葉,好久好久,久到月兒都悄悄過了中天——
一個修長身影在銀白月光下出現(xiàn)。踏上青磚地的腳步刻意放輕,悄然無聲,片刻之后,已經(jīng)來到她的面前。
羊潔眨了眨眼,她以為自己站著就睡著了,正在作夢。
來人竟是一身深色長衫的雁永湛。英俊如舊,臉色卻非常難看,濃眉鎖得緊緊,好像一開口就要罵人似的。
果然沒錯,他筆直走了過來,壓低的嗓音,有著濃濃的怒意!鞍胍乖谶@吹什么風?吹得臉都紅了,還穿這么單薄?為什么不好好照顧自己?”
“啊,真的是你。”羊潔細聲說,甜得不可置信的笑意染上了紅通通的臉蛋,明眸有著醉人的水意,盈盈流轉(zhuǎn)。
“什么叫真的是我?不然會是誰?”雁永湛的臉色依然冷若冰霜,嚴厲質(zhì)問,“明兒個要是染上風寒了,看你怎么照顧大任他們……咦?”
話還沒說完,雁永湛詫異地住了口。因為,一向文靜端莊的羊潔,居然隔窗探出身子,踮起腳尖,玉臂攀抱住了他的頸項。
“你回來了!彼膵绍浤剜p輕的,好像被風一吹就會散去。
雁永湛自然罵不下去了,他傾身摟住了主動投懷送抱的嬌軀。熟悉的清甜氣息中,他抽了抽鼻子,怒火又起。“你喝酒了?為什么?跟誰喝?”
“高師爺他們……”
“你跟男人喝酒?居然趁我不在的時候……”醋意排山倒海而來,光想到她這樣的嬌媚醉態(tài)給那些男人看了去,雁永湛就已經(jīng)被妒火燒得幾欲發(fā)狂。
還是沒罵完,因為,帶著一點酒味的柔軟紅唇,主動封住了他來不及出口的責備;分離多日來的思念,都大膽地傳遞了過去。
她醉了,她在作夢,不是嗎?要不然,怎么在她如此寂寞、傷懷的時候,他就出現(xiàn)了呢?一定是老天聽見了她偷偷許的愿吧,她想在生日這天看到他,而他真的出現(xiàn)了!
既然是這樣的話……
雁永湛也不客氣了。怒火來得快去得也快,早就被丟到腦后;平常都要百般誘哄才親得到的小嘴兒,今夜卻主動送上來,哪個男人會拒絕?
嫻靜端莊的羊潔喝了酒居然會是這個樣子,像只討人憐愛的小貓賴在他懷中,抱得緊緊的;她的唇好軟、好甜,乖乖地輕啟,迎入他的霸道侵略。兩人隔著窗熱吻得難分難舍,下一刻,羊潔就被抱出來了。
她昏得更厲害了,就像是又喝了好幾杯的烈酒一樣,暈沉到只能緊緊攀附唯一的浮木。什么時候又回到房間,門又何時被關上,她都不知道。
多日不見的相思加上酒意,像在干柴上點了一把烈火,兩人都亟欲親近對方,絲毫都不想放開。
“你今天穿了我送的衣服?很好看。不過,我現(xiàn)在要把它脫掉了!毖阌勒康统恋纳ひ粼谒H說著。
衣襟被解開,雪白的肌膚裸露出來,他低頭,如同在品嘗最甜的甜品,細細吻過。羊潔則像是被烈酒潑淋了全身,辣辣地發(fā)著高熱,只能無助地攀著他,任他恣意輕薄。
“!”驚呼忍不住出口,羊潔立刻掩住了小嘴。雖然隔著一個小院子,但弟弟們就住在對面,萬一、萬一給聽見了……
“怎么了?嗯?”雁永湛抬頭,微微笑著,故意對全身僵直的人兒問。他的眼眸墨黑,眼底卻閃爍著小小火焰,仿佛獵豹在算計著獵物。
“你、你這樣,我、我……”她連話都說不清了。
“你難受?緊張?害怕?”雁永湛的大掌游移到她左胸口,按住,“我來看看,嗯,心跳得好快哪!
“別欺負我……”她羞得直躲,把滾燙小臉埋在他頸側,緊張得輕喘著。
“才親幾下就羞成這樣,那等一下怎么辦?”雁永湛輕笑著,大手卻越發(fā)不規(guī)矩,揉起那如凝脂般的雪嫩豐盈,細細愛撫。
等一下還要怎么樣?羊潔暈得根本沒力氣多想、多抵抗,軟綿綿地被按倒在床上,他送的衣衫也被他親手脫去,落在床邊,本來別在鬢邊的小野花孤零零落在衣衫上。不一會兒,整個人已經(jīng)一絲不掛,她蜷曲在床上,微微發(fā)著抖,不知是因為冷,還是緊張、恐懼。
他很快地也跟著上床,把顫抖著的嬌人兒摟進溫暖的懷里。肌膚相觸的感覺好親匿,他在她耳根溫柔哄著,“別怕,我會好好疼你。”
“你、你別亂來……這兒不行……”略略清醒的羊潔,嗓音也在發(fā)抖,換來雁永湛的微笑。
“乖,師傅說可以,就是可以!
就這樣,她又再度沉淪,再也不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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