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不知道這是什么?”
衛(wèi)凡見狀,心尖一顫卻不形于色,假裝沒興趣地睨了眼。
“我眼睛好得很!
“倒是,年歲還輕,皇上還問我你何時要續(xù)弦呢。”潘急道再將圣旨仔仔細細地收進懷里。
“是說,我也已經(jīng)到了成親的年紀,皇上想替我指婚,適巧我心中有個人選,可是呢,那人外表可能匹配不上我,于是我便請了圣旨,希望讓我那心上人,就算外表早已年過二十,沒身分沒背景的,也能有個身分,好讓她能嫁進我太尉府,你說……寫在這圣旨上的名字,會是誰?”
見衛(wèi)凡臉色鐵青,他痛快地放聲大笑。
“夕顏生前是屬于你的,如今她因故還陽,她來尋我,我自然會好生對待她,你就別擔心了,改日我成親時,必定請你以舅子身分坐大位!闭f著,還往衛(wèi)凡胸口狠拍了數(shù)下。
“潘急道!”他惱火地,扯他衣襟。
“放肆!本官是你能動手動腳的?!”潘急道突地斂笑怒喝,粗獷有型的眉眼冷凜霸氣。
“你敢搶我的妻子!”衛(wèi)凡硬是不放手,直扯著他衣襟不放。
潘急道微微瞇起眼。
“錯了,是你辜負她。”話落,一把扯開他的手,撣了撣有些發(fā)皺的衣襟,舉步離去。
衛(wèi)凡怔怔地站在廣場上,任憑狂風獵獵將他的衣袍拍打得獵獵作響。
圣旨……他沒想到潘急道竟會直接請出圣旨……皇上的旨意,要如何更改?他失神地垂眼,又像是想到什么,直朝金闕宮而去,經(jīng)宮人通報,直入東暖房。
“衛(wèi)凡,你怎么來了?”巳九蓮放下奏折,好整以暇地看著臉色鐵青的他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皇上……聽說皇上幫潘太尉給人巧立了身分?”他問得委婉,不為其他,只為了確定潘急道所言真?zhèn)巍?br />
“確是,圣旨才剛下,你這消息來得真快!
衛(wèi)凡倒抽口氣,再問:“那人可是名喚夕顏?”
“你怎么知道?”
巳九蓮毫不猶豫的回答,砸碎了衛(wèi)凡最后的希望。
真的,是真的,潘急道為了要迎娶葫蘆為妻,竟要皇上指婚,這混蛋……“皇上!衛(wèi)凡斗膽請求皇上撤回圣旨!”話落,他單膝跪下請求著。
巳九蓮不解地看著他。
“你這是在做什么?”
求皇上撤回圣旨,往后無論皇上有任何請求,衛(wèi)凡謹遵吩咐。”就算要他把整個衛(wèi)家都賣給皇上,他也要換回他的葫蘆!
巳九蓮聞言,臉上沒有半點欣喜,反倒是怒拍桌。
“大膽!你這番話是把朕當什么了?難道在你眼中,朕是個唯利是圖之輩?”
“不,我的意思是——”
“君無戲言,朕不會撤了圣旨!”巳九蓮微惱起身。
“你今日心緒大亂,朕可以不和你計較,但絕無下次。”
“皇上!”
巳九蓮拂袖從他身旁而過,只留衛(wèi)凡無奈地跪在書案前。
可惡的潘急道,竟以皇上壓他……真以為他會就此放過他?!
回到衛(wèi)家,衛(wèi)凡立刻帶著衛(wèi)玲瓏上太尉府。
就算潘急道不想見他,但他總會想見玲瓏的,對不。再者,依葫蘆對玲瓏的疼愛,肯定不會避而不見。只要能見到她,他就有把握把她的心給勸回。
進入太尉府,一切如他所料,潘急道一見到玲瓏,就忍不住抱著她不放。
“玲瓏,到潘叔叔府里住蚌幾天好不好?”
“不成,爹爹會很孤單的。”衛(wèi)玲瓏想也沒想地道,撒嬌般地往他頸項一摟。
“潘叔叔,我爹爹說葫蘆人在這兒,我可不可以見葫蘆,我好想葫蘆……”
說著,小嘴一扁,眼淚已在底待命。
潘急道見狀,不舍地哄著她說:“玲瓏不哭,你想見葫蘆自然是可以的,可是……”
“可是什么?”她眨眨大眼,淚水沾在濃密的長睫上。
“要等潘叔叔抱夠你才可以,你得多陪陪潘叔叔,否則潘叔叔也會很想哭!
“好,潘叔叔怎么說怎么好!彼残︻侀_地往他頰面一親,嬌軟喃著,“潘叔叔,我沒來過這兒,這兒有什么好玩的?”
“好玩的可多了,走走走,潘叔叔帶你到后院走走,你就知道了!迸思钡罉泛呛堑乇е叱龃髲d。
衛(wèi)玲瓏偷偷回頭,朝爹爹眨眨眼。
從頭到尾被當成空氣的衛(wèi)凡不禁失笑,從沒想過有一天,他竟得要依靠女兒才能將愛妻找回。
趁著潘急道帶衛(wèi)玲瓏逛太尉府時,衛(wèi)凡幾乎足不點地在太尉府里尋找著葫蘆的身影。他早猜到潘急道絕不會給他機會見葫蘆,也只能出此下策,要玲瓏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只盼他能有足夠的時間找到葫蘆,讓他告訴她,這些年,他有多思念她。
突地,他聽見嬌柔的歌唱聲,教他硬生生停下腳步,朝聲音來源奔去。
“葫蘆架上露作陪……夕顏沙畫相思堆,小爺……”
“畫諾永相隨!
那吟唱的身影一顫,面對著正盛放的牡丹,她的心揪得死緊,沒有勇氣回頭。
她知道,他已經(jīng)知道一切了……理該教人欣喜若狂的一刻,她的心卻是痛得快要被撕裂般。
他怎會發(fā)現(xiàn)?不,也許該說,他為何直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
“葫蘆……”他啞聲喚著。
緩步走向那抹纖白身影,感覺她似乎透明得快要融入前方的牡丹花海中,教他不敢唐突,不敢躁進。放慢腳步一步步地走近,直到從她身后將她圈抱住。
他發(fā)出滿足的低吟,胸口被各種張狂的情緒撞擊著,幾乎要將他漲破。
“葫蘆,我曾想象有一天你會回到我身邊,所以衛(wèi)家像座不夜宅,就盼燈火能夠引你回家,讓你不怕黑暗。”
她靜靜地聽著,淚水無聲地盈滿眼眶。
“可是,雖說我滿心期待,但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我知道你不會回來了,可是我……想見你,我……好想你……”沙啞嗓音噙著濃濃鼻音,吐露出這六年來不曾在任何人面前顯露的脆弱。
葫蘆垂斂長睫,淚水跟著決堤。
六年……就像是一輩子,他們被時間劃開,被天地隔絕,只此一次,下回再見,誰都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她不應該錯過,可是她更怕身不由己,一旦魂魄被收回,她怕小爺承受不起。
阿潘說,為何要懼怕尚未發(fā)生的事,也許事情并不如她想象,為何要自己嚇自己,可是……她就是怕。
她不怕自己隨時被拘回地府,她怕的是失去自己的小爺。
所以……當個膺品還比較好。
“葫蘆,我來接你了,我們回家了!彼,輕柔扳過她的身子,撫去她臉上的淚。
“小爺,謝謝你來接我!彼龘P笑,萬般不舍地揪著他眸底的淚。
這是狂喜的淚,她知道,可是為了他好,她必須強迫自己殘忍。
“葫蘆……”衛(wèi)凡欣喜欲狂,俯身欲吻她,她卻驀地別開臉,教他錯愕。
“葫蘆?”
“小爺把我當成了誰?”她垂著眼不看他。
衛(wèi)凡微皺起眉。
“你是惱我直到現(xiàn)在才認出你?”
“不,我是問你,把我當成了誰的替身?”她佯惱問著。
“……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怎會是誰的替身?”
“不,我不是你的妻子,你的妻子已經(jīng)死了!”她奮力將他推開。
“如果你還是把我當成贗品,那么你就離我遠遠的!
她想好了,有阿潘在和皇上的厚愛,在衛(wèi)家里里外外布下天羅地網(wǎng),小爺必定可以逃過這一劫。既是如此,她不一定非得要回衛(wèi)家。
衛(wèi)凡瞅著她良久,揣度不了她的心思。
“如果你不是葫蘆,那你為何會知道咱們相約十年后開封的誓約?我們一起埋下誓約的,你肯定是偷看了才會知道我的誓約……”
葫蘆抿了嘴。
“那是二娘告訴我的,就如你所說的,我就是二娘派去府里破壞沙畫的人!”
“二娘說,你是街上撿回的,相處不過一天!边@非盧孟梅所說,而是他的猜測。
她攢緊濃眉,不敢相信他竟為了她見過二娘了。
要他記得,他是怎么也想不起,如今要他當錯認,他卻偏又精得像鬼!
這人是故意氣她的不成?!
“我的葫蘆愛吃魚,卻總是把魚肉給夾成魚泥……那是因為她從小吃的每一條魚,都是我?guī)退薜聂~刺……”他喃著,輕柔地握起她的手。
“我嗜吃糕餅,所以你天天下廚研發(fā)新的口味……我用一茶一餅一抹笑把你給定下的,是我用彩沙毀了你的沙畫……那一日我得知消息,千里趕回,你卻冷冷地睡在床上,我以為你氣我,氣得不想再睬我……不管我怎么喚你都不醒,你在我的懷里,好冷好冷……你怎么忍心再傷我一次?”
巨大的淚珠從她眼角滑落,不敢想象那一刻,可是此刻不殘忍,他就得要再痛一回!
“我不是你的葫蘆!”就當她不是吧,如果他無法認出她,就永遠別認出她,為何非要等到現(xiàn)在讓她難為?
他笑得苦澀,問:“我的葫蘆總是喚我小爺……如果你不是葫蘆,你是誰?”
“我……”
“你為什么不愿意承認?”他輕柔地抓著她的肩,聲音氣音般的低弱。
“是因為潘急道的關(guān)系?”
她不解地看著他,見他徑自說著,“就算他請到圣旨指婚又如何?我不會讓你改嫁,你這一生能嫁的人唯有我!
“你說什么?”圣旨指婚?改嫁?
“還是是他將你囚在太尉府?”
“等等……”她開始懷疑阿潘背著她胡作非為,否則小爺怎老說些她聽不懂的話?正忖著,就見阿潘抱著玲瓏大剌剌地走來。
“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你盡管跟我走……你要是不跟我回家,玲瓏的處境,你可以想見!
“你!”真不敢相信他竟拿女兒威脅也!
“你要記住,你是玲瓏的娘,你是我的妻,誰都不能逼你改嫁!那潘急道敢胡來,我就算是傾家蕩產(chǎn),也要告御狀,求皇上撤圣旨!”
“胡蘆是玲瓏的娘?”衛(wèi)玲瓏甜軟的嗓音問著。
衛(wèi)凡驀地回頭,就見女兒掙脫了潘急道的懷抱,急步跑來,一把撲進葫蘆的懷里。
“葫蘆葫蘆,你是玲瓏的娘嗎?你要當玲瓏的娘嗎?”她緊緊地抓著她,小嘴微顫地道:“娘,跟玲瓏回家好不好?玲瓏想要一個娘已經(jīng)好久好久了……”
“面對衛(wèi)玲瓏的請求,葫蘆淚水滿眶,拒絕不了也答應不了。
她怎么舍得不答應她呢?她是如此清楚玲瓏的孤單,知道她多想要有個娘,可是……
“娘……是不是玲瓏不乖,所以娘不要玲瓏了?”衛(wèi)玲瓏淚流滿面,瞧她無動于衷,笑得令人心揪,小手微微松開。
“也對,玲瓏是個害死娘的壞孩子,娘當然不要玲瓏……”
“胡說什么?誰說娘不要你?”葫蘆緊緊地將她摟進懷里,萬般不舍,心疼得像是要裂開般。
“那你為何不跟我回府?”衛(wèi)凡輕按著她的肩,話聽似對她說,然他的眼卻是緊鎖住緩步而來的潘急道。
“還是有人將你強禁于此?”
潘急道聞言,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這個混蛋,錯把貴人當小人,他可是要付出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