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老實(shí)告訴他,她曾經(jīng)是親愛的,他們共有的那些回憶都是真的,還是繼續(xù)否認(rèn)?
否認(rèn),兩人依然能過各自的生活,她是他家寵貓的救命恩人,他是她老板,除此之外,什么也沒有。
承認(rèn),他會開心接受他們共有的一切,還是對她的妄想嗤之以鼻?又或者,他會厭惡她,用一個荒謬的說法,損傷他和寵貓?jiān)羞^的快樂時光,讓單純的互動染上復(fù)雜色彩?
在公司,她救過他的貓的事情是保密的,而他也不想讓其他事情影響兩人原本的關(guān)系,他早就說得很清楚了,不是嗎?
“林妙妙?”段震祈皺眉,催促道。
林妙妙深吸口氣,眼神出現(xiàn)少有的堅(jiān)決。
承認(rèn)的后果,是她承受不起的。
“我是吃不到,不過李阿姨跟我說過,你有空會自己煮這些東西。”她堆起討好的笑。“我想,老板的手藝肯定很好!
“你都這樣吃披薩?”巖漿般的內(nèi)心瞬間急速冷卻,但段震祈不死心,仍小心試探,“只吃料,不吃餅皮!
“當(dāng)然不是,這樣多浪費(fèi)食物!彼刈唬皇肿テ鹋_餅皮,放入嘴里,津津有味地吃起來!昂贸裕∥抑皇橇(xí)慣先吃料,再吃餅皮!
咀嚼……咀嚼……
奇怪,以前當(dāng)貓的時候,吃到餅皮只覺得惡心,現(xiàn)在怎么越嚼越香?更怪的是,當(dāng)貓時期留下來的壞習(xí)慣,他怎么好像知道?
他不可能知道才對啊。
吃完一片,她又拿起另一片,像急著證明什么似的,大口大口享用著,嘴里不斷說好吃。
段震祈在她對面位子坐下。
“為什么存錢?”
“咳……”林妙妙冷不防被噴到,這是她最不想和他討論的話題之一。
“天天吃泡面,營養(yǎng)夠嗎?”除了帶余佩瑛去買包那一次,他后來也在午休時間到那間便利商店附近幾次,?匆娝谀抢锍耘菝,還吃得一臉幸福的模樣。傻女人……
第一發(fā)子彈還沒躲開,第二發(fā)緊追在后。
林妙妙細(xì)嚼慢咽,利用這段極其短暫的寶貴時間,思考該怎么回答比較好。
“老板,你怎么知道?”為了避免正面沖突,她選用旁敲側(cè)擊這一招,看情況再決定要不要碰觸事物核心。
況且以上兩個問題,聽起來不像要幫她加薪的口氣,比較像老板訓(xùn)斥屬下,好像她做錯了什么很嚴(yán)重的事。不過就是吃碗泡面,以前月底她也常吃,身體不也沒出什么大事嗎?
“該知道的,我自然會知道。”段震祈說得理所當(dāng)然。
林妙妙瞠大雙眼,老板果然是神,連回答也很神。
“為什么接受男人送的東西?”他把悶在胸口的不滿冷冷問出口,銳利雙眸緊盯著她。
她張著嘴,想說點(diǎn)什么,卻發(fā)現(xiàn)不管自己怎么說都不好,雙唇闔上,又想了兩秒鐘,跳起身!皽珣(yīng)該夠熱了,我去看看!彼龥_到爐子前掀開鍋蓋,湯正在小滾,她連忙關(guān)掉爐火。
“林妙妙,逃避問題沒有用!倍握鹌矶俗,沒轉(zhuǎn)頭看向她。逃得了一時,能逃得了一整晚嗎?
“我哪有?”她嘟囔。她才不是逃避問題,湯不是滾了嗎?不趕緊處理,燒焦怎么辦?那么好喝的湯,不能白白浪費(fèi)。
林妙妙準(zhǔn)備好兩個碗和兩個調(diào)羹,放到桌上,又端來湯鍋,才硬著頭皮在他對面坐下。
“林妙妙,你在敷衍我!彼@是肯定句。
“我不敢。”她委屈地看他一眼,再次哀怨還是當(dāng)貓好,接著盛了兩碗湯,第一碗先放到他面前。
“還不說?”他看了湯一眼,沒有要喝的意思。
“那么多問題,我要先回答哪一個?”她看著他,根本沒空碰熱湯。
“為什么接受男人送的東西?”
“剛剛的順序不是這樣。”林妙妙正要抗議,被他一瞪,她垂下雙肩,把便利商店里發(fā)生的事全說出來,包括吃泡面的原因,是因?yàn)樗氡M快搬出去。
段震祈凝視著她,彷佛在審視可信度有多少。
她低頭,拿起調(diào)羹,有一下沒一下的攪動著湯。
“沒人趕你,為什么急著搬出去?”
該來的躲不掉,她抬頭,看著他眼睛說話,“萬一被公司的人知道我們住在一起,他們不會認(rèn)為你是為了報(bào)恩才收留我,肯定會往桃色八卦猜想!
他沉默半晌后才開口,“就因?yàn)檫@個?”
“還有……”林妙妙深吸口氣,才又道:“我不想破壞你的戀情。”這也是她不愿坦承自己曾是親愛的的原因之一。
如果美人魚沒有失去聲音,看見王子和公主論及婚嫁,她是否會說出自己是當(dāng)初救他的人?如果王子真心愛著公主,如果美人魚真心愛著王子,美人魚應(yīng)該什么都不會說吧。
她不是美人魚,他卻是王子,她搭救的對象不是王子,而是王子身邊的寵貓。在所有童話故事里,真的沒有人比美人魚更慘。
有了這個故事當(dāng)作借鏡,她只會慶幸曾擁有過他最私密的一切,曾感受過兩人共有的親密時刻,雖然那時他們是一人一貓,但心靈的交流不受形體偏限。
她會一輩子珍惜這些美好回憶,其余的一律不看、不聽、不說,更不敢抱有任何奢想。
段震祈抿緊唇線,臉色陰沉。
聽見她說“我不想破壞你的戀情”,為什么胸腔內(nèi)有股憤怒積極醞釀?她確定是不希望破壞他的戀情,不是她怕誰誤會?
察覺腦中念頭,他兀自吃驚,僵在椅子上,看她胡亂攪著熱湯,調(diào)羹撞擊磁碗發(fā)出細(xì)細(xì)脆響,讓他的心頭更加煩亂,沒多想,出手,一掌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好小,大約只有他掌心大,感覺小手顫抖兩下,一股憐愛油然而生,他不想放開這只手……
“說不定你已經(jīng)破壞了。”嗓音沙啞,這話與其說是給她聽的,不如說是他藉由具體聲音,對自己說出原本埋在心里深處的情感。
“嗯?”她眨眨眼。“你說什么?”
段震祈專注凝視著她,轉(zhuǎn)而發(fā)問,“你對那個送你小東西的嚴(yán)立志是什么看法?”
一旦確認(rèn)目標(biāo),接下來只需要屏除所有雜念,筆直前行,就算有人想從中作梗、企圖加以破壞,也不能更動他的心意分毫。
那天開會解決公事后,他轉(zhuǎn)頭就從張?jiān)棋抢,把?yán)立志的事問得一清二楚。
“我應(yīng)該對他有什么看法?”面對他的問題,林妙妙完全摸不著頭緒,不是正在聊他的戀情,他卻亂入嚴(yán)立志,莫非有什么語言陷阱?
根據(jù)她的觀察,張?jiān)棋孟駶M喜歡嚴(yán)立志的,就是嚴(yán)立志那個二愣子還搞不清狀況,如果有機(jī)會,她一定要撮合他們兩個。
“不,你不用對他有看法,不用理他。”他一眼看穿她靈魂深處,確定那個男人沒有在她心里留下任何位置。
“英雄所見略同!绷置蠲罘判囊恍Γ皖^,舀起一湯匙的湯,上頭有顏色漂亮的整只去殼蝦、切成方塊的鮑魚、小魚干、切成絲條狀的豆皮。
光是看,她就覺得嘴纏。
明知湯已經(jīng)不燙了,但是當(dāng)貓時期被燙得實(shí)在厲害,心中陰影總是揮之不去。她低頭吹了又吹,舌尖小心探溫,確認(rèn)溫度夠低,才放心大膽地送進(jìn)嘴里。
唔!海鮮味濃郁,緞肉鮮甜、鮑魚Q彈有勁、小魚干硬韌堅(jiān)香,吸飽了湯汁的豆皮超有味。
段震祈眼底閃過混亂,不動聲色地觀察她小心吹涼再喝湯的模樣,想起以前在員工餐廳看到她,滾燙熱湯照常喝。
這模樣的她,不像昏迷前的林妙妙,反倒比較像——
“親愛的……”
林妙妙全身僵直、當(dāng)場石化。
看著她的反應(yīng),段震祈沉住氣,拉住殘存的理智,定心思考,幽幽地道:“上回被海鮮面燙到,也是相同表情!贝嗽捯怀觯煊X她的眼神不安游移,親愛的闖禍時,也是這樣的表情。
眼底竄過一絲迷惑和錯亂,他抿緊唇線,瞇細(xì)雙眼,體內(nèi)涌起一股強(qiáng)烈情感,幾乎要奪門而出,卻總?cè)绷岁P(guān)鍵一環(huán)。
“你……呃……”她暗自深呼吸好幾口氣,才敢抬眼看他,他的神情中有困惑、憐愛、剌痛、混亂,最后化成清明的思考。
“自從你住進(jìn)這里,我常有種錯覺!彼f話時,目光緊緊盯著她。
她屏住呼吸,心跳加快。
“親愛的陷入昏迷,你就醒了,許多動作還這么像……”
“我……呃……”她百口莫辯。
“我想,”段震祈伸手,探向她的頭頂,神情復(fù)雜!翱偛豢赡苁怯H愛的跑到你身體里吧?”
事實(shí)……剛好相反。
林妙妙吞咽一下,有口難言。
以前她總是認(rèn)為貓不能說話很不方便,現(xiàn)在她是人,能說話但卻不能說,比當(dāng)貓更痛苦。
“林妙妙!彼栈厥帧
“是,老板!彼趺戳耍吭趺催@么深情的看著她?
段震祈沒有馬上接話,直到她局促地動了動,他才沉穩(wěn)揚(yáng)嗓,“我們交往看看!
“。俊彼涑鰡栴}了吧?
“還是你也對嚴(yán)立志有意思?”他又問,異常在乎這個問題。
“為什么要交往看看?”她比較在意這個問題。
“面對你,我有一股熟悉親密感,感覺你有時候像奶奶……”他深吸口氣,濃眉微皺,神情認(rèn)真,正極力厘清所有問題。
奶奶?林妙妙的心抖了一下,她看起來有那么老嗎?
“……有時候又像親愛的!
這次是貓?她就不能是自己嗎?
“像親愛的第一次出車禍前,還是出車禍后?”在她意識到之前,這個問題已經(jīng)先脫口而出。
“有什么差別嗎?”段震祈的眉頭皺得更緊。
“沒有,我只是隨口問問!彼男闹刂匾怀,表面上仍強(qiáng)撐著笑臉。
“經(jīng)你這一問,我想起一件事,車禍后,親愛的曾出現(xiàn)暴力行為,不過更奇怪的是……”他故意一頓。
“更奇怪的是?”林妙妙的心高高懸起,不自覺屏住呼吸。
“我常覺得……”
她看著他深邃的眼眸,漸漸感到窒息。
段震祈深深看著她,視線焦距渙散,飄向不知名遠(yuǎn)方。
她一動也不動,注視他那高深莫測的神情。
“親愛的不像貓,反而比較……”
她的心猛地旋緊,在心里大喊著千萬不要說!
“像人。”
“什么?十一點(diǎn)了!”張?jiān)棋鷱纳嘲l(fā)跳下,抓起掛在墻上的車鑰匙。“立志,快替我送妙妙回家!
自從上次三人一起慶祝林妙妙重獲新生后,就常常碰頭聚會,林妙妙一直暗中撮合他們倆,三天前張?jiān)棋l(fā)燒請假在家休息,林妙妙拜托嚴(yán)立志來幫忙照顧張?jiān)棋,結(jié)果這兩人之間似乎有某種感情正在大躍進(jìn)。
“不用了,我坐捷運(yùn),很快就到。”相較于張?jiān)棋氖f火急,林妙妙慢條斯理地起身,拿起包包,走到門口。
已經(jīng)十一點(diǎn)了?時間過得好快,今天是假日,為了避免和段震祈單獨(dú)相處,她昨晚傳訊息給張?jiān)棋,希望今天能來她家窩著。
兩人約好,要來場以前也常玩的“電影馬拉松”,從早上一路看到晚上。
趁段震祈晨跑,她收拾東西,直奔張?jiān)棋淖馕萏,她抵達(dá)后,張?jiān)棋艈査龂?yán)立志能不能也來,她沒有拒絕的理由,于是三人就從早看到晚,中間好幾頓餐點(diǎn),都是嚴(yán)立志出去買的。
當(dāng)他們兩個專心看電影時,她的眼睛雖然盯著屏幕,但腦子里想的全是段震祈,想了足足一整天,她還沒想好該怎么回答他和面對他。
“妙妙,我送你吧?”
嚴(yán)立志的聲音讓她回過神來,她笑著拒絕,“真的不用。”她快手快腳告辭,關(guān)上大門前又道:“公司見。”
看著門板,張?jiān)棋驀?yán)立志使了個眼色!傲⒅荆退幌。”
“正有此意!眹(yán)立志跟著告辭,還帶走打包好的外食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