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魚耳際嗡的一聲,不敢置信地瞪著她,「你……說什么?」
楊海則是眼睛亮了起來,興奮地望向安魚!改锬铮俊
「裝什么詫異?」樂正婥冷笑,「你到底給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湯,致使皇上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宗室反彈、朝臣抗爭,也要為你掃平阻礙,鋪就一條通天大道?」
她愣怔……恍惚地呆立在原地,好半天無法思考、反應(yīng)不過來。
皇上,阿延,他、他瘋了嗎?他怎么會……想這么做?
古往今來,并非沒有帝王散盡后宮只獨守一婦,可千年來,卻是猶如鳳毛麟角,寥寥可數(shù)。
而且……而且怎么會是現(xiàn)在?
若是當(dāng)年,他為了心愛的貴妃這么做,她尚且不會感到如此震驚訝異,可……怎么偏偏是現(xiàn)在?
心底深處隱隱約約有個答案模模糊糊地似要浮現(xiàn),卻被她死命地克制壓抑了回去。
——萸娘,再別去癡想。
「你這個禍上亂嗣的妖女,怎么還有臉面站在這兒裝無辜?」柳昭儀一想到自己容貌傾城,至今未能得寵幸,甚至還要被遣送歸家,成為族中姊妹的笑柄,整個人幾乎瀕臨瘋狂,尖叫著就想撲過去。
幾名金羽衛(wèi)臉色大變,紛紛動作,其中一人迅速摘下佩刀,未曾出鞘,卻越眾而過一下拍暈了張牙舞爪猶如瘋婦的柳昭儀。
可下一瞬,樂正婥一揚手,她身后的嬪妃和長樂宮羽林衛(wèi)看似混亂卻目標精準地各自動手!
嬪妃們憤怒哭喊著擠上來,打了個金羽衛(wèi)措手不及。再怎么說,這些都還是皇上的嬪妃,無論碰著了哪個的身子,被仔細追究的話,金羽衛(wèi)們個個都得落個唐突非禮宮妃的罪名!
金羽衛(wèi)們霎時有些施展不開,而就在此時,十幾名羽林衛(wèi)得了貴妃的眼色暗示,假借維持秩序的當(dāng)兒,趁混亂中出刀就欲對安魚下手——
「賊子敢爾?」楊海大怒!竵砣耍
話聲方落,忽然有兩道身影憑空出現(xiàn),身穿玄衣氣息凜冽,正是暗中保護安魚的隱衛(wèi),身形鬼魅劍法凌厲,無聲無息就各自摘了兩三名羽林衛(wèi)的首級!頭顱飛出,鮮血潑灑……
眾嬪妃哪里見過這等殺氣橫溢殘忍可怖的情狀,紛紛驚叫慘叫尖叫,有的當(dāng)場兩眼翻白厥了過去,有的拼命想逃四下推擠……
遠處的江淑妃臉色刷白,哆嗦驚慌地急忙忙轉(zhuǎn)身踉蹌離去。
貴妃瘋了,她才是真真正正瘋了!
樂正婥卻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么冷靜過,縱然在哀號痛呼哭喊聲中,刀光劍影,斷肢噴落,她直勾勾的目光里只有安魚——
這個毀了自己一切所有的賤人!
都是這賤人,讓皇上變了心,讓皇上斷了封她為后的念頭,甚至還要架空她手中的宮權(quán)……
只要這個賤人死了,皇上就會回心轉(zhuǎn)意,她就依然會是大闕王朝的皇后,她將來的兒子也將成為名正言順的太子,最后登基為帝。
只要安魚一死,宮中也再無人敢挑戰(zhàn)她的權(quán)威和地位……
樂正婥袖底掌中緊緊握著一支磨得尖銳無比的鳳簪,趁亂中狠狠抓住了安魚的手臂。
安魚劇烈掙扎起來,本能就想閃避,可不知哪個嬪妃卻在這時一把扣住了她的腰,死死地抱住——
楊海驚恐地怒吼,猛然推開了擋路的嬪妃,沖上來想攔在安魚前頭,可已經(jīng)來不及了,瞳孔暴睜,只見袖底翻飛,一道刺目的金色光芒高高閃動——
「娘娘!」楊海心臟陡停,嘶聲裂肺地絕望哭號。
「娘娘!」明衛(wèi)和隱衛(wèi)回頭,驚駭?shù)酶文懹选?br />
安魚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尖銳鳳簪直直往自己心口方向插落……
瞬息間,她腦中浮現(xiàn)的卻是嚴延俊美的笑顏,深情專注又盛滿喜悅的眼神,那漂亮的鳳眼,彷佛會發(fā)光……
萸娘,我一直沒變,我知道,你也從來沒有變。
我知道你在擔(dān)心什么,可往后,你只需要信我便是。
萸娘,你才是我的妻,從前是,現(xiàn)在是,以后也永遠都是。
她顫抖地閉上眼,淚水滑落……
耳畔,依稀再度聽見他低沉嘶啞的呢喃——
渾沌迷茫了三年,才終于幡然醒悟到,朕是愛你的……是一個男人心悅一個女人,情深不能自已的那種心動和念想,而不僅只是姊弟親情。
萸娘,你不愛阿延了嗎?
愛……阿延,萸娘一直愛著你啊,從前世,到今生……從未改變。
而這一刻,我也終于明白了你的情意,卻可恨來不及了……我竟來不及跟你說一聲……
我信,你愛我。
僅是一彈指間,她終于看清了自己、也看清了他的心,可萬萬沒想到領(lǐng)悟的剎那,竟是她再次臨死前夕——
「娘娘,別怕!」
下一霎,有個清亮女聲在她耳邊響起,同時間乍然暴出的是裂空鞭子聲,以及樂正婥不敢置信的痛嚎和凄厲尖叫……
安魚身子一松,隨即被某個柔軟卻強大的力量一提而起,還不及換過氣,身子便再恍如腳踏云端般飄然而落。
她緩緩睜開眼,茫然恍惚,心臟跳得奇快,卻一眼就看見英氣勃勃的少女咧嘴對著自己笑。
驚魂甫定的安魚眨了眨眼!浮、薛昭容?」
「哎啲!娘娘,你剛剛可嚇壞我了!寡φ讶菀荒樞溥涞模种械谋拮硬恢螘r又收起,纏回了腰上。
「要是你當(dāng)真有事,不對,甚至只是掉了層油皮,我都沒辦法跟我家春秋哥哥……啊,不是,是無法對圣上交代了!
「……」安魚傻傻地望著她,腦子還尚未回過神來。「誰?」
「圣上啊!寡φ讶萜诚騺y糟糟的局面終于被隱衛(wèi)控制住了,楊海滿臉眼淚鼻涕地直往這邊跑來,忍不住打了個機伶,吐吐舌。
「楊公公哭得也太丑了吧……唉,我說娘娘你快點跟圣上修成正果好不?你們真是神仙打架,我們這些小鬼遭殃,我一個云英未嫁妙齡少女犧牲名聲進來伺機保護您也就罷了,您瞧楊公公都快被你們折騰死了……」
「……」
「嘖嘖嘖!」性情跳脫活潑的薛昭容眉開眼笑,眼角余光又瞄見了那被人押在地上啃泥,狼狽不堪的樂正綽,不禁更樂了。
「看看咱們的貴妃娘娘,平素一副國色天香人模人樣的,手上卻沾了那么多的人命和鮮血,今兒也算是老天有眼,報應(yīng)不爽了!
安魚順著她的目光望向了一身凌亂雙眼怨毒,處在暴怒驚駭絕望中,卻還滿口妄言狂語的樂正婥。
「娘娘,其實貴妃從來不是你和皇上以為的那種深情溫軟良善女子,」薛昭容也不笑了,感慨道:「她愛的,始終是她自己和權(quán)勢地位罷了!
「你和皇上,誰也不欠她的。」
良久后,她低低嘆了一聲!覆唬冀K幫皇上生了一個女兒,婦人十月懷胎,歷經(jīng)分娩生死交關(guān)之痛,從來不容易。」
薛昭容聞言急道:「娘娘,皇上對您百般著想,您可別為了心軟,就叫親者痛仇者快啊,那您、您也太對不住皇上了!
安魚目光溫和地看著這個眉宇飛揚快意恩仇的姑娘,抬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好孩子,我明白你想勸我的,謝謝你。也謝謝你救了我和阿延一命。」
薛昭容怔住了。
眼前這清秀少女看著甚至比自己還小,可是在這一剎,卻令她感覺到一種慈憫憐愛、溫柔和藹如萬丈春風(fēng)的溫暖氣息……
母儀天下,暖澤八方。
「她為皇上做的,我和皇上不會忘記,不論好壞,抑或善惡!拱掺~眸光澄澈朗如皎皎明月,平靜地道:「國有國法,一切就交付宮規(guī)國法處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