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走出那一方嚴(yán)重被香氣籠罩的中心地帶后,主仆倆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在園內(nèi)湖畔一叢花木后的石幾上坐下。
“小蠻,我剛好像看到十六妹了,你過去瞧瞧怎么沒有丫鬟陪著她。”
“那小姐怎么辦?”
“我在這里休息一下!薄
“那奴婢去看看十六小姐。”
目送丫鬟的身影消失后,席紫嫣慢慢站起來,從花木之后轉(zhuǎn)了出來。
記得剛剛是在那邊的小榭……她循著記憶走去,果然看到在那處僻靜的小榭里有一個藍(lán)衫男子臨窗而立,似乎正在思考什么。
聽到腳步,男子微微側(cè)過身來,看到來人,他似乎松了一口氣。
“你來了!
席紫嫣笑若桃花的瞅著他猛瞧。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
“還不行!彼龘u頭。
“少教主——”
“噓,噤聲!
“為什么還不行?”
她的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勾手示意那人走近,“演戲就得演全套,否則就會不倫不類,對不對?”
“全套?”那豈不是很麻煩,男子的目光將心里的話透露出來。
“柳護法,全套不一定會很麻煩!
女扮男裝的柳葉不以為然的撇撇嘴,越跟席紫嫣接觸,她越明白這位少教主跟他們的教主簡直像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性子都古怪到極點,卻還認(rèn)為他們其實最普通。
“屬下只是不明白,為什么要兜這么大一個圈?”
微垂睫毛掩去她眸底的神色,“我說過不想讓家里的人扯進江湖!
“屬下明白了!
“那我們的戲可以開鑼了嗎?”
“沒問題。”
當(dāng)小蠻進入視線的那一瞬間,兩道原本隔著距離的身影馬上并肩而立,臨窗賞景。
遠(yuǎn)遠(yuǎn)躲在一叢月季之后,小蠻忍不住用力揉了揉眼。她真的沒有看錯嗎?那個跟男人并肩立于窗前,粉面低垂,狀似含羞帶怯的少女真的是她的主子嗎?
看著他們相談甚歡的樣子,小蠻不敢過去打擾,只能蹲在原地繼續(xù)偷窺。
*
五日后,閑王府。
寬敞而明亮的書房彌漫著沉悶的氣氛,所有的奴仆皆遠(yuǎn)離此地,留下寬闊的戰(zhàn)場給閑王父女。
已屆中年卻保養(yǎng)得宜的李云騰一臉陰沉,沉默不語的坐于書桌之后。
而立于桌前的席紫嫣一身的淺紫春衫,剛剛洗過的長發(fā)泛著水澤垂于身后,清秀的臉上波瀾不興,十分閑適。
父女兩個彼此不語,任由寂靜籠罩書房。
最后終是李云騰忍不住首先打破沉默。
“你真的要嫁此人?”
“嗯。”
“我能知道理由嗎?”
“爹是不滿意他什么?”她不答反問。
“你說呢?”
“燕論家世、背景、人品,他都是上上之選,外公不是也來信作證了嗎?”
“或許是我多心,但是——”他沉吟著,“我總覺得此人大有可疑!。
低垂的眸底劃過一抹光亮。爹果然是老狐貍,居然感覺到了異樣,可她嘴上卻依舊淡淡的道;“不管最后結(jié)果如何,總之這是女兒自己的選擇,爹大可放心!
“我就是不放心啊!
“爹。”
“你是我最疼的女兒,總是希望你得到最好的歸宿才是!北M管從小到大她總是把他氣得蹦蹦跳,可是在他的心里,只有這個女兒才是最最寶貝的掌上明珠。
“女兒的歸宿一定會是最好的,爹需擔(dān)心太多!彼龜磕俊
“嫣兒!
“爹!
“雖然爹不知道你究竟在搞什么花樣,不過爹不會攔著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绷T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操了十幾年的心,該是放手的時候了。
“謝謝爹!边@句話她說得十分誠懇。
“你果然是在搞鬼。”他悠然長嘆。
“女兒沒有!
定定的望了一眼垂首立于桌前的女兒,李云騰輕輕的搖了搖頭,“兒大不由爺,由你去吧,我會準(zhǔn)備一切成親事宜。”
“女兒告退!
出了書房,抬頭看看明媚的天空,席紫嫣緩緩露出一抹笑,那笑極輕極淡,又含著難以忽視的愉悅。
“小姐,沒事吧?”候在廊下的小蠻第一時間跑了過來。
“沒事。”
“真的要嫁人?”直到現(xiàn)在她還是感覺不像真的。
席紫嫣笑了,“嫁人豈足兒戲,我怎么會拿來玩笑!
“可是——”小蠻困惑的搔搔頭,“嫁得好忽忙啊!本拖裰壁s時間一樣,在她的印象中,小姐少有這樣急躁的時候。
目光望向天的西南方,席紫嫣唇畔的笑顯得有些莫測高深,“因為我趕時間啊。”
。
大漠連天,金黃一片。
而在這風(fēng)沙漫天的玉門關(guān)邊塞小鎮(zhèn)近來卻是熱鬧非凡,據(jù)說每三年一度的武林大會今年選中了人煙稀少的大漠腹地當(dāng)會場,讓普通百姓額手稱慶。
“他奶奶的,誰出的勞什子鬼主意啊,居然在沙漠舉行武林大會?!”
“這鬼天氣,一會兒大風(fēng)沙,一會傾盆大雨的,真的讓人受不了!
“連找個姐兒都沒有個像樣的……”
簡陋的邊塞酒館一點兒也不妨礙這些江湖漂泊的草莽大漢大口喝酒,大塊吃肉,以及大聲的暢談任何話題。
“快看,玉劍公子來了!
“真的是他啊。”
“聽說他喜歡的女人是天魔教的少教主!庇腥诵÷暤驼Z。
“是呀,據(jù)說上次揚威鏢局少主的婚宴之上不少人都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想不到名門正派的玉劍公子居然會喜歡上邪魔歪道的妖女,真是世風(fēng)日下啊!
“此言差矣,那個什么少教主,我有見過,感覺就像是大家閨秀,毫無半點江湖氣息。”
“這個我也知道一二,據(jù)說她也是那日才知道自己的師父居然就是天魔教教主,也吃了好大一驚哩!
“莫無垠那個大魔頭一向喜歡裝神弄鬼的,沒想到收個徒弟也這樣!
酒館之中一片唏噓之聲。
“媽呀——”
“鬼叫什么?”
“莫無垠!”絕對的驚恐。
酒館內(nèi)馬上傳來杯盤摔裂聲。
白衣如雪的俊美男子一臉的溫文笑意,藍(lán)袍大袖的六旬老叟則是目光矍鑠。
隔著三四丈的距離,兩個男人默默的對視著,似乎周遭的一切都已不存在,天地萬物只余他們兩人。
所有人屏息,這兩個最近在江湖傳聞中關(guān)系匪淺的男人現(xiàn)在遇上了,到底會出現(xiàn)什么樣的情景?大家都睜大了眼睛等著看。
“好久不見。”
“確實好久了!鼻镫x楓笑著揚眉,“沒想到再次見面會在此時此地!
“真的沒想到!崩先撕呛切α似饋怼
“莫教主也來參加武林大會?”
“既然是武林大會,莫某自然要來!彼垡徊[,“不過,莫某以為不會遇到秋大俠!
秋離楓輕笑,“莫教主也說了這是武林大會,秋某又怎么會不來!
“可是,她要出嫁了!
他臉上的溫文笑意頓時僵住,“她?”
“對,她!薄
笑容完全消失!安豢赡!
“天下沒有什么不可能的事!蹦獰o垠笑得很隨意。
“她只是回家。”
“回家嫁人沒什么不對。”他很同意的點頭如搗蒜。
陰謀,他發(fā)誓絕對有陰謀的味道。“為什么你會知道?”
“你忘了她是我徒弟嗎?”
秋離楓死死的盯住他,半晌之后才從牙縫里擠出聲音,“真的?”
“騙你是小狗!
再不多做停留,秋離楓轉(zhuǎn)身就朝來路而去。
“就算你現(xiàn)在趕回去也晚了!蹦獰o垠涼涼的放話。
秋離楓疾奔的腳步頓住,緩緩回身,“她故意的?”
“哦,因為我傳消息給她說今年的武林大會要在沙漠開!
他真痛恨對面的家伙以那種無辜加無所謂的表情面對他,但是除了隱忍沒別的辦法,因為他該死的是紫嫣的師父。
“我還告訴她,如果不趕緊嫁人就等著來當(dāng)天魔教的新任教主!蹦獰o垠的口氣益發(fā)輕快起來,甚至很有閑情的撥了下發(fā),然后滿意的收回手。
清晰的骨骼活動聲傳人眾人耳中。
難得哦,一向溫文斯文的玉劍公子要當(dāng)眾發(fā)怒了!
大伙萬分期待的注視著大街上對峙的兩人,緊張得手心都忍不住沁出汗來。
“這就是你報恩的方式?”
嘎?眾人霧煞煞。
莫無垠哈哈大笑,“那小丫頭不是已經(jīng)報過恩了嗎?”
“她有嗎?”他怎么不知道?
“沒有嗎?”
接下來又是一陣死一般的沉默。
他們究竟在打什么啞謎?
“很好!鼻镫x楓咬牙切齒,終于明白未婚妻為何甘為人仆的原因。
“謝謝夸獎!
他們究竟在講哪國話啊,聽得眾人一頭霧水,不明所以,但看當(dāng)事人似乎已經(jīng)達(dá)成共識,表情更像話已說盡。
然后——
讓人泄氣的是,根本就沒有然后,因為玉劍公子沒有一怒之下跟莫無垠大打出手,也沒有再掉頭而去,而是心平靜氣的進到小酒館點了一壺酒、兩碟菜,跟天魔教教主把酒言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