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燙的熱淚始終在眼中打轉(zhuǎn)兒,她死死忍住,不讓落下。
教她難受想哭的,不是方才翟于坤的羞辱、加諸在她身上的暴力,而是心寒蘇嬤嬤的欺騙。
可想而知,翟于坤肯定是讓手下的人去利誘或脅迫蘇嬤嬤,不能全怪蘇嬤嫂,思來想去,還是得氣她自己。
怪她自己不夠冷靜,也太過信任旁人,怨不得蘇嬤嬤。
將委屈的淚水吞回,一手扶在腰側(cè),一手輕揉大腿,她揚起秀顏,閉了閉眼,做了個深呼吸才繼續(xù)提足往前。
浚王府門口停了兩輛朱紅色華貴馬車,一輛是她熟悉的,另一輛卻十分眼生。
“衛(wèi)大哥,王爺可是已經(jīng)回府?”她連忙上前詢問守門侍衛(wèi)。
“是呀,方才剛下馬車不久……”侍衛(wèi)話還未說完,一身狼狽的石榴色身影已小碎步奔進府內(nèi)!鞍ィ,我話還沒說完!”
“王爺!”方奔入大廳的柳茜,剛啟唇喊聲,急惶的陣光一揚,對上的卻是一張溫婉典雅的女子面容。
腳下重重一頓,她怔在門口處,一手扶著門楹,秀容刷上一層蒼白。
端坐在主位一側(cè)上的那女子容貌清麗,身穿一襲軟絲繡金花的長袍,外罩一層淡金雪紗,錦帛腰帶上佩著一串珠玉,發(fā)后簪著掐絲金蝶簪子與珍珠花飾。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女子身份非富即貴,甭提她竟能坐在主位上,與一側(cè)的翟紫桓平起平坐。
心口發(fā)涼,柳茜轉(zhuǎn)眸,目光劃過眉頭微攢的翟紫桓,他正端詳著她一身的狼狽,前一刻還懸在唇際的笑弧,淡淡斂去。
“王爺,這位是……”察覺氣氛不對,呂蕙蘭揚起柔婉的嗓音輕問。
“不過是下人,無須理會。”翟紫桓面無表情回道。
“這位想必便是呂相國的千金?”收回緊緊抓在門楹上,指尖都已發(fā)紫的纖手,柳茜走入大廳,面上揚起淺笑,直瞅著呂蕙蘭。
身為下人竟敢如此狂妄?呂蕙蘭心中雖是不悅,可到底這里是浚王府,有道是打狗也得看主人,既然浚王并未出言訓斥,那她只能隱忍下來。
“呂小姐,我姓柳,單名一個茜字。”柳茜也不行禮,挺直紅腫發(fā)疼的腰,眸光清亮筆直,嗓音嬌脆清晰。
“主子在前,怎能這般稱呼自己?”呂蕙蘭不悅的輕蹙眉心,橫豎將來她都是浚王府的主母,出言管教下人應當不為過。
“呂小姐,茜兒雖是浚王府上的下人,可茜兒當初入府時,便是為求王爺娶茜兒當正妻而來!
呂蕙蘭一怔。這、這個柳茜在胡言亂語什么?區(qū)區(qū)一個奴婢,居然敢這般放肆,浚王竟然也由著她?
“王爺?”抑下滿腔不快,呂蕙蘭甚是委屈的偏首瞅著翟紫桓。
“跪下!蔽丛嗫瓷韨(cè)的呂蕙蘭一眼,翟紫桓面色漠然的命令道。
“茜兒不跪!毙募庖活潱缪銎鹧M褪的嬌顏!巴鯛攺奈匆鐑合鹿蛘埌玻讼掠型馊嗽,茜兒更不愿跪!
聽見刺耳的外人一詞,呂蕙蘭臉色微變,擱在腿上的玉手掐得死緊。照這情勢看來,這個柳茜雖非浚王的侍妾,卻極有可能是通房侍寢的丫鬟。
“她可不是外人,是本王即將過門的妻子,未來的王妃,浚王府的主母!钡宰匣复嗽捯怀,同時引來廳里兩個女人的凝睇。
呂蕙蘭一臉喜色,只當是浚王護著自己,不讓氣焰囂張的陪侍丫鬟爬到她頭上。
柳茜面色慘白,寒意直涌上心頭。
不,她不能慌,她必須冷靜下來。
這只是書堯想逼走她的手段,她絕不可以在這里就認輸!
“茜兒曾說過,王爺若是碰了茜兒,茜兒絕不屈就為妾,更不愿當側(cè)妃,如今茜兒的清白之身給了王爺,王爺不能再娶他人。”
“真是放肆!”呂蕙蘭忍無可忍的低斥:“王爺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竟然還敢要脅王爺。王爺,您若是不嚴加懲治,怕是往后都要讓下人爬到頭上作亂了!
“呂小姐尚未過門,八字都還沒一撇,便急著對浚王府的下人下馬威,就不嫌太心急?”
“你!”
“夠了!钡宰匣敢粨P嗓,兩個女人同時噤了聲,等著看他怎么發(fā)落。
白玉似的俊顏端著冷肅之色,他直睇著柳茜,寒聲道:“本王是碰了你,那又如何?本王若不娶你,你又能拿本王如何?本王只當你是陪寢丫鬟,怎可能娶你當正妻!
“王爺……”
“住口!本王不想再聽你說話,本王令你,即刻收拾包袱離開浚王府!闭瓷蠞褚獾拈L睫輕顫,心口緊緊揪起,無形的痛,比起身上的皮肉之痛,還要刺骨傷人。
為了逼她放棄,他寧可在別的女人面前訓斥她,不留情面的趕她走。她不懂,為什么他總可以做到這么狠、這么絕?
“唐良升!币娝t遲未動,翟紫桓揚高嗓音,喚來了唐良升。
“王爺有何吩咐?”不一會兒,唐良升匆匆入廳。
“帶她下去,盯著她收拾好包袱,再給她一些銀兩,自明日起,本王不想再看見這個人!
“王爺放心,小的這就去辦!碧屏忌I(lǐng)命,才要去拉柳茜的手臂,目光一閃,卻見到她的手腕與手背俱是紅痕淤青,心下不禁一驚。莫非是王爺對她動粗了?
“王爺真要趕茜兒走?”唐良升這一遲疑,柳茜已把話問出口。
“不錯。”翟紫桓瞬也不瞬的冷睨。
“王爺當真心儀呂小姐?”
“是!
“鄔吟恩……王爺對她已無半點情分?”
“本王從未聽過這名字。”
即使到最后,他仍是不愿承認真實身份,也不認她這個妻子?當真是郎心似鐵?
定定凝視著那張冷漠俊麗的面龐,揮開唐良升探來的手,她輕笑,眼底閃動著破碎淚光,緩緩從懷里掏出一只繡有如意云紋的深紫荷包。
“柳茜,你這是在做什么?若是不想惹怒王爺,落得下場凄慘,快跟我一起走!碧屏忌欢贸瞿呛砂庥麨楹,生怕再不帶走她,浚王一旦被徹底觸怒,怕是連他都要遭殃。
“慢著,王爺?shù)暮砂鯐谀闶种校俊碧屏忌奂,多瞧上兩眼便發(fā)覺她自懷里掏出的那只荷包,應是浚王所有。
“有道是家賊難防!眳无ヌm訕訕低道。
不理會那些閑言碎語,柳茜直視著翟紫桓雙眼,拉開荷包的結(jié)穗錦帶,將開口往手心上一倒。
翟紫桓瞇細長眸,扶在桌案的大掌逐漸收攏攢起。
那荷包怎會在她那里?昨晚在小閣時落下的?
肯定是了,除此之外,別無可能。
她看過荷包里的東西了?唇角僵澀的牽動數(shù)下,翟紫桓諷笑自己發(fā)了蠢,瞧她的神情,絕對早已看過。
柳茜扯了扯扁塌的荷包,不一時,一枚白金鑲碎鉆的戒指落在她手心上。
“那是什么?”呂蕙蘭與唐良升同樣面露詫異,從未見過那樣別致美麗的戒子,一時微瞠著眼,俱是看傻了。
柳茜低眸,望著手心上的戒指,隱忍多時的熱淚,終于滑出眼眶。
早上整理被褥時,她發(fā)現(xiàn)這個荷包掉落在榻下,撿起之后,她本來無意打開,卻納悶著,明明是荷包,為何毫無重量?
于是她打開荷包,查看里頭是否放有銀兩,怎知……想不到,她竟然還能看到當初結(jié)婚時,她親手替他戴上的婚戒。
白金鉆戒內(nèi)部,刻有兩人英文名字的縮寫,這下,他還能再否認自已的身份嗎?
“這枚戒指跟著你一起來到這里?”她揚眸,凄楚一笑。
“除了柳茜,其他人都退下。”翟紫桓口吻甚寒的下令。
“可王爺……”
“唐良升,送呂小姐出府!
“小的遵命!碧屏忌辈缴锨,躬身擺手!皡涡〗,王爺有令,請小心走好!
呂蕙蘭敢怒不敢言,只好扭身離去。
不一會兒,廳里只剩下他們兩人,目光相對,靜默無聲。
“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棄簡書堯?”
“因為我只認定他一個人,就算換了身體,我還是要嫁給他!
“吟恩,你忘了嗎?”翟紫桓起身,高大偉岸的身軀站定在她面前,低垂著深邃長眸,睨著如今個頭更顯嬌小的她。
“關(guān)于你跟我的一切,我一樣也沒忘。”握緊手心,感覺冰涼的婚戒緊嵌入膚肉,滑落兩頰的淚水卻是灼燙似火焰。
“可是你獨獨忘了一點,在發(fā)生那場致命車禍前,我們已經(jīng)談好離婚條件,就差把彼此的名字從身份證上面拿掉。”
他面無表情的望著她,藏起眼中的心疼,壓下想撫去她頰上淚水的沖動,聲嗓冷淡無情。
“書堯……”她哽咽,伸出纖手,想拉住他的袖口,卻被他躲開。
“知道我為什么不愿意認你嗎?”他的陣光沉淡,仿佛是在看著一個毫不相關(guān)的陌生人。
她默然。
“這么簡單的事,還不明白嗎?”他揚唇,神情顯得嘲弄!班w吟恩,我已經(jīng)不愛你了。就算這里不是二十一世紀,我還是想離開你,我已經(jīng)厭倦跟你一起生活的日子!
“我不信……那你為什么會跟我上床?”她有些木然,凝望他的視線模糊一片。
“你應該也知道,自從成了翟紫桓,我已經(jīng)很久沒碰過女人,你有心誘惑我,我怎么可能抗拒得了。”
“是嗎?只是單純用我來發(fā)泄嗎?”她自嘲淺笑,淚水直直滑落。
“糾糾纏纏這么久,還不夠嗎?真要我把話說絕,你才肯死心?鄔吟恩配不上簡書堯,現(xiàn)在的柳茜一樣配不上翟紫桓,就算上天讓我們用新的身份重新活過,我們之間還是一樣不相配!
“你會提離婚,只是因為我配不上你?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你當初為什么會和我結(jié)婚?”
他冷笑:“人心思變,就算當初我沒那樣想,并不代表以后都不會這樣想。吟恩,別再那么天真了,非得要弄到我們彼此都覺得難堪的地步,你才肯放手嗎?”
好一句人心思變。
她閉起雙眼,頰上滾落的是淚,還是燒毀情意的火焰?
“吟恩,簡書堯不愛你了,翟紫桓更不可能愛你。放手吧,離開浚王府,過柳茜該過的生活,找個愛你的男人,好好活下去!
他拉高她緊握成拳的手心,扳開握得泛白的纖指,取走那枚白金鑲鉆婚戒,像是也把曾經(jīng)投注在她身上的那些溫柔與愛意,一并取走。
身子止不住的輕顫,她想痛哭,卻只是哽咽失聲,木然轉(zhuǎn)身提足,一步步的往外走,一直走。
再也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