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有什么來頭?”歐陽蕓沒好氣地覷了他一眼,四兩撥千斤道:“如你所見,再尋常不過的住宿客,就是今兒個倒楣了些碰到你罷了。”
倒楣?鳳無極倒還是頭一次聽見這么不識抬舉的話,想高攀他鳳無極的人多到數(shù)也數(shù)不清,這小子算是長了他的見識了。
“臭小子,少給本爺我裝傻,這間客棧不是隨隨便便什么人都能進(jìn)來的,你知道么?”聽探子回報(bào),攝政王在巡城途中突然眼疾復(fù)發(fā),就近找了間客棧下榻,周遭戒備森嚴(yán),這小子能住進(jìn)來,想必多少攀點(diǎn)親帶點(diǎn)故。
“你不也進(jìn)來了?”歐陽蕓反問。
“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趁本爺我好好說話時,自己老實(shí)招來!边@小子算是幫了他一回,他這人向來有恩必報(bào),日后再找個機(jī)會把人情給償了。但前提是他必須先知道他要報(bào)恩的對象是誰。
“好了啦,大家相識便是有緣,你問我的名字若只是方便日后酬謝的話,那大可不必了。大丈夫施恩不望報(bào),這點(diǎn)小事我不會放心上的,你也別在意了!睔W陽蕓瀟灑地?fù)]了揮手。
“我有些乏了,想瞇會兒,你請自便吧,等天一亮,我們就分道揚(yáng)鑣!泵媛镀v的她行動緩慢地欲爬上床,怎知鳳無極突然握住她的腳用力一拉,害她以極為狼狽的姿態(tài)掛在床沿。
“你、你有病啊你!”歐陽蕓睡意全消,秀美的臉龐此刻顯得有些驚慌。
反觀鳳無極卻顯得十分得意,答得曖昧:“既然你不肯透露,那為了方便我日后好找人,只能在你身上留下記號了!
他長年駐守邊關(guān),期間多的是細(xì)作混進(jìn)軍營刺探軍情,有時因應(yīng)戰(zhàn)略需要,在細(xì)作身上點(diǎn)上記號以便后續(xù)追蹤的事情也是常有。但鳳無極就是沒料到,這點(diǎn)小心機(jī)竟會用在一個萍水相逢的小子身上,起因還只是因?yàn)閷Ψ讲辉赋兴那椤?br />
“放心,你有恩于本爺,本爺絕不會加害于你,這不過是能讓本爺不費(fèi)吹灰之力找到你的東西而已,對人體無礙的!兵P無極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證。
歐陽蕓卻像是恍若未聞,只覺得一陣異樣自頸間散溢而來,酥酥麻麻,還有些冰冰涼涼的?蓯!這流氓在她身上抹了什么東西?
“你、你有毛病啊你!”萍水相逢,這樣惡搞她對嗎!
“臭小子,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本爺我向來不喜歡欠人情,這回算是便宜你了!
“好說。其實(shí)我方才也不過是順手壓了你的頭……”一道凌厲目光朝她射過來,嚇得她連忙改口:“舉手之勞而已,何足掛齒!
“剛才你對本爺無禮的事便算了,下不為例。一會兒你出去大喊有刺客,成功替我引開門前的皇族侍衛(wèi)后,這才算是真正幫了我!闭Z氣甚是理所當(dāng)然,好像他說的是件再稀松平常不過的事情;可在歐陽蕓聽來,這可是會害她丟小命的危險任務(wù)啊。
“什么?!”這人瘋了嗎?她一個逃婚的人,自己都顧不上了,哪還有余力幫他引開什么狗屁皇族侍衛(wèi)呀!
“放心,事成之后,本爺我定會重重有賞的!
雖然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但此時此刻的歐陽蕓絲毫不為所動,她扇了扇手,不甚在意道:“算了吧,你們干刺客這行營生也挺不容易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賞賜就免了吧!鄙底硬湃ヌ嫠_侍衛(wèi),這坑爹的任務(wù)她才不干。
“怎么?你還不信我言出必行么?方才在你身上抹的東西,那是專屬于爺我的印記,光憑這點(diǎn),爺我就一定能夠找到你!币酝灰鹂谝婚_,誰人敢不從?偏生這個石頭腦袋臭小子,任憑他說破嘴,這小子仍不愿點(diǎn)頭幫忙。
問題不在于他能不能找到她,而是她歐陽蕓不想蹚這渾水好嗎!
“我不妨老實(shí)跟你說好了,我剛從家里逃出來,這會兒府里上上下下怕是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我逃婚了,眼下實(shí)不宜再節(jié)外生枝,我同情你的處境,但我也有我的難處,請恕在下愛莫能助。”
“逃婚?你今年才多大便要娶親?這么矮小,該不會你的媳婦兒都長得比你高吧?你是自卑才逃婚的么?”鳳無極看著那身瘦小身板,腦中浮現(xiàn)洞房花燭夜的畫面,直覺得可笑。
“關(guān)你什么事!你管得著嗎你!”
“也是,確實(shí)不關(guān)本爺?shù)氖!兵P無極不以為意地聳聳肩,只得再轉(zhuǎn)回正題,說道:“其實(shí)幫我,也等于是幫你自己!
鳳無極一席話,正說中了歐陽蕓心坎間,原本打算袖手旁觀的她緩緩將目光移向鳳無極,問道:“這話是何意?”
“方才確實(shí)有人撞見我了,他們逐間搜了個遍后沒有結(jié)果,肯定會再回過頭搜索一次,難保第二次會跟第一次一樣幸運(yùn),還是你覺得賭他一回也無妨?”
無言,歐陽蕓徹底無言,面色一片慘澹,不知為何,她有股想一頭磕暈自己的沖動。
確定她不會再拒絕后,鳳無極很快向她說明了整個聲東擊西的計(jì)畫。說白了,就是由她替他引開滿屋子的皇族侍衛(wèi),而他再趁隙脫身。
果然是件坑爹的任務(wù)!歐陽蕓恨恨地瞪著欲將自己推往火坑的鳳無極,瞧著他那春風(fēng)帶笑的臉龐實(shí)在氣惱。
不就是逃個婚而已,過程至于弄得這么驚心動魄的嗎?
“記住了,我叫鳳無極!闭f罷,鳳無極便將她推了出去。
“……”鳳、無、極!你個混蛋啊啊啊啊啊!
看著她又驚又怒的表情,鳳無極忍俊不禁地笑了聲,得意地喃喃自語:“臭小子,總算記住本王的名字了!
轉(zhuǎn)身,鳳無極頭也不回地走了,由得她獨(dú)自去面對欲來的風(fēng)雨。
“鳳陽王那邊可有動靜?”一身素雅白衣的攝政王藺初陽坐在書案前,額上幾縷發(fā)垂落,掩去面上的表情;只是,聽著那說話的語氣,流露出淡淡的倦意。
鳳陽王以勤王名義,率五萬精兵包圍帝都,此事早已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如今帝都內(nèi)人心惶惶,生怕同室操戈的戲碼一旦上演,那將是何等的腥風(fēng)血雨。藺初陽連日來大動作巡城便是想借此穩(wěn)定民心,孰知途中眼疾復(fù)發(fā),是以才就近克難地下榻客棧。
“據(jù)探子回報(bào),鳳陽王親率的五萬精兵已在城外十里處駐扎,但奇怪的是,鳳陽王自扎營后便不曾再露面,因此也有傳聞?wù)f是鳳陽王已輕裝潛回帝都了!
“哦?”藺初陽挑眉,沉思了一會兒,“也許傳聞是真的也說不定!
只身潛回帝都,確實(shí)極符合鳳無極的行事作風(fēng)。
“王爺是否以為,昨晚的刺客是鳳陽王所派?”隨侍的燕青直覺問道。
刺客?藺初陽心里打了個問號。目光不經(jīng)意落在窗外的庭院,看著那滿院的金燦,雙眼卻是隱隱泛疼,這便收回了視線,意味深長地說:“本王看著不像,興許昨晚只是巧合罷了。”
昨夜里,他因眼疾復(fù)發(fā)才被迫就近下榻客棧,此情況來得突然,難以預(yù)料,如若鳳無極輕裝潛回帝都的傳言是真,那他倒是覺得這不過是誰先來、誰后到的問題而已,如此想來,也許問題便簡單多了。
“聽說昨晚有人看見那名刺客?”
燕青聞言一怔,有些心虛地回答:“……是!
藺初陽蹙了蹙眉,“本王還以為,昨晚除了本王外,再無其他閑雜人等!闭Z氣中并無怪罪之意,但聽的人卻是身形一矮,單膝拄地。
“王爺恕罪!燕青絕非有意抗令!”燕青一臉焦急,低著頭解釋道:“客棧外豎著皇旗,一般老百姓諒是不敢進(jìn)來的,那廝不但闖進(jìn)來,一雙眼睛還不安分地四處打量,屬下瞧著挺有古怪,這便作主張讓他住下了,心想若是鳳陽王派來的細(xì)作,諒他插翅也難飛!
“也罷。將人帶上,本王要親自問話!闭Z畢,藺初陽緩緩閉上眼,薄唇輕輕抿著,心緒復(fù)雜流轉(zhuǎn)。
不多會,人便已帶到。
“昨夜是你喊的刺客么?”清冷的聲音幽幽劃破寂靜的室內(nèi)。
作夢也想不到千方百計(jì)逃離的婚姻對象就在眼前,歐陽蕓低著頭,兩眼緊盯著地板,恨不能鑿個地洞躲起來的她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應(yīng)答:“回王爺,正是小的!
“那名刺客的臉你可有看清?”藺初陽垂下眼,眸光停在地上那抹單薄的身影,心中漾起了一陣莫名。
“回王爺,當(dāng)時小的已準(zhǔn)備就寢,黑燈瞎火的,自然是什么也沒有看清。”也許是因?yàn)樾奶摰木壒,歐陽蕓自始至終都低著頭,連抬起頭來偷瞄一眼的勇氣都沒有,盡管她對聲音的主人充滿了好奇。
聽不出有任何破綻的回答。藺初陽沉吟了半晌,神思流轉(zhuǎn)間,忽然說道:“把頭抬起來!
“……啊?”歐陽蕓聞言愕然,語氣間諸多猶豫:“王爺乃千金之軀,小的不敢冒犯……”話未完,便聽見“無妨”二字如春風(fēng)般輕輕傳來。
歐陽蕓緊咬著唇,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來,心臟仿佛快跳出喉嚨口,在擂鼓躁動的心跳聲下,在隨行侍衛(wèi)燕青的催促下,她緩慢地抬起頭──
兩人四目相接的剎那,氣氛突然一凝,壓抑的氣氛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藺初陽瞇起眼,那對波瀾未興的眸子里,隱隱透出三分墨色,“你……可還記得本王?”溫潤俊雅的面容有著一掠而過的驚疑。
一旁的燕青從未見過藺初陽這等反應(yīng),心里直覺得有古怪,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襲白衣翩然素雅,這般清逸脫塵之姿,彷若自潑墨畫中走出的謫仙。歐陽蕓瞧著瞧著,竟一時神思恍惚,恍若未聞,直至燕青隱隱挾怒的低喝聲在耳邊響起,方才回神。
“發(fā)什么愣,王爺問你話呢!”燕青不耐煩地催促。
頃刻回神的歐陽蕓兩頰滾燙,連忙搖了搖頭,“回王爺,小的不曾見過您,又何來記得?”
聞言,藺初陽抿唇不語,那看似平靜無瀾的臉龐底下卻是覆上了一層疑霜,若有所思地。
沉默了一會兒后,藺初陽這才似笑非笑地低吟:“是么……”浸了墨的俊眸流光迸射,“如若本王說,本王可是牢牢記著你的臉,你信么?”
“王爺、王爺莫要說笑了!睔W陽蕓不知他話中何意,只覺得他那熠熠眸光令她有些不知所措,一字一字慢慢地澄清:“王爺,小的今日是第一次看到王爺。”說罷,兩眼不知該往哪里看的她只得再把頭低下,卻掩不住兩頰早已臊燙的事實(shí)。
她初來乍到,能識得的也就歐陽府里的那些人,如若像是面前這般清逸之姿,她見了豈會不留印象?除非……除非藺初陽早已見過歐陽蕓,是以才會說了這番話?可她又聽聞歐陽賢與藺初陽是政敵,歐陽賢在朝堂上處處掣肘,處心積慮不讓死對頭攬權(quán),依照兩人勢同水火的關(guān)系,藺初陽卻還是依舊對政敵的女兒留了心;不僅留了心,甚至連改換妝容女扮男裝也照樣能一眼認(rèn)出,這……符合常理嗎?
歐陽蕓愈想頭愈疼,心想過往的歐陽蕓是養(yǎng)在深閨之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溫室花朵,只消她不認(rèn)得便行了,至于藺初陽那席話興許只是巧合,聽聽便算了,不往心里去。
藺初陽定定看著她好一會兒,然后輕嘆一聲,“既然如此,也罷,下去吧!
“……喔,好!睔W陽蕓雖然穿越到古代,但本性原就是大剌剌地,不知道面對這等大人物退場的時候是該要端出怎樣的態(tài)度才算適當(dāng),她咻地一下便站了起來,三步迸成兩步地奪門而出。
倒是一旁的燕青瞧著她這般不懂得尊卑,嘴里直犯嘀咕。
藺初陽沒仔細(xì)聽他在嘀咕什么,目送那抹瘦小身影離去后,心思才轉(zhuǎn)入正題,道:“派人捎個信息給歐陽公吧!
燕青聞言一愣,當(dāng)下不明所以。
只見藺初陽好看的薄唇微微彎起,牽動眉目如沐春風(fēng),說道:“就說他家閨女逃婚了,讓他親自來本王這里領(lǐng)人吧!
燕青聞言面色大變,不敢置信,“王爺,她是歐陽家的……”
歐陽蕓?!
“那她適才是裝的么?”
那女子剛剛也裝得忒鎮(zhèn)定了!料想不到歐陽賢那個食古不化的老頑固竟能養(yǎng)出這等狡滑的小狐貍。
藺初陽也不明所以,那日的記憶太過血淋淋的鮮明了,一般人諒是怎么也忘不掉。
藺初陽沉默了許久,才道:“本王看著不像。”一向識人果斷的他此刻心底竟也蒙上層疑云,有種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不斷在藺初陽胸口翻攪。
“王爺,夜長夢多,不如讓燕青──”
藺初陽揚(yáng)起手,打住燕青未竟的話語,知道他想重演當(dāng)日之事,眉間露出一抺豫思。
藺初陽蹙了蹙眉,最后只淡淡說了句:“無妨,就靜觀其變吧!
歐陽蕓,你當(dāng)真不記得本王了么?
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