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隨即將這個念頭驅(qū)逐,反正人都來了,就聽其自然吧。
可眼前美麗的大草原,令她不想進(jìn)氈房休息。
就在她提出想先看看草原時,正在指揮隨從卸下常用物品的芷芙快步走來。「公主,長史派人傳口信,有兩輛車陷入泥淖中!
她當(dāng)即指示:「去告訴吳將軍,帶十名護(hù)兵,速去協(xié)助長史!
「不需驚動護(hù)兵!拐驹诟浇恢卑抵杏^察她的翁歸靡,聽到她們的對話,立刻阻止了領(lǐng)命欲走的芷芙!腹鞑槐?fù)?dān)心,這事交給臣下去安排。」
也許因為語言相通,解憂對他很有好感,于是點頭。「那就有勞大祿了。」
「應(yīng)該的,公主先進(jìn)氈房內(nèi)休息吧!刮虤w靡揮手招來坐騎,那是一匹渾身赤紅的天馬;當(dāng)他翻身上馬時,幾個精悍的士兵也跟隨他前去。
他們離去后,解憂詢問,是否可以到草原上走一走。
通過譯長,長老們得知公主寧愿到草原上走走,也不想進(jìn)氈房休息時,這些祖祖輩輩都在草原上生活的王公貴族十分高興。
其中一位慈祥的老者對她說了一串話,可惜她一句都聽不懂。
幸好有譯長,她才知道這位是山南翕侯。他說烏孫國今后就是公主的家,她可以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還問她是否喜歡喀拉峻草原。
「喜歡!顾钢蟛菰嫘牡卣f:「這里的天空好藍(lán),我喜歡一望無際的草地、喜歡盛開在草原上的花兒,也喜歡在草地上奔跑的牛羊馬群。在我的故鄉(xiāng),從來看不到這樣美麗動人的景象!
她的話取悅了在場的長老們,他們欣喜地看著她,帶著漢人侍女跑向草原。
置身于柔軟清涼的碧草中,望著聳立在草原上的祭臺,和歡快忙碌的人群,解憂很開心。
以前她只知道胡人乃不開化的民族,西域則是苦寒之地,可今天,從翁歸靡、山南翕侯及其它長老身上,從歡迎她的烏孫人臉上,她看到了質(zhì)樸和善良、感覺到了溫暖和關(guān)切,她想,她已經(jīng)開始喜歡這個神奇而美麗的地方了。
「公主快看,白兔在羊群里玩耍哩!」
馮嫽的驚呼,讓跑在前面的她停下了腳步,轉(zhuǎn)身走回侍女身邊。
「兔子跟羊玩?那可真有趣。」解憂驚喜地往聚在草窩深處的羊群看了看。
馮嫽指的那只雪白小動物,正趴在草地上,短短的尾巴對著她。
她不由疑惑地說:「那是兔子嗎?看起來像小羊!
「小羊不會那么小,應(yīng)該是兔子才對!柜T嫽堅持。
「剛生出來的小羊,應(yīng)該就那么大吧?」解憂也不太確定,她和馮嫽自幼長在王府,雖然打獵時見過白兔,可從沒見過羊羔,因此一時也拿不準(zhǔn)。
就在她們爭執(zhí)不下時,一道藍(lán)影掠過,趴在地上的小動物,落入一雙纖手中。
馮嫽立刻喊了起來:「芷芙,妳為何把牠給抓了?」
高瘦纖細(xì),有一身好武功的芷芙捧著那小東西走過來!甘峭米踊蜓颍砜纯床痪椭懒?」
解憂笑道:「那是說抓就能抓到的嗎?既然妳抓著了,就讓我們看看吧。」
「對對對,快給我!柜T嫽一把扯過芷芙的手,想將那小動物看仔細(xì),不料那不安分的小動物,「噌」地跳脫芷芙的手,竄入草叢里。
「喔,牠跑了!」馮嫽懊惱地邊追逐邊喊:「芷芙,快抓住牠!」
解憂看到芷芙尾隨馮嫽在草地上追逐,也跑了過去。于是,三個姑娘在草地上跳躍著、追趕著,結(jié)果驚動了本來窩在陰涼處吃草睡覺的羊群。
羊兒們大概極少受到這樣的打擾,頓時驚慌失措,「咩咩」叫著東竄西逃。
當(dāng)即,寧靜的草原喧騰了,雪白的羊群在油綠茂盛的草叢中奔跑,彷佛一團團白云,飄浮在綠色的氈子上。
身著杏黃襦裙的解憂,與身穿粉色半臂的馮嫽,和一身淡藍(lán)的芷芙衣袂飛舞,裙襬飄飄,宛若美麗的蝴蝶,翩翔在白云綠氈間。
附近的人們都被這一幕吸引了,紛紛把目光投注在熱鬧的草地上。
忽然一頭又肥又大的綿羊,撞上解憂的腿,她被絆倒在地,躺著一動也不動。
「公主!」兩個侍女嚇壞了,慌忙跑過來想扶起她。
不料她兩手一揮!竸e動!」
「公主,妳摔傷了嗎?」馮嫽跪在她身邊,焦慮地問。
芷芙則彎下腰端詳著她的臉,然后繞著她的身子轉(zhuǎn)了一圈,嘀咕道:「公主面色紅潤,雙目清明,呼吸均勻,不像受傷的樣子!
「這樣輕輕摔一下就受傷,我有那么嬌貴嗎?」解憂面朝藍(lán)天,悠然地說,并再次揮揮手!笂厒z要不躺下,要不走開,別擋著我的視線。」
兩張湊在她眼前的臉蛋立刻閃開。
馮嫽不安地說:「公主,有好多人在看,妳真要躺在這里嗎?」
「不會有人過來,這里草深,足以作屏障。」她拂開臉上的長草,愜意地閉上眼睛,翹起鼻子嗅嗅,嘆道:「草軟,花香,天高,云淡……喔,好舒服!」
「氈房里也一樣舒服!
男性的聲音擊中耳鼓,解憂猛地張開眼,看到翁歸靡興味盎然的笑臉。
沒想到真的有人走過來,她一骨碌爬起,拍打著身上的草屑,窘迫地說:「大祿……失禮了!
看著她漲紅的臉和局促的動作,翁歸靡臉上的笑紋更深了。
他語氣縱容!腹鞑槐鼐卸Y,這里不是長安,草原民族沒那么多規(guī)矩,臣下只是擔(dān)心草地潮濕,因而打斷公主的雅興!
「呃,真的有點濕……我一高興,就忘了下過雨!顾砩系囊挛铮缓靡馑嫉貑査骸肝业氖饭俸婉R車沒事吧?」
「沒事,他們已經(jīng)到了!拐f完,翁歸靡指指她的頭!腹靼l(fā)上有草。」
「糟糕,我這樣子一定會被你的族人恥笑!菇鈶n慌忙用手去抓,兩個侍女也趕緊過來替她清理。
「不會的。」他看看四周,微笑地說:「我邦是游牧民族,崇尚自然,草原、山林、河流,是我們生命中很重要的部分?吹焦鬟@么喜歡草原、喜歡牛羊,烏孫國的子民,只會感到驕傲和歡欣!
發(fā)現(xiàn)附近的人們,果真都面帶笑容,解憂安心了!高@樣就好,我可不希望來到這里的第一天,就成為不受歡迎的人!
「怎么可能?公主與吾王成婚后,就是烏孫人的國母,沒人會不歡迎妳!
這話觸動了她的心結(jié),由于對方的漢語說得很好,人又和藹可親,解憂本能地對他有種親切感,因此大膽地問:「這門親事,是大王要的嗎?」
她的直率與敏銳,讓翁歸靡微微一愣,不由得小心翼翼地回答。「是的!
「那他為何不親自來迎親?當(dāng)年他親自去長安迎娶我堂姊,這次連我人到了這里,他都不來,所以我想,大王恐怕根本不想要這門親事!
見她一語中的,說到了重點,翁歸靡不知該如何解釋。
在剛決定續(xù)娶大漢公主時,堂兄并不反對,可后來由于來自匈奴的左夫人從中挑唆,使得堂兄漸漸對大漢公主未娶先厭,最后連婚禮都不愿親自參加。
在見到解憂前,他也信了左夫人的話,認(rèn)定新來的公主一定也像細(xì)君一樣,是個身體單薄、嬌弱內(nèi)向,且懼怕異族男子的女人。
若堂兄真的冷落了她,倒也不見得是件壞事,反正他力主堂兄迎娶漢公主的理由,與大漢天子嫁公主的目的是一樣的,只是想藉此婚約維系兩國間的聯(lián)盟。
至于婚姻的本質(zhì),或者新人是否幸福美滿,并不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nèi)。
可現(xiàn)在,當(dāng)他見過解憂公主,發(fā)現(xiàn)她是個與細(xì)君完全不同的女人后,他的想法變了,深悔沒有說服堂兄前來。
此刻,翁歸靡由衷地希望堂兄能改變想法,好好地對待公主,讓她永遠(yuǎn)保持這樣快樂的笑容。
「公主言重了,吾王如果不想要這門親事,就不會向大漢天子提親,也不會精心選出寶馬作為聘禮!顾敝猩牵嫣眯珠_脫!溉绻皇且驗樽罱c鄰國的關(guān)系出了點問題,吾王定會親自前來迎接公主。」
「這是真的嗎?」
「是的!沟柑焐駥捤∷坏貌徽f的假話。翁歸靡在心里默默懺悔祈禱。
解憂注視著他,被他真誠的黑眸說服了!复笸跏菫榱藝拢易匀荒軌蚶斫獠⒔邮。希望漢烏聯(lián)盟在我們共同的努力下,能更加的鞏固和強大。」
「公主胸懷坦蕩,臣下實感佩服,而那正是我們?nèi)缃裨谧龅氖虑;為此,還望公主珍重身體!姑鎸θ绱送ㄇ檫_(dá)理的公主,再想到堂兄曖昧不明的態(tài)度,翁歸靡深感不安,便轉(zhuǎn)了個話題!附褚沟挠H典禮,將按我邦風(fēng)俗舉行,會通宵達(dá)旦。公主長途跋涉勞累,還是先進(jìn)氈房休息吧。」
「好。」解憂爽快地答應(yīng),并看著附近的白色氈房,請求道:「大祿可以帶我認(rèn)識一下氈房嗎?從來沒住過這樣的房屋,我怕會鬧笑話。」
「能為公主解疑,是臣下的榮幸!刮虤w靡謙虛地說著,陪她走向最大,也最華麗的氈房;與它比鄰的,是兩座稍小的房。
翁歸靡邊走邊告訴她,烏孫人家每戶最少有三座氈房,功能相當(dāng)于漢人的起居室、廚房和儲藏室,而氈房四周很深的溝,是為下雨時排水而挖鑿的。
解憂喜歡他的講解,驚訝地問:「這里有很多雨水嗎?」
「是的,高山草原的氣候多變,尤其夏秋之際,雨水較多!
這時,兩個烏孫士兵來找翁歸靡,解憂沒有停步,帶著馮嫽和芷芙走向氈房。
「公主。」
她剛要進(jìn)門,身后卻傳來輕喚,解憂訝異地轉(zhuǎn)過身!甘裁词?」
翁歸靡陽剛的嘴角浮現(xiàn)淡淡的笑意,輕聲說:「羊羔和白兔,雖然都是頭小身大尾巴短,但羊羔耳朵低垂、眼眸烏黑;兔子耳朵直立、眼呈赤色。了解這點,公主就不會把小羊羔誤認(rèn)為白兔了!
喔,原來他聽到她們追逐羊群前的對話了!
想到自己「羊兔不分」,解憂的雙頰發(fā)燙;幸好翁歸靡話一說完,就轉(zhuǎn)過身去跟那兩個士兵說話,并沒有盯著她羞紅的臉龐看。
望著他高大的背影,解憂暗自感謝他沒有嘲笑她的無知。
「公主,原來那真的是小羊耶!股磉叺鸟T嫽低聲說。
「是啊,鬧笑話了。」解憂紅著臉隨她走進(jìn)氈房,才進(jìn)門便發(fā)出一聲驚嘆!膏福覀円獙W(xué)的東西可不少呢!瞧這里,真令人不敢相信!」
掀門簾引路的兩個侍女也同樣吃驚,第一次來西域的她們,從沒想到這外表普通的氈房,內(nèi)部竟然如此豪華舒服,卻又不失古樸與粗獷。
氈房門不高,里面卻高大寬敞得足以同時坐下百人。
房間呈圓形,直徑約十丈,高達(dá)四丈余的穹廬,由無數(shù)根長短不一的直桿相互勾搭而成;接頭處用牛筋繩綁緊,然后在外面鋪扎氈墻。
地上鋪設(shè)了色彩華美的巨型地氈,正前方有高出地面的床榻,四面圍著重迭的絲綢帳幕;榻上也鋪設(shè)了厚厚的毛氈,放置了各類臥具;床兩側(cè)有彩漆箱柜,進(jìn)門右側(cè)是儲放食物和炊具的木架,左側(cè)是放置馬具、兵器和其它用品的地方。
她的陪嫁物品,也有不少被運進(jìn)來陳設(shè)在四周,顯示著這里將是她目前的「寢宮」。
解憂邊走邊看,不時撫摸墻壁上、地上和床上的精美毛氈,再仰頭看看留有天窗的屋頂,對這種獨特的建筑大感神奇,不由發(fā)出贊嘆。「哇,烏孫人的住房真的很特別,我好喜歡!」
「那樣很好,因為我們逐水草而居,住的都是這種易拆遷搬動的房屋。」回答她的不是侍女,而是翁歸靡。
對他的出現(xiàn),解憂并不感到吃驚。
她輕拍「墻壁」,對站在門口的翁歸靡說道:「這氈房,真的很美,當(dāng)初細(xì)君的《黃鵠歌》傳回去時,我并不懂『穹廬為室氈為墻』的涵義,此刻才知她的描述很準(zhǔn)確。只不過這樣的房屋,冬天能抗寒嗎?」
「冬天我們會遷往較暖和的地方,并在氈房內(nèi)加添火爐!刮虤w靡解釋!概c公主的故鄉(xiāng)比,草原的冬天更寒冷,但適應(yīng)后公主會發(fā)現(xiàn),它并沒有那么可怕。」
適應(yīng)?他的話似乎暗示著什么,解憂謹(jǐn)慎的響應(yīng)!敢粋人的生活習(xí)慣突然被改變,是很難馬上適應(yīng)的,那需要時間,也許是很長的時間。」
「是的,但每一種習(xí)慣都是逐漸養(yǎng)成的,只要以積極的態(tài)度去面對那些突來的改變,就能很快適應(yīng),并讓生活變得快樂而有趣!
「大祿是在提醒解憂,要盡快適應(yīng)這種改變嗎?」
翁歸靡在心里為她的聰慧喝采,表情卻沒有絲毫改變,只有凝視著她的目光,柔和而溫暖!腹饕呀(jīng)在適應(yīng)了,不需要臣下提醒!
「大祿好像對我很有信心。」回望著對方,解憂的心在雀躍。
「是的。」
笑容在她臉上漾開!钢x謝大祿,我很需要鼓勵。」
他回她一個溫暖的微笑。「不必謝,只要開口,公主隨時可以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