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了,童玉貞信步走向死得不能再死的墨西極尸身前,身子一低,以纖白食指輕按他眉心。
「你……你就是大師姊嗎?你可不可以救救西極哥哥?他是個好人,他不能死……」
耳邊傳來隱含淚意的聲音,面色不佳的童玉貞抬頭一看,「他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絕對是個沒腦的,告訴他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能把背后留給妖物,不論對方是好是壞皆是隱患,除非他后腦杓長眼了!
「大師姊,我知道錯了,你別在我腦門上插針。」雖然他已經(jīng)死了,可痛的是魂證。
一道模糊不清的白光從童玉貞掌心被拉出,漸漸成為一個男人的身形,隨風(fēng)晃動的影子出現(xiàn)輪廓。
「西極哥哥?」霍香涵難以置信,驚喜的撲向墨西極,可她這一撲卻把成形的白影撲散。
墨西極在原地又重新凝聚。
「別撲了,他沒有軀體,你看到的是鬼魂!谷硕妓懒诉不安分,真想干脆讓他死一死,看得操心。
「大師姊,你不能救西極哥哥嗎?他救過很多人,你也救救他吧!不是有因果,好人有好報(bào),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够粝愫樕蠏熘鴾I珠,面色蒼白,卻聲音堅(jiān)定的求人。
「因果……」童玉貞眼帶不屑的輕嗤!溉粽f因果,你這回真的玩大了,知不知道那把刀叫什么?它是噬魂魔刀,原本是殘次品,沒多大用處,可是你把妖化的女人殺了,讓她附身于刀上,寄生為靈,魔刀有了靈性便會大肆屠殺,方圓百里內(nèi)無活口……」
還好她來得及時,否則后果難以預(yù)料。
「什么?」噬魂魔刀?
霍香涵不知道什么叫噬魂魔刀,但一聽到百里之內(nèi)無活口,她真的嚇到了,也懊悔自己的魯莽,老是闖禍,好人多壞事。
在道門長大的無明、無垢對此倒是略知二一,聞言臉色大變,駭然驚呼。
魔刀一出,必以人血為食,飲盡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口心頭血便可幻化人形,成為為害世間的魔王。
「幸好才剛附體,尚未融合,要不然連我都要大費(fèi)功夫才能擒住它。」童玉貞看也不看,伸手一召,魔刀像是看見大魔王似的顫抖了一下,很是掙扎的從一柄巨形大刀縮成一尺左右落在她手心,她手一翻,魔刀不見了。
「大師姊真厲害!埂笩o知」的無垢一臉崇拜。
「大師姊真是道門第一人,連師父都望塵莫及!苟蒙嬷赖臒o明趕緊奉承,馬屁拍得好活得久。
童玉貞斜眸一睨這兩個叫人嘆氣的師弟。「算你們還沒蠢得讓我想把你們當(dāng)廢料處理,曉得封住無念的三魂七魄不被勾魂使者勾走,否則還得滿地府找人,非把我累死不可。還有你,勾魂,回去跟你們閻王說一聲,人我保下了,生死簿上別留名,他是修道中人,不入輪回!
莫名地,無人的空地上卷起一陣旋風(fēng),它不是往上飄,而是鉆地而入,地面上不留痕跡。
「喝!勾魂使者來了?」無垢寒毛一豎,小聲的說。
「噓!別多話!篃o明提醒六師弟言多必失,他家大師姊誰不認(rèn)識,三界九天任她游。
據(jù)說童玉貞是百年內(nèi)必定成仙的道家弟子,她是萬年難得一見的修煉奇才,打個盹就能修出式神,別人三年的努力她只需三天,還是在她有空的時候隨便練練,悟性之高叫人咋舌。
「因?yàn)樗幕昶沁在,省得我費(fèi)心,獎勵一次,一人一顆,接著。」她往上丟出兩只寸高的大肚瓷瓶,兩只手立刻接住,動作快得來不及眨眼。
「大師姊,這是什么……」藥?
無垢還沒說完就被捂住嘴巴。
「吃就是了,廢話一堆,大師姊還會害我們嗎?她的丹藥千金難求!股挡汇兜堑牧鶐煹,把他賣了都買不起大師姊親手煉制的靈丹,師父求了好久,大師姊才給他一粒回春丹。
兩人不假思索的吞下丹藥,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變形的豬頭恢復(fù)原狀,完全看不出先前的紅腫淤青,神奇得叫人看得目瞪口呆。
「無念,你先回你的軀體,一會兒我再和你聊!顾@情形挺麻煩的,她還是來遲了一步。
命中注定的劫難,誰也阻止不了。
「好的,大師姊。」墨西極的魂魄要沒入軀殼前看了霍香涵一眼,「小涵別慌,有大師姊在,沒事!
「嗯!」她目中有淚,點(diǎn)頭,伸出手想捉住飄縱虛幻的影子,卻只撈了個空。
「這位是……謹(jǐn)之的師姊?」看到有人從天而降,不費(fèi)吹灰之力的收了魔刀,墨之默上前致意。
「謹(jǐn)之?你說的是無念師弟,他死了,你打算如何處理他的后事?是以墨家少主的身分昭告天下治喪,或是由我?guī)Щ貛熼T安葬?」無念姓墨,卻也是清風(fēng)觀弟子,師門自有安排。
「嗄?」一怔。
突地一問,墨之默居然怔住了,他看到長子斷氣了,卻沒想過長子死后該葬于何處,反而竊喜他不用煩心二虎相爭必有一傷的糾結(jié),二子書軒對長子獲得少主之位始終不滿,如今不用爭了,上天做了選擇。
「在府里設(shè)靈!挂坏琅曁婕抑髯隽藳Q定。
百里兮云自兩位「仙人」從天而降開始就靜默到現(xiàn)在,因?yàn)樗诘,等兒子?fù)生的奇蹟。
眼下情況未明,但她心存希望。
「夫人,你……」他才是一家之主,她未免越俎代庖。
「麻布、香燭、棺木、紙紮人、哭靈的人,屋前屋后的燈籠全部掛白,除了長輩,姓墨的所有人都穿上孝服,包括下人,要有百人送葬隊(duì)伍,哀樂不可少,快去準(zhǔn)備……」不管墨之默出聲,面無表情的童玉貞先一步發(fā)話。
「我來,這是我兒子,是我身為娘親唯一能為他做的事!箮缀跽静蛔〉陌倮镔庠频皖^拭淚。
童玉貞看了她一眼,語氣略微和緩,「先把靈堂布置起來,再讓人哭靈,人越多越好,哭得哀怨凄楚些,分批輪著來,最少三天,多則七日,明白嗎?」
「你……」她在暗示什么?難道真如她所期待的有所轉(zhuǎn)機(jī)?
「無念是我?guī)煹,?dāng)初是我救了他,他命中有三劫,若能度過便能否極泰來,這是最后一劫。」要不是看在她的慈母心上,真不想說太多。同樣是為人母,自家那位……唉!一言難盡。
「你是說……」百里兮云哀痛的眼神中生出一絲希冀。
不能泄露天機(jī),「聽天由命。」
不愧是世家大族養(yǎng)出的宗婦,百里兮云強(qiáng)打起精神,抹干淚水。
不到半天功夫,她已布置好靈堂,上等楠木棺置于靈堂正前方,婢仆按男左女右排列成排,披麻戴孝,雙膝跪地?zé)堝X,邊燒邊哭號「少主好走」。
同時,她也向外發(fā)出治喪計(jì)聞,至各親族母舅家報(bào)喪,陸陸續(xù)續(xù)有人上門吊唁,滿府的白燈籠嚇人得很。
一到入夜,仍有零星的哭聲,下人已換過一批,依舊嗚嗚咽咽的哭著,引魂燈終夜不熄,兩排白幡無風(fēng)輕搖。
「不是要救西極哥哥嗎,為什么把他放入棺木中?」看到躺在棺底的男子,霍香涵淚如雨下,十分不解,但她記著墨西極先前的話,相信童玉貞。
似乎大師姊真的很厲害,大師姊的年紀(jì)看來和她差不多,可帶著那一身冷冷的氣勢往前一站,沒有人敢不聽她的話,連愛鬧愛玩的四師弟、六師弟都靜得像只鵪鶉,縮著脖子噤聲。
「噓,莫問。」還沒嘗過五苦的無垢做了個別開口的手勢。
「可是……」他們不會真把西極哥哥埋了吧!那他還能活得過來嗎?
「欺天!
無明指指上方。
「欺天?」什么意思?
天能欺嗎?霍香涵打了個冷顫。
「你們跟我來!
童玉貞誰也沒看,率先走向后堂。
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是她的男人申屠遲,男俊女美十分相配。
「大師姊,我錯了,我不該在靈堂亂說話,一會兒我燒十本往生咒給二師兄……」
先認(rèn)錯準(zhǔn)沒錯,已被虐得宛如驚弓之鳥的無明不管有錯沒錯,荊條背著萬無一失。
「無念沒死,燒什么往生咒,你巴不得他早日登天嗎?」看來他們平日的修煉還是太松懈了,得再入無盡山脈一年,看能不能悟出老祖的道。
「真沒死?」明明停脈了,毫無呼吸。
「你說得沒錯,是欺天,無念的命格本就不同,他是十世煞星轉(zhuǎn)世的陰間煞王,過不了二十五生辰,所以他必須死才能瞞過天,否則就算勾魂不來也會遭天收!固炖滓幌,神魂俱散,連入輪回道都沒機(jī)會,終止于這一世。
「十世煞星!」嚇!煞氣好重。
「陰間煞王?」哇!不等于鬼王了嗎?二師兄還當(dāng)人干什么,當(dāng)鬼界的王,統(tǒng)領(lǐng)一界鬼兵鬼將多威風(fēng)。
「他看起來像死去了……」這是正常的嗎?
「我給他服了龜息丹,七日后才會醒來!辜偎馈
一聽龜息丹,無明、無垢兩人眼睛就亮了。
「大師姊,可以也給師弟一顆嗎?」能保命呀!
「大師姊,不能厚此薄彼,只要給我一顆就好,不貪心!谷舾鷰煾笓Q,肯定給他不少好東西。
童玉貞眼角一抽,這兩個蠢蛋,她沒拍死他們是兩人命大。「等你們快死了再給!
二蠢……兩位師弟一抽氣,不敢再討要。
「無念本來該死了,命懸一線時是你給他喝了你的血。你本是琉璃天宮的琉璃天女,為了度化十世煞星而來,你的血修復(fù)了他被狐妖穿刺的心,因此心跳停止是暫時的,等他煉化了你血中仙氣便可無礙!巩(dāng)個大師姊容易嗎?上天入地的奔波,還給自己找來不少仇人。
「她是琉璃天女?」無垢睜大眼,心想,能不能跟她要心血,日后度劫時可用。
「我是琉璃天女?」霍香涵一臉難以置信。
「你不覺得自己運(yùn)氣很好,是個福娃?」天佑者。
霍香涵點(diǎn)頭。
「那叫天運(yùn),從你出生就跟著你!沟溑c福并存,一生平順,好事多過壞事。
「呃!我的運(yùn)氣可以分一半給西極哥哥嗎?我希望他快點(diǎn)好起來。」霍香涵局促的問。
童玉貞看了看她,牽起她的手走向靠窗的羅漢榻,指示她盤膝而坐。「這正是我要你做的事,若要救無念,非你不可,你愿助他度災(zāi)消厄嗎?」
「我該怎么做?」她迫不及待的反抓大師姊的手。
「你們必須前往十方地獄,度化里面所有的幽魂。你怕嗎?」那是個連鬼都怕的地方,陰氣沖天。
「我們?」還有誰?
「無念,出來。」
在一道白霧中,墨西極漸漸成形。
「經(jīng)文你不熟,讓無念念,你只需緊握他的手不放就行,你的運(yùn)氣會傳到他手上!固炫⑸沸恰咸煺鏁_玩笑,根本是亂來,三界都混亂了……算了,她修她的道,老天爺?shù)氖滤懿涣恕?br />
「可是我捉不住西極哥哥……」霍香涵很沮喪,她試了好幾回都落空。
近在咫尺卻碰觸不到,她好難受。
「所以你的肉體會留在這邊,我用金剛護(hù)體罩著你,使得邪祟不侵。無明、無垢,你們這兩只小猴給我機(jī)伶點(diǎn),看好她的肉身,要是有個差錯,小心我剝了你們的皮。」她得專心施法,不讓此事多生波瀾。
「是的,大師姊,小猴不皮!勾髱熸⒃趺蠢鲜遣幌嘈潘麄儯麄円簿统鲥e一、兩……呃!五、六、七、八回。
「少翻白眼,我瞧見了。」心累,一個個年歲比她大的師弟心智不行,幼稚得很。
「無念、霍姑娘,你們準(zhǔn)備好,我要開鬼門了!
「嗯!」一人一魂相互凝視,眼中有著不能舍棄的愛意。
童玉貞對著虛空一指,動作極快的畫著沒人看得懂的符令,金光四閃,形成一道巨符。
地底忽然傳出有什么要出來的轟隆聲,帶著佛香的黑色大門緩緩升起。
「去吧!九九八一十遍妙法蓮華經(jīng),一百零一遍地藏菩薩本愿經(jīng),地獄未清再來,直到凈空!
不等兩人回過神,霍香涵本體動了一下,體內(nèi)飛出白影,她還沒站穩(wěn)就被鬼門吸進(jìn)去,墨西極及時捉住她,兩人的身影同時進(jìn)入鬼門內(nèi)。
「他倆不會有事嗎?」春風(fēng)得意的申屠遲輕攬自家女人小腰,自己感情順心,也希望天下有情人都有好的歸宿。
「看他們運(yùn)氣吧!我盡力了!顾蠡诹,當(dāng)初不該代師收徒,結(jié)果全是麻煩,沒一個省心。
一入鬼門,霍香涵有些心慌,她看不到路,前面一片白茫茫,像行走在白霧中,腳下踩的不知是泥土還是凝實(shí)的云,松松軟軟的,叫人很不安,她很怕跌倒了就爬不起來,被白色的霧一口吞了。
「別怕,我在!
突地感覺手上一股握力,她的心一定!肝鳂O哥哥?」
「小涵,聽我說,你頭往上抬,仔細(xì)看,是不是有一盞六角宮燈?那是大師姊給我們留的引路燈,跟著它走就會到我們要去的地方!
「為什么我看不見你?」她抬頭一看,真的有盞發(fā)出黃光的燈,無人提著,停在半空中,她一走它就一動,似在帶路。
「因?yàn)槲覀兪巧萌牍斫绲纳,不能讓陰間的鬼瞧見,對他們而言,我們是大補(bǔ)之物,一旦被發(fā)現(xiàn),他們會群起吞食。」墨西極也是第一次入鬼界,因此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大意。
「如果被吃了,是不是就表示死了?」挺可怕的,原來當(dāng)鬼也不平靜,人吃人、鬼吃人。
「是的,死了,但肉身活著,變成有身無魂的癡兒!共恢栶嚕恢錈,不知悲、歡、喜、樂,只剩一具能行走的軀殼。
「。∧俏也徽f話,西極哥哥也別開口,我看著燈,不會走錯。」她剛說完,頭頂上方的六角宮燈亮閃了一下,似在說——跟著我,我給你引路。
「好,我會握著你的手,你一直往前走,不要胡思亂想,東張西望,不論看見什么東西都當(dāng)沒看見……」
很長的一段時間,兩人都未再交談,但能感受得到彼此交握的手,他們安心的往前走,不曾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