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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來運轉(zhuǎn) 第五章

  玉京子坐在窗臺上,望著來回穿梭的圓潤身影。

  這間屋子的格局與樓上夏宅一模一樣,客廳的高窗也有一條長而寬敞的木臺。因此,拖把一次又一次從她腳底下滑過,她就把雙腿屈在身體下,整個人縮在窗臺上曬太陽。

  好暖和哦!真想變回蛇的模樣……

  「休想!」渾圓美少女停下來警告她!肝易钆律吡恕H绻愀易兓卦,我就叫風(fēng)浪趕你回家!

  一提到那個黑眉黑眼的大聲公,玉京子的呵欠打到一半嗆住。

  「我……我又沒有說要變回去!顾Y(jié)結(jié)巴巴的。

  「哼!箿唸A美少女瞄她一眼,確定她收到自己的威脅之後,才回身繼續(xù)拖地。

  真是可悲呀!一只蛇卻敵不過一只青蛙,她自憐地想。

  誰教她現(xiàn)在處於別人的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其實當(dāng)初會生出想吃了晴娃的沖動,是因為她身上有著與自己相似的波長與花香,恰好她又肚子餓,於是勾動了天性中吞吃蛙類的本能。待回到夏攻城的住處之後,她填飽了肚子,再想像自己若真的吞下一只青蛙的樣子,當(dāng)場惡心到把晚餐又嘔了出來。

  看來,她真的沒有開葷的本錢。

  「誤會」解開之後,現(xiàn)下她和晴娃反倒結(jié)為還不錯的手帕交。晴娃那個可怕的主子再三確認(rèn)她不會吃了他的心肝寶貝之後,便放心讓她們獨處了。

  話雖如此,每回她下樓來找晴娃聊天,那家伙還是堅持把書房門打開,偶爾從工作中抬起頭來,監(jiān)視她有沒有兇性大發(fā),一口把他的寶貝青蛙給吞掉。

  哼!玉京子向書房方向扮個鬼臉。

  拖把又滑過她面前。

  「你為什麼要拖地板?」她好奇地問。

  「因為風(fēng)浪很忙,沒有時間自己整理!骨缤蘩硭(dāng)然地回答。

  「他叫你拖地板?」玉京子吃了一驚。夏攻城才不敢指使她做家事呢!

  「不是,是我自己要做的!骨缤抟贿呁系匾贿吅吒瑁仓羲氐纳袂樽屗桨l(fā)不解。

  「你為什麼要做這些事呢?」光看就覺得累了。

  「因為我喜歡他,就會想替他整理家里,讓他住得更舒服一些!骨缤薹炊X得她的問題很怪異。

  「喜歡他?」她一愣。

  「對呀!骨缤拗糁习淹O聛,「難道你不喜歡你家的那個男人?」

  「呃……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喜歡吧!」她搔搔臉頰。「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怎麼會呢?」晴娃驚訝地瞪大了圓眸。「你一天到晚和他生活在一起,難道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當(dāng)然有!」

  「什麼感覺?」

  「生氣的感覺!顾龤夤墓牡亻_始抱怨!改愣疾恢浪卸嚯y相處,規(guī)矩一大堆!床上不準(zhǔn)我睡,客廳沙發(fā)又不準(zhǔn)拿來當(dāng)床躺。洗好的衣服要摺四、五遍讓他檢查,直到通過為止。牙刷不可以上下顛倒著放,玻璃杯不能跟馬克杯擺在一起,連衣柜里掛的衣服都要用尺來量,總之他龜毛到連圣人都受不了他!如果反抗他,他就威脅把我丟出去當(dāng)流浪蛇?倸w一句話,他是個缺乏良心和責(zé)任感,兼雞婆過度的壞主人,我真是倒楣才會出生在他的屋子里!

  「真糟糕,看來你跟到了一個很差勁的主子。」晴娃同情地望著他。

  把夏攻城臭罵一頓的人明明是她自己,可是一聽見晴娃如此說他,她心里反而不痛快起來。

  「其實,也不全然如此啦!他也有待我很好的地方。」

  「比如說?」

  「比如說,他知道我愛吃,怕原來的一小盆翠曇不夠我塞牙縫,就跑去問花藝店的老板,又買了許多園藝書回來看,幫我把翠曇分栽成許多盆,現(xiàn)在我就不愁沒有零嘴吃了。」

  「還有呢?」

  「還有,他怕我在家里很無聊,前陣子我鬧著要跟他一起去上班,雖然這樣會給他帶來許多困擾,可是他也沒有拒絕我!

  「再來呢?」

  「再來,我現(xiàn)在不能跟著他去公司了,所以他晚上下班之後盡量不安排其他約會,每天很早就回來陪我,偶爾還會帶我出去吃飯喔!顾秸f越起勁,興高采烈的小臉蛋飛揚起來。「對了,上次我提議把翠曇的花瓣做成糖果,也是他上網(wǎng)去找食譜,周末陪我一起做的哦!另外,我們上次去……」

  看著晴娃戲謔的眼神,她臉色一窘,連忙繞回原先的口氣!鸽m然如此,他頂多只算一個還不錯的主子,我才不喜歡他呢!」

  「呵。」晴娃忽而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

  「玉京子,可是我覺得呀,其實你已經(jīng)開始喜歡他了。」

  ※  ※  ※

  她喜歡他?她會喜歡那個龜毛的家伙?玉京子對晴娃的說法嗤之以鼻。

  話說回來,她并不真的了解「喜歡」是什麼。或許,她確實是「喜歡」夏攻城也說不定,只不過她自己不知道罷了。

  玉京子的煩惱沒有持續(xù)多久,因為隨著天候漸趨寒澹,她的活動力明顯弱了下來。

  臺灣的十一月初頂多只是潮濕微冷的天氣,夏宅里已經(jīng)必須開暖氣了。進(jìn)入十二月之後,她更是老半天都不太動一下——無論是人身或蛇形。

  兩人初識的早期,她以銀白小蛇的型態(tài)出現(xiàn)居多,因為那是她的原形,活動起來比較習(xí)慣。

  兩人熟識了之後,她則是以少女型態(tài)居多,因為她喜歡跟著他四處亂跑。

  直到現(xiàn)在,她漸漸再變回以蛇形居多的日子。

  偶爾罕得出了太陽,她便整天躺在窗臺上,擷取微薄的陽光。一遇到陰雨綿綿的天氣,她便鉆進(jìn)書房里,躺在他天天為她留的一盞臺燈下,讓燈光溫暖冷冰冰的長軀。

  看著她的精神漸漸委靡,夏攻城的焦慮感也越來越高。

  他想做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每天回到家只能呆呆坐在書桌前,望著那尾昏睡的銀白小蛇。

  她生病了嗎?可是她偶爾變回少女的形體時,問她哪里不舒服,她又說沒有,只是想睡覺,看她的氣色也還算紅潤。

  若說是正常的生理現(xiàn)象,她一天睡掉二十個小時也太離譜了。身子骨老是不動,會生病的。

  以前行政室的鍾小姐家里的小狗一生病,她就吃不下也睡不好,每日掛著兩只天然墨鏡來公司上班,當(dāng)時他聽了還嗤之以鼻,難以想像。直到現(xiàn)在自己家里也有了一個牽掛,他才明白那種心情。真的是放心不下呀!

  「李小姐?」他拿起內(nèi)線分機(jī)時,順便瞄了一眼桌上的座鐘,下午一點半。

  家里那尾小蛇八成又睡得不省人事。

  「喳,你有事嗎?」

  「我們的客戶里面,有沒有任何經(jīng)營獸醫(yī)院或者認(rèn)識獸醫(yī)的人?」

  「夏先生,你也趕流行,養(yǎng)起寵物來著?」

  「你只要幫我找出來就好,」

  他的回覆里有著罕見的煩躁與不安,李小姐不敢造次,乖乖回答,「『金尚企業(yè)』葉總經(jīng)理的弟弟就是經(jīng)營獸醫(yī)院的,最近剛剛成為我們的客戶,我把他的電話號碼找給你!

  他問到號碼之後,立刻撥過去說明自己的憂慮。

  「蛇類一進(jìn)入冬季就會開始冬眠!公F醫(yī)溫潤的男中音聽起來并不老。「然而,不是所有品種的蛇都是如此。通常熱帶地區(qū)的爬蟲類,或者一般家居飼養(yǎng)的蛇,由於居住環(huán)境暖熱而且恒溫,所以不太會冬眠。以你的寵物蛇來看,應(yīng)該只是因為天氣太冷,活動力降低而已,多讓它照一點燈光,情況應(yīng)該會好轉(zhuǎn)。」

  「可是她天天躺在窗臺或臺燈底下做日光浴,終日昏昏沉沉的,很少有清醒的時候。」他憂心忡忡。

  「你的蛇幾歲了?」

  「四個月吧!」他愣了一下,答案很不確定。

  獸醫(yī)在另一端挑起眉心!改撬鼞(yīng)該蛻過一、兩次皮了吧?」

  「沒有。」

  「從來沒有?」獸醫(yī)嚇了一跳!缚墒墙】档纳撸绕涫浅砷L中的蛇,每年會蛻皮六次左右;蛻了皮它們的身體才有空間成長!

  「是這樣嗎?」他茫然地問。

  「你平時都喂它吃些什麼?」

  「它吃素……」他遲疑地回答。

  吃素的蛇?好吧,這不是沒見過。獸醫(yī)想。

  「那都吃了哪些東西?」

  「呃,生菜沙拉——義大利酸醬的口味,有時吃一點蛋糕——無精卵做的;水果、豆?jié){、麥片。對了,她吃最多的就是花瓣。」

  「什麼樣的花瓣?」

  「曇花的花瓣!

  獸醫(yī)深吸了一口氣。幸好,曇花是可食性的植物。

  然而,他的慶幸沒能延長太久,夏攻城自動又接下去說:「有時候家里的曇花吃完了,就用其他的花代替,看她想吃什麼我就買回來給她。」

  「你讓你的蛇隨便吃花瓣?」獸醫(yī)師爆喊出來。

  「不,我通常會特地處理過,在花瓣外面裹上一屆脆糖,弄得很好吃,她很喜歡吃。」他連忙為自己辯護(hù)。

  這根本不是重點好不好?

  「夏先生,你知不知道許多人類眼中無害的植物,其實對寵物而言是有毒的?」如果可能,獸醫(yī)師真想鉆過電話線,一把掐住這家伙的脖子扭成兩截。

  「什麼!」夏攻城頓時被驚雷一霹。難道是他喂她吃錯了東西,害她中毒了,所以她近來才病奄奄的?

  「夏先生,你既然養(yǎng)了寵物,就要多花一點時間去研究飼養(yǎng)知識;如果真的抽不出時間,當(dāng)初就不該隨便養(yǎng)它。寵物不單單只是人類的玩具,可以隨主人興之所至就養(yǎng)幾只來玩玩,養(yǎng)膩了就任它們?nèi)プ陨詼,或隨便轉(zhuǎn)送給別人。它們也是生命,也是家庭里的一分子!在每個家庭中享有的權(quán)利和地位,應(yīng)該與其他的人類成員一樣,你明白嗎?」獸醫(yī)措辭嚴(yán)厲地訓(xùn)了一頓。

  「是,是。」他只有虛心賠不是的份。

  「你立刻把它帶來我這里做檢查,不要再拖了!」

  「可是……」有苦說不出呀!

  玉京子并不是一只尋常的蛇!獸醫(yī)如果知道他們正在討論的這只蛇,有時候會變成一位少女,絕對會先建議他去掛精神科。

  「立刻!」獸醫(yī)啪一聲把電話摔上,連話都不想再跟他多說一句。

  夏攻城拭掉一額頭的冷汗。

  看醫(yī)生是一定要的。問題是,他應(yīng)該帶少女的玉京子去看人的醫(yī)生,或者白蛇的玉京子去看動物的醫(yī)生呢?

  自會計師事務(wù)所成立的七年以來,李小姐的主子頭一遭請假。

  以往除非天災(zāi)或假日,法定休息,否則他絕對會在每天早上九點半準(zhǔn)時出現(xiàn),下午六點半準(zhǔn)時離開。而這一天,他的身影卻在下午兩點鐘宣告蒸發(fā)。

  可想而知,當(dāng)李小姐接到主子的假單時,臉上的表情有多精采。

  先是帶小朋友一起來上班、辦公室里胡亂放了一堆閑書也不發(fā)火、有事沒事向她打聽一些寵物飼養(yǎng)需知、行事歷越來越崇尚「混沌原理」、要她幫忙找獸醫(yī),如今是請假……李小姐終於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

  她的主子,開竅了。

  ※  ※  ※

  「小鬼?小鬼?」

  返家第一件事,他把公事包往沙發(fā)上一扔,也不管它有沒有滑到地毯上,直趨她棲身的書房探視。

  黃光冉冉,臺燈下一個簡便的木箱子里鋪了幾層厚厚的軟墊,一只慵睡的白蛇正蜷在其中,身體環(huán)成同心圓。

  喚了幾聲,她仍然不醒。他趴在桌面,以指腹輕輕撫摸她嬌小的頭頂,憂心嘆息。

  「你究竟是怎麼了?」

  從昨天晚上起,就沒見她醒來吃東西。鱗片也變得乾澀而缺乏光澤,不復(fù)以前泛著銀白光芒的神氣相。

  「玉京子,醒一醒,起來吃點東西。」

  柔聲堅持終於將她從深眠中喚醒。她惺忪地眨開眼睛,一見是他,抬起頭撒嬌地在他臉頰上摩挲。

  「你變回女孩兒的樣子,我?guī)闳タ瘁t(yī)生好不好?」人醫(yī)與獸醫(yī),他決定兩種都帶她去看一次。

  她打了個呵欠,從木箱子里笨拙地蠕動出來,往他的胸口偎過去。

  平時看她蹦蹦跳跳的,老半天靜不下來,可一旦身體微恙時,就同所有小孩一般,特別依戀大人的擁抱。夏攻城拉開西裝外套,將她捧在胸前,偎著他的體熱取暖。

  將她捧實了,他轉(zhuǎn)身離開書房,準(zhǔn)備先帶她去看獸醫(yī)。

  真糟糕,他沒有帶寵物去看病的經(jīng)驗。主人應(yīng)該準(zhǔn)備什麼?需不需要出示身分證明?

  他捧抱著昏睡的她,在客廳里繞來繞去,張羅路上可能會需要的東西。此時,門鈴忽而響了。

  下午三點根本不應(yīng)該有訪客。

  他不耐地拉開大門!笩o論閣下是何方高人,我急著出……」話聲戛然而止。

  花坊的美女老板。

  他多眨了一下眼睛,才相信自己沒看錯。

  她仍然是一身素雅白潔的長衫,身上飄來淡淡的花草香氣。她的眼底有著幽幻閃動的光輝,仿佛藏了無數(shù)的神秘。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住址?」微愕過去,他立刻鎖起眉心。

  「你填了客戶服務(wù)卡讓我建檔,你忘了嗎?」不待他回答,她淺笑融融,自行走進(jìn)大門里,「這間屋子很漂亮,光線充足,很適合室內(nèi)植物的生長。」

  他填過任何資料卡嗎?算了,這不重要。

  「你今天來訪有事嗎?」

  美女老板不知道是故意忽視他逐客的語氣,或者當(dāng)真沒聽出來。

  「我只是做例行的客戶拜訪,確認(rèn)一下你在照顧盆栽方面有沒有遇到任何難題!顾鹉恳恍,瞟上窗臺前的幾盆翠曇!赴,看樣子你照顧得很好呢!」

  夏攻城的腦中閃過一道靈光。他有預(yù)感,美女老板今日的來訪應(yīng)該不是意外。

  他整顆心沉定下來,指了指沙發(fā)椅,客氣地交代,「請坐,并且稍候片刻,我馬上回來!

  「放心,我不急著走!顾恼Z氣深長,眸中閃耀著流動的光彩。

  他的眼光和她交會了一下,才輕聲告退。

  回到書房里,再度把臺燈打開,小木箱放回桌上,軟墊鋪上去,最後將蜷在外套里的小白蛇放回原位,將她擺置成最舒服的姿勢。

  「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顾D了一頓,俯身在她的小腦袋上親了一記。

  回到客廳時,嬌客正站在窗臺前,翻看檢視那幾盆翠曇。

  玉京子曾經(jīng)提過,當(dāng)年有一位「姊姊」幫助她重新化為肉身,這位姊姊與花店老板有關(guān)系嗎?

  她只是一個普通商人,或者她知道盆栽里有玉京子的存在?倘若她知道,他就找到人拷問那丫頭的來歷了。

  「曇花很挑土壤,難得你這幾盆都照顧得很好,是誰教你分盆的技巧?」她忽然發(fā)聲,卻沒有回頭,仿佛一直知道他就站在身後觀察自己。

  「我照著園藝書上教的,自己分盆栽養(yǎng),功力當(dāng)然及不上你們專業(yè)的園藝師!顾(jǐn)慎地跨出第一步。「你今天來訪,有何貴干?」

  「是這樣的。」她回過身對他甜美的一笑,身後襯著灰蒙蒙的冬天景致,有一種說不出的神秘感!肝彝ǔ欢ㄆ诘娇蛻艏依镅惨暎绻蛻魧侗镜甑呐柙杂腥魏伪г,我們愿意無條件收回,并且賠償適當(dāng)?shù)膿p失。我今天只是來向你確認(rèn),你……要不要把盆栽退還給我呢?」

  夏攻城陷入短暫的沉默。

  兩個月前,他會毫不猶豫地點頭說要,而且心甘情愿幫她出運費及車資,只求她趕快把那盆花草、連附贈的白蛇回收。

  但,現(xiàn)在,現(xiàn)在……

  「我們坐下來聊吧!顾缺荛_題鋒,「你想喝點什麼嗎?」

  「不用了,謝謝!顾晃⑿,坐進(jìn)他對面的皮沙發(fā)里。

  「小姐貴姓?」

  「嗯……」她偏頭想了一下!肝业拿忠呀(jīng)太久沒有使用,連我自己都記不住了。隨你高興如何喚我吧!」

  連名字都可以任客人信手捻來?他挑了下眉。

  「小姐,我只是想請問,這盆翠曇除了觀賞用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的用途?」

  「花不都是養(yǎng)來美化生命的嗎?」她微偏著蜂首,黑發(fā)從肩後泄下,飄灑了一身。

  「我的意思是,」他小心翼翼地挑選詞句。「有沒有任何特殊的動物,例如蛇啊,或者爬蟲類,特別喜歡這種翠曇?」

  「這我就不知道了呢!」她輕輕笑了起來。「我經(jīng)營的是園藝店,又不是寵物店。對於動物習(xí)性,你應(yīng)該求道於這方面的專業(yè)人士!

  難道她不知道玉京子的存在?他正在琢磨要如何追問下去,她突然又說了起來。

  「不過這種翠曇,倒是有一些典故。」

  「什麼樣的典故?」他精神一振。

  「只是鄉(xiāng)野奇談而已,你就當(dāng)成故事隨便聽聽吧!」她徐徐敘述!赶鄠髟谶h(yuǎn)古時期,有一位蛇中之王受了良宵美月的吸引,到森林里野游,不料天色昏暗,它一個不小心滾落入萬丈斷崖里。幸虧蛇王命大,在中途被一叢碧綠色的植物給勾住了。

  「這叢綠樹相貌有些奇怪,連開出來的花都是翠綠色的。蛇王就這麼不上不下的掛在小樹上,動彈不得。到了中夜,綠樹的精魂隨著花開而現(xiàn)形了。她允諾蛇王會救它上去,只要蛇王將含有數(shù)百年修持的金丹借給她瞧瞧。

  「蛇王為了活命,只好答應(yīng)了。誰知這位花精姑娘取得蛇王的金丹之後,非但沒有依言救下它,反而將它推入萬丈深淵里。

  「蛇王心里非常憤恨,於是便托夢給它的後代,日後凡是見著這種翠綠色的夜曇,務(wù)必要將它啃吃殆盡,才能泄它的心頭之恨。從此,蛇與花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凡是有翠曇之處,必會引來蛇王的後代,以它為食。」

  真是個陰暗的神話。

  「如果我沒有記錯,蛇類另外有一個古式的名稱,叫——玉京子!顾仨聪虼扒暗拇渚G。

  她呵地輕笑了一聲。

  「這又是另外一個神話了。相傳道家仙人安期生曾經(jīng)騎著蛇,朝拜『玉京』。所謂的玉京,就是道家之中天帝所居住的地方,因此後人才把蛇別名為『玉京子』。

  「世人所不知道的是,『玉京子』固然是蛇的別稱,但是,安期生當(dāng)時騎的那只玉京子受到天帝點化,褪去蛇形,化為人身,潛心於修道煉法。誰知它在即將修成正果之際,與一位照養(yǎng)帝殿花卉的女全真譜出愛曲,誤觸了情障。

  「它的法性已經(jīng)污損了,再不能留在天帝身旁繼續(xù)潛修。天帝憐它仍然有向道之心,於是在將它打入下界之前,允諾它可以繼續(xù)以人身來修行,直到功德圓滿的那一日為止。

  「從比以後,由它這一脈所流傳下來的後代,才是真正名副其實的『玉京子』。雖然已經(jīng)沒有了先祖的神通,卻還保留著變換成人身或蛇形的能力!

  「那麼把兩個神話融合起來的結(jié)果,玉京子不但會變成人,與這盆翠曇也有很深的淵源?」這表示,她一直知道玉京子的存在?他的眼緊盯著她,如鷹似梟。

  「從傳說的角度來看,確實如此。當(dāng)然,現(xiàn)代人大多崇尚科學(xué)論證,傳說的魅力已經(jīng)式微了。」她怡然而笑。

  她的話反反覆覆,讓人摸不著虛實。

  「你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會變成人的蛇精嗎?」他緊緊盯著她的眼,一字一句的問。

  美女老板直勾勾的望著他,笑容漸漸淡去,眼中飄浮詭動的流光更盛。

  「你知道,當(dāng)年在馬嵬坡前,楊貴妃是真正死了嗎?」她突然丟出一個全然不相干的問題。

  他嘆了口氣,爬梳頭發(fā)!妇退惝(dāng)時她沒死,現(xiàn)在也肯定已經(jīng)死了。我不在乎!」

  「她死了。」美女老板肯定地重復(fù)一次。「當(dāng)年玄宗看中民間的一池絕品芙蓉,重金購來,移栽在太液池里。這池芙蓉深受玉環(huán)和玄宗的眷顧寵愛。後來楊玉環(huán)死去,玄宗夜里時常孤獨一人,對著那如面的芙蓉與如眉的柳枝情傷。於是芙蓉為了安慰主人,凝精成魄,化為楊貴妃的形象,聊慰主子的相思之情。」

  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悠悠生死別經(jīng)年,魂魄不曾來入夢。臨邛道士鴻都容,能以精誠致魂魄。

  長恨歌的詩句陡然如流暢的黃河之水,滾滾涌進(jìn)他的腦海。

  「你的意思是……」夏攻城猛然一震。

  她桀然一笑,絢光在容顏上流轉(zhuǎn)!富ǘ寄芫燮浅尚,這世界上也就沒有任何事情是不可能的。」

  他緊蹙著眉心,緩緩消化她丟出來的訊息。

  「普通的蛇,一年六蛻,漸漸發(fā)育。玉京子的一生卻只有一蛻!姑琅习搴鋈挥终f。

  「玉京子」這個關(guān)鍵字頓時讓他回過神。「此話怎講?」

  「你可以把它想像成毛蟲蛹化成蝴蝶的過程。玉京子的這一蛻,是她由童稚轉(zhuǎn)入成熟期的重要關(guān)鍵。若能成功蛻化得過去,她的肉身和靈魄便算真正成就了!

  所以,小笨蛇這些日子以來的昏睡和禁食,是因為已進(jìn)經(jīng)入「蛻變期」?他又落入自己的思緒里。

  「噯!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在府上叨擾了這麼久,我也該走了!顾迫磺妨饲飞怼

  「謝謝你特地走這一遭。」他起身送客。

  來到門邊,美女老板回過頭!肝以賳栕钺嵋淮危阍敢饫^續(xù)當(dāng)這盆翠曇的主人嗎?」

  「愿意!宫F(xiàn)在的他,完全不需要猶豫。

  「那麼,祝你幸運了。」

  她輕聲一笑,翩然離去。

  ※  ※  ※

  夏攻城把車鑰匙收好,西裝外套脫下,轉(zhuǎn)進(jìn)書房里。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需要帶她去看醫(yī)生了。他不知道玉京子的「蛻變期」將持續(xù)多久,完成之後又會有何變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無論人醫(yī)或獸醫(yī),都無法幫上他們兩人。

  進(jìn)了書房,臺燈下的小白蛇仍然昏睡著。她已經(jīng)蜷成一團(tuán),腦袋藏到身體的下面去了。他走過去,確定燈光夠暖,她躺的軟墊夠舒服,累積了多時的疲憊突然一涌而上。

  拉開椅子,往桌面上一趴,他也漸漸陷入沉睡。

  夏攻城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醒來時,窗外已月明高潔,清光似水。整個家里,只有書房臺燈這盞光源。

  他直覺先去探木箱里的小蛇。

  她正在蛻皮!

  初初看見她的身體「分離成兩截」,他險些嚇掉魂魄。再定睛一瞧,才發(fā)現(xiàn)多出來的那截尾巴,只是一層灰白色的殼。

  她的雙目微睜,腦袋摩擦著木箱粗糙的部分,身體似乎使盡了全力蠕動,一點一滴從灰白色的殼中鉆出來。

  掙出來的身體部分,覆蓋著一層濕潤的光澤。他心里有說不出的緊張,密切盯視著她,一瞬也不敢瞬。

  也不知時間過去多久,玉京子努力掙扎了半天,終於停下來,似乎已經(jīng)筋疲力盡了?墒撬纳眢w仍然有三分之一還未與蛇蛻分離,只能癱在軟墊上喘息。

  他火速沖出客廳,從外套口袋里摸出獸醫(yī)的電話,也不管現(xiàn)在是什麼時候,奪命連環(huán)call。

  「喂?」睡意濃重的男音終於來接電話。

  「葉醫(yī)生,我的蛇蛻皮到三分之二就沒有力氣了,一動也不動,我該怎麼辦?」

  「你再等等,不要急,如果到了明天早上它還沒蛻皮完成,你就拿一些沾濕的棉花……」

  砰!內(nèi)間突然傳來重重的落地聲。

  他連電話也顧不得了,隨便一扔就閃進(jìn)書房里。

  室內(nèi)一片陰暗,臺燈已被撞掉到地上,插頭脫離了墻上的電源。他謹(jǐn)慎地摸黑走向書桌,唯恐突然打開大燈會驚嚇到她,又擔(dān)心腳下一個不小心踩到她。

  重新把臺燈撿起來,插亮,木箱里卻沒有一絲蛇影子,只有一條完整的蛇蛻。

  他吃了一驚,連忙繞過書桌要瞧瞧她掉到哪里去了。

  身形才剛剛閃過書桌而已,他立刻愣住。

  書桌後的地毯上,一個女性身軀頹然趴倒在地毯上。

  「玉京子?」他慢慢蹲在她身前。

  這具身體不是最初那個小孩,也不是之前那位少女,而是一位完完全全、徹徹底底,成熟發(fā)育的年輕女人。

  她……變了!而且,全裸。

  他按下狂蹦的心跳,將她翻成正面。

  她的眼眸緊合,唇間輕輕吐著碎落的喘息。額角布滿了細(xì)汗,臉頰因為使力過重而泛起美麗的紅暈。

  起伏有致的身段,豐滿但不過分的酥胸,完美無瑕的凝脂雪膚,清麗絕倫的五官。

  仿佛感應(yīng)到他的視線,她喘息稍定,終於乏力地?fù)巫饋怼K麘?yīng)該去扶住她的,但是……整個變化實在太驚人了!夏攻城仍處於驚異之中——

  「夏攻城……」她揉揉眼睛,軟綿綿地叫,喚聲仍然是那副撒嬌的口吻,叫法仍然是連名帶姓的習(xí)慣,美眸也仍然是水靈靈的波光,但,一切卻又不同了。

  他的小白蛇,不再是精靈淘氣的小女孩。

  她在一夜之間,長大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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