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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賣品 第三章

  秋天的午后,陽光懶懶、暖暖地,溫馨而不炙熱。微風(fēng)拂過,搖動樹葉沙沙作響,為空曠的馬場平添一股沁涼。

  黃土中央,身材嬌小的少女坐在一匹毛色純亮的黑馬上,黑衣、白褲,足蹬黑色馬靴,一身俐落的打扮既嬌俏又瀟灑。

  她輕扯韁繩,駿馬立刻繞場飛奔起來,跟著,像是炫耀似的,輕巧地越過一排白色柵欄。

  銀鈴般的笑聲隨著駿馬的優(yōu)越表現(xiàn)在風(fēng)中輕輕回旋。

  一人一馬,在陽光下全速奔馳,直到吸引了滿場驚嘆的注目,直到激賞的掌聲響起,直到十分盡興了,少女才一扯韁繩,緩下馬速。

  黑馬昂首闊步,烏亮的瞳閃閃生光,而駕馭它的少女,更是揚起尖巧的下巴,睥睨整座馬場。

  明麗的眸光一轉(zhuǎn),忽地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有一名捧著相機的青年,正對著她狂按快門。

  顰起秀眉,她命令馬兒走近青年。

  “喂!你做什么?”

  “拍照啊!鼻嗄攴畔孪鄼C,朝她露齒一笑。

  她一窒,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年輕的男孩只比她大上幾歲,長相十分俊秀,嘴角勾勒的那抹笑意帶著一種調(diào)皮的瀟灑。

  “從我上馬開始,你一直在偷偷拍我對不對?”

  “嗯哼!

  “你這人有沒有禮貌。俊彼龐沙,“誰說你可以幫我拍照的?不許你拍!”

  他眉一揚,一副拍都拍了,你能奈我何的模樣。

  她不覺心生怒氣,馬鞭朝他一揮,“把底片交出來!”

  “喂!你這丫頭!”他靈巧地躲開她毫不客氣的抽鞭,“知不知道這樣可能會打傷人的?”

  “那也是你活該!誰教你沒經(jīng)過我的允許就胡亂拍照?”她朝他伸出手,“把底片交出來!”

  “如果我不交呢?”他閑閑問,“野丫頭。”

  她瞪大眼,從來沒人敢用這種口氣對她說話,“你……你竟敢這樣叫我。”馬鞭再度朝他揮去。

  這一次,他反應(yīng)迅速地接住了,黑眸閃過一絲銳光,“沒人教過你,在外人面前至少要表現(xiàn)一點家教嗎?”語氣清冷。

  “你——”粉嫩玉頰染上氣憤的紅暈,明眸燃著火焰,璀亮逼人。

  他冷冷一笑,“路可兒,我本來以為那些傳聞是夸大其實,沒想到你果真是個刁蠻公主!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握緊拳,“你是誰?”

  “楚懷風(fēng)。”

  “楚懷風(fēng)?”明瞳一轉(zhuǎn),“你是楚伯伯的兒子?”

  “沒錯!狈酱揭惶,似笑非笑,“路伯伯一直要我來,說要介紹他的寶貝女兒給我認(rèn)識——嗯,我總算見識到了!

  “你——”貝齒咬住下唇,她瞪視眼前的青年——不,他看來頂多比她大上幾歲而已,應(yīng)該是個高中生——一個乳臭未干的男生竟敢這么諷刺她!

  他看她的眼神,好輕蔑、好不屑,重重傷了她的自尊!澳、你——”

  “你可以叫我楚三哥!币娝澳恪绷税胩煺f不出話來,他好整以暇地提供她一個稱謂。

  “你說什么?”

  他竟然……他竟敢要她叫他哥哥?憑什么?

  彷佛看出她的不滿,他低低笑了,“你叫懷天、懷宇為大哥、二哥,當(dāng)然得叫我三哥了!

  要她叫他一聲哥哥?休想!

  嬌容一整,她伸手驕傲地直指他,“你給我上馬!”

  “上馬?”

  “對!你去挑一匹好馬,我們賽馬!”她嬌聲下戰(zhàn)書,“想讓我叫你一聲哥哥,除非你贏我。如果你輸了,就把底片乖乖交出來。怎樣?”

  他不語,眸底似乎掠過一絲猶豫。

  猶豫?她眨眨眼。沒看錯吧?她細(xì)細(xì)睇他,半晌,忽然縱聲大笑,“喂,你該不會不敢跟我比吧?”

  “比就比。”他沉沉接口,“你給我等著!”

  ※※※

  可他不會騎馬。

  完全地、絕對地、毫無疑問地不會。

  他根本對騎馬毫無概念,卻在她的挑釁下硬著頭皮上馬,跟著她狂飆一回。

  途中,驚險萬分,好幾次她偷偷瞥見他幾乎摔下馬來,可他還是緊緊抓住馬鬃,不讓身下的坐騎甩了自己。

  惡作劇的種子在胸口發(fā)芽,她故意策馬往林中馳去,故意讓他深陷在叢生枝葉中無法動彈。

  最后,他終於面色陰沉地認(rèn)輸了。

  “枉費你還叫楚懷風(fēng)呢,騎起馬來一點也不像風(fēng),白白浪費了這么瀟灑的名字!”她嘲笑他。

  他的反應(yīng)是狠狠回瞪她一眼。

  兩人的梁子就此結(jié)下,隨著歲月流轉(zhuǎn),愈來愈糾結(jié)不清。

  今日,她主動邀他上馬場。

  能不能就此把過去的積怨一筆勾消呢?

  思緒從多年前的回憶拉回,明眸一轉(zhuǎn),落向那個正溫柔地扶著初次騎馬的于心萍坐上馬背的男人,小心翼翼扶著她上馬背后,他自己也躍上另一匹。

  “不要怕,這匹馬很溫和,不會把你摔下來的。”他柔聲道。

  “我有點怕,懷風(fēng)!庇谛钠嫉穆曇裘黠@透著怯意。

  “別怕,來,我?guī)湍銧恐\繩,我們先繞著圈子散一下步!

  “謝謝!

  路可兒驀地別過眼。

  為什么他對那個女人那么溫柔?為什么他從來不曾對她這樣溫柔?

  “怎樣?可兒,我們家的馬場不錯吧!比~朝陽策馬來到她身旁,得意地炫耀,“還有啊,你騎的這匹馬可是擁有阿拉伯血統(tǒng)的名馬呢!

  “嗯。”她點頭,下意識地摸了摸柔順的馬鬃。

  “我們一起騎到那邊去吧。”葉朝陽指著遠(yuǎn)處長長的黃土道,“一直騎過去,穿過林子后會看到一座湖,很漂亮的!

  她不語。

  “可兒,你在發(fā)呆嗎?”他終於察覺到她的異樣。

  她一凜心神,“沒有,沒事!鳖D了頓,“我想先來一場比賽。”

  “比賽?”

  “嗯。”她點頭,瞳眸點亮異采,跟著一抖韁繩,策馬來到楚懷風(fēng)身旁,“敢不敢跟我比一場?”

  他蹙眉。

  “不敢嗎?”

  兩束凌厲眸光射向她。

  她嫣然一笑,轉(zhuǎn)頭看向葉朝陽,“朝陽,麻煩你照顧于小姐!焙喍痰胤愿篮螅剞D(zhuǎn)星眸,迎視那雙微微瞇著的眸。

  “來吧!闭f著,她掉轉(zhuǎn)馬頭。

  他遲疑數(shù)秒,隨即很快地跟上。

  兩個人,兩匹馬,彼此競速。

  忽地,他迎風(fēng)對她喊道,“光是賽馬沒意思,應(yīng)該有個什么賭注。”

  “賭注?”她揚眉,不自覺地稍緩馬速。他竟主動提出賭約?不怕到時輸了難看?

  他經(jīng)過她身邊,回首淡淡一笑,“我敢跟你打賭,就不怕輸!

  “你想賭什么?”

  “賭我們的婚姻!

  她一驚。

  “如果我贏了,你就主動去對我老爸說,你不想跟我結(jié)婚!彼龡l斯理地說著,“怎樣?”

  他賭他們的婚姻?他……竟拿這個來下注!

  她加快速度超過他,“那如果是我贏了呢?”

  “隨你開口!

  “是嗎?那——我要你跟于心萍分手!

  “什么?”這次換他一驚。

  “我要你跟她分手。”她回頭朝他笑,任性地笑,明眸閃著挑釁,然后,她用力甩動韁繩加速,頭也不回。

  “可惡!”楚懷風(fēng)在后頭詛咒一聲,“路可兒,你總是以為自己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是吧!

  “那又怎樣?你不敢跟我賭嗎?”

  “當(dāng)然!今日,我就來挫挫你的銳氣!”

  他真要比?

  她閉了閉眸,深吸一口氣,“來吧!

  ※※※

  不能輸,因為輸了,他便不會娶她。

  不能贏,因為贏了,他會更加恨她。

  不能輸也不能贏,因為輸或贏,對她而言是同一種結(jié)果——失去他。

  所以只能……平手了。只要與他同時抵達(dá)終點,這賭約便全然無效。多一秒不行,少一秒也不行,必須同時抵達(dá)。

  她做得到嗎?

  她做得到的,以她精湛的騎術(shù),她相信自己能控制局面。

  她做得到的。她自信地想。

  可情況卻在她意料之外。因為她千思萬量,仍算錯了一點——算錯了他的騎術(shù)。她沒想到,在經(jīng)過十幾年的光陰后,他已非昔日吳下阿蒙。

  “我這幾年不是白過的,可兒!痹诔剿龝r,他拋下了一陣?yán)市Α?br />
  她驚恐地瞪著他瀟灑如風(fēng)的背影。

  不可能,不可能!

  俯低身子,她拚命催動坐騎加速?耧L(fēng),卷起她柔軟的秀發(fā),也迷了她的視界。

  她不可能會輸他的,怎么可能?

  “馬兒,馬兒,快一點,再快一點!彼贝俚貙ψ买E馬呢喃,“我們不會輸,你也不想輸,對吧?你可是擁有高貴血統(tǒng)的阿拉伯名馬,你的能耐絕對不止於此,Go,Go!”

  眼看著與他逐漸拉開距離,她瞇起眼,不顧一切地策馬狂奔。她全然忘了兩人已奔進(jìn)林子里,忘了在這里,她必須小心翼翼以防危險;只知道絕不能輸他,絕不能讓他贏了這場賭注。

  “寶貝,求你快一點!”她再度懇求坐騎,可馬兒的反應(yīng)卻是一陣驚愕的嘶嗚。

  “怎么啦?”她也跟著驚慌起來,這才注意到他們正經(jīng)過一叢密集的樹本,而馬的側(cè)背被某個橫生的枝枒給劃傷了。

  突如其來的痛楚讓馬匹發(fā)了狂,猛地人立起來。

  “啊——”她驚叫一聲,身子因這樣的動作失去平衡,滑向馬側(cè),她連忙緊緊抓住馬鬃,不讓它甩下自己。

  一陣混亂后,馬兒開始狂奔,穿林過路,不辨方向地狂奔。

  “停下來,可兒,停下來!”她聽見楚懷風(fēng)揚聲喊道。

  她也想讓它停下啊,問題是,這匹馬可不是那些性子柔順的母馬,它可是脾氣暴烈的公馬啊。

  “停下來,寶貝,不要慌!彼┥碓谒系袜,試圖安撫它,“是我錯了,我不該讓你受傷。對不起,我道歉!

  她迭聲道歉,可馬兒卻絲毫不買她的帳,一逕使著性子疾奔。

  風(fēng)聲在她耳邊呼嘯而過,她知道馬的速度愈來愈快了,它正盡一切力量狂飆。

  她無奈,只能緊緊抓住韁繩,抓住馬鬃,祈求已經(jīng)失去平衡的自己不要被甩下。

  “把韁繩給我!”

  粗魯?shù)拿盥曂坏胤鬟^她耳畔,她小心翼翼地掉轉(zhuǎn)眸光,瞳眸映入一個朦朧的身影。

  在快速疾奔中,她幾乎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知道那張俊容上的肌肉是微微扭曲的。

  “懷風(fēng)?”她聲音猶豫。

  “保持平衡。”他喊,接著側(cè)過身,一把拉住她的韁繩,然后狠狠勒住。

  發(fā)狂的馬因為頸部受到箝制,被迫緩下腳步,它不甘地掙扎著,人立嘶嗚。

  路可兒閉上眼,緊緊抱住它。

  而楚懷風(fēng)此刻也顯示了自己不同凡響的騎術(shù),他不但勒住了她的坐騎,也沒讓自己的馬兒受半點驚嚇。

  過了好一會兒,兩匹馬都停下來了。發(fā)脾氣的公馬斂了怒火,重重吐著鼻息,而路可兒滑下馬匹后,跪倒在地,彷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盡了,一動也不動。

  楚懷風(fēng)翻身下馬,將兩匹馬的韁繩都系在樹干上。

  “可兒,你沒事吧?”他喚她,“還好吧?”

  聽聞他略微焦慮的呼喚,她總算揚起頭,望向他。

  毫無血色的容顏令他心驚。

  “怎么啦?是不是受傷了?哪里不舒服嗎?我看看!闭f著,他蹲下身意欲檢視她的狀況。

  可她對他搖頭,嘗試站起身子,卻一陣搖晃。

  他趕在她再度軟倒在地前及時扶住她,將她整個人穩(wěn)穩(wěn)納入懷里。

  “可兒!”

  “我……沒事。”她抬眸,勉力朝他一笑。

  “真的沒事?”那為什么她臉色如此蒼白?眼神如此黯淡?嚇呆了嗎?“別怕,你已經(jīng)安全了,可兒,你現(xiàn)在很平安。”

  “我知道,我知道!蔽⑽⒓怃J的嗓音有些歇斯底里,“我知道我現(xiàn)在很安全。”

  “那就別害怕啊。”他蹙眉,伸手替她攏了攏汗?jié)竦陌l(fā),“別怕啊!彼崧暫逅。

  那樣的溫柔讓她不由得緊緊閉上眸,濃密的羽睫在眼下形成兩道陰影。

  他的心莫名一緊,不覺撫住她冰涼的頰,“究竟怎么了?可兒。”

  “是不是……我是不是——”

  “你是不是怎么了?”

  “輸了!彼ひ粑⑷,顫顫揚起眼睫,“我輸了,懷風(fēng),這次——是你贏了!

  她輕輕扯唇,不甘、痛楚地扯著,望向他的眸光有著他無法理解的惆悵。

  那令他心痛。

  他贏了賭約,照理說該洋洋得意才是,可不知怎地,看著她這樣的神情,他只覺心痛。

  “原來……原來是因為輸了,所以才一副吃了苦瓜的表情啊!彼,故意以嘲弄的口氣掩飾內(nèi)心的不忍,“你的自尊還真不是普通的強耶,大小姐!

  “你——”她瞪他,忽地在他懷中掙扎起來。

  “別動,聽我說!彼o緊圈住她,不讓她離開自己胸懷,低頭笑望她,“你沒輸,可兒!

  她一怔。

  “你沒輸!彼垌Γ扒,我們現(xiàn)在在哪兒?”

  順著他的話抬眼一看,她愕然發(fā)現(xiàn)兩人不知何時已來到湖畔,碧波盈盈,遠(yuǎn)山疊翠。

  “我們兩個同時抵達(dá)終點。”他說。

  她心一扯,“可你是為了救我才——總之,我輸了。”

  “那這次算是意外吧,下回我們重比一次!

  “你——”她睜大眸,不敢相信,“你為什么——”

  “怎么?不相信我會這么有風(fēng)度,對吧?”他朗笑,朝她眨眨眼,“不是我自夸,大小姐,其實我一直是個謙謙君子。”

  老王賣瓜,自賣自夸!

  她望著他,告訴自己應(yīng)該反唇相稽,可不知怎地,望著他那雙炯炯有神、蘊著淘氣意味的黑眸,她只覺身子一軟。

  自尊的鎧甲,驕傲的盾牌,在這一刻,不知不覺卸落“我們……一筆勾消好嗎?”她啞聲道。

  他挑眉,“一筆勾消?”

  “你……你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馬場。”

  “我當(dāng)然記得。那天你甩了我兩鞭,差點傷了我!焙陧W過嘲諷的輝芒。

  她一室,“是你……是你先招惹我的,你不該沒經(jīng)過我同意就隨意拍照!

  “我領(lǐng)受教訓(xùn)了!彼囍ひ,伸手輕輕推開她。

  她忽覺身子一涼。離開了他溫暖的擁抱后,她覺得有點冷。

  是的,他的確領(lǐng)受教訓(xùn)了。從那天之后,他的相機鏡頭從來不曾停留在她身上,即使之后兩人有無數(shù)次機會共處、共游,他也從不為她拍照。

  他再也不愿替她拍照了。

  她垂下眼睫,深吸一口氣,“我們別再吵了,好嗎?我……這次邀你賽馬,是想跟你講和!

  “什么?”他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有這么值得驚訝嗎?難道他真認(rèn)為她那么不可理喻嗎?難道他打算就這樣跟她爭執(zhí)一輩子,永不罷休嗎?

  難道她與他……不能和平共處嗎?

  “看著我,可兒!彼麊÷暤馈

  緩緩地,她揚起眼瞼。

  她的眼,明麗深邃,瀲滟著千言萬語;她的牙,輕輕咬著唇。

  她很緊張嗎?一向高傲自我的路可兒也有擔(dān)心別人反應(yīng)的時候?

  楚懷風(fēng)心一柔,“你認(rèn)為我們真能一筆勾消嗎?可兒,想想看,有一年你還摔壞了我的相機!

  她容色一白,“那是因為——”

  “因為什么?”他問,奇異地口氣并不凌厲。

  “因為你一直幫你的女朋友拍照,卻不肯……也為我拍一張!彼囊粩Q,當(dāng)時的怒氣與妒意至今依然清晰。

  她想起那一天——那天是她十八歲生日啊,人人宛如眾星拱月追捧著她,唯有他——

  他的眼中,彷佛只有他那個學(xué)妹女朋友。

  “你很想我?guī)湍闩恼諉??br />
  “我……無所謂!彼髲姷夭豢铣姓J(rèn)。

  “你覺得我拍的相片怎樣?”

  “……還可以吧!

  “是嗎?我以為它們在你眼中一文不值呢!彼匦Γ拔颐看螐膰饣貋恚愣紦尩谝粋看我照的相片,也搶第一個狠狠批評,不是嗎?”

  “有……有批評才有進(jìn)步,不是嗎?”

  有批評才有進(jìn)步?

  楚懷風(fēng)愕然。

  是啊,現(xiàn)在想想,她的批評確實相當(dāng)程度地激起了他不服輸?shù)男睦,他的攝影技術(shù)能夠日益精進(jìn),她的確功不可沒。

  見他沉默不語,她以為他又被她激怒了。

  “其實我……我會那樣批評你,大部分是故意的!笔妇o緊絞扭著,“其實你的相片還……不錯,真的!

  他依然不說話,靜靜望著她。

  他為什么這么看她?看得她心慌意亂,愈加緊張起來,不由得銳聲開口,“你不也總是批評我?我拉小提琴,你嫌是噪音,我學(xué)游泳,你說像狗爬式,我第一次穿露背禮服,你說應(yīng)該拍張照掛起來除妖避邪——”

  “我不是認(rèn)真的!彼坏卮驍嗨

  “嗄?”

  “我不是認(rèn)真的。”他凝望她,嗓音微微沙啞,“其實那天晚上你很漂亮!

  她愣然。

  “你太美了!彼焓謸嵘纤念a,凝視她的眸光彷佛某種魔咒,牢牢定住了她!半y道你不記得嗎?那天晚上,幾乎所有參加宴會的年輕男孩都看著你。”

  至今,他還記得那些世家子弟整夜圍著她團團轉(zhuǎn)的模樣,那令他惱怒。出言諷刺她,只因為控制不住心頭的惱怒。他想著,忽地微微笑了。

  “懷風(fēng),你——”她屏住呼吸,怔怔看著他驀然變得溫柔的神情。

  “記得嗎?我高三時交第一個女朋友,你說她是瞎了眼才會看上我!彼此。

  “我——”她望著他,望著他滿蘊笑意的眸,望著他微微揚起的唇,望著洋溢在他眉宇間那股親切的調(diào)皮,霎時恍然。他是在跟她算舊帳,一筆一筆,以一種輕松而親昵的方式與她清算舊帳。她看著他,秀眉彎彎,櫻唇也彎彎,“你還不是也同樣批評追我的男生?你說他們應(yīng)該去做腦部斷層掃描!

  “你說我穿西裝簡直不能見人!

  “你說我根本不適合假裝淑女!

  “記得我第一次參加拍賣會嗎?我想買下那幅抽象畫送給我那個品味古怪的二哥當(dāng)生日禮物,你偏偏要跟我競標(biāo)!眱扇讼酄幍耐乱荒荒桓‖F(xiàn)。

  “因為人家也想買下來送給懷宇二哥啊。”

  “那星際大戰(zhàn)電影原版道具呢?我要買下來送一個日本朋友,你跟我搶什么!

  “我得報復(fù)你搶走了我的抽象畫啊!彼匦Α

  “清朝瓷器又怎么說?你不會忽然對骨董感興趣吧?”

  “哎,你干嘛那么計較?反正大多時候都是你標(biāo)到的啊!

  “那當(dāng)然了!彼麛Q眉,“那些都是我買來要送給朋友的,怎么能不到手?可要不是你,我也不必多花兩三倍的價錢才得到它們!”

  “這個嘛——”清亮的笑聲在風(fēng)中回旋。

  ※※※

  “咦?這兩人怎么好像聊得很開心的樣子?”葉朝陽勒住馬,瞪著遠(yuǎn)處并肩坐在湖畔的兩個人影,不敢置信。

  騎在他身旁的于心萍,默然將眸光落定相同的地方,明眸掠過一絲痛楚。

  “怎么回事?這兩人不是一向不對盤的嗎?我還以為他們恨死對方了!

  “也許,他們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討厭彼此吧。”她黯然低語。

  “不對勁,這太沒道理了!比~朝陽輕喊,眼神突地瞥向于心萍,“你必須想想辦法!

  她凝眉,“什么意思?”

  “楚懷風(fēng)不是你的男人嗎?你怎能任由他跟別的女人卿卿我我?”

  “我——”她容色一白,遲疑地調(diào)轉(zhuǎn)眸光,卻發(fā)現(xiàn)那兩人不知何時停止交談,正靜靜凝望著對方。

  即使相隔這么遠(yuǎn),即使看不清他們臉上的表情,她仍能感受到那交會的眸光中藏著強烈的吸引力。

  她看著他們,當(dāng)那兩張臉愈來愈靠近時,一顆心也跟著緊揪——

  他們究竟想做什么?

  ※※※

  “再這么下去會沒完沒了的。我們之間的帳,怎么算都算不清的!

  “那你想怎樣?”

  “你說呢?”

  路可兒偏過頭,彷佛正在細(xì)想,接著,她忽然笑了,一種古靈精怪的笑!澳憧梢愿业狼,懷風(fēng),如果你愿意道歉,我可以不計前嫌!

  “不計前嫌?”楚懷風(fēng)挑起好看的眉,“是誰該向誰道歉?女人!

  “好吧,我跟你道歉!

  “什么?”突如其來的干脆令他一怔。

  “我跟你道歉!彼f。明明是跟對方低頭,可她卻仰著下頷,一副好驕傲、好高高在上的模樣,且水眸分明盈著笑!霸鯓樱俊

  她在向他挑釁。

  領(lǐng)悟到這點,楚懷風(fēng)嘴角邪邪一牽,俊容緩緩逼近她!澳阒罏槭裁次业尿T術(shù)進(jìn)步那么多嗎?可兒?”

  他想做什么?

  望著那逐漸朝她逼近的唇,路可兒幾乎無法呼吸。他凝定她,灼熱的目光如火,滾燙了她全身血流。

  她說不出話來。

  “我大學(xué)游澳洲那年,認(rèn)識了一個開牧場的朋友,是他教我的。除了騎馬,他還教我很多牛仔的技巧,包括生火、趕牛、烙印,為母牛、母馬接生,我甚至能在幾米之外拿繩索套住一頭公牛。”

  他為什么忽然跟她說這些?

  “因為我想讓一個高傲的女人刮目相看!

  “你——”

  “我要讓你刮目相看!彼崧暤馈D粗妇従彄徇^她冰涼的唇。

  她身子一顫。

  “不要這樣挑釁我。”火熱的眸箝住她的,“你知道,我從來抗拒不了你的挑釁。”

  她心跳狂野。

  他要吻她了,她想,下意識掩落眼睫。

  “怕嗎?”他淡淡嘲諷。

  怕?才不!

  她倔強地?fù)P起眸,挑戰(zhàn)地睇他。

  俊唇斂去嘲諷,“別這樣,可兒!鄙ひ艟o繃。

  水滟的紅唇輕顫,無聲地提出邀請——充滿誘惑的、讓人無法輕易抗拒的邀請。

  黑眸掠過一絲異采。“該死!我要你別這樣!彼а涝{咒,忽地撇過頭。

  她一愣。

  為什么不吻她?他明明……明明是想吻她的啊,為什么不行動?難道怕的人是他?一向玩世不恭的楚懷風(fēng)會害怕親吻一個女人?

  怒氣與傷感排山倒海而來,交互侵襲著她的胸口,燒灼而疼痛。

  她咬牙,猛地伸手掬起清澈的湖水,朝他潑去,“膽小鬼!我討厭你!”用盡力氣喊。

  對於她任性的舉動,他似乎一點也不生氣,只是抬袖拭去水漬。他靜靜望著她,那眼神可惡得令她發(fā)顫,又深刻得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干嘛這樣看我?”

  “……你不懂嗎?”

  懂什么?她怎么會懂?怎么會看得透潛藏在他眸底的波瀾究竟意味著什么?

  “你是個傻瓜,路可兒!币蛔忠痪浔懦鏊拇。

  他罵她傻?

  她鼻一酸,“你就……就這么討厭我嗎?”連吻她也不肯?

  “我不討厭你。”他懊惱地說。

  “那你——”她驀地一頓,瞪著他極度復(fù)雜的眼神。

  那確實不像厭惡,也不是嘲諷或憤怒,而是一種……一種壓抑著強列情感的眼神。他正拚命壓抑著什么——

  喀噠喀噠的馬蹄聲響起,帶著某種決絕瘋狂地逼近,可沉浸於彼此凝視中的兩人,誰也不曾分心去聽。

  直到馬匹的嘶嗚與女人的尖叫在湖面激蕩出一波波漣漪——

  “心萍!”意會到發(fā)主了什么事,楚懷風(fēng)先是愣然瞪大眼,跟著急急轉(zhuǎn)身,奔向那個不慎跌落湖中的女人。

  路可兒愣愣地看著他,看著他匆匆奔向另一個女人,看著他臉上掩飾不住的慌張,看著他跳入湖中,用盡全力游向于心萍,抱住在水中掙扎的她,將她帶回岸邊。

  “好一幅英雄救美的畫面!看來楚懷風(fēng)很關(guān)心那個女人嘛。”帶笑的嗓音拂向她耳畔,不知怎地,微微刺痛了她!耙搽y怪,那個于心萍長得是漂亮,連我都忍不住動心——不過你別擔(dān)心,可兒,你才是我真正想要的女人,我不會背叛你的!

  這家伙……究竟在說什么。

  她繃緊身子,猛然扭過頭,狠狠瞪了那不識時務(wù)的葉朝陽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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