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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少戲情 第七章


  應(yīng)該不會吧。

  月牙兒身子一顫,直退離門邊好幾步。

  應(yīng)該不會吧。她對自己用力搖頭,拼命想勸服自己方才聽錯了,她不可能是聽見皇上預(yù)備將宰相孫女許給李琛的事。

  不會這么快的,他們才成親不到兩個月啊,他不可能這么快就要迎娶其他女子。

  從答應(yīng)嫁他那一日起,她就明白這一天始終會來臨,只是……為何會來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急?如此令她措手不及,毫無心理準(zhǔn)備?

  她會不會聽錯了?

  月牙兒再度用力搖頭,閉眸吸氣,好不容易平定紊亂的呼吸與狂野的心跳后才重新走近門邊。

  她知道自己不該做這種偷聽的舉動,卻仍是屏住呼吸,左耳悄悄貼近門扉。

  房內(nèi)傳來隱隱約約的談話聲——

  “既然是皇帝親口許婚,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边@是趙王妃冷靜清柔的嗓音,“你的意思究竟怎樣?”

  “娘,孩兒……”李琛低啞的嗓音忽地中斷,仿佛陷入猶豫不決。

  “莫非你還不想答應(yīng)?”

  “不是不答應(yīng),只是……何必這么急呢?我跟月牙兒才剛剛成親不久!

  “就是因?yàn)槟氵`禮先娶了妾,娘才要你快點(diǎn)娶個正室進(jìn)門,也免得外頭的人看笑話。”

  “理他們呢!崩铊〔灰詾橐獾卣f道。

  “不成!”趙王妃噪音一揚(yáng),“你當(dāng)娘不知道?成親前你的風(fēng)流名聲可是傳遍全京城了,人人都叫你長安惡少——”她一頓,聽得出呼吸急促,“你還不知悔改?成親后還要趙王府承受百姓笑話?”

  “娘,您又何必如此介意?”

  趙王妃深吸一口氣,“娘跟你說了這許久,你總不肯輕易點(diǎn)頭,莫非是怕傷了盈月那孩子的心?”

  李琛停頓片刻,“我是不想她難過,畢竟我們也還成親不久——”

  “她不過是個出身卑微的女子,本來就該認(rèn)分。”趙王妃淡淡譏嘲,“莫非她還巴望這正室之位?”

  “月牙兒不是那種女人!

  “是嗎?”

  “娘!”

  “一句話,你到底應(yīng)不應(yīng)允這門親事?”趙王妞語含混怒。

  “我……”李琛語聲一頓,門外的月牙兒也跟著心跳加速,細(xì)白的貝齒不覺用力咬住下唇,等待著他的宣判。

  “好吧,隨便你們。”李琛終于回答,而她的心也跟著一沉,直落人暗不見底的深淵。

  他終究還是答應(yīng)了,她最害怕的事終于還是成真。

  她低眉斂眸,轉(zhuǎn)身悄無聲息地離去,正如她悄然地來。

 、邰邰

  “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tuán)團(tuán)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fēng)發(fā)。?智锕(jié)至,涼部奪炎熱,棄捐筐街中,恩情中道絕!

  李琛一凜,聽著房內(nèi)隱隱傳來的吟詩聲,身子整個凍在原地。

  吟詩的人是月牙兒,那樣清雅婉柔的嗓音,他不會聽錯。

  但為什么……她要吟出這樣一首詩呢?

  這首詩出自漢朝才女班捷好之手,描寫一名女子親自為其夫君裁扇,而他亦時時刻刻帶在身邊,但女子卻害怕,伯有一日天氣轉(zhuǎn)涼,這把扇子便會被丟棄箱中,再也無人理會。

  這把扇子便是女子的自喻,而扇子的命運(yùn)也正是女子深深擔(dān)憂的,她怕自己現(xiàn)在雖然得寵,但有一天或許也會遭夫君棄之若敝展。

  李琛咬牙,聰明如他自然明白這首詩的隱喻,他只是不明白為何月牙兒要忽然吟它。

  莫非她害怕自己也遭運(yùn)這樣的下場?

  他心情一陣激蕩,墓地大踏步掀簾進(jìn)房,堅定的步展直直迎向房內(nèi)正臨窗獨(dú)立,癡癡凝望窗外明月的女子。

  “月牙兒!”

  他激動的呼喊驚動了正出神的月牙兒,她緩緩旋過身來。

  “怎么了?”她語音茫然,怔怔地看著神情急躁的李琛。

  “我聽見了,月牙兒!彼沟刈プ∷p肩,黑眸鎖定她,

  “為什么要吟這首詩?”

  她咬住唇,別過頭。

  他腦海靈光一現(xiàn),“莫非你聽見了?”他急急問道,而她卻仍保持沉默,他不覺更急了,“說啊,你是不是聽說了皇上許婚的事?”

  “不錯!彼K于回頭。朦朧秋水凝定他,“我聽說你打算迎娶當(dāng)今宰相孫女!

  “我是答應(yīng)了這樁婚事!崩铊≈闭J(rèn)不諱,感覺月牙兒纖細(xì)的身軀輕輕一顫,“我不會因此疏遠(yuǎn)你的,月牙兒,你放心!彼鼻械乇WC,“我一定會跟現(xiàn)在一般疼你愛你!

  “真的?”她仰起頭,紅唇微微顫動。

  “真的!彼Z氣十足認(rèn)真,“雖然她會是正室,而你是側(cè)室,但我絕不會讓你受一絲絲委屈!

  他黑眸幽亮,認(rèn)真地對她許諾,眼底的火苗激得她心情一陣感動,一陣哀傷。

  是的,她相信他是愛她的,她也相信他如此保證的真心,但……誰來保證命運(yùn)不捉弄他們呢?

  或許李琛現(xiàn)在最愛的人是她,但娶了那個才貌兼?zhèn)涞氖兰议愋愫,難保他不會也愛上對方。

  他本是風(fēng)流多情之人,否則也不會得到長安惡少這樣的名號。

  或許有一日他也會愛上宰相的孫女,而且比之愛她還琛還切。

  那么即使他不是有意,定也會漸漸冷落她了,兩人會一日比一日疏遠(yuǎn)。

  而如果他一直深愛她,不愛那個女人,事態(tài)或許會更嚴(yán)重,他的正委會像小時候大娘恨娘親一樣很她。

  如果他愛那個女人,如果他不愛那個女人……

  月牙兒心海一陣翻騰,思索著兩種可能,陷入天人交戰(zhàn)的局面。

  其實(shí),不論是哪種情形,這一切都會變調(diào)的,她與他這兩個月來神仙眷屬般的生活肯定無法再持續(xù)。

  為什么?她真忍不住要吶喊問蒼天,為什么男人可以如此多情,一顆心同時分給許多女人?

  為什么女人卻只能專情,對男人一心一意?

  她一心一意地對他,也希望他一心一意地對待自己啊。

  為什么天不從人愿?

  她不覺想起一首詩——皚如山上雪,皎若云間月。問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如果她像寫這首詩的女子一樣堅定就好了,如果她可以像她一樣,當(dāng)心愛的人不再對她專一時,有勇氣也有決心跟他分手,那她或許就不會如此痛苦了。

  偏她做不到。

  她沒辦法如此堅定決絕啊,怎樣也舍不得離開他。

  就算得知他不日就要迎娶他人,就算明白將來他或許不會如現(xiàn)在一般珍視她、鐘愛她,她仍然無法停止愛他,仍然無法停止依戀他。

  她沒有辦法離開他,一想到從此再見不到他人影便令她心焦若焚。

  就算他不能常常陪伴她身邊,只要偶爾能看著他,和他說說話她便能得到一點(diǎn)點(diǎn)慰藉。

  軟弱。

  不是嗎?

  就算不甘心,就算嫉妒若狂,她仍然無法選擇離開他,寧愿留下。

  況且,離開了他又如何?

  世界何其大,或許終有她容身之處,一間茅屋,一個人粗茶淡飯過一生。

  但不知怎地,從前想像這樣的生活感覺是坦然的。放松的、無牽無掛的,現(xiàn)今想起卻只覺索然無昧。

  世界沒有了他,生活竟也可以失去意義。

  不知不覺她已放任自己的靈魂、全副精神。所有的生命力都凝注在他身上,再也收不回。

  對他的無邊受意是怎樣也收不回了……

  “你不信任我嗎?”李琛焦慮的嗓音喚回她游走的心神,他

  捧起她下頷,深深切切地凝視她,“月牙兒,你不相信我說的話?”

  她搖搖頭,顫顫地笑,眸子還隱隱爍著淚光,“我相信!

  “真的?你真的相信?”

  “嗯!

  李琛訪佛還不放心,“你保證以后不動那些諸如我會拋棄你的傻念頭?”

  她點(diǎn)點(diǎn)頭,“我保證!

  “太好了!彼K于松了一口氣,手臂將她煤首伍進(jìn)懷里,緊緊貼住自己胸膛,“這樣我就能安心了!

  是啊,這樣他就能安心了。

  安心去娶另一個女人,安心接受皇帝與父母為他安排的婚事。

  她做得對,不是嗎?

  愛一個人原就該讓他安心的。

  她做得沒錯。

  月牙兒深吸一口氣,用盡所有意志力將淚水退回眼眶,回流酸澀的心底。

  既收不回對他的愛意,她便只有收回自己的眼淚。

         ※       ※        ※

  親事既已說定,趙王府里便喜氣洋洋地張燈結(jié)彩起來。

  門媚。廊柱、窗臺、欄桿,到處是大紅的緞帶飛揚(yáng),隨著初夏宜人的微風(fēng)起舞,翻滾出好看的波浪。

  家具、窗紙、門扉,一張張紅色雙喜正顯現(xiàn)出富貴人家的雍華氣派。

  隨著迎親之日愈來愈近,雙方送往迎來更加密切,一箱箱給女方的聘定利日日從趙王府中送出,沿著宮城邊的大道前往其實(shí)只有數(shù)街之遙的宰相府。而宰相府送來的嫁查同樣也是絡(luò)繹不絕,一箱箱送抵趙王府。

  光是拆裝這些聘禮嫁耷,就夠府里的下人忙成一團(tuán)亂,更別說還要細(xì)心準(zhǔn)備成親當(dāng)大的宴客事宜以及相關(guān)雜務(wù)。

  日日夜夜,總見下人們急促穿梭于府里各院落之間,神態(tài)匆匆,舉止卻仍嚴(yán)然。

  不愧是王府里訓(xùn)練有素的下人,即便在這么忙的時刻,仍是一絲規(guī)矩不走,各司其職,各執(zhí)其分。

  這場婚禮肯定會辦得空前盛大吧。

  月牙地坐在房里,臨窗木然地凝望遠(yuǎn)處一切。

  雖然全府上下所有人力都投入了這場婚禮,但這一切卻仿佛與她無關(guān),就連四處奔走的下人都很少經(jīng)過屬于她的這處院落,周遭安靜的不像話。

  唯有每日定期上大廳晨昏定省,她才略略感受到喜慶氣氛。

  但一切仍恍惚得不像真的。

  尤其今天,她因?yàn)橐辉缙饋肀阌X頭痛惡心,李琛特命她專心休養(yǎng),不許她再奔波來回訪安,于是院落外的一切似乎離她更遙遠(yuǎn)了。

  遙遠(yuǎn)得讓她幾乎以為半個月后的婚禮是一場錯覺……

  “小王爺來了,姨娘!必(fù)責(zé)服侍她的貼身婢女湖碧掀簾進(jìn)房,低聲說道,“大夫也來了。”

  “知道了!痹卵缼c(diǎn)頭,回轉(zhuǎn)床邊坐定,湖等則細(xì)心地放下粉紅色紗帳。

  她緩緩伸出如玉皓腕,等待大夫進(jìn)來診斷。

         ※       ※        ※

  “你說什么?”趙王妃瞪著進(jìn)來報訊的丫環(huán),滿臉不敢置信,“盈月有喜了?”

  “是啊,王妃,方才大夫來診斷過的!

  “她竟然有喜了……”趙王妃喃喃念著,面色凝然,黑玉瞳眸變換過數(shù)道光彩。

  “我要去看她!

  終于,她冷然宣布,扶著丫環(huán)的手,靜定地朝兒媳的房里走去。

         ※       ※        ※

  “要好好照顧你的夫人,湖碧,別讓她累著了,也要注意她的飲食。”李琛叮嚀著婢女,雖說語氣嚴(yán)肅,卻仍忍不住唇邊春風(fēng)笑意。

  “是,小王爺!焙坦郧傻貞(yīng)著。

  “別忘了。要是月牙兒有任何差錯,我可拿你是問!崩铊≡賿佅乱痪涞妫又睫D(zhuǎn)過身,喜孜孜地瞧著床邊玉人。

  “以后要是身體不舒服就別去向爹娘請安了,省得勞神!

  月牙兒搖搖頭,“請安也不是什么花體力的事……”

  “我不想你累著了!崩铊」虉(zhí)地說,溫柔執(zhí)起她一雙玉手,“你現(xiàn)在有了我們的孩子了,也該好好保重身體!

  她只茫然看著他握住自己柔災(zāi)的一雙大手。

  多奇怪,她竟有了身孕,肚里懷著個小孩。

  方才大夫宣布時她幾乎不敢相信,半晌說不出話來。

  反倒是李琛很快便接受這個事實(shí),歡天喜地,當(dāng)場就一把樓住她用力旋轉(zhuǎn),直過了好一會兒才恍然醒悟。連忙小心翼翼地放下她,責(zé)怪自己莽撞。

  接著,他便開始對下人下達(dá)一連串指示,要他們燉補(bǔ)品。瑞參湯,還一個個叫來分別叮嚀。

  要是平常,月牙兒見他如此為難下人定會出聲勸阻,今日卻置若罔聞,一語不發(fā)。

  她是陷入極度震驚中了。

  想著她有了身孕,懷了個小孩,無論如何都厘不清內(nèi)心的滋味。

  怎么會這樣?

  “啊,娘,您怎么來了?”正恍惚想著,李琛忽地松開她的手,笑吟吟地朝一個剛剛走進(jìn)房里的中年美婦打招呼。

  “我來看看盈月!壁w王妃淡淡一句。

  “娘這么快就聽說了?”李琛仍是滿面笑容,“月牙兒有喜了!

  “我知道!壁w王妃回他一抹淺談的笑,忽又問道,“方才不是聽說太子召見你嗎?怎么你還在這里?”

  “啊,我都忘了!崩铊∏们米约侯~頭。方才一聽見月牙兒有喜便壓根把覲見太子的事全忘了。

  他一面暗責(zé)自己胡涂,一面又不禁想要哀聲長嘆。

  自從他上回進(jìn)宮后,皇上不僅替他做主了婚事,順便也欽點(diǎn)他陪當(dāng)今太子讀書。

  就是陪讀,但由于李琛本身是皇親貴族,皇上并沒有給他什么正式的職稱,要他時時陪待太子,不過是確保他以后能深人權(quán)力核心而已。

  這除了表示皇上對自己兄弟趙王的厚愛,也是對他這個親侄子的真切欣賞。因?yàn)樾蕾p李琛,才會將宰相孫女許給了他,又要他跟太子殿下多多親近。

  李琛是很感激皇帝的抬愛,但老實(shí)說他對政治一點(diǎn)興趣也沒有,跟當(dāng)今太子也一向不是太合得來,對因?yàn)楸仨毰闶烫觿儕Z了自己不少自由時間一事更不禁頗為怨尤。

  偏偏他那位太子堂兄似乎頗喜歡他,老愛召他進(jìn)宮。

  “也罷。”李琛終于還是嘆氣了,“孩兒現(xiàn)在就去!彼f著,一面回頭看著面色蒼白的月牙兒,忽然一陣猶豫。

  趙王妃看出了他的躊躇,“放心吧,我會要人好好照顧盈月的,你就快去吧。”她微微笑,“我也好跟盈月單獨(dú)說說話!

  “那好吧!崩铊↑c(diǎn)頭,深深凝望了月牙兒一眼,“我會盡量快點(diǎn)回來!彼矒岬卣f道,接著轉(zhuǎn)身出房。

  直到他腳步聲遠(yuǎn)去,趙王妃才回轉(zhuǎn)身子,首先對識碧揮揮手要她退下,接著眸光凝定月牙兒。

  那冷淡的眸光令月牙兒不覺一顫,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一直忘了起身,連忙站起來,低眉斂眸,輕聲招呼,“婆婆好!

  趙王妃冷眼梭巡她上下一道,“你好像清減不少!

  她一愣,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我……”

  “該不會是為了琛兒要娶親的事吧?”

  她一凜,連忙辯解,“不是那樣——”

  “我不管你是怎樣,別在我面前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壁w王妃截斷她,“干嘛?你以為讓自己形銷骨立,就能博得琛兒同情,讓他多愛你憐你嗎?”

  “我沒有這個意思。”她咬牙,低低應(yīng)道。

  趙王妃凝望她片刻,“沒有最好!彼?wù)勯_口,眸光停定月牙兒小腹,“會晨嘔?”

  “嗯!”

  “頭痛嗎?”

  “一點(diǎn)點(diǎn)。”

  “想吃酸的東西?”

  “有喜時會想吃酸的東西,可以叫湖碧替你準(zhǔn)備一些酸梅湯!

  “是!彼偷蛻(yīng)道,鼻子莫名一酸,為這突如其來的關(guān)懷感動,“多謝婆婆關(guān)心!

  見她顫動的模樣,趙王妃似乎也有些驚訝,眸子閃過一絲異采。她咳了咳,面容一整,“我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婆婆請說。”

  “不論這孩子是男是女,都希望你別忘了自己的身分!彼Z氣冷淡。

  月牙兒一怔,“什么意思?”

  “就是要你別恃子而驕。”趙王妃冷冷地挑明,“趙王府真正的繼承人會是琛兒正妻產(chǎn)下的兒子,不會是你兒子!

  她心臟一緊,“我明白!

  “明白就好!壁w王妃冷凝的嗓音繼續(xù),“就算琛兒將來還是比較寵你,也別忘了這一點(diǎn)。要是為了你兒子挑起咱們家紛爭,我可不饒你!彼nD半晌、柳眉斜飛,“聽清楚沒?”

  “聽清楚了。”月牙兒咬著牙,強(qiáng)忍心情震蕩。

  “聽清楚就好!壁w王妃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再度盯視她片刻,“千萬記住你的地位、別逾矩了!

  拋下最后一句警告后,她驀地一揮衣袖,旋身離去。

  留下月牙兒怔然立于原地。

  天氣愈來愈冷,這些粗活兒卻像永遠(yuǎn)做不完,如雪花般紛紛飄落,永無停止之日。

  月牙兒仰望窗外,對著如棉絮般援個不停的大雪深深嘆息,接著重新蹲下身子,用力抹起地板。

  地板極冰極涼,她身上卻只罩看一件破得不能再破的棉襖,膝蓋凍得幾乎毫無知覺。

  但她恍若不知不覺,強(qiáng)撐著最后的意志力扶拭著地板,直到染上派塵的地板逐漸鮮亮起來。

  看著光亮的地板模模糊糊地反照出一張蒼白瘦弱的容顏,她禁不住膝朦朧隴地微笑起來。

  這樣該可以了吧?照這樣下去,她應(yīng)該再過一盞茶時分便可以將整間廚房打掃干凈,今天的工作也總算能告一段落。

  她終于能回自己房里,躺在床上好好睡個覺。

  只要再一下下就行了。

  她鼓勵著自己,伸展衣袖抹了抹早已烏黑的額頭,拭去其上細(xì)碎的汗珠,然后深吸一口氣,重新抹拭的動作。

  終于,最后一塊骯臟的角落也被她扶掙她高興地起身,看著辛勤一整天好不容易得到的成果。

  直到一個粗魯?shù)穆曇魟澠浦茉獾目諝,“到底做完了沒?”

  她轉(zhuǎn)過頭,看見廚娘肥胖的身軀跨進(jìn)廚房。

  “做完了!彼(xì)聲細(xì)氣地答應(yīng)。

  “嗯!睆N娘點(diǎn)點(diǎn)頭,滿意地打量周遭幾乎一塵不久的環(huán)境,“這樣就能安心過個好年了!彼⑽⑿,接著手臂一伸指揮月牙兒,“快,把水桶收拾收拾,我要把門鎖起來了!

  “是!痹卵纼旱偷蛻(yīng)道,轉(zhuǎn)身準(zhǔn)備提起裝滿臟水的水桶,卻忽地一陣暈眩,雙腳一絆,踢倒水桶,身軀同時不支倒地。

  廚娘憤怒的尖叫喚醒她朦朧的神智,她趴在地上,費(fèi)力用雙手撐起一張臉,茫然地看著漆黑的臟水逐漸占領(lǐng)廚房地板,占領(lǐng)她好不容易才抹凈的地板……

  她茫然看著,直到視線逐漸朦朧,再也看不清。

  “你這死丫頭!”廚娘尖叫著,大跨步趕來她身旁,大手?jǐn)Q著她耳朵帶起她整個人,“瞧瞧你做了什么好事?好不容易擦干凈的地板又被你弄臟了!

  “對不起,對不起……”淚珠紛紛然然碎落,不知道是因?yàn)槎涞膭⊥,還是強(qiáng)烈的失望。

  “你哭什么?”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廚娘更加惱怒,驀地甩她一巴拿,“大過年的,都被你哭晦氣了!”

  是啊,她哭什么?別哭了,別哭?!

  她命令著自己,無奈平日總是可以強(qiáng)忍住的淚水今晚卻特別不聽話,紛紛然然逃逸她眼眶、怎么也關(guān)不住。

  秉修哥哥,她想見秉修哥哥。

  但他不會回來了,為了趕考,他就連過年也無法待在家里。

  從前過年時哥哥總會帶著她在院子里堆雪人,給她幾串銅錢,還偷偷塞許多糖果給她吃。

  可是今年卻不能了,今年只有她孤獨(dú)一個人。

  怎么辦?怎么辦?

  她不停吸氣,小小的身軀顫動得愈來愈劇烈,愈來愈無法克制。

  “該死的!不是要你別哭了嗎?”

  她也不想哭的,可是忍不住啊。

  “再哭?再哭我淹死你!”暴躁的廚娘忽然提起她衣領(lǐng),來到廚房的大水缸前,右手一按硬把她頭壓下去。

  冰涼的水流倏地淹沒她口鼻,浸濕她臟兮兮的頭發(fā)。

  轉(zhuǎn)瞬間她已快要透不過氣。

  救命啊,她真的快喘不過氣了,誰來救救她?誰來救救她。

  她拼命掙扎,雙手用力扳住水缸,雙腳無力地在空中踢著,而廚娘卻不顧她掙扎,嘴邊仍舊怒聲痛罵著。

  “誰讓你哭哭啼啼的?看我不教訓(xùn)你!”

  天啊。

  她真的會淹死,她朦朧地想著,真的會斷氣……

  終于,這磨人的苦刑忽地結(jié)束,廚娘拋下她再也無力掙扎的身子、丟下冷酷的命令,“快點(diǎn)把這里清理干凈,別連累我不能睡覺!”

  然后,她重重踏步離去。

  月牙兒趴在地上,瘦弱的身軀不停抽搐著,喉嚨不停嗆咳。

  冰源的水流順著她頭臉流下,浸得全身血流同樣濕冷。

  她好冷,真的好冷,而且好怕,方才冰水淹滿她口鼻的恐懼感還深深糾纏著她。

  她害怕得幾乎透不過氣。

  真的不行了。這樣的日子她無法再忍受下去了,真的無法繼續(xù)承受。

  她必須逃走,她必須!

  一念及此,她拼盡全身僅余的氣力,跟跟蹭蹭地起身,跌跌撞撞地沖出廚房,轉(zhuǎn)過積雪深厚的后院,推開后門……

  在那一夜,在那個下著大雪的寒冷夜晚,她逃出了蘇家,掙扎著想脫離數(shù)年來糾纏不已的噩夢。

  要不是幸運(yùn)地遇見喬氏一家人,她很可能會那樣凍死街頭的。

  要不是撞上了喬家趕回鄉(xiāng)過年的車隊(duì),要不是偶遇心地善良的翎姐,她絕不可能茍活至今。

  那個清晨,當(dāng)她總算從無邊的黑暗醒來,映入眼瞳的第一張面孔便是喬翎的。她微笑地看著她,眸中閃著璀亮的神采。

  “你終于醒來了!眴挑崆辶恋纳ひ羧崛岱鬟^她耳邊,“你昏迷了好幾天。我們都很為你擔(dān)心呢。”

  “為我擔(dān)心?”

  “是啊!眿婶嵝Φ锰鹈,溫?zé)岬氖忠幻鏀_上她額頭,“嗯,燒退了,看樣子大夫沒說錯,你是真的好了!

  她怔怔地看著喬翎,在那一刻,有恍若遇見仙女的錯覺。

  這仙女美麗動人,訪佛春日燦陽柔柔綻放溫煦光芒,溫暖她冰凍的心。

  雖然還沒弄清怎么回事,但她卻能肯定自己得救了。

  她的命運(yùn)從喬家人救起凍昏在雪地上的她那一刻起,便全然改觀了。

  她真的很幸運(yùn)。有幾個孩子能如她一般幸運(yùn),在冬夜里又餓又冷,凍得不省人事后居然還有重見天日的機(jī)會?

  如果她的孩子有一天淪落到與她雷同的命運(yùn),是否也能遇到善心人伸手拉他一把?他是不是也能遇到像翎姐這般善良的可人兒?

  這機(jī)會是可遇不可求的。

  月牙兒一顫,一手扶住桌邊穩(wěn)住忽然暈眩的身子,一手下意識地?fù)嵘献约旱男「埂?br />
  如果她生下了這孩子,如果不幸有一天她與琛哥都遠(yuǎn)離人世,有誰能護(hù)著他,保護(hù)地不受欺陵,不受傷害?

  公公?婆婆?還是琛哥未來的正室?

  不成的,不成的,她絕不能讓這種事情發(fā)生……

  月牙兒拼命搖頭,心神陷入極端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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