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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愛起飛 第四章

  鐘澈回到住處,洗完澡后,點了煙,繼而往床上一躺,屋子漆黑闐靜,只看見一點紅光在黑暗中一明一滅。

  他有時會想,也許他真的天生合適做旅人一—情況不允許時,可以幾日不睡,一旦找到空檔,又能在兩分鐘之內(nèi)熟睡。以前他常跟阿賢開玩笑說是天賦異稟,但其實他們都知道,是后天訓(xùn)練出來的。

  高山深海都去過,也曾到過罕無人跡的地方,他們喜歡挑戰(zhàn)自然,前提是必須適應(yīng)自然。

  他、阿賢,他們那一票全是這樣。

  只有唐曉藤不同。

  曉藤文雅纖秀,像朵溫室蘭花,陽光曬多了都會中暑,可她明明知道自己會不舒服還是跟著他們跑……

  很久以前的事。

  大家都還是學(xué)生,也許是年輕氣盛,所以,做決定前才會不加考慮,以為世界是為他們而運(yùn)轉(zhuǎn),及至后來出了事,才知道世界不為誰運(yùn)轉(zhuǎn),年輕在造物主的眼中也不盡特別。

  他又點了一支煙。

  往事沉重,但每一件往事又跟現(xiàn)在牽扯在一起。

  十天前他帶暑假第二批埃及團(tuán)出去時,曉藤用那雙充滿歉意的眼神要他小心點。

  那目光就像多年前一樣。

  女人大抵都是這樣的吧!

  覺得他會很辛苦,覺得對他很抱歉,埃及那么窮的地方,白天熱,晚上冷,治安又不好,而且在短短一個月內(nèi)去了兩次,可是沒去過的人不會知道,臺北其實好不到哪里去,而且如果一定要弄臟的話,他寧愿選擇風(fēng)沙,而不是車子排氣管跑出來的黑煙。

  溫差是大,人民是窮,但埃及沒有那么糟。

  沒人相信——除了新來的那個家伙,江燦寧。

  知道他即將再赴埃及時,她雙眼晶亮的看著他,一臉羨慕得不得了的表情,甚至還問他,“能不能幫我買一件手工藝品?”

  鐘澈乍聽之下,只覺得這家伙瘋了,“我不是跑單幫的!

  “一件就好!彼冻鲂∝埶频陌笱凵,“拜托!

  “我出外從不買紀(jì)念品!

  她顯然沒料到他會有此一答,有點意外,但倒也沒繼續(xù)要求,只是說她知道了。

  人的劣根性——她請他幫忙買時,他不愿,但在回臺灣之前,他卻不由自主的在擁有五千多個攤位的罕哈里里市集亂逛,看看有沒有比較小又具當(dāng)?shù)仫L(fēng)味的擺飾。

  花了半小時,終于看中一個零錢包,皮制的,上面雕著古墓壁畫上的側(cè)身圖,皮面光亮光亮,很有民族風(fēng)味,就擺在皮雕匠的竹籃中,開價五十個埃及鎊。

              跑了那么多國家,鐘澈自然不像一般觀光客急急付錢,他拿出五個埃及鎊,皮雕匠看了一下,先是搖頭拒絕,他點點頭,轉(zhuǎn)身就走,不到五公尺的距離,皮雕匠追上來了,一臉心痛的將零錢包給他,成交!

  回到臺灣,鐘澈照例是先到飛航看看。

  可能是他看起來風(fēng)塵仆仆,有人倒了冰水給他。

  他一臉稀奇,“這么好?”

  “看你剛從沙漠回來,給你一杯水有什么不對?”燦寧說。

  他聽了哈哈大笑,她看起來也很高興。

  “我還擔(dān)心你會聽不懂!

  “聽不懂會怎么樣?”

  “講笑話又沒人笑,我會尷尬啊!”

  鐘澈聽了又笑出來,突然間,他知道資瑋跟嘉升喜歡她的原因了,她很坦白,而且坦白得恰到好處。

  她不扮天真,也不耍心機(jī)。

  這很難得。

  如果一個大學(xué)畢業(yè)的女孩子只會睜大眼睛微微笑,他會覺得倒胃。忘了是誰說過,如果要一張白紙,不如要一張報紙,至少無聊時還可以打發(fā)時間。

  他深以為然。

  他最受不了二十幾歲的女孩子在他面前表演天真,她們可能以為那樣很可愛,卻不知他只覺得可笑。

  什么叫美?自然就是了。

  三十歲的人還是可以喜歡吃草莓冰淇淋,但不要一提到草莓冰淇淋眼睛就冒出心型符號。

  他舒服的往招待客戶用的沙發(fā)一倒,“可惜我沒幫你買東西!薄斑@我知道,不用你說!彼兆咚瓤盏谋,“放心吧,我不會給你一杯水就跟你要一塊金子,上次你幫了我,我都還沒謝你呢!

  “燦寧,我已經(jīng)謝過他了!奔紊恢螘r加人他們,“所以,你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燦寧?

  鐘澈拍了嘉升一記,“你這家伙,叫女生的名字都特別順!

  她轉(zhuǎn)向他,臉上有種故意使壞的笑法,“你也可以叫我燦寧呀!”

  “我不想,況且,我的親親資瑋也不允許我這樣叫別的女人。”

  資瑋轉(zhuǎn)過頭,臉上有種“又關(guān)我什么事”的無奈及無辜,“鐘澈,我說過——”

  “別那樣叫你,對不對?”顯然他對她的警告全置腦后,“可是我情不自禁呀,小資瑋!

  資瑋秀眉微蹙,“算了,不管你。”

  “小資瑋。”

  “夠了吧,鐘澈!奔紊塘x執(zhí)言了,“別鬧她了!

  鐘澈笑笑,拿起旅行袋,“我回去睡了,晚上要不要去0CEANDEEP?”

  “去,燦寧要不要一起?”

  “要!辩姵菏,“你不先問問是什么地方?”

  “嘉升既然問我要不要去,就代表一定是我能去的地方。”她振振有詞,“而且,我已經(jīng)是個成年人了,超過法定保護(hù)年齡,可以去任何一個成年人能去的地方!

  OCEANDEEP是一間酒吧。

  后來,她不只常常跟他們來這里,還跟著去了好些地方,都是一些鐘澈常去的地方。

  不到一個月,她已和OCEANDEEP的人混熟,大樹咖啡的服務(wù)生能喊出她的全名,健身房的人也知道她愛踩腳踏車,至于以海鮮局飯聲名遠(yuǎn)播的PUB,店長居然在他們用完餐后送來一份水果——剛開始,那些地方都是他愛去的,到后來,她比他還樂在其中。

  有次他們?nèi)ゴ蛐′撝,她居然連開了三次,換了兩瓶起瓦士,一瓶給了他,另外一瓶她要帶回去當(dāng)紀(jì)念。

  銀色摩托車的后座,儼然成了她專屬的。

  他不自覺的知道一些關(guān)于她的事情,南部長大,北部讀書,大一住校,大二起跟兩個同學(xué)一起合租一間公寓,同學(xué)的名字是安妮與安琪……

  “嘩,怎么都是安字輩?”

  “我們大一時流行同一字輩且?guī)еL(fēng)塵味的英文名字。”

  “那你叫什么?”

  她嘻嘻一笑,“安娜!”

  就像燦寧所有適應(yīng)過的新環(huán)境一樣,她漸漸從剛開始的手忙腳亂變成游刃有余。

  她不再遇到突發(fā)狀況就驚惶失措,也不再被那些相似的路線弄得頭昏腦脹,知道京都五日游的玩法,也記得清楚一京二京三京四京的差別之處,才一個月,她已有資瑋的從容。

  資瑋不管面對什么狀況都很從容。

  燦寧希望有天也能像她一樣。

  然后,她也發(fā)現(xiàn)了,飛航就像所有的子公司一樣,稱職的扮演著飛航線的另一個辦公室,他們常常兩邊跑,在總公司遇到唐曉藤、嘉升或資瑋是常有的事,為了節(jié)稅,幾乎與旅游有關(guān)的帳目都?xì)w到他們這邊,一堆圖表,一堆數(shù)據(jù),還有一疊單據(jù),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大家都很有默契的推給資瑋,因為她最聰明。

  聰明不是罪,只是成了大家推托的借口。

  雖然她總是說:“下次大家輪流!

  但到了下次,將東西完成的仍然是她。

  在資瑋身上,燦寧看到的是另—種熱。

  無法立刻感受到的,但確確實實存在的一種熱。

  電話響了。

  燦寧正要接起電話,坐在她斜對角的鐘澈已先拿起話筒,“飛航旅行社……靈靈?”

  然后他的表情變得很愉快,“當(dāng)然有想你!

  燦寧的耳朵不自覺地尖了起來,感覺不太愉快。

  靈靈是哪號人物?為什么聽到她的聲音時,他的壞人臉會魔術(shù)似的變了一朵笑容出來。

  “好,這個星期天,我去接你!彼眉t筆在桌歷上打了一個記號。

  看他這么慎重其事,她感覺更差。

  什么叫“這個星期天我去接你”,可惡可惡!

  她已聽不見鐘澈后來又說了什么,因為腦中已被各式各樣的猜測給塞得滿滿的,靈靈是個清純少女,還是火辣女郎?說不定是天使臉孔、魔鬼身材,笑聲還像鈴鐺……

  想得正入神,一團(tuán)衛(wèi)生紙突然朝她丟過來。

  辦公室里只有兩個人,她不會自己丟自己,那自然就是鐘澈。

  燦寧看了他一眼,有些生氣,可惡——

  他拿起鑰匙,“要不要去淡水?”

  “我們走了就沒人在了!

  “既然沒人在,自然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我們兩個不在!彼@口令似的回答。

  燦寧明明不太高興,不知怎么,還是點了頭,她后來給自己的理由是他們兩人從未一起去過郊外,走走也好。

  晚秋的街道涼爽許多。

  依然有太陽,但感覺已從熾熱變成溫暖,很舒服的溫度。

  經(jīng)過這些日子來的訓(xùn)練,燦寧已習(xí)慣鐘澈騎車時不要命的激速前進(jìn),她不再害怕,但仍喜歡靠著他厚實的背。

  那個背著行囊走過千山萬水的背。

  到淡水時天色尚早,鐘澈把銀色摩托車停在路邊,兩人買了彈珠汽水在河堤邊坐了下來,淡水的時空似乎比臺北慢了許多,觸目所及,一切都悠閑,陽光暖暖,微風(fēng)輕拂,空氣有淡淡的海潮香氣,比起大樓中永遠(yuǎn)不冷不熱的人工溫度,郊外是舒服多了。

  燦寧揚(yáng)起笑,面對眼前的幽然景色,再多的不高興,也早拋諸腦后,“這幾年來,你去過多少地方?”

  “所有旅行社有帶團(tuán)的地方!

  “哪里最讓你難忘?”

  “多佛海峽!

  燦寧知道,那是英法間的一處海峽,除了距離之外,洶涌的海流亦讓許多挑戰(zhàn)它的人無功而返。

  “為什么?”

  “那是我第一次征服自然的地方!

  “啊?”征服?那么,他是游過了?

  “兩年內(nèi)去了三次,最后一次才成功!辩姵和笠惶桑瑢⑹终碓谀X下,“三次,很多老手都說我們這群年輕學(xué)生很幸運(yùn),有人挑戰(zhàn)了十幾次都還沒能游完全程。”

  燦寧只知道他去過很多地方,但不知道他還征服過那一頃頑強(qiáng)的汪洋,“再多說一點,我想聽!

  “我爬過高山,也游過幾個小海峽,多佛讓我……”他突然改口,“我們嘗到滑鐵盧的滋味,就算是夏季,海水也只有十五度上下,包括海流驚人的夜泳,全都只能靠自己,隊員只要有人出狀況,那就注定失敗,成功率只有十分之一!

  燦寧看了鐘澈一眼,清楚的收到“我現(xiàn)在心情不錯”的訊號,于是她決定趁機(jī)多問一點他的事情,他的想法,他的過去。

  想多接近他一點。

  即使只是一點也好。

  因為他們認(rèn)識太晚,也因為他們的距離太遙遠(yuǎn)。

  “沙漠呢,沙漠好不好?”

  “有什么好要去過沙漠才會知道,原來,一無所有也可以美麗,原來,光是地平線就能震撼人心,雖然有些人怕熱怕臟,可是凡事都是相對的,不親眼看,就永遠(yuǎn)無法體會,當(dāng)然,總有團(tuán)員第一天就想回家,對那些人來說,的確是花錢受罪!

  “真可惜,有些人想去還不能去呢!”

  ”嘿,他們最大的目標(biāo)只是騎著駱駝在金字塔前拍一張照片,然后拿回去裱框放在客廳最顯眼的地方,等親朋好友來訪時說,嘿,我去過埃及。問他哪里好玩,馬上瞠目結(jié)舌!

  燦寧嗤的一笑,接口,“把旅費(fèi)拿去買一套完整的埃及影音光碟都夠了,還可以在家吹吹冷氣,一邊喝酒一邊欣賞,然后說,看,埃及多好啊,亞斯文的神殿好棒,路克索的神殿真美,喔,帝王谷真是壯觀,還有基薩區(qū)的那些駱駝,我想它們一定不太乖!

  鐘澈笑了。

  她有些高興,他平常時的笑法比較接近“把嘴咧開”的這個動作,有笑容,沒笑意,而她看得出來,他剛才是真的笑了。

  在淡水河畔,在她的身邊,有了愉快的表情。

  “怎么會想來旅行社的?我聽嘉升說你念的是外交系。”

  “想到處看看!

  “同樣的地方,去那么多次,不會膩嗎?”她記得嘉升說到帶團(tuán)就會不由自主的表情扭曲。

  “你來臺北多久?”

  “四年多!

  “每一條街道都走過了嗎?”

  她先是一怔,繼而笑了。

  “念外交是誤打誤撞,至于旅行社,剛開始當(dāng)然是為了看風(fēng)景,到后來,發(fā)現(xiàn)風(fēng)景不比人好看。”鐘澈逸出一抹玩世的笑,“風(fēng)景雖然會變,但卻不是肉眼能察覺的改變,可是人不同,人會改變所有的東西!

  “即使是肉眼不能察覺的?”

  “即使是肉眼不能察覺的!彼o了她一個肯定的答案,“當(dāng)不同的人站在相同的景色前,景色的美麗會隨著人的價值而不同,我相信你來過淡水,每次來感覺都一樣嗎?”

  第一次,她覺得自己真的接近了他一點。

  她知道自己是喜歡他的。

  不是第一眼,不是第二眼,而是從后來的相處慢慢累積,知道他不溫柔的外表下有顆溫柔的心。

  燦寧凝視河光,迎面讓涼涼的風(fēng)吹拂,笑了。

  遠(yuǎn)邊的紅霞翻翻滾滾,艷得像是要滴出顏料似的,太陽是火輪,將白色云朵燃燒殆盡。

  燦寧談過戀愛,知道所謂的戀愛癥候群是怎么回事,而這一次也沒例外,當(dāng)喜歡的人在心中比重漸增后,心神就不自覺地恍惚起來,總是想很多,可是一旦回過神來,會記不起剛才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是這一次,她恍神的程度連同住的安妮與安琪都看不過去。

  “哎哎,有點出息好不好,江安娜。”安妮說,“鐘澈再怎么好,終究不過是一個人,你不要好像撿到稀世珍寶一樣,整天眉開眼笑成那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要嫁的是西班牙王儲!

  燦寧正欲開口,安琪已搶先一步,“她不會嫁西班牙王子的,因為——”

  原以為安琪會接因為她愛的是鐘澈,沒想到她接下來卻說:“因為她不會講西班牙話!

  語畢,安琪與安妮哈哈大笑。

  燦寧大叫,“哎,你們不要這么毒好不好?”

  “寶貝安娜,你喜歡他也沒辦法,感情是個人事件,我們是不會插嘴的!卑材輸堊∷募绨,“不過請讓我問一件事情好嗎?”

  “就算我不許你問,你還不是會問!

  “還好嘛,沒變得太笨!卑材蓊H為贊許的嘻嘻一笑,“你喜歡鐘澈的過程我們都很了解,小女子的個人疑惑是,這個鐘澈感覺跟子孟學(xué)長那么像,你居然會就一個壞人臉而舍棄大帥哥,不可思議!

  安琪笑,“你不要說是緣分喔,那么爛的理由我是不會信的!

  燦寧笑,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了,外人看來當(dāng)然更是不可思議,只能說這不是單純“緣分”兩個字能解釋的。

  子孟學(xué)長對她很好,雖不到呵護(hù)備至,但至少也是照顧有加,只要是她的事情,他二話不說就挑了。

  她曾經(jīng)很喜歡他,兩人間若有似無的的曖昧情愫差點成真,后來,她發(fā)現(xiàn)他原來有女友,只是南北分離,見面的時間不多,因此幾乎沒人知道。她不想感情變成一場混戰(zhàn),于是未開始便選擇結(jié)束——這在她心中一直是很奇特的記憶,當(dāng)然不是好,卻也不能說壞,不知道為什么,偶爾偶爾便會想起。

  可能自己喜歡的就是這一種人吧!

  連安妮都知道,自己當(dāng)然更明白,幸運(yùn)的是鐘澈并沒有女友,喜歡一個人是件不容易的事情,所以,更要珍惜。

  只不過,這次好像有點過火,生活方面,她常閃神關(guān)錯燈,弄得安妮跟安琪因為突然陷入黑暗而驚聲大叫,幾番抗議;工作方面,唐曉藤下午時播了內(nèi)線給她,說要一起吃中餐。

  她沒說是什么事,但燦寧因為連出了幾個小錯,難免心虛。

  她們約在大樓出口等。

  唐曉藤白色的車子開過來了,燦寧上了駕駛座旁的位置,一起涌人臺北車水馬龍的路況。

  車?yán)锖芨蓛,飄著淡淡的草香。

  秋日正午的太陽刺眼,唐曉藤戴起太陽眼鏡,不搶車道,不按喇叭,平平穩(wěn)穩(wěn)的將車子往前駛。

  她沒開口,燦寧不敢亂問,只有音樂的聲音。

  最后,車子停在半小時車程外的咖啡廳。

  這家咖啡廳有兩面落地大窗,窗外是成排的玫瑰,養(yǎng)在土里的那種,而不是排排并列的盆景。

  里頭的布置以白色為主,白墻、白梁柱、白色的桌牛巾座椅,桌上的玻璃瓶中放著一支黃玫瑰,墻上懸著梵谷的“柏樹”,厚重的表現(xiàn)方法及令人窒息的漩渦與咖啡廳的明爽風(fēng)格成了濃烈的對比。

  點完餐,唐曉藤終于開口了,“知不知道我為什么找你出來?”“大概……知道一點!

  “你最近很不專心喔!”

  “對不起。”

  “這樣下去,不只延誤你該做完的事情,還加重了資瑋和嘉升的工作,他們雖然沒說什么,但總是不太好!

  燦寧低下頭,能說的還是只有對不起。

  唐曉藤是個沒脾氣的上司,資瑋和嘉升也十分好相處,就因為這樣,所以他們?nèi)萑趟@一段時間的恍惚,對才只有五個人員的公司來說,自己的心不在焉的確已造成了他們的困擾。

  唐曉藤溫言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燦寧!

  看著她溫柔的神情,燦寧差點要脫口而出,自己漸漸喜歡上鐘澈,可是他卻不知道。

  但那想法只是瞬間,當(dāng)她開口時只是說:“我沒事!

  “真的?”

  “真的。”她點點頭,“我很好!

  說完后才發(fā)現(xiàn)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人只有在不好的情況下才會強(qiáng)調(diào)自己很好。

  “還說沒有?”唐曉藤溫婉的笑笑,“你的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瞞不了人的,不管是什么事,說出來會比較舒服!

  想到那次不小心聽見鐘澈與她互喚對方名字、彼此似乎很熟稔的談話,燦寧心中突然有了另一種聲音。

  就對唐姐說啊,傻瓜。

  他們認(rèn)識這么久了,一定有相當(dāng)程度的了解,跟唐姐談?wù)劊欢ū茸约涸谀沁吅翢o頭緒的摸索來得事半功倍……

  “唐姐!

  她微笑著,很認(rèn)真,“嗯!

  “我、呃、我……”燦寧突然不好意思起來,我我我了半天,才說出一個句子,“我喜歡一個人!

  她點點頭,“公司的人?嘉升?”

  燦寧一聽,連忙搖手,“不是。”

  怎會是嘉升?

  嘉升是好人,俊朗出眾,個性又爽朗,他們相處很愉快,但她喜歡的人不是他。

  “那是鐘澈?”

  “嗯!

  看得出來,唐曉藤很意外,“真沒想到!

  “他有什么不好?”

  “我不是這個意思!毖鲆荒ㄐ,她撥了撥滑落的發(fā)絲,“比起鐘澈,嘉升比較接近理想典型!

  “嘉升是朋友!

  “鐘澈吃軟不吃硬,多花點時間在他身上,他會知道的。”

  燦寧不知怎么脫口而出,“我已經(jīng)花很多時間在他身上了!

  “柔能克剛!碧茣蕴俎D(zhuǎn)向窗外,窗外有玫瑰,有綠蔭,但她的眼光卻落在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語氣也不太真實,“鐘澈跟一般人不同,他跟大學(xué)社團(tuán)那幾個朋友一起征服過四個海峽、各大洲的高山、大漠,去過熱帶叢林,穿過高溫達(dá)四十幾度的絲路,他休學(xué)過一年,為的是跟幾個美國的登山家一起挑戰(zhàn)世界高峰艾佛勒斯峰!

  燦寧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鐘澈在大學(xué)時挑戰(zhàn)過世界高峰?人人都說那是一場與自然搏斗的死亡游戲啊!

  勇氣與技術(shù)無用武之地,自然操控一切。

  在救援直升機(jī)到不了的高度上,風(fēng)雪讓人們生還,人們就得以生還,風(fēng)雪要人們留下,誰也走不了。

  “他真的做到了,一整年,扣除攀登的時間,其余都用在加強(qiáng)訓(xùn)練,兩度攻上第四站,卻又因為暴風(fēng)雪來襲退回第三站,越往上走,就看見越多不知何時就倒在路旁的登山者,肉體跟心靈的煎熬與日俱增,觸目所及除了風(fēng)雪之外一無所有,既怕攻不上頂,又怕客死異鄉(xiāng)!

  越說越遠(yuǎn)的唐曉藤收回視線,表情好似經(jīng)過一生一世的疲累,“那些回不來的人,就只能永遠(yuǎn)待在高山上,成為冰雪的一部分!彼穆曇粲蟹N說不出的沉重,燦寧不敢再問。

  她看見她的眼角有淚,一眨眼,落在她的手背上,在太陽的照射下成了一顆星。

  半晌,唐曉藤抬起頭,“我好像說太多了!

  楚楚可憐的表情讓燦寧猛然想起她的名字。

  無法獨(dú)立,只能依附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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