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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情貝勒 第一章

  “喲!這不是碩王府的貝勒爺嗎?”高朋滿座的升龍客棧一個拔尖的妖嬈女音叫道。
 
  “會跑到升龍客棧這種龍蛇混雜處的地方來的,肯定是二貝勒思麟啰!”另一個圓渾低吟的女音笑著猜測,豐滿馨香的嬌軀一股腦地“巴”在那男子身上。
 
  “瞧你們鶯燕姐妹倆說得什么話!”被這兩名美艷女子,四只玉手左攬右纏的壯碩男子吟吟笑道。
 
  “難道不是嗎?”尖音女子搶過桌上的酒壺提他斟了滿杯。“人家大貝勒思麒和您也只有個貌兒像,性子可是南轅北轍極了!”
 
  “就是啊!”低音女子連忙搶走斟好酒的小杯,親手送到他嘴邊伺候,“大貝勒思麒只會嫌這兒復(fù)雜,尤其是我們這種低三下四的賣唱女子!”
 
  “呸”的一聲,思麟吐了片瓜子殼,凝神接過酒杯,“賣唱女子又如何?若非為了糊口求生,誰愿意在人前委屈自己、逢迎巴結(jié)?”
 
  他一仰首,一口飲盡杯酒,正色道:“只要你們活得有骨氣,不蹧蹋自己,沒什么可讓人瞧不起的!”
 
  兩名女子頓時眼中水光一閃,心中盡是感動。但在這種喧鬧愉悅的場合里,她們明白自己該有的分寸。
 
  “真不愧是一代情圣,您的嘴上話兒說道咱們姐妹倆的心坎里去了。”尖音女子以笑容掩飾淚意。“咱們就沖著您的面子,給您唱段精彩的!
 
  客棧內(nèi)頓時高喝鼓掌聲大作,拉胡琴的師傅機(jī)靈的立刻拉弓起來音,為京師當(dāng)紅的兩名歌妓伴奏。
 
  兩名女子聲聲悠揚(yáng)、音音清囀,聽得眾人如癡如醉,也看得意亂情迷。鶯燕姐妹不只歌聲動人,更是秀色可餐。
 
  “我還當(dāng)你是來者不拒的紈褲子弟,沒想到你還挺‘柳下惠’的嘛!”一個男聲湊近思麟耳旁笑道。
 
  “去你的!”思麟笑瞇了眼睛,一掌順勢往來人額上拍去。
 
  還好那人身形閃得快,否則一定會被思麟這一掌拍成豆干!思麟功夫底子好自是不在話下,可是下手不分輕重。不管思麟是鬧著玩的還是真的,自個兒的“閃”功若是不好,最好先做好隨時投胎、重新做人的心理準(zhǔn)備。除非對方是女人。
 
  思麟從不兇女人,更遑論“動手”。
 
  “噓!”旁人被他倆咭咭呱呱的噪音惹毛了。
 
  “噓噓噓!聽曲兒!”思麟竊笑縮頭的低聲響應(yīng)。
 
  “死家伙費(fèi)英東,這個時候才來,我等你老半天了!”思麟和那個名叫費(fèi)英東的魁梧男子,縮頭縮腦的躲在后面的座位上,放低聲量閑扯淡。
 
  兩個男人明明高頭大馬、英姿煥發(fā),卻像小頑童一樣,躲在角落邊談邊打鬧,三不五時就被其他聽曲的客倌賞白眼。
 
  “什么這個時候才來!”費(fèi)英東扳著一張委屈的臉,“我老早就來了,可是看你一進(jìn)門才坐下嗑瓜子,兩位美女就跑過來對你又摟又抱的,你教我怎么上前打招呼?”
 
  思麟“嘿嘿嘿”的斜眼笑道:“怕被人誤以為你是對鶯燕姐妹有興趣?你也太古板了吧!”
 
  “是,我是古板!因?yàn)槲也幌衲闾焐粡埧∏蔚哪樒,到處招蜂引蝶!?br />  
  “不要這樣夸我嘛,害人家怪不好意思的!”思麟故作娘娘腔的伸出一指往費(fèi)英東身上點(diǎn)去。
 
  “喝”的一聲,費(fèi)英東嚇得往后閃,差點(diǎn)連人帶凳的一起“后空翻”去了。
 
  他可清楚思麟精于點(diǎn)穴的底細(xì),尤其是他方才出其不意飛來的一指。要是身手一慢,著了思麟的道,說不定會被他點(diǎn)中那個要命的小穴道,當(dāng)場放個大響屁,令堂堂男子漢顏面盡失,從此只能“忍辱負(fù)重”的過一輩子。
 
  他就真的看過思麟如此對付死對頭。
 
  雖說對方人品極差,又欠口德,但是當(dāng)著大庭廣眾出了這么個難以啟齒的大糗……說真的,費(fèi)英東有點(diǎn)同情他。
 
  “思麟,你這性子要是能夠改一改就好了!辟M(fèi)英東無奈的蹙眉長嘆。
 
  “改什么?改成思麒那種死人脾氣?”思麟擺出一副“得了吧你”的跩相。“一個思麒就已經(jīng)有夠惡爛,要是有兩個思麒,那這個世界豈不是超級加倍有夠惡爛!”突然,思麟態(tài)度一轉(zhuǎn),“對了,赫蘭泰不是該和你一同回京城的嗎?”
 
  “他再完些才會到!辟M(fèi)英東啜了口方才端上的茶。
 
  “是因?yàn)榕说木壒?”思麟有展露慣有的“賊賊”笑容。
 
  “我看你班師回朝之后,跟我們這票戰(zhàn)友沒啥聯(lián)絡(luò),小道消息倒是滿靈通的嘛!”費(fèi)英東的語氣明顯有些不爽,頗有“你皮癢了?”的味道。
 
  “哎!”思麟故作語重心長的表情,演得比人家臺上唱的還精采,“大家同披戰(zhàn)袍,在沙場上出生入死,有這種共患難的經(jīng)驗(yàn),可謂情比手足深。你們的事,我怎能不關(guān)心呢?”
 
  “謝了!标P(guān)心?費(fèi)英東極力不讓額角的冷汗流出來,連忙轉(zhuǎn)移話題!澳隳?不是前幾天才成親嗎?怎么都新婚一周了,卻沒人聽你說過你那媳婦如何?”
 
  “你是長年在外的將軍,可能比較不清楚咱們京城里的事情!彼槛朊硷w色舞的往前方指去!斑@鶯燕姐妹是打江南來的,兩人并非親姐妹,而是被賣到同個窯子里,幾經(jīng)周折才逃來北方。后來是高老爺——就是那個拉胡琴的,見兩姐妹唱功不錯,就收在此賣唱營生!
 
  “我是說你成親的事……”
 
  “跟你說了,你可別透露出去!”思麟神秘兮兮的附在費(fèi)英東耳畔說:“她們兩個很可能是從南明宮中流落出來的王族后裔!
 
  費(fèi)英東聞言臉都綠了。跟他問正經(jīng)話,卻老拿不相干的女人當(dāng)話柄,擺明了思麟根本不把他的話當(dāng)一回事。
 
  思麟看著喜怒向來形于色的費(fèi)英東,就知道自己又得逞了。開開心心得,他抄起瓜子猛嗑。
 
  勝利的滋味真是太美了!
 
  “人家不是你的戰(zhàn)友嗎?”兩人身后一個陌生的清脆聲音響起!安艅傉f人家與你情比手足深,現(xiàn)在又翻臉不認(rèn)人。對方是關(guān)心你才問你的親事,如此拐彎抹角,未免給臉不要臉!”
 
  “沒錯!”費(fèi)英東拍著樂得大叫,正義公理果然有伸張的一天。
 
  不過他這拍桌一叫,氣得前排聽曲兒的人差點(diǎn)摔桌摔椅過來——杯子盤子方才已經(jīng)丟過了,顯然對思麟他倆沒什么嚇阻作用。
 
  費(fèi)英東回頭大加贊賞方才出聲的人。
 
  “小兄弟,你說的真是好極了!世上要是多幾個像你這樣的人,咱們大清的千秋萬代就有望了!彼闹侨耸菪〉募珙^,眼角閃著感動的淚光。
 
  “你?”思麟臉色驟變,站起身來,動作之猛烈,把一桌的茶壺、小杯全撞翻了。不只小兄弟,連費(fèi)英東和周遭的客倌也嚇到了。
 
  “怎么?你們認(rèn)識?”費(fèi)英東左看右看這一高一矮的對峙局勢。
 
  這小兄弟挺有膽識的!他與思麟對立,個頭也只不過到思麟胸膛而已,又瘦又小,面對這么魁梧的人,竟然毫無懼色。
 
  “你怎么到這兒來?”思麟的聲音冷得令人發(fā)寒。
 
  費(fèi)英東傻眼了,第一次看思麟對小孩子如此不友善。
 
  “來看看你出來做什么呀!”小兄弟眨巴眨巴晶亮的大眼睛。
 
  費(fèi)英東不禁一愣,從來沒見過眼珠子如此明燦耀人的美少年。
 
  “你跟蹤我?”思麟瞇麒的眼睛透露危險的訊息。
 
  “也不能這么說。”小兄弟頓了頓,一只食指抵著下唇思索著,“應(yīng)該說我們剛好順路,只不過你走在前,我走在后!
 
  漂亮!費(fèi)英東這時眼睛才完全恢復(fù)判斷力,方才只顧著夸耀小兄弟的勇氣,卻沒注意到他的長相。這小子……長得未免也太漂亮了!
 
  “你敢跟我狡辯?!”思麟明明頭上一把火,卻硬是捺著性子壓下去,故作冷靜。
 
  怎么可能?要是平日的思麟,一定對著小子開炮了,何以今日會突然忍耐力增強(qiáng)百萬倍?聽說近年來許多達(dá)官貴人有收養(yǎng)美少年的癖好,將其養(yǎng)在府中,供那些變態(tài)大爺狎玩,亦即孌童。什么時候思麟也染上了這種癖好?
 
  費(fèi)英東人都涼了一截。
 
  “誰……誰教你老放我一人在家,都不理我……”口氣委屈,顯然在賭氣。小兄弟嘟起嘴垂下頭,三不五時偷偷抬起眼睛瞄一下思麟。
 
  思麟兩手握在身側(cè)顫抖,看來他是巴不得當(dāng)場掐死這個混小子,可是又為了某種理由不敢動手。
 
  這某種理由……
 
  費(fèi)英東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他對斷袖之癖只感到昏厥不足,惡心有余。雖然這位小兄弟一舉一動、顧盼言談間,清艷靈動得令人目炫,但他仍然忍不住雞皮疙瘩爬滿臂。
 
  “轟”然一聲,客棧內(nèi)響起雷動的掌聲和吆喝聲,全沖著店中央正向客倌們行禮致謝的兩名歌女。
 
  天曉得他們是真的在為她們倆的歌藝捧場,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鶯燕姐妹千嬌百媚的朝思麟走來,一見小兄弟,立刻像見著了花蜜的大蝴蝶,爭先恐后的搶握他的小手,撫弄他雪白的臉蛋。
 
  “哎呀,二貝勒,哪兒弄來的小神仙,像是玉做的公子似的!奔饴暸邮患t爪直接往小兄弟臉上爬。
 
  思麟一個快手,立即將小兄弟拉往身后,高大健壯的體格形同銅墻鐵壁,把瘦小的小兄弟完全保護(hù)在身后。
 
  “別這么小氣呀,二貝勒!
 
  “什么時候您養(yǎng)了這么個水做的玉人兒呀?”
 
  “小弟弟,來呀,讓姐姐們看看你!
 
  客棧里的這一角落,霎時熱鬧非凡。思麟見苗頭不對,從懷里掏了錠銀兩,彈指扔上桌,然后轉(zhuǎn)身扛起小兄弟。
 
  “今日有事,我先走一步,改日再來捧場!比讲⒆饕徊,思麟火速架著小兄弟躍上馬,抄起馬韁。壯碩的火紅鬃馬前蹄一揚(yáng),嘶聲震天,卷起一陣狂沙。
 
  “費(fèi)英東,上馬!”思麟下令一喝,便駕馬而去。
 
  費(fèi)英東根本還搞不清楚狀況,傻愣愣的追出來,趕緊跳上自己的馬,隨思麟的方向奔去。
 
  他根本看不見思麟的背影,只好追著他狂奔而去卷起的一長條風(fēng)沙——活像只風(fēng)沙滾成的大白蛇!
 
  “二貝勒,干嘛這么猴急呀!”
 
  兩名歌妓連忙追出來,倚在客棧門欄高聲吆喝著。
 
  “思麟貝勒,人家小公子身子骨那么輕軟,您可別太粗暴,傷了他呀!”
 
  “思麟貝勒,好好兒的美少年,您可得妥善待他,別蹧蹋人家的身和心啊!”宏亮的女聲中隱約有微微的祝福。
 
  “只要有愛,‘身高’不是距離,‘體重’沒有壓力,‘年齡’不是問題——”
 
  姐妹倆相依相偎,感動的合念最后一句——
 
  “‘性別’也沒有關(guān)系!”
 
  思麟和費(fèi)英東早就飛馳而去,不見人影,當(dāng)然聽不見她們深深的祝福與叮嚀。但這曖昧萬分的吆喝,全京城人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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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這是怎么回事?”費(fèi)英東在碩王府的偏廳內(nèi)失聲叫道!靶⌒值,你……”他不自覺的伸出一只大手,掩住他張得老大的嘴巴上,“你就是海雅格格?”
 
  偌大的偏廳,就思麟她們?nèi)藢α⒅,海雅兩手絞著思麟方才強(qiáng)迫她摘下來的貂皮小帽,百般委屈的嘟著嘴巴。
 
  “誰干的好事?”思麟的口氣沒像之前在客棧中那樣的字字隱藏火藥味,反倒是一派“秋后算帳”的氣定神閑。
 
  “我啊。”海雅不敢看他,只好盯著思麟環(huán)抱交叉于胸前的大手,骨節(jié)分明的修長手指還不住的在他臂上打著拍子。
 
  “我不是問出這爛主意的人是誰,我問的是誰把你打扮成這副鬼德行。”
 
  好……好個可惡的思麟!“什么爛主意、鬼德行?你膽敢罵我,還連我家的婢女也一并罵上?”清脆稚嫩的嗓音倔強(qiáng)尊傲的揚(yáng)起,連她的小手都緊握成拳。
 
  如果她再長個兩、三歲,或許這句話的力道與架式會更有魄力?上,費(fèi)英東和思麟眼下的白玉兒娃才不過十五、六歲,聽她發(fā)飆,活像是小妹妹在耍賴撒嬌。
 
  嗯,還是摘下小帽看了比較順眼。
 
  思麟質(zhì)問歸質(zhì)問,心底還是喜歡看著姑娘家展露漂漂亮亮的模樣,至少別來個不男不女的德行!
 
  “你家婢女?”思麟一邊嘴角揚(yáng)起,邪氣十足,“那個跟你一起嫁過來的活骷髏?”
 
  “什么活骷髏!”嫁入碩王府這些天以來,她第一次發(fā)脾氣!八歉9茫「9!好好一個女孩,你竟敢叫她活骷髏!”
 
  一個下人罷了,何必為此向思麟辯白?
 
  費(fèi)英東覺得小女孩的脾氣非?蓯,但不敢在這種場合發(fā)笑。倒是“活骷髏”這么刻薄的字眼,向來憐香惜玉的思麟,居然會拿來用在姑娘家身上。
 
  “好,不叫活骷髏就不叫!彼槛攵Y貌而迷人的一笑,卻在轉(zhuǎn)過頭叫喚的時候,倏地變成爆怒的狂吼:“來人,給我把那具活尸首帶過來!”
 
  “喳!”門外仆役立即回命。
 
  “思麟,你這個……”一把火直燒心頭,海雅雪白的臉霎時漲紅,“你這個……”
 
  “嗯?什么?”了不起的功力!剛剛才怒氣沖天的命令仆役帶人,一回頭,思麟馬上又露出他慣有的俊美笑容。
 
  老狐貍!
 
  海雅咬牙切齒的連喘好幾口氣,費(fèi)了好大的勁,硬把怒火吞回去。不行!面對這種老狐貍,不能動肝火,否則一定會吃眼前虧。
 
  “好,就叫福姑來吧。”她勉強(qiáng)照著思麟的樣兒,也用力擠出一個很“自然”的笑容。
 
  看起來很猙獰。
 
  “噗哧”一個悶笑聲露了口風(fēng),費(fèi)英東連忙用力咳幾聲掩飾,假裝自己突然很虛弱的樣子,因?yàn)樗槛胙劢情W過來的兇光已經(jīng)很明白的在宣示:想死的話,我可以立刻成全你!
 
  “再讓我看到你做這種不男不女得裝扮,小心成了我的掌下亡魂!”好象在談天說地似的,思麟輕輕松松的撂下狠話。
 
  “為什么?”海雅又開始抗辯。“我這樣打扮哪兒礙著你了?”
 
  “你以為堂堂碩王府的二少奶奶,可以做出這種丟臉又不識大體的事?居然還闖進(jìn)那種分子混雜的街坊客棧。”思麟瞇起眼,看著她腦后梳成的長辮。
 
  “那你為什么就能去?”自己先做賊,還敢喊抓賊!海雅悶哼一聲。
 
  什么男人頭!女孩子家就該梳理個精致秀美的髻,插個絹花翠簪什么的。明明是張女娃臉,卻梳個男兒辮,愈看愈討厭!
 
  “你還敢跟我辯!”一口氣沖地吼出來,一反剛才閑閑懶散的自在從容。思麟老大不爽的盯著她的頭上看。
 
  海雅嚇得縮了縮脖子,愣了兩秒,先是害怕,而后卻被漸漸燃起的怒火增添了勇氣。
 
  “我為什么不敢跟你辯?”她可是佟王爺從小寵到大的心肝寶貝。“成親七日了,你對我都不聞不問,今天卻莫名其妙管我這個、管我那個,你憑什么?”
 
  “憑我是你丈夫!”混蛋!要不是有外人在場,他真想立刻動手拆了那根辮子。
 
  “你算什么丈夫!從鬧洞房那夜起,你每晚都不知道跑哪兒去,日出東方了才回來整裝。明明就不管我的死活,現(xiàn)在又何必雞婆!”氣死人了!明明是他錯,偏偏高頭大馬的站在跟前,只有被他睥睨的份,自個還得酸著脖子抬頭“瞻仰”思麟死不要臉的尊容。
 
  “本少爺高興,要你啰唆!你就自個兒‘碧海青天夜夜心’去吧!”一臉豬肝色,思麟先前的悠哉已經(jīng)蕩然無存,卻仍極力壓低嗓門。
 
  講的這是什么話。≠M(fèi)英東是愈站愈尷尬。夫妻小倆口吵架就吵架,怎么連閨房里的事也大刺刺的搬上臺面來講?令他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
 
  “那你還管我扮什么樣兒?到什么地方去?”海雅狠狠的冷哼一聲,撇開頭不屑看他,小巧的辮子順勢一甩,就搭在肩上。
 
  一只大掌突然箝住她的下巴,強(qiáng)迫她轉(zhuǎn)過頭來面對思麟。
 
  海雅被思麟突然俯下逼近的臉龐嚇呆了,雪白的臉蛋上,可以明顯感覺到來自思麟喘息間的怒意。
 
  “如果不是因?yàn)槟忝萆蠏斓氖恰业南眿D’,我理都懶得理!”他咬著牙,把話自齒縫間吐出。
 
  看!他果然是這個意思!
 
  海雅早在獨(dú)守空閨的這幾天就想過,思麟是不是根本不喜歡自己,只想讓她當(dāng)個“掛名”的老婆?
 
  她烏亮的大眼睛立刻盈滿淚水,卻抿著倔強(qiáng)的小嘴不肯落淚。百般可憐又無辜的表情,看了教人于心不忍。誰舍得把一個晶瑩剔透又活潑靈動的美少女,硬是欺負(fù)成一朵帶淚梨花?
 
  尤其是思麟這種善于憐香惜玉的大情圣!
 
  他仔仔細(xì)細(xì)的盯著手上箝著的這張細(xì)致小臉。他每天清早回房,總會偷偷伏在床前,靜靜的看著這張小臉熟睡的甜美模樣。沒想到她醒著的模樣,比睡著了更靈巧、更生動鮮明。倔強(qiáng)的脾氣與不服輸?shù)膫性,和柔美溫順的睡顏截然不同的風(fēng)情,卻都挑起了他的興趣。
 
  “思麟,你就放開海雅格格吧,兩人都別……!”費(fèi)英東好言相勸之際,突然轉(zhuǎn)調(diào)放聲高叫,思麟和海雅行動一致的轉(zhuǎn)頭看他。
 
  “骷髏……”費(fèi)英東言語困難,臉色慘白的指著仆役帶進(jìn)來的人,手指還有些微顫抖。
 
  “來得好!”思麟立刻站直身,一把將海雅推進(jìn)福姑懷里,“把二少奶奶的頭發(fā)重梳一遍!”
 
  狀若女鬼,看似一把骨頭的福姑陰風(fēng)慘慘的回問:“二貝勒,現(xiàn)在嗎?”
 
  “沒錯!”思麟煞氣十足的冷冷下命!耙鞘岵换匾郧暗墓媚锬,我就教你橫著被人抬出去!”
 
  躲在一旁站著的費(fèi)英東立刻了解,何以以前思麟會對這個叫福姑的婢女措辭刻薄。思麟對女人向來優(yōu)厚,但并不包括“死人”。
 
  “她……她到底是死人還是活人?”費(fèi)英東寒毛豎立的竊聲問。
 
  “活人!”第一次看見福姑時,思麟的反應(yīng)也比費(fèi)英東好不到哪去!爸徊贿^遠(yuǎn)看像骷髏,近看像尸首!
 
  費(fèi)英東看著身手靈活的福姑替海雅梳髻,一陣反胃,立刻轉(zhuǎn)過身去——看著這種活靈活現(xiàn)的恐怖景象,他快嘔吐了。
 
  倒是思麟正顏厲色的站在原地,親自“監(jiān)工”,好象完全沒把福姑的骸人模樣放進(jìn)眼里。
 
  “二貝勒,梳好了。”福姑微微一笑,室內(nèi)氣溫霎時疾速下降。
 
  才偷偷轉(zhuǎn)頭瞄一下的費(fèi)英東,馬上又轉(zhuǎn)回頭。
 
  天哪!有活人長成這副德行嗎?
 
  身形只有一把骨頭沒有肉,兩頰干癟,雙眼凹陷,眼下還有千年不化的兩漥黑眼圈。盯著人看的時候,黑白分明、略微突出的眼珠好象隨時都會溜滑的滾出來;笑著的時候,枯扁的嘴巴一咧,與高聳陰鷙的觀骨下的陰影連成一線,活像下巴懸在半空中的骷髏頭!
 
  一聲干嘔,費(fèi)英東真的吐了。
 
  “嗯,這才是白玉娃兒該有的模樣!”
 
  一致委屈著一張臉,泫然欲泣卻強(qiáng)忍眼淚的海雅,突然聽見思麟口氣忽轉(zhuǎn)的這句吟吟笑語,抬眼望他,人都呆了。
 
  像朝陽般燦爛耀眼的迷人笑容,竟然沖著她看。
 
  海雅見過許多次思麟這張騙死人不償命的俊郎笑容,但從沒有一次是對著她來。她最常看的是他高大宏偉的背影,以及懾人心魂的側(cè)面笑顏。她從沒想到正面凝視思麟的笑容,會有如此失神的陶醉感。
 
  思麟一致得意而滿足的笑著,在她端坐在凳上的身前半跪著,仰著他那張棱角分明卻又帶著深深酒窩的俊臉,伸出大手撫著海雅細(xì)白柔嫩的臉蛋。
 
  “要是你真的喜歡那種小客棧,下回跟我說,由我護(hù)著你去,別一個人傻愣愣的就跑去,嗯?”
 
  他彎彎的笑眼,全是令人難以抗拒的柔情。
 
  怎么態(tài)度突然差這么多?
 
  雖然以前她阿瑪也是對她百般寵溺、萬般呵護(hù),可是思麟身上似乎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魅惑力,教人臉紅心跳,渾身柔軟無力,像要融化一般。
 
  “嗯。”像是被催眠似的,海雅乖巧柔順的點(diǎn)著頭,兩頰像是搽了胭脂一般,泛著淺嫩的玫瑰紅。
 
  “這才是我的好姑娘!
 
  海雅早就六神無主,整個人像醉了一樣,心神蕩漾,眨巴眨巴晶亮靈活的大眼睛,才發(fā)覺自己的臉正被兩只大手捧著,額上游著涼小便柔軟而溫?zé)岬挠|感。
 
  他在吻她的額頭!
 
  “!你……你……你……”一陣突來的羞慚,讓她急急退身向后傾,卻忘了她正坐在凳上。
 
  眼見自己就要往后摔去,突然一記強(qiáng)猛有勁的拉力將她整個身子往前吸去,她可真是嚇到了。
 
  “天啊,要是真摔下去還得了!”不摔也會羞死!她臉頰發(fā)涼的喃喃自語,根本沒注意到自己的處境。
 
  “想摔就摔啊,沒什么好顧忌的,反正我會救你!
 
  啊……真好。海雅突然有種天塌下來也不怕的安全感,和軟甜甜的幸福感。一種被人細(xì)心呵護(hù)著的沉醉滿足感……
 
  咦?不對!聲音是打哪兒來的?
 
  海雅這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她先前坐著的凳子早就翻倒在地,此刻她正抱著半跪在她跟前的思麟的腦袋,她溫軟的胸口正壓在他臉上,不知什么時候,他的左臂早已取代那張精致的雕花凳,將她嬌小的身軀輕輕扛在手臂上,讓海雅依舊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谋3肿淖藨B(tài)。
 
  “思麟,你怎么可以……”臉頰通紅似火的海雅還來不及推開他,就被他站起身的動作再嚇到一次。
 
  “啊啊啊!放我下來,人家會怕啦!”海雅又哭又叫的死命抱緊思麟的腦袋,隨著他起身站直的姿態(tài),被凌空架在懷里。
 
  她生平第一次如此“居高臨下”,只可惜怕得不敢張開眼睛看。
 
  “喂,這顆腦袋你要抱多緊都沒問題,但好歹也給我留點(diǎn)空隙喘口氣吧!”思麟的聲音悶悶的,不甚清晰。
 
  “你……不要臉!”思麟整張臉都被她緊緊的摟在胸前,伏在她柔軟芬芳的懷中吃盡豆腐,卻還敢在嘴上占便宜!“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她像連珠炮似的不停開罵。
 
  海雅羞憤得找不出其他話來罵,死命握著拳頭捶打他寬闊的肩頭。先前因?yàn)楹ε露こ龅臏I光,現(xiàn)在全因?yàn)榛鸫蠖ЬчW耀。
 
  “右邊一點(diǎn)……對對,再捶用力一點(diǎn)。我前些日子就覺得有些酸痛,果然找人捶捶就舒服多了!币宦暆M足的嘆息,就讓思麟占盡上風(fēng)。
 
  花花公子的下流伎倆!
 
  “思麟……”費(fèi)英東又干嘔一陣,才接過仆役遞上的手絹,掩口說道:“正事……我們今日去客棧的正事……”
 
  費(fèi)英東臉色慘白,卻硬嚇?biāo)腊蜒劬Ρ荛_福姑站著的方向,讓思麟根本沒聽清楚他在說什么。
 
  “正室?她是我的正室沒錯啊。所以你用不著害臊,咱們倆打情罵俏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背琴M(fèi)英東觸景傷情,否則他二貝勒向來不太在意別人的眼光。
 
  從小就長得一副俊美動人的模樣,思麟幾乎是在隨時受人矚目的環(huán)境下成長,真要每每在意別人情不自禁投射過來的眼光,豈不累壞自己?
 
  “我是說……我們今日客棧只約的正事……”噢,老天,滿嘴胃液的酸澀感,費(fèi)英東低頭掩口,伸手向仆役示意奉茶。
 
  “!糟了!”
 
  “不要放手啊!”海雅拼命巴在他頭上,深怕他一個不留神就松了手,讓她一屁股摔在地上。
 
  “我忘了豫王府貝勒的約談!”現(xiàn)在才想起來,似乎已經(jīng)太遲了——死定了!思麟一臉呆愕,根本不相信自己會犯這種荒謬的失誤。
 
  今日和費(fèi)英東會相約在升龍客棧相見,就是為了與豫王府的宣慈貝勒碰面。
 
  碩王府與豫王府素來不和,相看兩討厭,朝堂上互斗,平日也暗暗互別苗頭。難得豫王三子宣慈貝勒私下約思麟商談要事,思麟人還沒等到,就扛起海雅和費(fèi)英東落跑。這下子兩家本可稍稍軟化的僵局,恐怕是新仇加舊恨,愈堆愈深。
 
  怎么會犯這種錯?
 
  他雙眼圓睜的轉(zhuǎn)頭看向坐在他手臂上的海雅,她也莫名其妙的傻傻看著他。
 
  在一旁虛脫無力的費(fèi)英東突然發(fā)覺,他倆此時還真有夫妻相——一臉白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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