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衣紅!"
一個年近四十、身著儒服長衫,原是儒雅斯文模樣的男子,這時卻手持藤鞭,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厲聲呼喝一腳踩在桌面一腳已跨上窗戶的小姑娘。
"你給我回來坐好!詩經(jīng)沒念完,休得給我出去!"
正做勢往外跳的小姑娘,年約八、九歲,高挑的身材已現(xiàn)玲瓏曲線,一頭烏溜秀發(fā)梳成雙髻,胸前垂著雙辮,鵝蛋臉上濃眉大眼,直鼻、菱口,眼眸流轉(zhuǎn)間不經(jīng)意流露出一股豪邁不羈的氣息。
她回頭看著夫子。
"念書要做什么,我又不考狀元,坐在那里念之乎者也、蜘蛛狗屎的,無聊極了,還不如去騎馬好玩。"
姚壽忍住氣,平心靜氣地說:"讀書是為了要學(xué)習(xí)做人處世的道理,為了讓自己更有氣質(zhì),更知書達理。"
"姚老夫子,這里可是強盜窩呀,你聽過有哪個強盜要講究氣質(zhì)和知書達理的呀,真是狗屁不通。"練衣紅一臉挑釁地睨著姚壽,小鼻子一皺。"我們雖然是做無本生意起家的,但比滿嘴仁義道德卻蝎子心腸的假君子惜情懂義多了。"
姚壽真想不到她小小年紀,又是個女孩兒家,卻是滿口粗話,不禁怒喝:"你給我下來乖乖念書,否則老師就不客氣要打你屁股了。"
練衣紅對夫子的威脅不為所動,反而嘻嘻一笑,扭扭小蠻腰。
"夭壽、夭壽,搖了就瘦,有本事就來打啊,不過你得跑得比馬快才行。"說完扮個鬼臉,縱身一躍跳出窗外,朝馬房方向跑去。
這戲弄之語簡直快把姚壽氣瘋了,喘了幾口大氣后,他決定收拾包袱下山回家。他實在拿這山寨的野丫頭沒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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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fēng)樓后院的小花廳,黑風(fēng)寨寨主練寒天和拜弟呂云魁正隔桌對弈。
這時,一個仆役打扮的小伙子跑了進來。
"啟稟寨主,姚夫子……"
小伙子話未完,姚壽肩背一只包袱大步走了進來。
"練老爺,姚某才能拙劣,有負您的托付,貴干金實在活潑得令姚某吃不消,姚某兒女尚年幼,還想留口氣多活幾年,姚某特來向練老爺告辭。"語畢,抱拳揖禮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姚壽咬文嚼字的,練寒天不甚明白,轉(zhuǎn)首低問拜弟。
"賢弟,姚夫子是什么意思?"
呂云魁低答:"姚夫子說紅兒太野了,他氣得救不下去,要下山回家了。"
練寒天心里暗暗一嘆,要小伙子去帳房領(lǐng)些銀子當(dāng)謝師禮。
"這已是半年來的第十二個了,到底要什么樣的老師才能讓紅兒收收野性,靜下心來習(xí)字念書呢?"練寒天自語著,瞥見亦是一臉苦思的呂云魁,瞬間腦中靈光一閃。"哎呀,我真是糊涂了,放著身邊這么好的人才不用。"
不……不會吧!呂云魁看見拜兄那眼神,心底有點兒發(fā)毛。
"大哥的意思是……"
"沒錯。"寒天伸手一拍拜弟的肩頭。"從明天起就由你來當(dāng)紅兒的老師。"
"可是我……"呂云魁不由推辭道:"我自覺才疏學(xué)淺,恐怕沒辦法把紅兒教好。"
"說這是什么話,你還沒入山前曾中過秀才,是我們山寨里最有學(xué)問的人。再說我又不是要紅兒去考狀元。只要別讓她成,了大字不識的草包就好。"練寒天說。
既然拜兄都這么說了,呂云魁也不好再推辭。他自己和妻子的命都是練寒天救的,甚至蒙他不棄,兩人結(jié)拜成異姓兄弟,授予他武藝,所以就算為紅兒折了九年陽壽,也算是報了練寒天的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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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書齋里,練衣紅用筆沾墨,在一大張紙上練習(xí)寫字。
一旁,身著翠綠衣裳、梳著雙髻,正幫忙磨墨的小侍女銀荷,邊磨墨邊皺眉,最后終于忍不住開口問:"小姐,你到底在畫什么?說山不像山,說石頭也不像石頭。"
爹爹給她安排呂二叔來當(dāng)老師,已教練衣紅很不爽快了,因為呂二叔的武功雖不是頂好的,但對付她已綽綽有余,所以銀荷的問話自然教她更加不爽快。她抬首怒瞪著她。
"誰說我是在畫東西來著,這是字,我是在寫字,你懂不懂!"
銀荷無懼那兇惡的眼神,用無法置信的語氣說:"那是字?我以為是長滿青苔的石頭呢。"末了還咕噥一句。"說是鬼畫符還差不多。"
練衣紅聽了心里有氣卻無法發(fā)作,誰叫她天生不是讀書、寫字的料。
這時,也穿著蔥綠衣裳、垂著兩條麻花辮的小侍女金蓮,端著兩杯茶進來,一杯置于夫子的桌上,一杯送至練衣紅面前。
金蓮瞥了眼紙上的字,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小姐,你的字真的很像鬼畫符耶。"
又是支利箭射人她的心口,練衣紅被兩個小侍女氣得小臉通紅,使性子地把筆往地上一丟。
"我不寫了,我要去騎馬、練刀法!"說完霍地起身欲離開書房�! �
"不行--"
一個沉穩(wěn)的嗓音傳來,呂云魁隨即出現(xiàn)在書房門口,手中還提著一個小食盒,里頭是他夫人的錦囊妙計。
練衣紅看見了他,上前把筆撿起來,又乖乖地坐回書桌前。"呂二叔。"
呂云魁頷首,走至夫子的書桌前,打開食盒,取出一大兩小共三碟糖漬脆梅。
三個未滿十歲的小丫頭,看見那又大又飽滿的青脆梅,嘴巴里溢出了口水,空氣中似也飄散著又甜又酸的氣味,六只小小杏眸盯著那三碟脆梅閃閃發(fā)亮。
"二……二叔。"練衣紅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那脆梅是要給我們吃的嗎?"
呂云魁頷首微笑。
練衣紅見他頷首,站起就欲上前取用。
呂云魁卻抬手比個"且慢"的手勢。"不過你得先抄一首詩,二十個大字交給我才行。"
還以為是什么條件呢,不過是二十個大字面已!練衣紅瞟看金蓮和銀荷。有她們幫忙,二十張大字有什么困難呢!
金蓮和銀荷亦明白小姐的心思。
呂云魁看了眼三個女娃。"還有--金蓮和銀荷不可以幫你寫,誰先動手誰的脆梅就屬于另一個人的。"
金蓮和銀荷聽了,不約而同對小姐投以歉然的眼神。
練衣紅一張小臉垮了下來,雙目盯著那一大碟的脆梅。半晌,她深吸口氣,決定為了脆梅只好拼了。
"銀荷磨墨,金蓮拿紙來,為了宓嬸嬸的脆梅,我們就給他拼了。"
"是,小姐。"
銀荷開始加水磨墨,金蓮拿了一大疊紙來備用,練衣紅拉高袖子,筆沾墨水就欲大展身手鬼畫符一番。
呂云魁瞄了眼那張已寫好,卻宛如蚯蚓翻滾、蛇類爬行般的字體,又加了句:"要寫得像個字才算數(shù)。"
"什么!"練衣紅本能地驚呼,但為了那一大盤的脆梅,她還是決定拼了。"好,我寫,也不過是二十個大字而已。金蓮,翻一首最簡單的五言詩給我。"
金蓮依言開始翻書,找了篇筆劃較少的詩。
"寫這首(何滿子)好了,有好幾個字都很簡單。"
練衣紅瞄了眼,果真上頭有許多一橫一豎就解決的字,便點頭。"好,就抄這首。"
可第一個"故"字就教她寫壞了十張紙,好不容易左邊的"古"字寫得像樣了,右邊"文"字的一撤卻開始抖了起來。
練衣紅只覺得這根小小的筆,比之她老爹的虎頭大金刀還重,教她拿都拿不穩(wěn)。
"小姐,你別抖呀,再抖字都要寫壞了,好不容易古字才寫得像樣點的呀。"金蓮在旁替主子干焦急。
"混蛋,我當(dāng)然也知道不能寫壞呀,只是我的手要抖,我拿它有什么辦法。"練衣紅也是急得額頭直冒汗。
銀荷拿扇子幫她煽風(fēng)。
"小姐用點勁,用力就不會抖了。"
練衣紅依言運足練了三、四年的內(nèi)功用力一撇,只聽得"喀喳"一聲,筆頓時斷成了兩截,前半截朝呂云魁飛去,后半截握在她手里。
呂云魁反應(yīng)迅速抄來食盒蓋子擋開那半截筆,輕嘆口氣說:"衣紅,寫字不是要用力,你心里愈煩躁就愈寫不好。閉上雙眼調(diào)勻呼吸,將筆拿穩(wěn),一筆一劃慢慢來。"
練衣紅換支筆依言而做,果然手不再抖了,寫壞的次數(shù)也就少了許多。
呂云魁見她已慢慢抓到竅門,雖然字還是丑得不能看,但已可以看出是個字了�!�
費時兩個時辰,練衣紅終于把一首五言詩抄寫完成。她把二十張的大字,恭恭敬敬地呈至呂云魁的面前,但一雙小小杏眸卻盯著那碟脆梅。
呂云魁雖不滿意但她已很努力,便笑著說;"脆梅你們可以拿去吃了,明天還要繼續(xù)努力。"
練衣紅聽說可以動手了,忙把那兩小碟脆梅分給金蓮和銀荷,伸手取顆脆梅塞進嘴里,含糊地問:"明天還有脆梅可吃嗎?"
呂云魁頷首微笑。
練衣紅見狀猛點頭。
"好,我明天也會努力的。"
于是,自這天起,呂云魁每天都以脆梅利誘練衣紅習(xí)字念書,直到她差不多該膩了,妻子秦宓娘就改以另一種點心當(dāng)獎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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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謝、李花開,日頭高懸晴空、知了嘈嘈,秋風(fēng)起、綠葉黃,秋霜降、瑞雪飄。
黑風(fēng)寨后山,此時正值隆冬之時,枝頭一片光禿,地上一片銀白。
在兩棵相偎相依的樹下,有兩座一新一舊的土墳,墳前佇立著一個火紅的身影,高挑的身形、竊窕的身段,刺骨寒風(fēng)吹得衣擺颯颯作響。女子身著單薄夏衣,卻見雙頰潤紅如桃瓣,雙唇如點朱,毫不畏寒。
練衣紅注視著那座新墳,自語般說:"沒用的臭老爹,區(qū)區(qū)風(fēng)寒就能讓鼎鼎大名的土匪頭子一命嗚呼,說起來是很丟臉的事呢。"
她稍停頓一下又繼續(xù)說:
"告訴你,我一點也不寂寞,我有金蓮、銀荷、二叔、宓嬸嬸,還有大家陪著我,倒是娘已經(jīng)寂寞很久了,你去陪陪她也是好的。明年春天我就滿十六歲了,黑風(fēng)寨就要由我當(dāng)家了,我一定會把土匪頭當(dāng)?shù)煤芎玫�,你放心吧。我現(xiàn)在演練一遍咱們家最是自傲,也令江湖聞風(fēng)喪膽的'雷旋刀法'給你和娘瞧瞧,我保證絕不會辱沒咱們黑風(fēng)寨的威名。"
練衣紅凝神靜氣,運功貫注于金刀上,起手第一式"雷霆萬鈞",金刀化成了一條金蛇向前疾奔而去,似要吞噬獵物般疾快,風(fēng)中還隱隱有著悶悶的雷聲。
第二式"雷厲風(fēng)行",金刀一個橫劈,不但附近的禿枝悉數(shù)斬斷,勁風(fēng)更將地上的積雪卷起,猶如一條白龍般向前狂奔而去,穿透強勁的寒風(fēng),發(fā)出尖銳的呼嘯聲。
此時,距她身后十余丈遠的大松樹后出現(xiàn)一個身影,正是呂云魁。
呂云魁望著在拜兄夫婦墳前演練刀法的練衣紅。兩年前拜兄踏遍名山大澤,為愛女尋得了一顆武林人物夢寐以求,能增長三十年功力的"朱果",使得練衣紅小小年紀即擁有武林高手苦修三、四十年的內(nèi)功。原以為未滿十六歲的她,無法承受這驟然喪父的打擊,看來她是個堅強的小姑娘。
練衣紅一招一式演練家傳的刀法,金刀所揚起的積雪和飄下的雪花,沾在她嫣紅的粉臉上,化為顆顆水珠,混合著眼角溢出的淚水,顆顆滴落于雪白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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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陽暖暖的三月,一隊從孝豐往杭州方向,由十余輛馬車組成的旅隊,正從莫干山的山腳下經(jīng)過。
為首一輛鋪設(shè)的十分舒適的雙轡大馬車,車上坐著一對男女。男子是個年近花甲,發(fā)須皆花白的男子,女子雖是綺年玉貌,但神態(tài)上卻盡是世故與妖饒。
女子緊倚著男子,嗲聲嗲氣地說:"老爺,還要多久才能到杭州,人家燕娘等不及要賞玩西湖的美景了。"
身著壽團錦袍的胡謹,摟著他最愛的小妾,又是親吻又是心疼地說:"就快到了,走過這條山徑,就到杭州了,到時候我就陪你好好的賞玩-番。"
燕娘摟著他的大肚腩,嗲聲說:"我就知道老爺最疼我了。"
"你是我的心肝寶貝,我當(dāng)然疼了。"胡謹擁著愛妾。
這調(diào)情的話語傳至第二輛馬車上,三個年約二十五、六,緊鄰而坐的女子耳中,不由個個面露怒色。
右邊的女子說:"真是厚臉皮,一天到晚就只會纏著老爺長、老爺短的。"
左邊的女子也說:"就是說嘛,一路上只要聽人說哪里好玩,就吵著要老爺帶她去,她知不知道因為這樣而耽誤了不少行程。"
中間的女子雙目射出怨毒的目光,冷冷地說:"去西湖玩有什么不好,我還希望快點到呢。"
右邊女子聞言,睨著她問:"你不是最討厭她嗎?這會兒怎么反倒贊同她了。"
左邊女子也看著她問:"你是不是氣得失常了?"
中間女子左右掃視一眼,冷笑說:"久聞江南女子多貌美,個個似蔥白兒細嫩,體態(tài)嬌柔似柳兒迎風(fēng)招展,秋波微轉(zhuǎn)就能勾掉男人的魂兒。那只小騷狐除了會發(fā)騷外,有哪點比得上人家?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老爺?shù)谋拘�,她很快就會嘗到什么叫冷落的滋味了。"
"沒錯。"
左右兩個女子唇邊不約而同浮上一抹陰狠的冷笑。
坐在第三輛馬車上的是一個四十出頭,容貌秀麗、風(fēng)韻猶存,氣質(zhì)高雅的婦人,身畔倚著一個年約五歲,睡得正香甜的小男孩。
中年美婦是胡謹?shù)恼液问�。她和胡謹結(jié)發(fā)二十余年,兩人一直膝下無子,這也給了性好漁色的胡謹大肆納妾的借口,只可惜雖納妾無數(shù),卻依然膝下猶虛。也許是她默默行善禮佛積得的福報,五年前意外有了身孕,并一舉得男,胡謹老來得子,欣喜萬分,何氏至此就再也毋須擔(dān)心地位被撼奪。
"老爺,燕娘聽說杭州的'宋嫂魚湯'非常美味,'油炸檜,又酥又有嚼勁,燕娘好想品嘗呢。"
"好、好,我一定帶你去好好吃一頓。"胡謹說。
這時,前方傳采一陣急驟的馬蹄聲,瞬息間山徑便馳來十?dāng)?shù)匹的駿馬,馬上之人個個勁裝打扮,為首的是個身著紅衣的少女,猶如一朵焰火。
駕車的馬車夫拉緊韁繩,胡謹見狀忙說:"讓給他們先過好了。"
馬車夫一臉的驚慌,卻仍十分鎮(zhèn)定。
"讓了也沒用,鎮(zhèn)定一點就能保命。"
胡謹不懂此話何意,正待問清楚之際,十?dāng)?shù)騎人馬已在馬車前停下。
為首的紅衣少女用那尚帶著稚嫩的嗓音說:"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從此路過,留下買命財。"
胡謹聞官,頓時明白是碰上了攔路打劫的土匪了,這時后面亦傳來馬蹄聲,探頭往后看,只見后路也被十余騎人馬給截堵了�! �
練衣紅高坐她黑色神駒之上,嬌喝道:"馬車上的人給我下來。"
胡謹只覺得黑馬上的紅衣小丫頭聲音挺響的,態(tài)度也囂張。
馬車夫聞官,不加思索便全都下車來。
胡謹見狀,也只好摟著幾乎攤軟的愛妾步下馬車,雙目直盯著少女身后那英挺威猛,年約二十四、五,像是土匪頭子的英俊男子。
練衣紅跳下馬背,其他人也紛紛下馬,把兵器抄在手上。
練衣紅上前上下打量著胡謹,開口道:"你就是那個專賣監(jiān)生的禮部尚書胡謹是吧,我們黑風(fēng)寨最近有點窮,你那些賣官的錢就拿來接濟、接濟我們吧。"
胡謹驚駭莫名,為什么連土匪也知道他做賣官勾當(dāng)?
"不,小姑娘誤會了,本人絕沒做過這等事,姑娘不要輕信他人……"
練衣紅一揮手。
"夠了,我不想聽你的狗屁廢話!要命把錢統(tǒng)統(tǒng)留下,要錢就把命給我,不過命沒了,錢還是我的。說!你選哪一個?"
胡謹當(dāng)真欲哭無淚啊,好不容易攢了幾百萬兩告老還鄉(xiāng),準備享享后福,哪知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練衣紅見他不吭聲,便吆喝道:"兄弟們,動手了,衣服不要拿,但藏在包袱里的珠寶首飾要統(tǒng)統(tǒng)給我搜出來。"
黑風(fēng)寨的一票人馬聽到命令,便開始上前動手搜東西。
第二輛馬車的三名女子,見狀就欲去護衛(wèi)她們的珠寶,中間的女子更是向那英挺男子求情道:"寨主大爺,求你們行行好,不要拿走我們的首飾。"說完上前幾步,無預(yù)警地把胡謹身邊的燕娘推了出去。"這個女人就送給寨主好了,她可是聞名京師的花魁名妓呢。"
燕娘作夢也沒想到會被人給出賣,急得想返回胡謹?shù)纳磉�,但雙腳卻不聽使喚。
胡謹沒想到小妾們?yōu)闋帉櫍乖谶@節(jié)骨眼上落阱下石,但為求保命,也只能默許了。
吳宗叡見他們?nèi)粗约�,心知他們定然誤認他是土匪頭于。
"說什么屁話!"練衣紅突然怨聲斥罵。"本寨主要這個女人做什么,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還得養(yǎng)著她一張嘴。"話落轉(zhuǎn)首問道;"你們有誰想要嗎?"
' 黑風(fēng)寨眾兒郎們?nèi)珦u頭,有個今天第一次加入打劫行列的少年,甚至調(diào)佩著說:"如果再年輕個十歲,我就愿意跑一趟把她帶到杭州賣幾個錢,可瞧她那人老珠黃的模樣,搞不好倒貼人家還不想要呢。"
這刻薄話惹得黑風(fēng)寨眾兒郎一陣訕笑。
燕娘被當(dāng)眾羞辱氣憤難當(dāng),卻也只能暗暗咬牙。
胡謹卻是驚駭不已,原來這紅衣少女才是土匪頭子。
突然,練衣紅發(fā)現(xiàn)燕娘和那三名女子身上都掛了不少珍珠、瑪瑙,便說:"把你們頸上掛的,發(fā)上簪著的、腕上、指上戴的,統(tǒng)統(tǒng)給我拔下來。"
"什……什么?!"四名女子不由齊聲驚呼。"這怎么可以!"
"叫什么叫,本寨主說一不二。"練衣紅抽出斜背在身后的大金刀,用刀尖指著她們。"不拔下來就剁指、斷手、砍頸,拔不拔?"
到底是命比較重要,四女只得依言一一拔下身上的首飾。
練衣紅轉(zhuǎn)眸正好瞄見胡謹指上亦戴著數(shù)枚碩大的指環(huán),遂把刀尖指向他。"你也一樣。"
"是、是。"胡謹把指環(huán)全拔了下來,遞給一名拿著小布袋上前而來的少年。
練衣紅此時才看見站在稍遠處,抱著一個小男孩的中年美婦,高聲問:"你是胡謹?shù)拇罄掀艈幔?quot;
何氏點頭。她只擔(dān)心孩子的安危。
練衣紅見何氏衣著樸素,更沒有珠寶、黃金掛滿身,忍不住轉(zhuǎn)首問胡謹。
"你平常是不是很虧待你的大老婆,不然她怎么一副寒酸樣?"
"這個……我……"胡謹只是支吾著答不出來,好半晌才吶吶地說:"因為她沒有特別的要求,所以我就沒有買給她了。"
練衣紅聽了替何氏大感不平,踏前一步,氣呼呼地用刀身敲他頭頂。
"她沒說你就不會主動買給她�。克墒亲钤缗阍谀闵磉叺娜艘�,沒功勞也有苦勞,你說是不是?"
胡謹沒想到在官場和脂粉堆里風(fēng)光得意了大半輩子,臨老卻被這小丫頭教訓(xùn),但為保老命,只得唯唯諾諾地回應(yīng)。
"是、是,的確是我的不對,我將來一定會記得也買一份給她的。"
"哼!這還差不多。"練衣紅冷哼一聲,對正在收取首飾的少年說:"大老婆的東西就不用收了,那些小老婆的一個也不留。"
"是。"少年應(yīng)聲領(lǐng)命,待見四個女人還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樣,掏出一把亮晃晃的匕首。"不想斷手、剁指就動作快一點。"
她們只好噙著淚水,加快拔除的動作。
何氏抱著愛子,表情雖是不變,但心里卻暗感爽快,轉(zhuǎn)眸與丈夫?qū)σ曇谎�,眸中閃過一絲勝利的光芒。
胡謹看了妻子一眼,心里暗暗透了口氣,幸好那塊價值不菲的傳家玉塊就由何氏收藏著,否則這下恐怕也不保了。
約莫半個時辰,黑風(fēng)寨的兒郎們已把值錢的東西搜刮一空,負責(zé)監(jiān)場的青龍?zhí)锰弥鲄亲谏�,過來稟告。
"稟寨主,已全部搜刮完畢。"
"很好。"練衣紅轉(zhuǎn)首問為首的馬車夫。"他們付你車錢了沒?"
馬車夫搖頭。"還沒。"
"那好,后面那幾輛馬車我要了,你就送他們到地頭吧。"練衣紅回頭對吳宗敏說:"給錢。"
吳宗叡上前遞上一小包銀子。
馬車夫本能地打開袋子探看。他只是受雇的伙計,要是老板追究起來,他可賠不起馬匹和車輛。待見袋內(nèi)大約有六、七十兩的白銀,他才放心點點頭。
"你們把東西押回去。"
練衣紅下過命令后,走至路邊一顆大如半間屋子的巨石前,舉刀揮出一式"青天霹靂",霎時間只見金刀似化成無數(shù)的金蛇朝巨石狂奔而去,轟隆巨響過后,巨石被劈成了無數(shù)的小石。
這一手看得胡謹?shù)热嗣鏌o人色,幾乎嚇破膽。
練衣紅看著他嘿嘿笑了聲。
"我叫練衣紅,是黑風(fēng)寨的寨主,想找我報仇盡管放馬過來,我在黑風(fēng)寨等你。"話落將大金刀歸鞘,縱身上馬,一扯韁繩,領(lǐng)著下屬循原路離開。
良久,胡謹?shù)热瞬呕剡^神,胡謹?shù)乃膫€小妾開始嗚咽地哭了起來。
胡謹一皺眉,向馬車夫詢問:"那少女真是黑風(fēng)寨的寨主嗎?"
馬車夫心里也疑惑。早就聽說莫干山上有個土匪窩叫"黑風(fēng)寨",寨主練寒天有個響亮的名號"金刀羅漢",剛才那少女自報姓練,使用的也是大金刀,說不定就是練寒天的女兒。思畢,便點頭胡謅一通。
"沒錯,那姑娘就是黑風(fēng)寨的寨主,別瞧她年紀輕輕,'金刀女魔頭'的威名可是人人盡知呢。"
胡謹沒想到初到江南就碰上這等厲害人物,轉(zhuǎn)首看了眼哭哭啼啼的小妾們,轉(zhuǎn)身朝何氏走去低問:"夫人,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何氏看了四女一眼,在夫君耳邊低語數(shù)句,只見胡謹?shù)纳袂橛蓱n轉(zhuǎn)喜,更是舒臂將夫人和愛子擁近身邊。
"夫人,還是你設(shè)想周到。"說完便擁著她朝第一輛馬車走去。
四女見狀,不由止淚收聲,看來局勢可能大逆轉(zhuǎn)了,燕娘更忍不住上前哀喚:"老爺。"
胡謹卻一改先前愛憐有加的態(tài)度,怒斥一聲;"坐到后面去!我們該上路了,再多廢話就統(tǒng)統(tǒng)把你們丟在這里。"
四女聞言,只好無限委屈地乖乖坐到后面的馬車上。
何氏睨了四人一眼,唇邊掠過得意的笑。為了以防萬一,從京城出發(fā)前,她把私存的十余萬兩換成銀票,縫進愛子外衣的夾層里,沒想到現(xiàn)在卻成了她反敗為勝的利器。
馬車夫待他們?nèi)宪嚭�,又繼續(xù)趕馬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