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不過百來戶,平日就靠著耕種與打鐵維生。
出產(chǎn)于九重山的鐵礦是天下一品的奇良珍貨,這早已是遠(yuǎn)近馳名之事,可惜九重山頭,一座比一座險峻,光靠人力是無法運(yùn)出大量鐵礦,也沒有人會為了隨處可得的鐵礦而刻意上山采購。
不論礦質(zhì)有多好,不合成本的事,商人是絕不愿去做的。他們寧可選擇其余平地所產(chǎn)的次級鐵砂來替代,大量生產(chǎn)百姓所需要的鍋、盆、鐵器,其中獲取的利益也不遜色。
所謂山不轉(zhuǎn)路轉(zhuǎn),唯鐵村的人們也早摸清楚這點,索性改弦易轍,專心以這良質(zhì)鐵礦,粹以熟火,夜以繼日,精煉細(xì)鑄,不斷地摸索改良后,打造出唯鐵村獨有的刀、劍兵器。
當(dāng)代以搜羅兵器聞名的鑒賞師,就曾以這樣一段話形容出產(chǎn)自唯鐵村的刀、劍——
正觀身,型剛體闊。側(cè)觀體,薄勝紙軟似稠韌越筋。論其色澤,黑中帶藍(lán),光可鑒物。揮刀小試,虎虎生風(fēng)。削石猶切嫩腐,砍金即兩斷,無物能擋。
今,刀中之極品,能出“唯鐵”之左右者,甚希。
現(xiàn)下,凡是出自唯鐵村師匠之手的刀,在各地皆能喊出首屈一指的高價,正可謂空有黃金千兩,難求唯鐵名劍一柄。
☆ ☆ ☆
裊裊炊煙,徐徐吹送,映著夕陽、遠(yuǎn)山、近水,這亂世中難得可見到的寧靜山村、原野景致,慰藉著旅人的心靈。
他指著這片如詩也如畫的風(fēng)光,問著身后的伙伴。“那應(yīng)該就是唯鐵村了吧?”
“嗯!北辉憜柕哪腥私议_連帽披風(fēng)上的兜帽,臉上盡顯無限的緬懷與思念,感慨萬千地說:“天底下沒有比家鄉(xiāng)更美好的地方了,每次回來我都有這種感受。這么久不見,村子一點都沒有變呢!”
“你多久沒回來?”
“約一年多。”男人傷感地笑著,搖頭說!暗葧䞍哼M(jìn)了家門,一定又會被水兒嘮叨。她總要我捎信回來,可是我最怕的就是提筆寫信,實在不知要寫什么。”
“又要跟我吹捧自己的寶貝妹妹有多可愛嗎?沿途上我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哩!封大哥!
一雙埋怨的黑眸,綻放著原野的生命力。炯炯發(fā)亮的不光是那雙眼,甚至是整張臉、整個人。他的全身有如一把狂妄燃燒的烈火,仿佛會燙傷所有接近他的人們—而周遭人們的目光也無法不被他吸去。
以俊秀來說,他是構(gòu)不上邊的;方方正正的臉黑得像根木炭,粗濃的眉、寬闊的唇、又挺又直的鼻,對于他臉上的五官組合,老天爺是有些偷工減料……并非難看,只是還過得去。
幸好,男人不是靠臉吃飯的。商子喬對自己的長相沒什么不滿,他比較在乎的是眼睛能否看得清、耳朵是否聽得分明這類實用的問題。只要他的五官能滿足該有的需求,就是一副好長相。
“我有那么常把水兒掛在嘴上嗎?”被子喬這一反嘲,男人有些羞澀地汕紅了臉。
“不常。一天三回,一月百回罷了!弊訂檀浇菓蛑o的勾起。
男人懊惱地搔搔頭!澳钦媸遣缓靡馑迹覜]想到給你帶來這么大的困擾,子喬。下次我會注意的!
“唉,我是在跟你說笑啦!封哥。”
商子喬自懂事以來,什么樣的人沒見過?其中就屬封靖云這人最是老實、死心眼又認(rèn)真!凡是別人當(dāng)成笑話聽聽就算了的事,他卻總是當(dāng)真地往心坎里放。老實不是壞事,但有時“太”老實會讓人短命呢!
這樣一個大好人若短命,絕對是天下的一大損失。
“放松點,多向我見習(xí)、見習(xí)。要想達(dá)到我這種高超的境界是不容易,這我也知道,但早晚的耳濡目染,總有一天你會懂得的!
封靖云苦笑!斑@也是玩笑話吧?”
“噴,我這席話可是千百個認(rèn)真!”商子喬挑高眉頭。
“……那我想,我是一輩子也達(dá)不成你的那種境界。我實在摸不清你何時說笑,何時認(rèn)真呢!”
“別氣餒嘛!來日方長哄!”
兩個大男人沿著山麓唯一一條通往村子的崎嶇小路,“步”行下山。雖是用雙腿在走,但看在旁人眼中,卻如同在飛躍一樣,披風(fēng)掀展,身影如光。這種身輕如燕的功夫,可是經(jīng)過一番尋常人難以想像的潛心苦練,才能修得。
轉(zhuǎn)眼間便來到村子的兩人,旋即引起一陣騷動。
保守又封閉的唯鐵村,甚少有外人來訪,何況一口氣出現(xiàn)的兩名偉岸男子,皆是黑衣、黑披風(fēng)的裝束,乍看也知道不是普通的路過旅人。村民們遠(yuǎn)遠(yuǎn)地圍觀著,在他們四周形成一小圈半圓狀。
“大家好!”
想要化解他人的疑慮,最好的方法就是主動出擊。商子喬才跨出一步,舉起手嬉皮笑臉地一喊,四周的人竟又倒退了半尺距離。
明顯的敵意與懼意,使得性格開朗樂觀,臉上永遠(yuǎn)是笑意不斷的子喬,也不由得要收拾起笑臉,嘟嚷著。“喂,封哥,你說村子里的人很友善,我看也不見得嘛!”
同樣對于故鄉(xiāng)的人們所采取的態(tài)度感到困惑的靖云,小聲地應(yīng)道:“以前不會這樣的呀!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
一名貌似百歲的白發(fā)老人,拄著拐杖走出人群道:“兩位漢子來到本村有何貴干?咱們這里不歡迎來路不明的外來者,如果沒有要事,能請你們盡速離開嗎?”
“村長,是我封靖云,你不記得嗎?”
老人隔著垂落到眼前的白眉,瞇眼端詳片刻,這才發(fā)出“握”的一聲!澳闶欠饧业哪莻小子!”
“老村長好久不見,看您身子還這么硬朗,真是太好了。”對方還認(rèn)得自己,讓靖云松口氣地一笑。
“好什么好?有俺這種老不死的家伙活著,也只是浪費(fèi)糧食而已!
靖云的笑尷尬地僵住。
“你一個已經(jīng)離開唯鐵村的人,還跑回來干什么?”老村長毫不留情地批判著。“難道你已經(jīng)忘記,當(dāng)初不顧反對,說什么也要離開的你,是丟下村人對你的期待,自私地背叛咱們而走的嗎?”
靖云臉色一白。
“明知這種時局,還隨便帶著陌生人人村來。封家小子,你存的又是什么居心?萬一這大塊頭兒的家伙突然發(fā)作,咱們村里的老老少少可會成為鬼卒口中的食物,你知不知?”
靖云焦急地?fù)u頭,趕忙解釋道:“村長,子喬并不是陌生人,他是我的伙伴之一,我們這次就是為了對抗鬼卒們,特地回來請求大家的協(xié)助呢!老村長,請你聽我說……”
“俺有理由非聽你說不可嗎?”老村長冷冷地一轉(zhuǎn)身,作勢要走。
“喂,老家伙,你——”
“子喬,不可沖動!”靖云扳住他的肩膀,說!斑@里由我來說服村長,你就先回我家去通知我妹妹,告訴她我已經(jīng)回來,好嗎?拜托……”
“可是……”想起兩人跋涉千山萬水而來,迎接他們的卻是這種局面,子喬是一肚子委屈。
他是不敢奢求村民列隊歡迎啦,可好歹不要把人當(dāng)成毒蛇猛獸般,不住打量也就算了,還避之唯恐不及。
“就這么說定!
靖云掏出一枚銀錢,搶在子喬提借口反對前,難得斷然地對著一旁圍觀的孩童們說:“誰愿意帶路嗎?只要指引這位哥哥去封家的路,這枚銀錢就送給他。”
有兩、三名心動的孩童,貪婪地盯著閃閃發(fā)亮的錢幣,不敵誘惑地舉起小手說:“我、我去!”
可是子喬發(fā)現(xiàn)更多的孩子們,已經(jīng)被大人們急急拉扯著回家去了。
撤著唇,他嘲諷地一笑。
還以為遠(yuǎn)在深山的村落,不至于像都城中的人們一樣勢利眼又膽小如鼠,想不到鬼卒的影響如此大,連這里的民風(fēng)也急遽地改變。子喬在內(nèi)心嘆口氣,此情此景,感傷最深的大概是封靖云吧!
畢竟這是他的家鄉(xiāng),朝思夢想、日夜?fàn)繏斓牡胤。倘若連家鄉(xiāng)都不再能成為依靠,那么天下之大,還有他們這群斬妖客能住下的地方嗎?
☆ ☆ ☆
兩名孩童在前方蹦蹦跳跳地帶路指引下,漸漸遠(yuǎn)離村中人口稠密的居處。越過大片金黃色的稻田,穿過一大片竹林,被隔離在半里外的隱密山拗邊,終于看到一棟破舊的長型木屋,搖搖欲墜的模樣,不知經(jīng)過多少風(fēng)霜雨露折騰。
“喏,封家就在那,你看到了吧?”孩童們站得遠(yuǎn)遠(yuǎn)地一指,還嚷著說:“我們快點走,我可不想遇見兇婆娘,她會咬人的,快走!”
子喬狐疑地看著他們落荒而逃的模樣,一步步地走近木屋。
說什么兇婆娘?他們在指誰呢?聽封大哥的形容,好似他妹子是全天下最可愛、最善良、最完美的姑娘家!皟础、“婆娘”……這兩個字眼,應(yīng)該和封家妹子不搭軋……吧?
搔搔腦袋,子喬嘀咕著!鞍Γ沁B這邊也一樣出人意表的話,我發(fā)誓,以后封哥說的話我絕對不再相信!
事到如今,扭扭捏捏有失男子漢大丈夫的體面。硬著頭皮,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他敲著木屋的門說:“抱歉,有人在家嗎?喂……”
寂靜無聲。
子喬推開木屋的門,大剌剌地晃了一圈,確定屋子里真的是空無一人(就連擺設(shè)也是空蕩蕩的),要不是少數(shù)幾張桌、椅子一塵不染,他真要懷疑這屋子是否有人居。
這下可好,封家妹子不在,要怎么辦?
一名未曾謀面的陌生男人,大搖大擺地坐在屋子里等,封家妹子回來看到,怕不柔弱地嚇暈過去?嘿,這個好,這個新鮮,就這么辦吧!
。ǖ鹊鹊龋苦!真給封家妹子留下壞印象,倒大霉的不是我自己嗎?)還是乖乖在人家門外埋伏,等她回來再現(xiàn)身?雖然有些無聊,不像他商子喬的作風(fēng),但起碼可以賺點好印象!
。ò凑辗獯蟾缈⊙诺耐獗硗茰y,他妹子想必生得很標(biāo)致。俗話說得好,近水樓臺,我怎可放過這大好機(jī)會哩?)忘記自己前一刻還在擔(dān)心封家妹子可不可怕的子喬,呼呼呼地陷入妄想地獄中,待在空無一人的木屋里,編織起你儂我儂的甜蜜未來,差點忘了今夕是何夕。
猛然,一陣喧鬧聲將他驚醒,他好奇地往屋外探頭一瞧“出去,滾出去!你這破壞規(guī)矩的孽婦,快滾出咱們唯鐵村!”
“臟婆娘、臭婆娘,走過的地不生草,喝過的水沒活魚,摸過的稻全死掉!帶衰帶霉的瘋婆娘,咱們絕不饒!”
幾名孩童正拿著小石塊攻擊一位個頭兒嬌小的女孩,女孩一身洗得泛白的衣裳,處處可見補(bǔ)丁,打著赤腳,生活似乎過得很困頓。
因為雙手提著沉重的水桶,女孩根本沒有辦法還手那些攻擊。
任誰見狀都會油然而生一股英雄救美的氣概,更別提商子喬那股子熱火脾氣,當(dāng)下就要沖出去保護(hù)那位落難姑娘,不料他才跨出大門口一步,就聽見姑娘家揚(yáng)聲高吼——
“你們幾個再亂,本姑娘可就不再客氣了!”
幾名孩童停下丟石頭的動作。
姑娘再跨前,嚷著。“想嘗嘗被我詛了咒是什么滋味的小鬼頭就來!我知道你了,你是張家嬸那兒的侄孫!還有你,你是王大娘……”
“哇!”孩童們尖叫著,一哄而散。
放下水桶,那名姑娘拍拍雙手!皯{你們一群沒長毛的小鬼.也想跟我封水寧斗?很遺憾,你們早生了八百年!”
“……”呃,看樣子“她”是不需要人幫忙的。子喬有些恐懼地想著:這、這姑娘難道就是風(fēng)聞已久的……
“你從方才直盯著人看呀看的,你又是打哪兒來的誰。俊
突然間,一雙杏仁大的骨碌黑眼,毫無給人心理準(zhǔn)備的空檔,登地罩住他。
好……好一張小巧可愛的臉蛋!
魂霎時飛出竅外,哪怕是一身破布裳,也難掩其風(fēng)華于萬千。
這輩子,子喬沒見過這般精致的小臉蛋兒。小小的鵝蛋臉、小小的櫻桃口、小小的鼻、小小的耳—襯得那雙眼圓大又亮。
子喬相信自己的臉就有她的兩倍大,拿他的身高與她迷你的身子擺在一起,差異一定大得驚人,她的肩甚至不及他的胸口前。
天!怎么有人能生得如此嬌小且可愛呢?
“你是耳朵聾了或是嘴巴啞了?聽不聽得懂人話?猩猩。”
噢,就連小臉嗔怒得噴火的模樣,也是美得一塌糊涂,嬌得亂七八糟。
“你再不發(fā)個聲、撂句話,我就要動手趕人了!”
喔喔,不行、不行,快點擦擦口水。子喬咳了咳,正色說道:“不,我不叫猩猩,封姑娘。請相信我,我也不是什么壞人,呃……算不上什么好人,但絕對不是什么壞人喔!這點務(wù)必請你相信我!
“既然不是啞了,剛剛為什么一直裝啞巴?”雙瞳滿是懷疑,封水寧打量著他。
子喬訕笑著!皼]辦法,我這人的壞毛病,就是特別容易忘形。因為看你著得入神,所以……”
“我是生得三只眼還是長了兩個鼻,要你這樣瞎了似地直盯?還有,我們初見不到半炷香,憑什么要我相信你講的話?我看起來像是個傻了的笨蛋嗎?”小臉蓄滿火藥味,爆竹似地直炸向他。
“慢、慢點!”子喬招架不任地抬起手求饒,自言自語說:“我真是輸給封哥了,這樣火爆的妹子,也能被他形容成溫柔?”
耳尖的她一聽到“封哥”兩字,神色一變。“你說了什么?再說一次!封哥怎么了?”
“總算愿意聽我解釋了嗎?”
“你和封哥有什么關(guān)系?快招了來!”小臉急切地皺成一團(tuán)。
咧嘴一笑,子喬可不是會乖乖奉命的那類人!皡龋阍敢饨o我倒杯茶,替我揉揉腿、捶捶肩背,好好招待我一番的話,我也不是不能招供啦!”
她不甘愿而咬著唇的模樣,真俏。
“什么證明都沒有,便要我信了你,天下有這等便宜事嗎?”半晌,她才掙扎地討價說。
“你信我或不信,我都沒有差握!這差別,只在你有多想知道關(guān)于封大哥的消息。你們不是一年多都沒有聯(lián)絡(luò)嗎?還是說……你不想知道封大哥的近況呀?”
禁不住想要戲弄她。根據(jù)他的觀察,這封家妹子和封哥一個樣,都是挺容易被戲弄的類型,簡單說就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認(rèn)真。
對付這種老實個性的人,他早練就一身花招。
“怎么樣?要不要請我進(jìn)屋里去坐呢?”
得意兼忘形,子喬欣賞著她坐困愁城的模樣,相信勝利是屬于自己的。
這號魯男子是打哪兒來的啊?厚臉皮又莫名其妙,還一臉痞子樣,怪透了!
從外觀看來,他不是唯鐵村的人,這點無庸置疑。
自從被列為村子里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惡女”后,出現(xiàn)在這間屋子四周的,除了鳥獸蟲蛇外,就是方才那些無聊又膽小的頑童們。年紀(jì)稍長的人根本連靠近這兒都不愿,他們認(rèn)定只要接近破壞戒律的人,就會觸怒了守護(hù)村子的神明,進(jìn)而降下災(zāi)厄。
也許在外人眼中是無稽之談,但村里的人,可都個個深信不疑。水寧自己也并非不信邪,只是——
縱使要我冒犯天威,我也在所不辭!
為了靖云哥而付出任何代價,我都會甘之如怡。
自幼以來,就以靖云哥為天地的水寧,見過的世面只有這村子,看過的男人之中,她也只認(rèn)定靖云哥才是男人,其余的不過是和路邊的花草樹木沒兩樣的陪襯品,有或沒有都一樣。
一直到現(xiàn)在,還沒有像這魯男子一樣,硬生生強(qiáng)闖到我眼前的人。他到底是什么來歷、什么人物,和封哥又是什么關(guān)系?我真不知,封哥真會和這種家伙湊在一塊兒嗚?
“你再不說話,我就走人嗤!”
水寧氣惱地提起水桶,認(rèn)輸?shù)剞D(zhuǎn)身!案襾!
“讓我來幫忙吧!”
男人不費(fèi)吹灰之力地就把她手中的水桶給搶走,并說:“你果然和封哥是一家子,兩人都一樣好欺負(fù)呢!方才我是跟你開玩笑的,因為你一臉敵意,讓人不禁想捉弄一下嘛!”
水寧為之氣結(jié)語塞。
“別生氣、別生氣,難得一位標(biāo)致小美人兒,氣壞不打緊,就怕氣炸成四分五裂,那模樣可不好看喔!”
“就是你惹我生了氣,還敢說!”指著他鼻端的手抖著。
子喬微微一笑!澳闫馔Υ蟮膯!這點和封哥倒是不一樣,多學(xué)學(xué)你哥的好修養(yǎng),不要動不動就發(fā)火!
“住嘴!誰準(zhǔn)許你開口封哥、閉口封哥,擺一副和我哥熟透了的樣子?”
“你的這桶水要拎到什么地方?”
“不要假裝沒聽到我的話!”
“是、是!唉,小美人兒真難伺候,幸虧我心胸寬大,不會計較哩!”邊走向木屋里,子喬邊說!绊槺慵m正你一點,我不是‘?dāng)[’樣子,而是本來就和封大哥很熟。我和他可是出生入死的好伙伴,同蓋一條被的好哥兒們!
他的話才說完,水寧的眼眶便紅了。
哎呀呀,怎么會這樣呢?子喬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會有如此大的刺激啊?可是那雙杏仁大眼里的汪汪水澤似乎隨時會潰堤。
“你……欺負(fù)人……我討厭你!”
自忖此生中聽過不少罵他的話,但子喬覺得這次受傷最重。他可是一眼就喜歡上她了,怎么反而會惹她討厭呢?這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他得好好地想想。
“我沒要欺負(fù)你。『妹米!
“你故意在我面前炫耀和哥哥的親熱,就是欺負(fù)了我!哥哥是我的,誰都不能和他親熱,你這臭猩猩更是沒資格!”
“……”原來如此。子喬終于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你是戀兄狂!”
水寧隨手拿起擺在屋內(nèi)桌上的茶杯,朝他扔去——
咚!
☆ ☆ ☆
話說村中——
“京城中早已亂成一團(tuán),其余縣城、都府也都好不到哪里去,到處都有受幻妖之毒所害而發(fā)作的人,那些人有半數(shù)以上為求獲得解藥的藥,又自投羅網(wǎng)地受妖姬緋的同伙們擺布,進(jìn)而成為他們的手下與奴隸,實在太凄慘了!
想起那景象,不由得搖頭的封靖云,嚴(yán)肅地看著村長。
“現(xiàn)在那兒已經(jīng)是人間煉獄,全城內(nèi)半數(shù)是妖姬人馬,其余半數(shù)淪陷也是遲早的問題!
留在村內(nèi)企圖說服村長的他,雖然追到村長家中,也獲得勸說的機(jī)會,但一群環(huán)繞著他而坐的村民們,神色依然戒備,表情也沒有絲毫松動,對靖云的不信任是顯而易見的。
“京城的景況,咱們也略有耳聞,可是封家小子,咱們并不希望你的出現(xiàn),害得咱這平靜的小村也被迫趟渾水,你明白否?”一名壯年漢子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
“陳大叔,沒有唯鐵村的劍,即使我們想對付那些妖姬的手下,也無法傷及他們半根寒毛。那些鬼卒中幻妖毒極深,造就出銅皮鐵骨,不知痛也不會疼,尋常的鐵劍在他們手中就像軟泥般,一掐就斷,我們不得不找尋更好的刀劍!”
靖云握起一拳強(qiáng)調(diào)地說:“產(chǎn)自唯鐵村的兵器,列位最高等級的魂劍、靈刀與心匕,是我們與鬼卒對抗時,最有力的武器!
“可是咱提供斬妖客兵器的事要是傳播開來,下一次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大舉殺進(jìn)村中,將咱們?nèi)鍦缈谀?”另一名村人也憂心忡忡地開口。
“這……”
靖云了解大家的擔(dān)優(yōu)其來有自,也不能責(zé)怪他們有這種想法。
“你看看,連你自己也不敢提出這保證,卻要咱們答應(yīng)你?!”陳大叔拍桌說!安槐卦僬劻耍〈彘L。為了村子的安危著想,請封家小子盡早帶著這些麻煩離開咱們村子,這是集結(jié)在場大伙兒的意見,沒什么商量考慮的余地!”
“我同意”、“我贊成”的聲音也此起彼落。
老村長緩慢地點點頭,揚(yáng)起手要眾人稍安勿躁。“封家小子,看在你由唯鐵村中長大的分上,俺不說難聽話。早在你跨出村子的那一步起,你就已非咱們村中的一份子了。這兒本就不歡迎外人,別怨俺村成殺,你請自便吧!”
沒將“驅(qū)逐”兩字掛在嘴上,就是村子里的人給他封靖云留的情面嗎?
黯然地從位子上起身,靖云拎起包袱。這趟返鄉(xiāng),證明自己錯了,他真的天真過頭,相信村民們會和他同仇敵愾地并肩作戰(zhàn)。
他不怨,只是感嘆。嘆這些村民們還不懂,天底下無人能從這場災(zāi)難中置身度外,偷安一隅。
“還有件事兒!
靖云頓住身,回頭。
老村長摸著長長白胡道:“你這趟就順便把妹妹也一并帶走吧!”
“咦?”懷疑自己聽錯的靖云,一愣。
“她在這兒過的日子凈是窮吃苦,村頭的店鋪沒人賣她東西,衣也好、鞋也罷,誰都不愿接近她。就連鹽都是俺怕她萬一病倒會更棘手,才叫人送些給她。這些日子你不在,不曉得她是熬著怎樣的苦,你回來正好可解決這問題。”
“為什么?!水兒有做錯什么嗎?你們?yōu)槭裁慈莶幌滤,要這樣欺負(fù)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發(fā)怒的靖云,是震驚且難過。
“為什么?就憑她觸犯村中的大禁,咱們便可將她趕出村去!大伙兒就是同情她是弱女子,才勉強(qiáng)讓她繼續(xù)留在村子里頭。替妹妹討公道之前,封家小子,先回去問問你妹妹到底干下些什么好事吧!”
陳大叔將他推出村長家外,并嚷著!叭トト!快點走,不要再羅唆!”
水兒!
靖云自己也不想多留,他一直以為一年多前不帶水兒離開,是替水兒著想,畢竟留在這從小長大的村子里多得是可替他照顧水兒的人,可是……究竟是怎么了?為什么會一夕之間……
不,這絕非一夕!是他太輕忽、太天真,以為外界動蕩再大,這唯鐵村是不會有什么改變的。
他現(xiàn)在終于明白,自己早已失去了懷念的故鄉(xiāng)。
這一切都是妖姬與鬼卒所造成,幻妖的毒所腐蝕的不是人的肉身,而是原本存在于每個人內(nèi)心里善良而高貴的一面。剝除美好,殘余赤裸的自私,讓人必須去面對最不想面對的自我。
可是……
哪怕如此,他還是想要相信——
某處,在這無情寒冷的風(fēng)席卷天下的時候,某處一定也有著和他們一樣想與命運(yùn)戰(zhàn)斗的人,正等待著凝聚的契機(j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