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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云娘 第十章

  “沒錯。坊里是有人通風(fēng)報(bào)信,而且與李金富早有勾結(jié),包括先前的一場大火和眼前的擄人威嚇。”他回答。

  對于這點(diǎn),他的確早有懷疑,但沒想到這懷疑竟以這種方式得到證實(shí)。關(guān)于奸細(xì)這件事,他不想太傷她的心,所以并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至于“他”究竟出于什么樣的理由?他仍未想透。

  “不可能!錦繡坊里不可能有這種人!”她否認(rèn),不愿相信這樣的事實(shí)。就算有人通風(fēng)報(bào)信,也不會是錦繡坊里的任何一個人,“你憑什么這么說,這些都不過是你的猜測罷了!”想到她一手打下名號的錦繡坊有可能是毀在她所信任的人手里,她不禁心痛。

  不是為錦繡坊,而是為她那么信賴的人。

  “現(xiàn)在這些都不重要!笨匆娝樕系纳袂椋蝗,于是設(shè)法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重要的是,我們得先設(shè)法把坊里的人救回來,而且,徹底解決這個問題!

  她點(diǎn)頭,他說得對。但,要怎么做呢?

  “報(bào)官!”她突然喊,“現(xiàn)在總可以報(bào)官了吧!瞧眼前這一片駭人的景象,還有坊里三十余口人,我們到官府里,帶著一群官兵進(jìn)去找人,到時,他絕不可能再抵賴!”她自信滿滿。

  “我們沒有證據(jù)!彼h(huán)住她的腰身,催促她上馬。

  她被動地跨上馬背:“證據(jù)?”她指著坊里,“這么明顯的證據(jù),我們還需要什么證據(jù)?”

  他跟著騎上馬:“坊里沒人,并不能證明是李金富擂走的。就算染坊里有紅色的染料,也不能算是證據(jù)。而且就算帶著官差到李府搜人,也不會找得到錦繡坊里任何一個人。”他斬釘截鐵地回答,“換作是你,會把擄來的人留在自己的屋里嗎?”

  聽他的一番話,她變得沮喪:“那我究竟該怎么辦才好?難道就要任那李金富逍遙?要是他傷了坊里的任何一個人,我都不會安心的。”

  “我明白!彼h(huán)住她,“我們在這兒等上一會兒,很快就會有消息了!

 。         。         。∈刂甏,以靜制動,是兵法中上上之策。

  如果能洞悉敵情,耐得住性子,不必自己出擊,對方自會因焦躁不安而自投羅網(wǎng)。屆時,他就可以知道該怎么辦了。

  “云姐!張大哥!”一陣陣呼喊聲,自遠(yuǎn)而近。

  來了!他全身戒備。

  “是——小陳?!”察覺到他身上的緊繃,她按住他的臂膀安撫道,“別擔(dān)心,只是小陳。幸好,他沒有被李金富捉去。”

  他沒有理會她的話,握住馬韁,面對著聲音的來源。

  “云姐!張大哥!我……我們……大家……”小陳騎在馬背上,自遠(yuǎn)馳近,直到來到兩人面前,他已經(jīng)氣喘吁吁。

  “小陳,你什么都別說,我都已經(jīng)知道了!鼻г萍奔钡貑,“其他人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我們要怎么才能找到他們?”

  “大伙兒……李金富趁你們不在,把所有的人都給捉住綁了起來,送到城外西郊的木屋關(guān)起來了!”

  張弘毅了然于胸。

  對方因?yàn)榫貌灰娝麄兩香^,所以派了個人,換了個誘餌,試圖再多施些餌。只可惜,騙不過他。

  “城外西郊?他們有多少人?大伙兒全都平安無事嗎?”駱千云焦急地問!澳悄恪闶窃趺刺映鰜淼模窟有其他人跟你一起逃出來嗎?”她往他身后張望著。

  小陳搖頭:“不,云姐,就我一個人。我——我不是逃出來的,是那個李金富,他沒見到你和張大哥,就放我出來!要我找到你們,然后他說……”

  “說什么?”

  “他說你和張大哥要是不去,他要把坊里的人全都?xì)⒘。”小陳痛呼?br />
  “包括你嗎?”張弘毅冷不防問了一句。

  小陳整個兒愣住了。

  “冰塊!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說這種活,你這么說,好像小陳是……”說到一半,她再也說不去,震驚得無以復(fù)加,“小陳你……”

  空氣似乎在瞬間凝結(jié)。

  大伙兒都發(fā)現(xiàn)了,卻誰也沒有多說一句。

  “不要逼我。”小陳后退,沒有料到自己會被發(fā)現(xiàn),“我……他給我的銀子比我在錦繡坊三輩子賺的都還多。我還年輕……我還有大好的日子要過。而且,如果我?guī)退,云姐你就會一直留在螺石?zhèn),就不會被一個外地來的男人帶走了!

  只是為了這樣的原因?她心痛,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他被她的眼看得心慌:“云姐,你答應(yīng)要一輩子守著錦繡訪,和大伙兒在一起的,我……你要食言.我只好幫助李金富!毙£愞q駁。

  “我從沒有說要離開!”她不明白。

  “你會的!誰都看得出來,你愛上了京城來的男人。我們都知道,你若跟他到京城去,就會一去不回了。錦繡坊沒有你;根本什么都不是,我當(dāng)然……我必須保護(hù)我自己!”

  誰都看得出來,你愛上了京城來的男人。這話令她如過雷擊、她瞥向他,眼神卻與他不經(jīng)意地交會。

  剎那間,像是有一股電流竄過兩人。

  她的心思意明顯到所有的人都看得出來,而她,卻備受煎熬。但她怎么也沒想到,事情竟會演變成如今的局面。那么……那場火……“小陳,除了你……還有誰?是你放的火嗎?”她的眼已蒙朧。

  “沒有別人!毙£惒桓铱此矡o法直接回答,“但那場火不是我放的!我絕不可能親手放火燒掉錦繡坊!我以為,李金富只是要弄場小火騙你回頭,沒想到,竟將錦繡坊燒成了灰燼……”

  “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張弘毅冷然地道。

  “不,別這樣說——”千云阻止他,“都是我,所有的事都是因我而起,小陳只是個被李金富利用的棋子,不能怪他。”她滑下馬背,握住小陳手中的馬韁,“小陳,是我對不起你們,我不會怪你。你走吧,我現(xiàn)在就到城西去,親手解決這件事。”

  小陳坐在馬上,手抖得幾乎握不住韁繩。一則因?yàn)楹ε拢粍t因?yàn)槔⒕。他怎么也沒想到,云組竟不怪他,而且還將所有的責(zé)任攬?jiān)谧约荷砩稀肫鹌饺赵平闶窃趺创、怎么對大家,他不禁悲從中來,愧由心生…?br />
  “云……云姐……”小陳“咚”的一聲下馬,整個人跪在地上,“是我不對,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大家——”

  “小陳?!別這樣!你快起來!”她拉住他;“我都說不怪你了”她的眼淚忍不住落下,“你別這樣”

  他也不過是個大孩子啊,她心疼地抱住他。

  “男兒有淚不輕彈,如果你有勇氣流淚,就該有勇氣挽救你犯下的錯。”張弘毅開口。

  “救?”小陳抬頭,抹去臉上的淚痕,“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是這樣了,該怎么挽救?”如果還有挽救的機(jī)會,他愿意付出一切。

  張弘毅點(diǎn)頭:“李金富放火燒錦繡訪,我已經(jīng)找到了物證;現(xiàn)在,就只缺你這個人證了!

  “物證?人證?”千云驚訝,“你哪來的物證?”

  “李金富和他的家仆當(dāng)天所穿,沾滿火藥的衣物,以及李家私造火藥的地窖,再加上小陳的證詞,以及李金富和他爹為惡的多項(xiàng)證據(jù);數(shù)案齊發(fā),其中任何一條,都足以將他打進(jìn)大牢,永不翻身!彼钡淖C據(jù),已經(jīng)齊全。

  “可……李金富宮里有人……”原來,那幾個晚上,他是忙著去搜羅證據(jù),而她,卻還因此錯怪他。

  “我們宮里也有人!彼,“你忘了將軍和夫人嗎?”他早已飛鴿傳書,請將軍進(jìn)京面圣,此刻,只怕欽差早已在往螺石鎮(zhèn)的路上了;而他也還沒告訴她,將軍和夫人,這時應(yīng)該也已經(jīng)在往這兒來的路上了。

  “冰塊!你……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她激動地捉住他。

  原來他什么都替她沒想好了,可氣人的是,他卻什么也不說。這死冰塊,到頭來根本還是那個性子。

  他只是拍拍她的頭,像是在安撫一個孩子。

  她不滿這樣的回答,卻也只得接受:“那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證據(jù)都有了,不是得上官府去嗎?可官府里都是李家的人 “我們現(xiàn)在推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到敵人露出馬腳,自投羅網(wǎng),這次戰(zhàn)爭就宣告結(jié)束。

  他有的是耐心,使敵人沒有。

  *         。         。∈旌蟆

  錦繡坊里又再度恢復(fù)原有的生氣和營運(yùn)。

  鐵差比他預(yù)期的還要早到,就在當(dāng)天,太陽要落山時,在眾目睽睽之下,欽差帶著兵馬,找到了李金富和所有的人,人證物證俱全,就地收押。所有的人全又回到了錦繡坊,包括小陳在內(nèi)。沒有人再責(zé)怪小陳,除了小陳自己。

  “駱姑娘,怎么不給你當(dāng)家的再試些新顏色?反正他在那兒站著也是站著,能替你多賺些錢不是挺好?”坊里,王家的太太好奇地問。

  “嗯?啊!”千云回過神來。

  “是啊!瞧他生得挺俊的,顏色染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好看,瞧,我就沒見過哪疋布像上回那樣好看的。駱姑娘,你好歹再試試嘛!

  “哦、哦、好!瘪樓г朴幸淮顩]一搭地應(yīng)著,心里想的跟耳里聽見的,全是兩回事。

  李金富一干人全都被捉進(jìn)了官府,那么多證據(jù)和重要人證的證詞擺在眼前,只怕一時半刻,他是不可能再出來鬧事了;重建后的錦繡訪也開始恢復(fù)了往日景象。她本來應(yīng)該高興的,可現(xiàn)在,她卻一絲也開心不起來。

  他……是不是要走了?她望著他英挺的側(cè)面,心底五味雜陳。他真……舍得下她?

  這些天,他根本沒跟她說上幾句話,甚至,連正眼也沒空瞧她一眼。雖然是因?yàn)槊χ瞄T和坊里的事,可再怎么忙,他也不該一句話都沒說啊。

  要走還是要留,至少他得說個清楚。否則!她一顆心像是懸在半空,怎么也放不下。

  而且她暗忖——自錦繡坊竣工,她搬回自個兒房里住后,他就沒再在她房里出現(xiàn)過了……這讓她一陣心慌。

  難道,他厭倦她了?

  可她明明、明明可以確定他是在乎她的。

  要不,他怎么可能為她做這許多;要不,他怎么可能和她——

  但,他就要離開了。他是將軍府里不可缺少的武將,領(lǐng)有皇命,不可能不離開。他真要一走了之?他從未對她說過什么,就算有,也是些不著邊際的話。她弄不清他的心思、看不透地的真心,更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而她自己呢?她愛他、她可以確定。

  但他什么都沒說,她便什么也不能做。這讓她覺得如坐針氈。

  如果,她真要找他問個清楚,那她要問什么?又該怎么問?

  她該怎么辦才好?

  無論如何,她不能讓他就這樣輕易地離開。她搖頭。至少,她得要他為她肚子里的孩子負(fù)責(zé)!但另一個難處是,她卻不希望他是為了孩子而要她……

  這樣不行、那樣也行不通。老天!她想得頭都疼了。

  這么多這么多的問題,她該如何解決?按著自己尚未隆起的腹部,她稍稍平靜下來。直到現(xiàn)在,她終于可以了解,當(dāng)年水柔一個人懷著孩子出現(xiàn)在螺石鎮(zhèn)的心情。

  不過幸好,她不是水柔,而如今的境況也不會比當(dāng)年更糟,這讓她安心不少。水柔在那樣艱難的情況下都可以度過,她也一定可以的。

  突然,她知道該怎么問他了。

  誰說他什么都不說,她就什么也不能做!她駱千云可是出了名的天不怕地不怕,當(dāng)然更不可能害怕追求自己的所愛和幸福。

  想到這里,她充滿自信地握拳,腳下不自覺地往他的方向跑去。要問就得趁現(xiàn)在,誰知道過一會兒,她還會不會有這樣的勇氣。

  “駱千云!你給我站住!”看見她臉上布滿了笑意向他跑來,張弘毅的眉心就越皺越緊。

  她愣在當(dāng)場。他看見她了?那么,他一直在注意她?她的心激揚(yáng)。

  “冰塊——你為什么叫我站。俊彼糁巳汉。或許,她可以不必說,就得到她想要的。

  他的眉心趨緊:“過來!彼傧铝,不想隔著人群對她吼。

  “什么?你說什么?我聽不清楚?”她只看見他的嘴形和低沉的噪聲,好像是在叫她過去。

  “駱姑娘,你當(dāng)家的要你過去呢!”在他們中間,有好事的人傳了話。

  嗯?她不就是要過去嗎?他要她站住,又要她過去——她跟著也皺起了眉頭。這男人,真不好伺候。

  好吧,反正她本來就有話要對他說,她再次加快了腳步。

  “該死!”他低咒一聲,腳下一用力。整個人凌空躍起,點(diǎn)了幾點(diǎn),旋即捉住險(xiǎn)些撲跌的她,“你從來都不好好聽話的嗎?”

  她想反擊,卻又吞了回去。那可以等會兒,現(xiàn)在,她有別的話要對他說。而且反正,他總會救她。她一直是這么想的。

  “冰塊,你要不要娶我?”她直截了當(dāng)、開門見山、一鼓作氣。

  話一出口,她如釋重負(fù)。剩下的,就是他的問題了。地望著他,等待著他的回答。

  他整個人愣在當(dāng)場。

  錦繡坊里,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能聽見。

  “我——”他緩緩回答,低沉的嗓音回蕩在空氣中。

  她開始有些著急:“你——怎么樣?”

  “‘我——”他揚(yáng)眉,唇邊勾起的,是一抹難辨的笑意。仿佛,像一個久候的獵人終于等到他要的獵物,“就等你這句話。”

  話一落下,錦繡坊里一片歡聲雷動。

  此際她的腦子不知為何竟變得一團(tuán)混亂,又像是一片清明。

  天吶,就這么簡單?!

  她問,而他就這么答應(yīng)了?!

  他望著她,笑而不答。

  “云姐、張大哥!天大的消息——”

  她才正要細(xì)細(xì)思索,小陳的聲音卻在這時自門外傳來,她的心不由得一緊。

  該不會又發(fā)生了什么事?她心慌地轉(zhuǎn)頭望門,卻看見小陳急急忙忙地沖過來,上氣接不著下氣地來到她面前道:“云姐……張大哥……將、將……”

  “將軍和夫人到了!睆埡胍阆袷俏床废戎亟酉滦£惖脑挘粋彎身,將她整個兒攔腰抱起,“我們出去迎接吧!”

  水柔?!駱千云不敢置信:“水柔他、他們到螺石鎮(zhèn)了?!”她推他,“快放我下來,讓我自己走!”還未從一個驚喜中回過神來,她又聽到另一個驚喜。她按住胸口,覺得一顆心仿佛要躍了出來。

  “安分點(diǎn)。”他威脅,雙臂扣緊了她的身子,“要是你再胡亂跑跳傷了我們的孩子,我會狠狠地揍你!

  “我才……”’她正要反駁,卻驚愕地發(fā)現(xiàn)他所說的話,“你……孩……子……”

  他什么時候知道的?

  “沒錯,你聽見我說的活了,我的夫人。”他回答,眼底盡是笑意。

  而她圓張著的大眼和唇瓣,久久無法合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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