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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逗大俠 第九章

  打從十天前,朝云便發(fā)覺石洞的氣氛產(chǎn)生詭異的轉(zhuǎn)變。突然之間,每位傭仆、侍從都陷入莫名的忙碌中。

  石洞的空間、小室紛紛張掛著研麗的書畫裝飾,花園里的盆栽也全部換成上等品級的鮮花,諸如茶花十八學(xué)士、綠菊等王公貴人之家才養(yǎng)護得起的名種,這會兒在人工庭院里全露了臉。

  整片產(chǎn)業(yè)里,每個角落都張好燈、結(jié)好彩,仿佛即將舉行盛大的慶會似的,然而她若隨口向鬟婢打聽幾句馬路消息,大伙兒又像硬殼結(jié)了凍的大海蚌,一丁點訊息也不愿吐露給她知道。

  好不容易忍耐過納悶的十天,就在她仍然百思不得其解的當(dāng)兒宋定天竟然選在下午時分打道回府了。

  這趟尋寶的旅程持續(xù)得比她和大捕頭預(yù)期的更加長久,掐指計數(shù)時間,約莫進行了兩個多月。

  當(dāng)然,黃金千萬兩的秘聞純屬柳大美人臨時猜掰的,他們肯定掘不到這份子虛烏有的大寶藏,甚至連半粒金沙的影兒也沾不到,這口惡氣想必已在宋定天胸口醞釀到幾近發(fā)酵的程度了。

  “朝云,柳朝云!”連珠炮的叫嚷刮進她香閨!八棠痰!聞人獨傲把老子當(dāng)傻子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砰地一聲,她的房門被抓狂的腳丫子一家伙踹開來。

  朝云的胃已作怪了大半天,方才硬是多喝了幾杯溫水壓了下去,現(xiàn)在讓宋定天——不,是宋漢成的嗓音這么一驚擾,害喜的癥狀再度威脅著揭竿造反。

  “天哥,你回來了?”她勉強自己堆起燦艷的甜笑迎接來人!霸趺匆贿M門就嚷得驚天動地的,金子呢?你找到多少?”

  “去他的金子,老子連銀子也沒瞧見!”宋漢成破口大罵,長達兩個月的冤枉氣讓他再也顧不得繼續(xù)假扮哥哥的溫厚外表。“老子平白耗在浙江兩個月,從省東翻掘到省西,再省南挖掘到省北,整個他媽的省分全找透了,哪有什么黃金的影子?”

  “咦?我記得你明明提過是到福建尋黃金,怎么會繞路到浙江去?”她索性裝憨裝個徹底。

  宋漢成一時語塞。

  “我……我們正是一路從福建找到浙江,卻連一塊金鎖片也沒挖著,所以才覺得光火呀!”他自認(rèn)找到合理的藉口搪塞!叭说菇o我說說看,老子依照你的意思好聲好氣地款待聞人獨傲,為什么我照他的指示去挖寶,挖了半天反倒被人當(dāng)成傻瓜,耍著好玩?”

  “這你就要去質(zhì)問聞人獨傲啦!我怎么曉得?難不成還是我和他串通好欺瞞你不成?”她嬌嗔著賴坐回椅凳上!罢f不定你早把黃金運進私自的庫房擱著了,故意想侵吞掉我的那一份,才編造這個兩手空空的說辭唬騙我!

  朝云真不懂自己為何會沒看出宋漢成的冒牌身份。比起真正的宋定天,他暴躁、有勇無謀、修養(yǎng)差,標(biāo)準(zhǔn)的無賴?yán)洗笠粋,壓根兒沒有半絲哥哥的穩(wěn)健寬厚。莫怪乎她初見面的當(dāng)兒如此厭憎目前的“宋定天”。

  宋定天平時對她溫和又善體人意,連重話也舍不得說上一句,幾曾大吼大叫讓她聽見過?想當(dāng)初她拒絕解除婚約時,他還曾向她保證,日后若出現(xiàn)其他男子可以帶給她真正的幸福,他絕對會獻上滿心祝福,甘愿退讓到一旁。這等高潔的胸襟,豈是小小宋漢成比擬得上的!她只要思及自己曾經(jīng)把“宋定天”的美好名號冠在這無賴頭上,甚至腹誹了好些個難聽透頂?shù)闹缚,心里立時替天哥感覺到屈辱。

  “我像是個會侵奪妻子財寶的無賴漢嗎?”宋漢成哇啦哇啦的替自己叫屈!昂茫∵@家伙居然隨口瞎捏一個假地點騙我,甚至連累我的人格遭受妻室的質(zhì)疑,老子今晚就準(zhǔn)備一頓烙刑消夜招待他。”

  烙刑很痛耶!她在腦袋里稍微模擬一下下,渾身的雞皮疙瘩登時早班出頭。雖然聞人大捕頭的功力大致恢復(fù)良好,并不擔(dān)心宋漢成跨到太歲頭上動土,然而他最近常趁著黑夜時分出來活動筋骨,順便查探環(huán)境,當(dāng)然也少不了潛進她閨房里貢獻一番體力,入夜之前讓他安穩(wěn)地睡個大覺總是好的。

  “天哥,你何必氣得撲撲跳呢?”她馬上放軟了身段勸撫他。“不如這回讓我親自去套他的話,或者他肯吐露真相也說不定!

  宋漢成揉著下顎考慮由她出馬的可能性。聞人獨傲似乎頗為貪戀柳朝云的美色,現(xiàn)下指派她擔(dān)任外交使節(jié),施展媚嗲的美人計勾拐他,成功的機率或者比他們這群臭男人刑求更高也說不定。

  “好,現(xiàn)在就去!”他片刻也不愿意等。

  “不好。今天適逢人家的齋戒日,不得妄動嗔念,咱們明天再好不好?反正也不差這么一天!彼崆樗扑乩蟊┚匦A桌旁!疤旄,我好思念你呢!你一進門就大喊大叫的,連句體已話也不和人家說說!

  被俏美人嬌嬌軟軟的一哄,再獻上半杯香茗澆息火氣,任憑他醞釀著天大的火藥味,此刻也煙消云散了。

  “當(dāng)真思念我?”賊溜溜的大手摸上她的光潔玉腿,顯然打算往上方的誘惑地點繼續(xù)進發(fā)!坝卸嗨寄?你倒表現(xiàn)給我看看。”

  看看?看什么看,看你個頭啦!朝云偏頭翻個白眼。

  “我一聽說你即將起回程回府,立刻遣人將這座陰暗不通風(fēng)的老鼠洞給妝點得富麗堂皇,就連當(dāng)今天子的皇宮也比不上,難道表現(xiàn)得還不夠清楚嗎?”既然她從其他人口中探聽不出消息,唯有從大頭目的身上下工夫。

  舉凡自認(rèn)為聰明絕頂?shù)娜,生平最孤獨的事便是滿腹的計謀沒人欣賞,才會興起“天才總是寂寞的”這種爛詞兒,她只要投其所好,扮出虛心的低姿態(tài)向宋漢成討教幾招,不怕他不中計。

  “你這個小娘皮,說謊被我抓到了吧!”宋漢成笑呵呵的,鼻尖埋進她的后頸亂拱亂嗅!岸锤锏母淖兪俏绎w鴿傳書通知大伙兒盡快打點起來的。你倒好,輕輕松松就想橫刀奪走我的勞苦功高。”

  強烈的反胃異感幾乎全面席卷她孱弱的身子,朝云難以分辨自己驟生的嘔心是出于害喜,抑或是無法忍受他對自己狂吃豆腐。

  “你干嘛花那么多心思灑掃庭院?”她勉強綻著艷麗欲滴的嬌顏。“難不成你還想再和人家拜一次天地,大宴天下賓客?”

  “大宴天下賓客這點是說對了!彼螡h成笑出得意非凡的聲勢!澳悴粫缘,其實我這趟外出除了尋寶之外,還向黑白兩道廣發(fā)英雄貼,讓天下知悉南二省總捕頭宋定天仍然活著在人世,打現(xiàn)在開始就要重出江湖了!”

  那怎么行?朝云馬上意識起事態(tài)的嚴(yán)重性。

  宋漢成居然準(zhǔn)備冒充宋定天的名頭!

  倘若天哥的名頭被歹人濫用,弄臭了他的清譽還算小事,就怕這個畜生光明正大的在江湖中行走,假藉總捕頭的名義掩匿私下的不法行徑。天哥在天之靈若知道了,永遠(yuǎn)也得不到安寧!

  她必須阻止他!

  “本月十五,白道英雄就會陸續(xù)前來此處。在宴會中途,我將命人押出天下第一名捕聞人獨傲!彼俸倮湫。“聞人獨傲最近在江湖中為非作歹的行徑已經(jīng)傳遍天下,屆時我親手宰了這畜生,作為復(fù)出江湖所貢獻的第一場功勞,天下英雄自然非崇仰我不可!

  朝云的心中登時雪亮!霸瓉斫鼇碛嘘P(guān)聞人獨傲的丑行全是你蓄意散布出去的!

  “沒錯。”宋漢成志得意滿地陳述。“我本來只準(zhǔn)備抓住他,為日后的功業(yè)做準(zhǔn)備,沒料到這家伙腦袋里竟收藏著黃金重寶的消息,這下真是讓我給撿到了,哈哈哈——”

  聰明!果然聰明!她必須向自己承認(rèn),當(dāng)初判定他為有勇無謀的莽夫?qū)嵲谔鋽嗔恕K螡h成懂得利用每一分對自己有利的情勢,甚至了解為了堵住天下眾人悠悠的疑論,別對他“詐死”兩年的內(nèi)幕計較太多,絕佳的法門便是送給大伙兒一個震驚天下的大禮物,屆時他再瞎掰一些“為了暗中查案,不得不詐死、隱姓埋名”的藉口,白道英雄即使覺得他的理由太過牽強,也不至于再去追究。

  “發(fā)英雄貼給白道人馬也就罷了,你邀請黑道中的高手做什么?”

  “黑道英雄宴排在白道人馬之后三天,兩者不做同一批的!彼哪X中已經(jīng)模擬好自己睥睨天下的威風(fēng)勁兒!肮鈿⒙勅霜毎吝不夠看,倘若我又一舉殲滅黑道的精英分子,單憑這兩件大事,皇上便非調(diào)升我取代天下第一名捕的地位不可!”

  翻來轉(zhuǎn)去,仍然為了名利二字。

  “一舉殲滅?”她不懂,宋漢成如何能一舉殺害滿廳滿洞的來客?用毒嗎?

  “屆時你睜大眼睛等著看便是了!彼螡h成不愿再多說,賊忒兮兮的淫眼落在她豐潤誘人的胸口!澳镒,咱們分離了兩個多月,既然你這般思念我……”

  唾沫差點沒從嘴角滴下來。

  “人家已經(jīng)說過今兒個期逢齋戒日,必須戒嗔戒欲的!彼灰赖耐屏怂话,軟膩地撒嬌著:“明晚吧!等到明兒晚上,隨便郎君想怎樣……都成!

  宋漢成聽得心癢難搔,巴不得立刻便將她壓在身子下盡情的歡好。但男歡女愛這檔子事,強求得來的感受畢竟不如她心甘情愿的奉獻,既然今夜不行,明晚再圓房也一樣,反正這粉嫩嫩的美人兒終究逃不過他的手掌心。

  留著柳朝云在身邊,比起豢養(yǎng)一只雌虎安全不了多少。她嘴里雖然指控自己被聞人獨傲強占了便宜,然而依他的看法,這臭娘們八成是被聞人獨傲始亂終棄,心里不甘愿,才見風(fēng)使舵地投靠到他這一邊。

  總而言之,小騷貨對他真心誠意的可能性低,利用他作為挖寶工具的可能性倒高些。

  待他徹底享受過后,也沒多少必要繼續(xù)留著她礙事!



  ※                              ※                                  ※



  月上三更天。

  其實銀月是否當(dāng)真攀上三更天,朝云待在石洞里自然也看不出來。這兩個多月以來,她形同被軟禁的囚犯陷于宋漢成的在理石洞,真實世界中的月升日落、風(fēng)吹草動已成為她急欲觀賞的美景。

  過了今夜,月娘再現(xiàn)三次便到了十五望月。

  三天之后,宋漢成就要頂冒天哥的名義行騙江湖;同一時間,他打算在眾人面前誅殺聞人獨傲,屆時很可能連她的小命也不保;再隔三天,他計劃謀害南朝境內(nèi)的黑道大哥們,而道上朋友中不乏她的拜把子兄弟,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睜睜目送好朋友們踏上黃泉路。

  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朝云被煎焚得團團亂轉(zhuǎn)。姓宋的家伙已經(jīng)班師還朝,而石洞里近日又準(zhǔn)備辦一場武林盛宴,因此夜里忙碌的人蹤必然勝過往常,她決計無法偷溜進地牢里向大捕頭通風(fēng)報信,這老天保佑,如來佛顯靈通,觀世音菩薩救苦救難……

  “朝云?”鏤花門外飄來低斂沉緩的男性呼喚。

  聞人獨傲來了。

  奇跡似的,糾葛多時的不安,仿佛聽見他的聲音、瞧見他的影子便消失于無形。

  原來她是因為他的無影無蹤才感到心慌。

  “聞人——”

  沒等到他將閨門反手關(guān)妥,惶急的倩影已經(jīng)飛出似的撲進他臂彎里。

  即使聞人獨傲為她突如其來的熱切感到微詫,所有疑慮也隨著飛送上來的紅唇而暫時堆放在胸臆間。

  他健碩有力的雙臂緩緩環(huán)攏懷中的蠻腰,正待加深兩人的熱吻,猛不期然被她綿密的顫抖抓攫住注意力。

  “發(fā)生了什么事?”這聲低沉的詢問蘊夾著穩(wěn)健和安全感。

  朝云浮躁的心立刻在他懷中寧定下來。

  “宋定成要殺你!”她將最后一縷顫抖溶化在柔音里。

  “這好像不是新聞了!彼麕Φ膿碇卮惭!斑有其他消息嗎?”

  這男人永遠(yuǎn)將生死置之于度外,教人憂也不對、氣亦不是。然而,正是這份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的氣魄令她心折的,不是嗎?

  “不只如此,他還打算坑殺黑道中的成名人物,而且利用天哥的名號瞞騙世人的耳目!彼@蠕著找到更舒適的姿勢。

  “是嗎?”聞人獨傲濃眉挑成兩道弓弩。“若果如此,我倒要向皇上求個情,當(dāng)真冊封他一個‘天下第一名捕二世’的名頭來獎勵獎勵!

  “人家都擔(dān)憂得失眠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棉花糖般的粉拳捶上他肩頭。

  “你失眠的原因與擔(dān)憂恐怕扯不上關(guān)系吧?”他繼續(xù)不怕死地調(diào)笑她!拔疫以為你故意醒著等我來……”

  “聞、人、獨、傲!”大美人柳眉倒豎,即將翻臉。

  “好好好!彼R上向惡勢力投降!鞍涯懵犅劦脑敿(xì)情形告訴我!

  朝云一五一十的吐露今天下午的閨房對言。

  “你覺得宋漢成會如何殺害滿廳的客人?”末了,她扔下心頭難解的疑惑。

  “我明白了!”聞人獨傲自顧自的搔弄下顎。“近半個月的夜里,我經(jīng)常窺視到嘍羅們扛著為數(shù)可觀的火藥,平均安置在石洞的各個角落,昨天夜里他們開始埋設(shè)引線和導(dǎo)火石,我正在猜想宋家?guī)途烤瓜胪媸裁窗褢蚰兀≡瓉砣绱!?br />
  這會兒連朝云也明白了。“他準(zhǔn)備把整座洞穴炸成碎石堆!

  “聰明!”他頷首贊賞敵人的大手筆!八螡h成在這窩藏了兩年,多少一定留下難以掩滅的證據(jù),如今一舉把山洞炸毀,即使天皇老子也掘不出他的小辮子!

  “那咱們趕快逃命要緊呀!”朝云緊張的掐進他手臂。早八百年前大捕頭的功力恢復(fù)正常時,她便提議兩人盡快帶著曾老“翹頭”去也,偏偏聞人大捕頭堅持賴下來摸清楚石洞內(nèi)的虛實,而她又不愿丟下愛侶自個兒先逃出去,于是兩人就這樣多耗了個把月的光陰,繼續(xù)擔(dān)任宋漢成的自愿囚犯。

  “再多等一天。”他的唇輕觸著她額角,輕吻中充滿保證!懊魈烊胍购,我暗中將他們埋藏的引線抽出來,讓他們幾十桶的火藥屆時英雄無用武之地。”

  朝云急了!安恍醒,明天晚上他就要——”

  這個也不能說!她火速捂住多事的櫻唇,心里開始猜想一個人把自己的舌頭咬斷還能不能活下去。

  而聞人獨傲的眼睛又瞇成一條線了。這幕倆倆對峙的情景看起來出奇的眼熟,只除了時空和場景稍稍有些變換。

  “宋大官人明晚就要如何?”俊臉立刻躍上“我這個人最好商量了”的溫和神色。

  倘若他很好商量,朝云甘愿把整張錦床吞進肚子里,作為寶寶的搖藍。

  “呃,這個……”她的腦筋再度一片空白。怎么辦?唯今之計只好拿出老招數(shù)朦混時間!昂恰呛恰呛呛恰

  能朦混多久便朦混多久。

  “夠了!”聞人獨傲決定他拒絕再忍受下去。

  甜蜜的笑聲戛然而止!皦蚴裁?”

  朝云愣愣的觀望著她孩子的爹霍然起身。聞人獨傲俊朗的五官此刻扭得像“叉燒包”,熊熊烈火從他的瞳孔噴燒出來,焚騰著清楚明白的六字訊息——擋我者,殺無赦!

  “我要宰了他!”他踩著堅忍不屈的步伐邁出她的閨房,一步一腳印。

  噢!別意外,一步一腳印絕非空泛的形容詞。聞人大捕頭已經(jīng)被怒火、妒火、恨火交織而成的“三昧真火”燒昏了腦袋,渾厚的真氣流轉(zhuǎn)過周身穴道,貫注在腳底的涌泉穴。他每跨出一步,足下的大理石方磚馬上響出喀喇喀喇的哀鳴,隨即凹下一記完整的大腳丫印痕,顯示天下第一名捕曾經(jīng)到此一游,連石灰模子拓出來的效果也及不上此時這般清晰。

  朝云被他的神功嚇得開始啃手指甲。雖然以前她便知道聞人獨傲的功夫一級棒,但今夜是他頭一遭在她面前露了相,前幾次全蹩腳得令人無話可說。這男人隨便走兩步路即能制造出如此驚人的效果,日后兩人若是一個意見不合,他一拳打過來,那還得了?

  “喂,等一下!彼烂膿涞剿成,及時在他撞開門板之前阻止他!皟z起碼擁有上百名手下保護他,咱們不如先溜出去討救兵回來宰他,勝算比較高嘛!到時候我保證讓你宰得輕松過癮。”

  為什么天下男人無論階級高低、年歲老少,一旦吃起醋來,智力頓時退化到十歲小娃娃的程序?她自問。

  “不,我要跨越他的尸體出洞!睕]有人可以在吃遍他女人的豆腐、預(yù)謀占他女人的便宜、侵害到他個人的權(quán)益時,仍然興高采烈地躺在床上作美夢。

  他要扭下宋漢成的腦袋!立刻!誰也不能阻止他!

  “你冷靜一點,姓宋的至目前為止尚未造成任何實質(zhì)的傷害嘛!除了他令人作嘔的毛手毛腳、亂親亂嗅我的臉頰、沒事摸摸我的大腿……”停!朝云趕緊甩掉使情況更趨復(fù)雜的陳述,先擺平大捕頭要緊!吧頌槌晒Φ奶煜碌谝幻,你在抓犯人之前必須等到對方確實執(zhí)行了違反王法的行動,否則他就算無辜的黎民百姓,你千萬別反應(yīng)過度……”

  “我反應(yīng)過度?”他回頭兇猛地低吼!澳羌一锉薮蛭、刑求曾老頭、掐摸你大腿,而我決定替天行道鏟下他的狗頭,你居然指控我‘反應(yīng)過度’?”

  “好好好,你沒有反應(yīng)過度,你的反應(yīng)完全符合正常水準(zhǔn)。”她以一種母親對小嬰兒唱催眠曲的語調(diào)安撫他!澳銉H是處于輕微程度的不悅而已,只要坐下來,喝口茶,馬上就沒事了!

  粉嫩的小手拼命在他胸口揉搓,一下接著一下,朝云小心翼翼地領(lǐng)著他走回閨閣正中央的圓桌旁,服侍他坐入座位。

  “我非殺他不可!甭勅嗣段⑽⒈黄綋嵯聛恚炱ぷ尤匀挥舶畎畹。

  “好,我保證將來不會有任何人阻止你!惫裕缺柘麣。雪白的玉手執(zhí)起青花瓷杯,骨里盛滿淡黃色的液體,完美的視覺效果將他的火氣再按捺下三分。

  只有三分而已!澆低的熱度隨時有可能再灼燒回來,比方說,她不小心提及宋漢成吃她豆腐的其他細(xì)節(jié),或聞人獨傲再度想起宋漢成對他施加嚴(yán)刑的過往,或者……

  或者有人不怕死的找上門來挑戰(zhàn),如同此刻一樣。

  “娘子!”

  閨門“砰”一聲被撞開!一個跌跌撞撞、大舌頭的醉漢沖進她香閨,手里仍晃著半瓶上好的竹葉青。

  “娘子,我——嗝——我等不及明兒晚上了,你今夜非陪老子睡覺不可,嗝——”

  死了!朝云幾乎沒有勇氣去看聞人獨傲瞬間凝結(jié)成天山寒泉般的臉色。這回肯定死得徹徹底底!

  兩雄對決啦!

  從嬌幼年紀(jì)到成熟的花樣年華,朝云記不清有多少次讓公子哥兒們?yōu)榱怂隣庯L(fēng)吃醋、彼此斗得頭破血流,但今晚——今晚絕非決斗的好時機。

  “柳朝云!”聞人獨傲跳起來,指著不速醉客的鼻尖吼問她,“這家伙三更半夜摸進你房間干什么?”

  “我怎么曉得?”他說得仿佛是她邀請人家過來似的。

  朝云越想越覺得委屈,輾轉(zhuǎn)折騰了大半夜也就罷了,到頭來還得被兩個臭男人當(dāng)成骨頭爭來搶去。她招誰惹誰?憑什么應(yīng)該忍受這種待遇!

  歸根究底,全是這冒牌貨惹出來的麻煩!倘若他安分守己的耗在自個兒的房間內(nèi)睡大覺,聞人獨傲根本不會莫名其妙的喝罵她。

  “宋漢成,你三更半夜摸進我房間做什么?”輪到她指著宋漢成鼻子發(fā)飆。

  宋漢成混沌得腦筋打結(jié),語塞了好一會兒。嚴(yán)格說來,他寅夜時分溜進婦女房內(nèi)似乎有點兒理屈……

  慢著!他轉(zhuǎn)念想想,又發(fā)覺大大的不對勁。聞人獨傲明明被他囚禁在地牢里,那么現(xiàn)在杵在眼前大呼小叫的家伙又是干什么吃的?

  “聞人獨傲,你三更半夜摸進我娘子房間干什么?”他模糊的視線竭力瞪向怒沖沖的囚徒。

  驀然,一道事態(tài)嚴(yán)重的提示砸進三顆腦袋里——聞人獨傲的行蹤被人發(fā)現(xiàn)了!

  “大捕頭!”

  “聞人獨傲!”

  “我——”

  三種相似的反應(yīng)在同一瞬間爆發(fā)出來。

  宋漢成的腦袋登時酒醒了一半。聞人獨傲脫困,身旁有柳朝云替他助拳,而自己根本連腳跟也站不穩(wěn),這場架怎么打怎么輸,快閃!

  “來人哪!聞人獨傲逃脫了,快來人哪!”宋漢成手上的酒瓶迎面甩向越獄者的面門,腳跟往后一蹬,身形飛快的躍出危險境地。

  絕不能讓他跑了!

  聞人獨傲火速追出門外,冒牌貨的輕功卻比他想像中更加要得,三兩個起落已經(jīng)跳出朝云閨房所屬的小洞院。

  大理石洞內(nèi)警衛(wèi)的森嚴(yán)再度得到驗證。

  宋漢成急切中喊出的叫聲,不到一眨眼的時間便形成連帶反應(yīng),聯(lián)結(jié)小院落的隧道口霎時晃動著幢幢燈影,敵人全部進入最高戒備狀態(tài)。

  “快走!”他回身入房,反手抱起她纖弱的嬌軀,再度閃出寂黑的庭園。

  整座石洞宛如地鼠的巢穴,雖然掘滿四通八達的網(wǎng)路,然而每條聯(lián)結(jié)洞院與洞院的徑道出口卻只得兩個人錯身而過,只要眾嘍羅位把守住通道出入口,便等于困死了他們倆。他必須趕在無路可退之前,率先沖出重重的關(guān)卡。

  兩人九彎八拐,轉(zhuǎn)眼間即闖向通往正廳的通道,廊道的路徑大大的寬敞起來,足可容納一輛四輪馬車行駛。

  “殺——”超過二十人的嘍羅發(fā)現(xiàn)直奔而來的兩道人影,立刻掄起刀劍嚷嚷著攻伐過來,前頭幾個索性招呼他們一頓暗器大餐。

  聞人獨傲將她推到自己身后,雄渾的真氣貫穿衣袖,兩片頎長的布料雙雙揮動起來,仿佛鐵打的盾牌,一晃眼便將鐵蓮子、毒棘藜等暗器統(tǒng)統(tǒng)拍落地面。

  接著,十來位動作較快捷的嘍羅已經(jīng)趕到。聞人獨傲用眼角余光掃視多張面孔,發(fā)覺其中不乏眼熟的惡徒。原來近年這些歹人之所以銷聲匿跡,全是因為躲到宋漢在的賊窩來了,他還以為閻羅王有眼,早早派遣牛頭馬面將他們的魂拘回地府了。

  也罷,洞府中人既然由大奸大惡組成,他下手不必容情。

  迅雷不及掩耳的指力一一點中對方的死穴,只要他伸指出擊,必?zé)o虛發(fā),幾十位人馬轉(zhuǎn)瞬間減少為四、五個。

  朝云撿起敵人掉落的劍刃,刷刷刷!刺出幾劍玉女七式中的絕招,頓時替他再除掉三號麻煩人物。

  最后一劍刺進僅存的余孽胸口,刃鋒抽出來時帶出一道狂噴的赤紅,備腥味沖進她鼻里,突然生起強烈的作嘔感,她撫著胸口哇地吐了滿地的酸水。

  聞人獨傲趕忙搶回她身畔扶持穩(wěn)當(dāng)。

  “怎么回事?”他的手滑過每一處觸手可及的嬌軀,檢查她是否受了任何外傷。

  “沒什么……”她嬌秀的容頰泛起一片暈紅。“還不是你的聞人小毛頭在肚子里作怪!

  聞人小毛頭的爹聽了,立刻瞪了瞪眼睛,貼近她小腹隔“皮”喊話。

  “小鬼,你給我安分地待在里頭睡覺,以后生出來爹才會疼你。”父子倆經(jīng)過密切的溝通,小鬼果然安靜多了,效果令為父的非常滿意。

  他打橫抱起美嬌娘,繼續(xù)往廳堂進發(fā)。整座腹地僅開鑿一線聯(lián)絡(luò)外界的通道與石廳相通,因此只要他們闖進石廳這處心臟地帶,要奔離囚住了三個多月的石洞便輕松簡單得很。

  遙遙的殺伐聲從前后左右的甬道間震晃而來,聞人獨傲加快腳步躍進正廳,朝云忽地叫了起來。

  “等一下,曾老還留在地牢里。”她不能拋下丈夫的舊部屬不理。

  “我先送你出去!甭勅霜毎聊_下不停步的往出口沖過去。眼前的情況危惡,在未送她脫離險境之前,他誰也顧不得了。

  “不行!一旦離開后,再想闖進來困難度可就增加了千百倍!彼纱嗵滤膽驯,直接沖往地牢方向的通道。

  “朝云!”他只得一古腦兒追過去。這女人從來不肯聽他的命令行事,他早該明白的!

  通道內(nèi)迎面殺出兩個獄卒,全給后發(fā)先至的天下第一名捕點倒了,恰好一指一個。

  “曾老!”朝云奔進沒人看守的地牢,直直闖至曾老頭的囚室前!霸,咱們快點走,宋漢成隨時會包圍住出口,屆時咱們就走不掉了。曾老!”

  急喚了五、六聲,曾老頭卻連回吭也不吭一聲。

  她推開鐵門,連忙奔到老人家身邊,指尖尚未觸及他的身體,鼻尖已然嗅到一股陳敗的腐氣。

  一種源自死亡與絕望的氣息。

  朝云的喉頭驀地梗住,再也喚不出聲音。

  “曾老……”她緊緊捂著櫻唇,唯有如此,威脅著狂傾而出的淚水才會乖乖停留在她的眼眶里。

  只差一點點而已。

  只差一點點他們便能逃出這座不見天日的黑獄。

  而曾老竟然連這片刻的時間也等不得。即使他們?nèi)酥姓嬗袀,也?yīng)該殞沒在大自然的清風(fēng)明月里,而不是這處虛假人造的石洞。

  “朝云,”聞人獨傲也奪進鐵牢里!皶r間不多,咱們趕快帶著曾老伯離開!”

  她垂淚回頭!霸纤

  曾老頭仍然吊著半口氣,但生命之火明顯已經(jīng)燃燒到盡頭,隨時可能暗滅。年歲終究是不同的,為期數(shù)個月的黑牢生活和皮肉折磨對精銳氣壯的年輕男子而言,頂多將它視為一場變質(zhì)的坎坷假期,度完假回復(fù)到正常生活,照常鮮朗豪邁的等待著迎接下一遭戰(zhàn)役;然而發(fā)生在上了年歲的老人身上,無論是陰沉冷寂的囚室或椎心刺骨的肉刑,在在足以引發(fā)致命的意外。

  其實三人早有了心理準(zhǔn)備,曾老的情況可能撐不過這場浩劫,尤其他又將保命的丹藥交給了聞人獨傲服下;而今,疼楚的事實證明了他們的揣想。

  “嫂——”曾老頭蠕動干澀而迸血的唇齒。

  “我在這里!背凄咧I,不敢讓臨終的忠友瞧見自己哭泣的眼睛。

  “嫂子,聞人公子……”曾老頭勉強提起一口氣。“老頭子……只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

  “您盡管說,只要在下能力所及,必定會竭力完成!惫鈶{他舍命饋贈丹藥一事,聞人獨傲便明白自己永遠(yuǎn)償還不了這份救命之恩。

  “我有個孫女……住在揚州牛家塘……”

  “我明白!彼站o曾老頭的手,源源傳遞著堅定不移的保證。“承蒙您信得過在下,令孫女的生活我一定會為她打點得安穩(wěn)妥當(dāng),終生不讓她吃半點苦、受半點委屈!

  曾老頭勉強想答話,皺褶的容顏擠出凄切而感動的淺笑。他生命中最后的一絲火花,盡數(shù)集中在這抹微笑中。

  “曾老?”朝云抖晃的柔荑輕輕撫上蒼老的臉頰!霸稀

  同樣在生命,強弱之隔竟可以劃分得如此明顯。聞人依然燦亮,他卻黯淡;聞人健在,他卻消逝……同樣的生命呵!

  她的生命再度交錯另一樁生離死別呵!

  “他們躲在里面!蓖ǖ赖牧硪欢松鋪硭螡h成的吼叫。“給我守住,任何人竄出來一律將其射成刺猬!”

  “時間不多了,走吧!”聞人獨傲低語,話聲摻雜著憐惜、疼寵。

  朝云怔怔掉淚,任他攙著自己離開曾老的囚室。

  生離死別之際,竟然連默哀吊唁的時間也如此急迫……

  聞人獨傲掩身潛到地牢入口處,抬起刑架上的油鍋,倒扣在胸前作為盾牌。通道的彼端連接著正廳,亮晃晃的火炬投射在石墻上,雙雙彈射出密道。

  叮叮咚咚的箭頭戳中鐵鍋,徒勞無功地頹跌在地上。他們倆直接撞出通道,正廳的兩側(cè)涌出六、七十名持刀的嘍羅。

  “殺——”他們吶喊著包圍上來。放眼望去,刀光劍影盈滿視線所及的每個角落。

  前方百來尺的虎皮椅上,宋漢成好整以暇的端坐著,掌中甚至捏握著香霧蒸騰的醒酒茶。

  實戰(zhàn)經(jīng)驗教會聞人獨傲,一旦遭逢敵眾我寡的局面,長久戀戰(zhàn)下去絕對無法脫身,畢竟再厲害的功夫也敵不過人海戰(zhàn)術(shù),他必須出奇制勝。

  擒賊先擒王!他的眼角余光瞄向罪魁禍?zhǔn)住?br />
  但宋漢成的外圍環(huán)伺著層層疊疊的守衛(wèi),四平八穩(wěn)地欣賞兩名階下囚努力做困獸之斗。

  “很辛苦吧,聞人獨傲?”他的嘴角撇著涼蔑的冷笑!跋氘(dāng)初我那無緣的大哥也曾陷身于好漢敵不過人多的難處,既然你們同為總捕頭,讓你嘗嘗他曾體驗過的滋味也好!

  朝云驀地從極度的哀絕中蘇醒。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她鐵青著僵硬的臉頰。

  “沒什么意思!彼螡h成扯著風(fēng)涼話。“我那命薄的大哥無緣和弟弟一起長大,以培養(yǎng)手足之情,偏偏老天爺讓他生成一張與我別無二致的臉孔。我那十七名扶桑仇家千里迢迢跑來中原尋仇,沒遇見正主兒,卻平白打死了我那無辜的大哥,讓他無端端成了小弟我的替死鬼,我也覺得很遺憾呀!只能感謝他臨逝不忘造福手足了!”

  事實真相仿佛一盆冷水,兜著她的頭臉淋下來。

  “原來天哥白白當(dāng)了你的替死鬼!”她的嬌軀微微發(fā)顫,周遭的人聲嘈雜在這一瞬間完全脫出她的意志之外。

  兩年多以來,官府衙役尋遍了大江南北,卻始終查不出半絲有關(guān)天哥遇刺的消息,當(dāng)時大伙兒直呼奇怪。從出事地點遺留下來的痕跡可以研判,兇手約有十個人以上,屬于集體性質(zhì)的暗殺行動,無論道上兄弟進行得多么隱密,多少都會流露一丁點的蛛絲馬跡,然而那伙人仿佛平空消失似的。

  原來他們壓根兒不是中原人士,一犯完案便回到扶桑國。

  無辜的天哥平白送了性命,就只為了與他素未謀面的同胞弟弟生成同樣的面孔。這教人情何以堪?

  “宋漢成,你即使殺頭一百次也互不足惜!”她凄厲的指住他鼻尖。

  “可惜你這輩子永遠(yuǎn)看不到老子被人殺頭的景象。”宋漢成依然悠哉悠哉。

  朝云驀然沖向他,罔顧四面同時朝她招呼過來的兵器。

  “朝云!”聞人獨傲斜斜插入她的去路,及時阻止她上前送死!翱焱!”

  “放開我!我要替天哥報仇!”她張牙舞爪的掙扎!白屛覛⒘怂嫣旄鐖蟪!”

  聞人獨傲看準(zhǔn)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大廳主位,猛然震動袖擺,內(nèi)力揮拂著滿地打落的刀劍,有如機關(guān)發(fā)射般朝宋漢成疾刺過去。

  “!”宋漢成彎身竄進人叢里。

  好機會!聞人獨傲連忙夾抱著朝云沖向通往出口的石道。

  全副武力就在此一擊。

  七名擋路的嘍羅被他撞開,彼此的頭顱砰砰撞裂成迸射的腦漿。

  “快抓住他們!”宋漢成決計不容許任何囚虜活著離開。

  他們倆七轉(zhuǎn)八拐的繞出通道。

  出口在望。

  聞人獨傲用力躍出石洞。

  身后的殺伐聲傳來,他回身在洞口摸索幾下,觸到一處尖銳的突起,雙手用力一扳,千斤重的斷龍石忽地滑下,徹底阻斷了內(nèi)外的通路。

  “殺——”連迭叫喊的殺伐聲完全被阻隔在石洞內(nèi)。

  當(dāng)初宋漢成設(shè)計這個機關(guān),目的在于關(guān)禁前來赴宴的黑道人物,他萬萬想不到斷龍石頭一遭放下來,囚禁的對象居然是自個兒。

  “從里頭一定打得開。”朝云仿佛可以隔著大石頭聽見他們試圖扳開斷龍石的雜音。

  “退開!”聞人獨傲從懷中掏出預(yù)藏的火摺子,迎著夜風(fēng)的來路晃燃了。

  宋漢成第二個料不到的意外——為了在他離開山洞后便于親手炸死洞內(nèi)的人,他吩咐手下將火藥的總引頭安置在洞外。

  他寧死也無法預(yù)料,如今居然形成內(nèi)外位置對調(diào)的情況,他的仇家非但知曉引線藏匿的位置,還將他和數(shù)百名為非作歹的手下關(guān)陷在石洞內(nèi)。

  聞人獨傲從洞口的縫隙處挑出火藥引線,將火摺子遞給朝云。

  “點燃吧!替你的天哥報仇!

  朝云接過生死之鑰,腦中亂哄哄的鳴叫著!捌渌恕

  “里頭的家伙個個死不足惜!彼麚u首向她保證。

  朝云最后一眼打量這座軟禁了她三個多月的黑獄。大理石洞依傍著一座平緩的小山挖蓋而成,出入口處被人細(xì)心的以枝杈和嶙峋的奇石遮掩著,即使外人近距離努力地凝神查看,可能也找不出山腹內(nèi)別有洞天的蹤跡。

  洞口的斷龍石微微搖撼起來,顯然里面的新囚正想盡辦法將巨巖往上頂回原位。

  時間不多了。

  她凝佇于夜風(fēng)中,衣裾飄揚著,腦海不斷環(huán)旋著亡夫的舉止形貌——

  天哥……枉死的天哥……

  她細(xì)細(xì)咬住下唇,眼中含著珠淚,慢慢將火摺子湊近千百斤火藥的引爆點——

  橘紅色的火藥一路燒進巖縫里。

  黑暗中,一切竟然顯得如此寧靜。

  沉厚的大理石原石阻隔了巨大的爆炸聲浪,堅硬石質(zhì)甚至維持著小山穩(wěn)固的外形,仿佛山腹內(nèi)的世界平靜一如往常的暗夜。

  沒有尖叫,沒有轟隆聲響,沒有奔逃的人潮。

  足底的土地隱隱震動兩三下,大千世界又恢復(fù)它一刻鐘前的安穩(wěn)。

  結(jié)束了……

  徐涼的微風(fēng)襲來,風(fēng)中帶著青草香氣,傳散著真正屬于大自然的馨香。

  聞人獨傲敞開臂彎,玲瓏的倩影毫不遲疑地?fù)溥M他懷中,此處才是真正維系她后半生幸福的避風(fēng)港。

  歷經(jīng)了三個多月的劫難,今夜正式宣告落幕。

  兩人抬頭,仰望著黑絨幕中央最明亮顯眼的發(fā)光體。

  原來——夜晚的明月,竟是如此皎潔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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