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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月 第五章


  燭影搖曳得很不安定,奄奄欲熄中閃爍得份外妖艷,彷佛在熄滅前,也要燦燒最后  一分的美麗。  

  堤邑在榻上翻移著身子,睡得很不安穩(wěn),她揚(yáng)起皓腕,試著想掩往耳際邊不斷如潮  水般涌入的嘈雜人聲。  

  「潤兒……」她蒙蒙地睜開眼,辨識出床旁潤兒的身影。  

  潤兒輕輕撥開她額際汗?jié)竦陌l(fā),「你醒了?」  

  從她在廳里倒下后,她就一直睡至深夜,懷熾請來的大夫說,是風(fēng)寒的緣故,可是  潤兒知道,在這日暖的春末,一個小小的風(fēng)寒,并不會使堅強(qiáng)的小姐倒下,她倒下的原  因!是那些藏不回去的事實。  

  「外頭怎么那么吵?」堤邑?fù)沃碜釉诖采献,雖然腦際昏沉沉的,但她還是撫  著額,試著聽清外頭遠(yuǎn)處傳來的爭吵聲。  

  潤兒的眼珠子不安地團(tuán)轉(zhuǎn),「呃……」  

  「我爹?」她頓了頓,揚(yáng)起眼睫,在嘈雜聲中辨認(rèn)出那熟悉但久未聞的人聲,「那  是我爹的聲音?」他不是不愿見她嗎?  

  「老爺明日就要離開京兆,但他聽說你病了,所以想來看看你……」?jié)檭盒奶摰剞D(zhuǎn)  著十指,腦里一刻也不敢忘記懷熾曾交代過她的話。  

  堤邑聽了忙著想下榻,尋來了外衫隨意地攏了攏發(fā)。  

  「小姐。」?jié)檭好Σ坏叵胱柚顾,「你身子還很虛,姑爺吩咐我別讓你出去受涼  。」在小姐倒下后,懷熾便發(fā)了頓前所未有的火氣,將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全都燒過一回  ,這次她要是再不聽警告,只怕懷熾會將她逐出府去。  

  「放手。」她不理會,掙開潤兒,拖著乏力的身子往外走。  

  當(dāng)?shù)桃卣径ㄔ诖髲d的入口處,竄進(jìn)她耳底的,是辛無疚氣急敗壞的聲音。  

  「我要帶她走!」他不要輸?shù)檬裁炊疾皇,最起碼,他要帶回使他遭受挫敗的主因  ,多少彌補(bǔ)一些他遭損的自尊。  

  無視于辛無疚帶來了多少人馬來助陣,懷熾面無表情地定站在廳中,任辛無疚由好  言好語至惡言相向,他還是絲毫不改已定的決心。  

  「人,是我的。」一字字地,他清楚的讓大廳里所有的人都聽見,「沒有我的允許  ,誰都休想從我的身邊帶走我的妻!  

  站在懷熾身旁的冷天海,頭痛地擰著眉心,實在是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阻止這個  因為堤邑而氣惱過度,已經(jīng)聽不進(jìn)只字片工閑的懷熾別再和辛無疚結(jié)梁子。早知道他就  不該告訴懷熾,辛家的人這陣子是怎么賞堤邑閉門羹,而辛夫人又是怎么對待堤邑,否  則懷熾這場來得又急又快的怒火,也不會在辛無火登門而來就燒得那么旺。  

  「你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為什么還不放開她?」辛無疚憎恨他的理直氣壯,直朝他  伸出手,「你若是不珍惜她,那么就把她還給我,我要她這個女兒!」那是他一手養(yǎng)大  的獨(dú)生女,也是他親手錯置戰(zhàn)場的弈子,只要能要回她,那么他或許可以將她再放進(jìn)另  一個可讓他高攀的權(quán)貴世家。  

  懷熾沉下了臉,忽地默然,不一會,他緊攏著劍眉,眼底閃爍著銳利危險的目光,  像要噬人下腹。  

  「誰說我不珍惜她?」他冷著聲,卻掩藏不住語氣里的極度憤怒。  

  辛無疚被他認(rèn)真的眼眸震懾住了,一時之間,倒不知說什么好。  

  他好不容易才找回聲音,「你珍惜她?」怎么可能?這個在朝中以詭詐扳倒群雄的  人,怎可能對待提邑有一顆柔軟的心?  

  發(fā)自肺腑,懷熾說得斬釘截鐵,「我比任何人都珍惜她!」  

  堤邑也因他而怔住了,本欲往辛無疚那方投奔行去的腳步,止頓在他的這句話中。  

  下了朝,懷熾是不說謊的,這點(diǎn)她知道,而她也清楚,在嫁他以來的這段日子,每  日每日,她都是在他的柔情中醒來。她就像是一株他細(xì)心養(yǎng)護(hù)的花兒,依賴著他的珍惜  而盛開,無論何時,他都和初相見時一般,他那可以倚靠的肩膀、可以擁抱她的雙臂,  只要她開口、或是不須她開口,他都毫不吝惜地為她提供或是敞開。  

  她更知道,在他把夢戳破前,這場夢境,是多么的瑰麗。  

  「你愛她嗎?」辛無疚惱羞成怒,話鋒一轉(zhuǎn),直轉(zhuǎn)移至懷熾最弱的弱處質(zhì)問。  

  為懷熾暗中捏了把冷汗的冷天海,才想上前為對這種問題回答不出來的懷熾解圍,  但卻在眼角余光中,發(fā)現(xiàn)了堤邑的存在。  

  他一手掩著臉,「完蛋……」  

  冷天海的想法是對的,懷熾是真的回答不上來,即使已在心中問過自己千百回,他  還是分不清他對堤邑懷著的究竟是愛還是想珍惜的柔情,而在他柔情背后的東西,到底  是什么?是什么原因、什么動力,才能讓他如此珍待她?  

  望著不置一詞的懷熾,堤邑的心在滴血。  

  他每沉默一分,也就愈將她的心割裂一寸,他的無言,比任何利器都來得傷人,而  他的不語,就快將她四分五裂再不能合攏。  

  在被他利用盡了后,到頭來,他甚至連一句愛也說不出,他說不出口的原因是什么  ?是像律滔說的不懂愛嗎?還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愛過?  

  她已經(jīng)看不清了,那個像樓住在迷霧里的男人,她怎么也無法描繪出他更實的模樣  ,她更構(gòu)不著他不知藏在哪的真心。  

  「王爺……」冷天海忍不住要打破僵局,輕拉著他的衣袖,提醒他快把話說出口,  因為站在門畔的堤邑,她那張小瞼凄楚得雪白無色。  

  懷熾扭頭過去,赫然發(fā)現(xiàn)堤邑不知何時已站在那,令他的心房猛地揪緊。  

  她聽見了多少?盛載在她眼底的,是失望嗎?  

  「不是叫你別讓王妃出來嗎?大夫說她最少也要躺上個兩日才妥當(dāng)!顾蟛酱蟛  地走向她,首先瞪向一旁扶持著堤邑的潤兒,把沒來由的心虛,全都轉(zhuǎn)移在怒火里。  

  「別怪她……」她費(fèi)力地推開他的懷抱走至廳中,幾乎無法忍受他在這時再碰她。  

  他悵然若失地看著自已空蕩的雙掌,「堤邑……」  

  辛無疚馬上咬住這個機(jī)會,「堤邑,跟我回去!辜热慌畠褐朗虑榈氖寄,也看  清懷熾是個怎樣的人了,他更有權(quán)利將她要回來。  

  但堤邑卻站在廳中不動,完全沒有準(zhǔn)備該怎么來面對兩難的局西。  

  「還不走?」辛無疚瞪著她生根的雙足。  

  「我……」她語氣顫顫地啟口,思緒搖搖欲墜的,沒有一個可攀附的方向。  

  「你是我的妻。」懷熾站在她身后緩緩地說著,聲音里藏著一抹憂傷,「你忘了嗎  ?」  

  因為他憂傷的音律,堤邑忍不往回頭看他,而他迎向她的眼神,還是和從前一樣,  充滿了會讓她輕易陷入的十里柔情。  

  他們……要她選擇嗎?可是,他們怎可以這么殘酷?他們是希望她怎么選擇?  

  此刻的她,是個站在路口的人,往前一跨,就將是海角天涯永不能回頭的棘路,而  她,還要承受著婦德的鞭笞;若是回過頭走回去,心中那因他而不能愈合的缺口,又已  經(jīng)百孔千瘡,并且還要背上不孝的罪名一輩子。  

  喉間極度焦灼哽咽,淚水在眼眶里苦苦徘徊,她試著想啟口,卻發(fā)不出聲,她知道  ,她必須說些什么,可是她更怕在開口了后,無論說什么、無論選擇了誰,她都將后悔  一輩子。  

  雖然,過往的種種猶如輕煙,更像一聲嘆息,在轉(zhuǎn)眼間便過去了,什么都覆水難收  。  

  現(xiàn)下,她可以重回父親的懷抱,擺脫過去的一切和傷人的舊情,重新做人或是另覓  新情新婿,再將整座天地?fù)Q個顏色,而后在無聲的日子里,一點(diǎn)一滴的忘卻這個深扎在  她生命里的男人?墒牵霾坏,因為她收不回來的不只是過往,在懷熾身上,她收  不回來的,還有她曾傾盡全部的愛。  

  欲窒的氣息,在對峙的三方中不斷地累積,懷熾等待著,辛無疚也等待著,而在這  兩名男子的眼中,堤邑都看到了心碎。  

  為什么情字會讓每個人都心碎?無論是親情或是愛情,是不是只要與情字沾上了,  就注定將有此下場?  

  沉默懸者至頂點(diǎn)后,辛無疚赤瞪著眼,額上青筋直跳,不敢相信她竟因愛而盲目至  此,看不穿、悟不透的在猶豫。  

  他忍不住暴喝:「難道你還不明白他只是想利用你?」  

  「我明白……」堤邑極力將眼眶中的淚珠壓下去,抖顫地握緊拳逼自己把話吐出,  「可是,他是我的夫!箯倪^了門之后,她就已經(jīng)不再是辛家的人了,縱使是死,她也  是皇家的魂。  

  他用力拍著胸口,「那我這個父呢?」  

  「爹……」她艱辛地喚,眼中淚影澆澆。  

  「在家從父,出了閣,她本就該從夫!箲褵胱咧恋桃氐纳砗,伸出雙臂將她圈進(jìn)  懷中擁緊,不容實疑地迎上辛無疚的目光,「她是我的妻,誰都不許從我的手中奪走她  !  

  「你真的要他?」辛無疚無法接受,覺得自己在官位被奪走后,又再一次地被剝奪  了。  

  她痛苦地閉上眼,「我不能選的……」她能夠選擇的時分早已錯過了,早在春日來  臨時,她就不該在盛開的桃花樹下遇見他,而那時,她也不該選擇把心給賠上。  

  沉默忽地降臨在辛無疚的身上。這次,他敗得徹徹底底,什么都輸了,就連血脈相  親的女兒—也要背叛他……長久的靜默過后,他抬起頭來,眼中有著不回頭的決絕,「  咱們父女,就到今日為止,此后,再無瓜葛!  

  「爹!」堤邑忙不迭地自懷熾的懷中掙開來,直要追上辛無疚疾行離開的步伐,但  腳邊的羅裙一絆,令她不住地往前傾倒,而迫在她身后的懷熾,則急忙將她攬回懷里。  

  低首看著懷里淚水恣意奔流的她,懷熾不舍地在為她拭淚時,發(fā)現(xiàn)她的眼神有些迷  離,而他掌下的溫度似乎也更高了些。  

  他回過頭,「天海,快去請大夫來!  

  冷天海沉重地嘆了嘆,無奈的在這深更夜半的時分,去把方送回去的大夫,再從被  窩里挖起來再將他打包帶來這里;蛟S,干脆在府里弄間客院好了,因為照眼前的情形  來看,往后懷熾將會很需要大夫也說不定。  

  辛無疚離去的背影,一步步地,被吞噬在濃重的夜色里,堤邑偎靠著不肯放開她的  懷熾,斷了線的淚背叛了她的雙眼,不可抑止地逃離眼眶墜落,在落地時,成了一朵朵  的淚花。  

  她氣若游絲地低喃,「你怎么可以……」  

  「你說什么?」他聽不清,忙將她更抱近自己。  

  「你怎可以將我變成一個有罪之人?」她迎上他的眼,眼底滿是憾痛。  

  懷熾怔住了,「有罪?」有罪的人怎會是她?再怎么樣都有他擋在她的面前,她不  該接受一絲一毫的風(fēng)雨。  

  她幽側(cè)地閉上眼,「是的,我有罪!  

  此時此刻,堤邑終于明白那日懷熾為何要帶她去看煙花,也明白了懷熾會選她為妻  的理由,那些從前她所理不清的心事,此刻她全都洞悉明白。  

  他愛的不是她,也不是她的文采,他愛的是她的身份和地位,藉由她,他可以將他  人傷得更深更重。如果傷人是一種罪愆,而他的雙手也已沾滿了罪孽,那么,她的罪比  他的還深,因為她是助他的創(chuàng)子手,她有罪的,她與他同罪。  

  環(huán)首看向四處,堤邑的眼雖有些迷茫,但她卻覺得從沒像此刻這般看清世界過,現(xiàn)  在的她,看清了她所處的地位、所站的位置,在她的雙足下,是個進(jìn)也不是退也不得的  絕處,夫家的人視她為弈子,在利用完她后,她將不知再如何自處;而父家的人,則視  她為叛徒,斬斷了血脈親緣,留下孤單的她。  

  在夢醒這日,堤邑才發(fā)現(xiàn),她的愛情是一場騙局,就連春天也欺騙她,是春天護(hù)她  進(jìn)入這場夢境,并把她推陷入無可挽救的憂傷里。  

  ☆☆☆☆  

  月色是如此詭紅妖嬈,堤邑在月下的影子,拖得好長好長,清揚(yáng)的風(fēng),將蕭瑟的園  子吹得颯然作響。  

  曾經(jīng)蛇紫嫣紅、花綻如海的美麗庭園,一夜之間,花凋了,落花漫天飛舞,殘風(fēng)將  林里的碎花掉葉自地上吹起,在空中旋繞成一圈又一圈,直竄上天際,奔向妖光般煥紅  的月。  

  她柔順的發(fā)絲輕曳如波浪,衣衫在涼風(fēng)中恣意地飄蕩,月下看來,瑩瑩閃亮,風(fēng)來  了,像是掀起一雙羽翅。  

  懷熾還記得,他曾覺得她像是失了羽衣的仙子,因為莫可奈何,所以停留在不屬于  她的人間。可是他也記得,她的羽衣是一雙絲綢做的絲履,她一直都穿不慣,因此,她  這名流落人間的仙子,不會離開他而回到天界去。  

  悉悉卒卒的聲響,是踩在已然冰冷的花身上的聲音,他循聲看去,穿著絲履的堤邑  ,正從他的身畔經(jīng)過,一步步地走向那輪月的方向,望著她足下的絲履,一股未曾相識  的冷顫爬上他的背脊。  

  她穿上了,記得從前每個嗅著花朵清香醒來的早晨,堤邑總會在下床前依偎在他的  身旁,軟聲地央求他為她穿上永遠(yuǎn)不知該如何穿上的絲履,沒有他的幫助,她白細(xì)的指  尖怎么也沒法子自彩帶中掙脫開來,而今,毋需他出手相助,她已知道了穿上那雙在他  眼中看似羽衣的絲履,小小的纖影,在園中步步遠(yuǎn)離,漸行漸遠(yuǎn)。  

  撫按著胸口,他覺得胸膛里的血液都冷了,那份曾經(jīng)溫暖的感覺,再尋不遇,不知  該如何挽回。  

  懷熾自夢中驚醒,兩掌緊抵著桌案,驚寤仍未自他的臉上散去,冷汗?fàn)幭瓤趾蟮刈?nbsp; 他額上沁出。  

  堤邑……他回首看向床榻,杳無一人的榻上,并無堤邑的身影。  

  沒來由的心慌,霎時將他緊緊攫往,他抬首看向窗外—一輪尚未圓滿的月,靜靜掛  在窗邊。  

  他的夢境……瞬時,他推開桌案跑向屋外,直覺地奔向那夢中落花一地的園子,去  尋找他已找回羽衣的仙子。  

  眾人皆寐的深宵,在堤邑心愛的園子里,照焰火星似流螢般,乘著輕送的夜風(fēng),在  林間逐風(fēng)穿梭,看似人間的點(diǎn)點(diǎn)流星。  

  懷熾奔跑的步伐停止在一株修剪過的桃樹旁,喘息不已的他看見園中,堤邑靜蹲在  一只火盆前,似在燒著什么,火盆中火焰騰起又墜落的光影,將她小瞼映照得明燦透亮  。  

  喘息方歇,他來到她的面前,見她在涼風(fēng)中穿得單薄,忙脫下身上的外衫披在她身  上,而后蹲在她的身旁,嗅著空氣中奇異的香味,那味道是如此熟識,像是在筆墨間總  會淡淡沁出的龍涎香。  

  「在燒什么?」他側(cè)首望著她平靜的面容。  

  「愛情。」  

  愛情?  

  懷熾微蹙著眉,發(fā)現(xiàn)在她的腳邊,堆了一本本的書冊,而火盆里所焚燒的正是書冊  ,龍涎香的香味,自搖曳的火苗中冉冉竄飛。  

  「我在火化我的愛情!沟桃卦偃勇湟槐緯鴥,靜靜看它在貪婪的焰火中燦燒起來  。  

  懷熾驟感不安,顧不得燙炙,他伸手自焰叢中救回那本正被火苗吞噬的書冊,使勁  拍熄火星后,他翻開焦灰的書頁,映入他眼中的,是她娟秀的字跡。  

  是她寫的詩文,懷熾努力在火光下辨認(rèn)她究竟在書上寫了什么,看著那一行行即便  是相思,此刻亦成灰的詩文,他才發(fā)現(xiàn),她所燒的,是她在漫漫長日里所寫下來的心情  ,是那些她總沒機(jī)會拿給他瞧,也不曾在他耳畔細(xì)細(xì)嬌訴的情意,和他還未來得及領(lǐng)受  過的心動。  

  她在焚燒她的愛情。  

  書冊自他的掌中掉落,他驚悚的眼瞳不住地張大,顧不得一切,他伸手去搶救被她  扔進(jìn)火堆里的其它書冊,但,彷佛上蒼都要和他作對似的,風(fēng)兒愈吹愈急,燒得狂烈的  焰火宛如一條火龍,席卷著火盆里易燃的書冊,令只救回數(shù)冊而不得不收手的他,只能  眼睜睜地,看它們逐漸在盆內(nèi)化為灰燼。  

  「看著我!顾o握著她的肩,急切地將她拉向自已,「我沒有變,我依然是那個  懷熾,我沒有欺騙過你!」  

  堤邑淡淡地看著他無措的面龐,眼眸平靜如水,「你是沒變,你只是露出了原本的  模樣而已。」  

  手心有些炙痛,就像是剛才的那盆火還未燒盡似的,正在他的雙掌里灼灼焚燒,令  他緩緩松開她。  

  他沒見過這樣的堤邑。  

  「我一直認(rèn)為,我是懂你的,但到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所懂的,只是你其中的一部分  !沟桃厥捌鸬厣系幕疸Q,撥動著盆里未燃盡的殘焰,自言自語地說著,「我也總認(rèn)為  ,我能夠改變你,讓你明白什么是你該重視和珍惜的,可是至今我才知,我做不到!  

  他敏銳地聽出她話中的細(xì)微處,「是誰要你改變我的?」  

  「律滔」她并沒有隱瞞。  

  一把心火在懷熾的心中驟起。是他,那個披著偽面的兄長,也是他在看清這名兄長  真正的模樣后,已有數(shù)年不曾往來過的親人。  

  「不要相信律滔的話,你不明白真正的他,他只是在利用你而已!孤商显退  得那么近,那么,津滔也一定對她灌輸了許多關(guān)于他負(fù)面的事,而他也知道,津滔會對  她這么做的原因。  

  提邑卻自若地笑了,「我知道!惯@點(diǎn)自知之明她還有,也早已看穿他們兄弟間的  把戲。  

  或許別人并不知道,他們這些兄弟,眼眸都是這么相似,只要仔細(xì)去看、去深究,  就會發(fā)現(xiàn),不管是在親善、殘酷冰冷,也無論是哪一種面孔,在表面下,他們都有一顆  相同的政客野心。  

  舒河將野心藏在看似無害的笑意下,律滔將野心藏在看似善體人意的溫情里,而他  ,則是絲毫不掩藏,只是將它放在身后,不讓她看見而已。這些皇家的男人,似乎都忘  了該怎么當(dāng)自己,無論何時何地,就只有一個政客的身份,眼中并無其它,當(dāng)然,看不  見其它的他們,根本就沒有一副溫暖的心腸,他們的血都是冷的,對于周遭的人,他們  大都只是想利用而已,他們沒有心。  

  懷熾有些錯愕,「你知道?」他還以為她也是為律滔善人外表所欺騙的其中一人。  

  「但我甘心被他所利用!蛊鋵,利用的人、被利用的人,何嘗不都是在等待一個  契機(jī)呢?每個人都有著私心的目的。  

  「為什么?」  

  她凝眸著盆內(nèi)孱弱的星火,聲音顯得很悠遠(yuǎn),「因為那時我想靠近你,我想走進(jìn)你  的世界,只要能嫁你為妻,就算律酒要利用我,也無妨!  

  在他將桃花簪在她的發(fā)上起,他就已將他們不可能有所交集的世界連結(jié)起來,只是  ,在通往他的那道世界仍有個門扉,而門扉的那道高濫,是她跨不進(jìn)去的。因此,在他  提出要娶她為妻時,他不知道那時的她,一生中從沒那么快樂過,可是她的快樂才開始  ,等待著她的陰影,也已潛伏而至。  

  家人的反對、眾官眾臣的反對,將她所珍藏的快樂點(diǎn)點(diǎn)滴滴都推向谷底,可是在那  時,律滔出現(xiàn)了,他朝她扔下一條可通往懷熾世界的繩,要她攀附而上,即使知道律滔  想利用她對懷熾來個反牽制,也知道在那善意的背后,是要付出代價的,但只要能將她  的天地與懷熾的連接在一起,她甘心。  

  懷熾動容地朝她伸出手,「堤邑……」  

  但堤邑接下來的話,卻讓他的手停擱在空中,無法朝她前進(jìn)。  

  「可是我現(xiàn)在才明白,你們都只是玩弄手段的權(quán)臣,你們這些皇子,都沒有真心,  在你們的眼底,就只有權(quán)勢!  

  「我……」他方想開口辯解,但她清明的眼眸卻阻止他。  

  「不要說你有真心,因為連你也不曉得你到底有或無。」她微側(cè)著螓首,深望進(jìn)他  迷惘的眼底,「是不是?」  

  不要這樣看他,不要讓他無所遁形,就算她所說的有部分是真的,可是她看不見那  些一他還藏著的,她看不見在他總不去撬開心鎖的深處里,有著他太保護(hù)自己而掩蓋住  的真心……曾經(jīng),他在她向他詢問朝事時,明顯地拉起了一道不讓她前進(jìn)的保護(hù)防線,  而現(xiàn)在,她也筑起了一道高墻,不允許他靠近?墒谴丝,他好想擁她入懷,拉近他們  之間一夜筑成的疏遠(yuǎn)距離,用憐吻吻去她眉宇之間淡然的冷意,看她綻出笑,讓那雙平  靜過度而顯得毫無生氣的眸子,再度為他亮眼起來。  

  他想念在那日融融的春光里,站在桃花盛開的樹下,對他嫣然而笑的堤邑。  

  「該怎么做,我才能要回原來的你?」如果說,逝水是可以掬取的,那么他該怎么  做,才能換回一個在焚愛之前的堤邑?  

  她搖搖螓首,「她已經(jīng)回不來了。」  

  「倘若……」他拚命思索,好不容易才找出一條可能的生機(jī),「倘若我讓辛無疚恢  復(fù)原本的官銜,讓一切都回到原點(diǎn)呢?」今日她會這般,全都是為了她的家人,那么只  要他不管南內(nèi)將會如河反彈,不顧一切把辛無疚弄回堤邑的生命里,也許,也許她……  堤邑卻不認(rèn)為對南內(nèi)忠心耿耿的他,會為了她而這么做。想想,他是花了多大的心血才  扳倒她爹,就在他連勝利的滋味都還沒品嘗夠時,他要彌補(bǔ)?  

  是的,他的彌補(bǔ)或許會換得她短暫的快樂,可是她知道她的快樂,會是建筑在他將  遭受責(zé)難的痛苦上,站在他的立場來為他著想,南內(nèi)并不會諒解他,而那個常來府中,  表面上是與他商談,但實際上卻是監(jiān)視著他的舒河,也不會放過他,她并不想讓他兩面  為難,因為她太明白身陷兩難時的那份痛感。  

  她微笑地婉拒,「那并不能改變什么,至少,它并不能改變我已知道的。」現(xiàn)在她  只求她爹不要再遭貶,不要再因她的緣故而受更多的磨難就好了,她并不奢求太多。  

  懷熾失望的目光徘徊在她了無笑意的臉上,感覺自己現(xiàn)在做什么也不是、不做什么  也不是,即使他有心想換回她的一笑,她也不給他機(jī)會。  

  他低首看著那些被他搶救回來的書冊,焦灰的氣味,自斑駁的書頁上傳來,在微弱  的火光下,他看見她光滑的玉足。  

  「你又沒穿鞋……」不假思索的,他伸手想將她摟至懷里,習(xí)慣性的想將每每不穿  鞋的她抱起來,不讓她的玉足沾染一絲塵灰。  

  「你知道我為何穿不慣絲履嗎?」堤邑拒絕他伸過來的雙臂,自地上站起,邊問他  邊踩著沾了夜露而濕軟的土壤,感覺大地涼涼地靜臥在她的腳底下。  

  「不知道!顾恢毕雴査@個問題,可是總在忙碌中忘了問她。  

  「我的本命,是株草芥,并不是什么富貴奇花。在我爹未晉爵高官之前,我只是個  小小的民女,穿慣了棉鞋的我,從不想攀上枝頭當(dāng)只鳳鳥!顾弥暗氐娜箶[,來來  回回地在他的面前行走,試著將緊縮在聲音里的痛苦淡化!傅髞恚愠霈F(xiàn)了。你給  了我一個虛假的夢,讓我在夢中嘗盡了身為草芥的我不該得到的一切,在夢醒之前,原  本我認(rèn)為我總有一天可以穿慣絲履,待在你的身旁做個善體人意的妻,可夢醒之后,我  不想再繼續(xù)欺騙自己!  

  火盆里的殘燼在此時皆滅,取而代之的是柔媚似水的月光,就著月光,懷熾看向她  時而被晃動的光影遮住,而看不甚清的嬌容,發(fā)現(xiàn)她的一雙水眸蕩漾漾地,看不出是笑  還是淚。  

  他的胸臆間不禁泛起酸楚之情。  

  「你要不回來的,你要不回從前那個堤邑的。」堤邑在他走向她時,清楚明確地告  訴他。  

  他無法接受,「朝政是朝政,我們是我們,不要把我在外頭做的一切攬進(jìn)我們之間  ,我們還是可以和從前一樣——」  

  「不一樣,不會再一樣了!顾財嗨脑,聲音里透著未曾有過的篤定,「因為  我不再是你用來打擊我爹的弈子,更不是身具政治利益沖突的人偶,還有,我也不會再  是以前那個單純無知的堤邑,我們無法再和從前一樣的。」  

  「難道,我待你不好嗎?」為什么她能變得這么快?難道為了她的親人,她可以拋  棄他們夫妻之間的情義?在她的心中,究竟孰重孰輕?  

  「你待我很好,夠好了。」她遺憾地垂首,帶著心酸的哽咽,「只是,你沒有愛。  」  

  「但我珍惜你!顾赋鏊恢痹谧龅,同時也指控著她的不公平。  

  「我要的不是珍惜,是愛!沟桃仂o立在他的面前,抬首看著他的眼睛,「你能給  我嗎?」  

  他無法回答,只能看著她的明眸,從仍存著一小撮的希望,漸漸變得黯然,再無亮  澤。  

  「你給不起的!顾D澀地擠出一朵笑為他代答,旋身踱向園中,留下他孤立在原  地。  

  望著她纖白的衣裳在月光下翻飛不休,頭一回,他覺得古人吟誦千百年的月兒,看  來是如此令人感到森冷悸怖,彷佛像是要與他爭奪她一般,將她的身影融在月下,蒙去  了他的視覺,令他看不清。  

  而她,就像是即將奔月而去的仙子,即將離他而去。  

  ☆☆☆  

  「王爺?」冷天海輕敲著房門,自門外緩緩探進(jìn)頭來。  

  自那夜之后,在堤邑的要求下,懷熾在次日遷居至客房不再與堤邑同居一處,即使  他、心中有所不愿。但在某一方面,對于她的這個請求,他可說是松了一口氣,因為,  他無法正視她哀傷的眼眸,也無法和像變了個人似的堤邑日夜處在一塊,因此,他便應(yīng)  了她的請求。  

  然而,在這些沒有堤邑的日子里,他過得份外痛苦,像被人緊揪著胸口難以呼吸,  也漸漸識得了相思的滋味。  

  在他房里的桌案上,堆實著他自火堆里搶救回來的書冊、被她焚燒過的愛情,在他  不經(jīng)意的翻開其主頁后,他便再也離不開文字,日夜流連在遭火紋噬過的書冊里,只因  為,她的情意、她的相思,皆在字里行間傾流泄盡。  

  書里,有著初遇時她純凈纖麗的情意;有著她在燦爛的煙花下親吻后的甜蜜;有著  新婚之后嬌羞偎人懷的模樣;有著她渴望蓮荷并蒂長相守的綺想,有著她望眼欲穿的等  候他歸來的思念;有著她如花兒在日復(fù)一日等待中凋萎的嘆息……他幾乎可以在書里,  聽見春風(fēng)拂過她心坎的回聲,和她那在風(fēng)中消失已久的婷婷笑音,無可救藥的酸楚泛上  他的心頭、濕潤了他的眼眸。  

  書里的她,將整座春天的情意都堆促至他的面前,讓措手不及的他,整顆心都深深  沉郁陷落在她以柔情堆砌而成的小小春城里,怎么也離不開這片已逝去的心靈沃土,恨  不能追回過往,止住她的嘆息、止住她的眼淚,重新讓她筆下的這些全部回到他的生命  里。  

  冷天海在一片窒人的死寂中走至他的面前,擔(dān)心地看著他藏著痛苦的眼瞳。  

  「出去!孤袷自跁鴥砸酪琅腔驳膽褵氩]有抬首,只是一慣地下令驅(qū)逐,「不管  是誰要找我都推掉!  

  冷天海很為難,「可是興慶宮的人……」南內(nèi)的那批人找懷熾已有好些天了,任他  再怎么長袖善舞,他也很難再編出新的借口來擋人。  

  懷熾側(cè)著瞼微瞥他一眼,「推掉,順便告訴南內(nèi),這陣子我無法離府!  

  「等一下……」冷天海在他又要埋首進(jìn)書堆前慌張地拉回他,「你要怎么推帖子是  無所謂,可是你最少也要給我一個好理由啊,就像你不上朝,你也得給我一個借口好去  敷衍圣上!乖龠@樣下去,他可過不了圣上的那一關(guān)。  

  「借口由你自己去找,別拿這種小事來煩我!箲褵霟┰甑?fù)荛_他的手,被打斷的  書中思緒,也因他有些無法繼續(xù)。  

  冷天海憂心件仲地看著他,「你到底是怎么了?」他不是很熱愛朝政的嗎?他不是  不管朝中發(fā)生了什么事都要湊一腳的嗎?怎么會突然變了個人?  

  懷熾將他的關(guān)懷當(dāng)成耳邊風(fēng),徑自抹了抹臉龐,想再提振精神將書中未看盡的部分  讀完。  

  「這是什么?」冷天海好奇地翻閱著桌案上一本看來焦黑的書冊。  

  懷熾飛快地拍開他的手,「別碰!  

  「你之所以不上朝不見任何人,是為了王妃嗎?」微微瞥見書里的字跡,冷天海總  算是找到了他得天天幫人擋駕的理由,同時也有了可能得再繼續(xù)擋下去的憂患意識。  

  「我想看清她的心!挂唤z落寞飄掠過他的眼眸。  

  「我想,你還是別看這個了,先去看著她比較妥當(dāng)!估涮旌C羌猓傆X得有  點(diǎn)不安,「如果可以的話,這陣子最好別讓她走出你的視線范圍內(nèi)!  

  「為什么?」他沒把冷天海的話當(dāng)作一回事,以指在書中一字字地尋找著方纔所停  頓未看之處。  

  「辛相又遭貶了,這回是再貶一品!挂蝗绯鯐r所預(yù)料的,南內(nèi)并沒有就此放過辛  無疚,果然在他被謫離京兆后,又馬上再動手。  

  他猛然抬起頭來,「誰做的?」他都已經(jīng)罷手了,而辛無疚也已不再具有任何威脅  ,是誰還要繼續(xù)追殺不給辛無疚生路走?  

  「舒河!箯乃V够顒雍螅婧泳鸵言诎抵写麆恿似饋。  

  「堤邑知道這個消息了嗎?」他一手撫著愈跳愈急的心房,無法想象,倘若這事被  提邑知道的話,她將會有多心傷。  

  「她應(yīng)該知道了!估涮旌@口氣,「這事府內(nèi)都傳遍了。」自從他們夫妻倆攤牌  后,府里的人也不再對這事隱瞞,每個人都大大方方地討論著這件最燙手的消息。  

  「堤邑……」懷熾匆忙撇下手中的書冊,推開不明就里的冷天海,邁步朝提*巴的  房間奔去。  

  拍開房門,寂靜無人的房里,窗外篩落的日光,靜靜地照射空氣中飄飛的塵埃。  

  人去樓空,唯有存在桌案上的那張紙絹,在光線下的新墨墨影,幽幽發(fā)光。  

  天下有心人,盡解相思死。天下負(fù)心人,不識相思意。有心與負(fù)心,不知落何地?  

  他緊張欲窒,眼瞳止不住地張大,忐忑的心跳劇烈地震擊著胸腔。  

  是那首詩,那首洞房花燭夜時他不愿讓她念完下半部的詩,那首他認(rèn)為不祥的詩在  看過她寫的篇篇情愛后,他方明白這首詩中他一直不求甚解的意味,可是,她卻不等他  ,不等他來明白,擅自在她已有切膚之痛的澈悟過后,離開了他。  

  紙絹款款飄墜至地面,在他急于向外奔跑時,掀起的風(fēng)勢,將紙絹吹至兒不著日光  的角落里。  

  心下兵荒馬亂的,他在屋外四處尋找,穿過廊院、找過書齋、揭開府里一扇扇的門  扉,可愈找,心愈亂,彷佛再也不會安于他的胸膛里一樣,他的那顆心,傷痛得亟欲脫  躍而出。  

  最終,依舊是在她最愛的園子里,在那他曾與她一同相偎而坐相看綠嫩蓮葉的小湖  旁,他追上了她的身影,可是卻追不回她已去的意念,但他還是要告訴她,他并沒有,  他并沒有使她再傷心,或是再毀去她希望辛無疚安好的小小心愿,這回傷她的人,不是  他。  

  「不是我做的,不是我!」懷熾站在小湖湖岸的另一端,隔著湖水朝她大喊。  

  站在湖畔的緹邑,撥開被溫暖的南風(fēng)吹覆在臉上的發(fā)絲,芳容上堅定的神情,并沒  有因他的呼喊而有過一絲的動搖。  

  難以形容的焦慮和恐懼,重重捶擂著懷熾的心房,她的目光是那么地堅決,絲毫不  留戀他所曾給予她的一切,她甚至,連他也不留戀。  

  當(dāng)滂沱的水花在湖中濺起時,萬物流離失所,什么都再也挽不回。  

  ☆☆☆  

  替人垂淚的臘燭,順著平滑的燭身,再次流曳至蓄滿臘淚的桌面上。  

  自救回堤邑來,懷熾的雙腳便僵固在她的病榻旁,而請來大夫為她看過的冷天海,  則被懷熾關(guān)在門外,滿心煩惱著主子再這樣不寢不食下去該如何是好。  

  坐在閉眼沉睡的堤邑身旁,疲憊的懷熾,一手撫著她在燈火下柔美的容顏,以另一  手包里著她不盈一握的掌腕,他并不知道,在他埋首書海的這陣子,她竟消瘦得他無從  想象,她的身子骨本就不健旺了,再經(jīng)過這一番折騰后,她更是病弱纖纖,仿似柔弱的  柳絮,只消風(fēng)兒一吹,就會再度離開他。  

  她在他眼前投湖的畫面,在他的腦海里,依然是那么地清晰,像簾噩夢般,無時無  刻地上演著,反復(fù)反復(fù)地鞭笞著他的心。  

  他的世界再次因她而失序了,零零落落的,除了眼前氣息均勻的她,什么也捉不住  ,可是,無端襲來的害怕,卻更進(jìn)一步地追索著他,令他惶惶地想著,會不會就連眼前  的她,也將這么一直沉睡下去,棄他不顧。  

  床上的人兒模糊地低吟,身子微微地在被下掙動著,驚醒了懷熾,也解開了他深鎖  的愁眉。  

  「堤邑?!」喜于她的轉(zhuǎn)醒,懷熾揉了揉酸澀的雙眼,趨附向她。  

  當(dāng)?shù)桃卦俣缺犻_眼眸時,在她的眼里,他再也找不到她往日的天真爛漫,或是絲毫  的愛意,他只找到了個陌生的堤邑。  

  「如果……」側(cè)首看著他,提邑氣若游絲的低喃。  

  他急忙傾身向前聽清,「你想說什么?」  

  「如果有天,當(dāng)你明白了什么是愛,懂得如何愛上一個人,那么,請你一定要好好  愛她!  

  懷熾陡地被重重一擊。她說的不是她,她話里所說他將會愛上的那個人,不是她。  

  為什么她會認(rèn)為他不會愛她呢?不,或者他該問自己,他,曾經(jīng)愛過她嗎?  

  他一宣告訴自已,只要時間夠久,他終會愛上她的,而他也努力的試著想去愛她,  想明白愛情究竟是什么模樣。會迎娶她過門,并不是真的只為了政治權(quán)宜,那一部分他  至今都還不明白的私心,再多給他一點(diǎn)時間,他就能懂的,到時,他一定能夠親口告訴  她……告訴她什么?  

  神智已然清明的堤邑,在火光的指引下,切切地看清了他,那張她曾經(jīng)以指尖行走  過每一寸的臉龐,如今看來,只像是滄茫人海中的一張不相干的臉孔,在片刻的陰陽陌  路后,她再也無法繼續(xù)沉陷在走不出的哀傷里,她明白,在活下來后,她有她要走的路  。  

  「可以答應(yīng)我一個請求嗎?」她輕聲地問。  

  「你說。」懷熾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但下意識地,心中興起一股抵抗聆聽  的意念,并不想去聆聽她將要說出的只字詞組。  

  「請你休妻!辜澎o的房中,緩緩響起她的決心。  

  即使已經(jīng)有了全盤的準(zhǔn)備,但懷熾還是無法接受這椎心刺骨的沖擊。  

  他傷她,她的眼角帶淚;但她傷他,他的心中卻帶血。  

  「請放我走!刮ㄓ蟹砰_他緊緊牽著的手,將來她的路才會好走,唯有舍下她曾擁  有的全部,她灰暗的生命才會有光明,繼續(xù)待在他的身邊,只有互相折磨而已。  

  「我不休妻!」他悍然否決,雙拳緊緊拳握著,不敢相信她已走離得那么遙遠(yuǎn),也  不相信,她可以轉(zhuǎn)身放下她曾經(jīng)傾全部付出的情,打開另一扇門就走出他的生命。  

  望著他悔怒交雜的面龐,提堤邑默了,自此之后,她的無聲,也籠罩住了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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