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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上) 第一章

  云從龍,風從虎。  

  濃云卷肆天際,入冬以來最盛大的一場風雪在冬至日后吹起,凜冽的狂風吹得很急  ,恣意在雪原上怒號呼嘯,一聲接一聲的震天戰鼓,也重重擂撼著耳鼓。  

  座下的戰駒不安地動了動,自鼻中噴出的氣息,在抖瑟的寒風中化為濃重的白霧,  鐵勒拉緊手中的韁繩穩定馬勢,微瞇著黑眸,試圖在疾速刮落的雪花中,分辨遠處敵方  中軍屬于何人所有。  

  此刻,位在南云隘口南向至高點上,天朝鐵騎大軍中軍人馬,在兩日前大軍元帥鐵  勒下令開戰后,全軍就一直備戰于此地,并未隨著開道的前行軍與北武國的人馬交戰于  南云隘口中,反而依照鐵勒的命令全軍于至高點上待戰。隘口中,雙方前行軍交戰正烈  ,礙于天候,兩軍很難突破對峙僵勢,戰況也難有更進一步的進展。  

  「王爺,左翼軍已兵分兩路至隘口定點就位!估涮焐е數卦谒砗笤敺A。  

  鐵勒在心中估算著時間,「右翼軍呢?」  

  「全軍取道洮涼關繞過國境后,目前已一分為三即將抵達敵軍背后腹地。」  

  他隨即做出安排,「傳令后衛軍原地押陣,后備軍團護糧退兵十里,中軍準備隨我  出發。」  

  「是。」松了口氣的冷天色,在對旗下部屬傳達帥令時,不斷在心底深深慶幸左右  翼兩軍并未誤了時間,不然兩軍的將軍一回營,準會掉了腦袋。  

  早在全軍開戰前,駁回眾將軍所研擬出的戰略,堅持下與北武國硬碰硬的鐵勒,為  將鐵騎大軍的損傷減至最低,獨排眾議地采截斷后方奧援并采用包夾戰術殲滅敵方前行  軍,這兩種方式來打這場前哨戰。  

  對于鐵勒會采用這種戰略進行前哨戰,冷天色是很能夠明白鐵勒下打算待在這兒與  北武國長期抗戰的心情,在先皇所給的百日時限前提下,全心投入戰事的鐵勒,為求能  在戰事上爭取時間,甚至未回朝奔喪。只是,冷天色至今仍是無法理解,為何鐵勒要保  留鐵騎大軍的戰力,不直接與北武國大軍進行正面沖突。  

  倘若想盡快打完這場戰事的話,照理說,鐵勒應當毫不保留戰力以求速戰速決,可  是鐵勒卻……不知怎地,這讓他回想起開戰日那日鐵勒臉上的神情,那種……凝重又似  猶豫的表情,每次回想起來,總會讓他的心頭感到莫名的不安。  

  「天色!乖谥熊娂磳⒊霭l前,鐵勒朝他揚手,「北武國領軍主帥是何人?」  

  「孟戈。北武王王弟之子。」打點妥當的冷天色策馬回到他的身旁。  

  他收緊了濃眉,「北武王呢?」他居然沒有親自掛帥?  

  「探子說,北武王似乎是打算將戰事交由他的王弟孟圖全權處置!  

  他嘲弄地問:「孟圖?」若是沒記錯,這些年來,他在北狄搶走了不少孟圖欲攻下  的邊境小國。  

  冷天色的表情也顯得很不痛快,「北武王也真大膽,不親自領軍上陣就算了,競派  孟圖與個后生小輩來與咱們鐵騎大軍對陣,這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派個火爆浪子來  打這場仗,北武國都沒人了嗎?  

  那個北武王也不想想,鐵勒會被北狄人尊稱為北狄武王,就是因北武王的年歲大了  ,再也無力掌控北狄,才不得不把武王這稱號拱手讓給這些年來縱橫北狄的對手鐵勒,  可沒想到這回北武王竟如此不智,不自量力的派了個戰歷不足的王弟來螳臂擋車,北武  王是打算任由他的王弟割地賠城,或是葬送整個北武國嗎?  

  「瞧不起人是嗎?」鐵勒冷淡地問,黑眸直視遠方隘口里的前線。  

  猶有滿腹不滿的冷天色,正想表示贊同時,不意瞥見鐵勒臉上那份陰沉的神色后,  心中霎時一涼。  

  「王……王爺?」他怎么……又擺出那號表情了?  

  逆著刺骨的寒風,鐵勒緩緩轉首,抬首看向身后一望無際的冰封雪原。  

  天朝,在那個方向吧?就在這片天地盡頭的南方遠處。在那里,曾經有著牽扣著他  的人與物,也曾有著隱晦交纏的情事,但,晴川歷歷的過往已逝,今日種種,才是新的  開端。  

  「這場戰役結束后……」他匆地啟口。  

  在強勁的風勢中,深怕漏聽只字詞組的冷天色,忙不迭地豎起雙耳聆聽。  

  「我將成為下一任太子!硅F勒的低喃幾乎被吹散在風里。  

  「什么?」冷天色愣了愣。  

  「中軍出發!」鐵勒驀然回首,腳下一蹬,策馬至前方舉劍下令進襲。  

  「太子……」沒跟上的冷天色,在心中琢磨了好半天總算是理清他的話意后,猛然  抬首看向他蓄勢待發的身影。  

  鐵勒他,該不會是打算在應旨攻陷北武國后,回京……搶下皇位?  

  ***  

  闊別已久的皇城,依舊是離開時的模樣。  

  剛返抵國門的臥桑,在船只即將在青龍水門泊岸時,站在船首遠眺皇城。  

  煙雨遙,杏花迢。天地無語,皇城無聲,唯有這片信守約期的冬雪,一如當初送他  遠離時地再度迎著他回來。矗立于江岸的皇城,映在江面上的迷蒙倒影,形成了水面上  下的兩座皇城,在彌漫的風雪吹肆下,遠處隱約可見的太極宮,探向青天的殿頂堂塔已  被厚雪掩埋。  

  景物依舊,人事,卻已全非。  

  這些年來的離鄉路遠迢迢,家國的懸念在時光的輪轉中沉淀下來,再次看著眼前熟  識的麗景,許多記憶逐漸在腦海中變得模糊,若是不仔細回想,他幾乎都已遺忘了當年  他是為了什么而拚力一搏,將眾人的期盼自他的肩頭卸下,在這個飄雪的季節里,迎著  細密的雪花踏浪遠去,逃離至另一片天地。  

  放下,需要勇氣;拾起,則需要力氣。  

  對他來說,責任早已在他身上遠去,百年國計也與他擦肩而過,曾經位于最高位的  他太過明白,那些生活在這座皇城里被命運屈服的人,在陰森的宮苑中日日如履薄冰,  悲苦甚多,快樂不容易,因此再次踏上這片土地,若是不將全身蓄滿力氣,他走不回來  。  

  父皇已殯天了,殘留下的那局棋,還得由同是弈棋人的他來收拾,即使他再怎么不  想回首,他還是得有始有終,最起碼,他得親眼看見,究竟他一手造成了什么結果。  

  在青龍水門恭候大駕已久的律滔,在船只一泊岸后,隨即率東內眾官員上前接駕。  

  當臥桑由離蕭緩緩護送下船時,落雪帶著寒意襲向律滔的面龐,巧巧地掀開了他記  憶中的扉頁。  

  那一瞬間,他以為,臥桑在位的那段平和日子又回來了,這些年來的宮廷爭斗并不  存在,一切都還是初時的那樣,不管發生了什么,臥桑都會力持大局地將它掌控住,再  進一步地將它掩蓋在臺面下,就像這場風雪,在綿密的細雪飄下掩埋后,什么部下曾發  生過,什么也不留下。  

  「殿下……」當臥桑來到他的面前,他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洛王!古P桑微笑地訂正,「我已不是太子。」  

  他怔了怔,回憶匆地走得老遠,活生生的現實再次來到他的腳跟前。是的,往事早  已逐塵隨日月而邈,臥桑已不再是天朝儲君,現下每一位皇子再無高低之別,而臥桑,  也再不是眾人可以倚靠的對象,他們每個人,如今都只能仰賴自己。  

  「只有你來?」看來看去,接駕的人也只有這些以前的東內舊臣,卻不見那些皇弟  。  

  「我是奉皇后娘娘之命而來!孤商咸痤^來,換上了一臉公事公辦的表情。  

  臥桑自嘲地笑,「包括你在內,每個人都不想在這時見到我吧?」這點自知之明他  還有。  

  相對于他落落大方的坦然,律滔反倒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  

  他無法否認,包括他,無法認同臥桑當年棄位這個作法的人,天朝里大有人在,能  夠體諒臥桑當時心情與苦衷的人,更是寥寥無幾,烙在人們心中的背叛印子,太深了,  誰也忘不了臥桑為了私心的撒手遠走。臥桑此次回國,若是能夠安然地留在國中,不被  皇弟們當成角逐皇位者之一,他就該慶幸了。  

  臥桑伸手揮去覆在額上的雪花,裝作沒瞧見他暴露出來的思慮,深深吸了口冷列的  空氣后,他轉首看向律滔的隨行眾官員一致的喪服。  

  「國喪辦得如何了?」雖說他已是盡全力趕回來了,沒想到,他還是來下及見父皇  最后一面。  

  「六相都辦得差不多了。」律滔朝他點點頭,揚手示意他登上車輦!复蟾,皇后  娘娘在鳳藻宮等著你!  

  「不急,先陪我到太廟走一趟!顾胂热ジ富实撵`前上炷香告罪一番。  

  登上暖融的車廂,隔絕了外頭寒意沁人的冰雪后,在窗外緩慢倒退的景致中,臥桑  問起自他離開后的種種,而律滔也大略地提及了目前朝中的情勢。  

  「衛王黨?」臥桑一手撫著下頷,下斷在心中推敲著。  

  「嗯!贡緛磉能侃侃而談的律滔,在提及這個話題后,表情變得很不自然。  

  「老六對我很不諒解?」或許受傷最深的,就是風淮了。  

  「當年,你是可以走得瀟灑,但,這不代表其它人也都能看得開。」他是很感謝臥  桑給了他們每個人一個放手一搏的機會,只是,這不能套用在過于緬懷過去的風淮身上  。  

  「我知道,老六恨我攪亂了一池春水!顾技澳莻食古不化的皇六弟,臥桑也只能  嘆息。  

  律滔忍不住別過臉,「風淮他……已經變了!  

  至今,他仍是不敢相信,在失去了宮懸雨后,被眾兄弟傷透心的風淮,竟會變得讓  人覺得如此陌生。  

  父皇駕崩前的那段日子,在舒河的身上,他看見了置身于攝政王鐵勒身后,默默推  動舒河遭逢劫難的風淮,這讓他幾次都想懷疑,那個不惜一切想把舒河扯下權力頂端的  風淮,真是以往他所熟識的皇六弟嗎?從前的風淮,究竟是被他們逼得上哪去了?  

  「不只風淮變了,咱們每個人又何嘗不是?」臥桑安慰地拍拍他的肩頭,「沒有人  能夠回到過去的,這一點,老六遲早都得明白,現下讓他張開眼看清了也好,他總不能  永遠故步自封的活在夢想里!  

  律滔卻對他泛起疑心,「今日會有這局面,你似乎并下是很意外!  

  「沒什么好意外的。」他挑挑眉,下是很在意。  

  「天朝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中嗎?」該不會……他們這些皇弟,自始至終都還是  在他的陰影下?  

  臥桑只是笑著反問:「你認為呢?」  

  盯著他那抹刺眼的笑:心中有數的律滔不禁有些憤惱。  

  當然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不然,他不會如此自適,更不會在聽聞眾多朝事后絲  毫無半分意外之情,他嘴邊的那種笑意,彷佛是在無聲的訴說,這三年來天朝所發生的  一切,皆在他的預期之下,即使他人下在中土,他們這些棋盤上的走卒,卻從下曾脫離  臥桑那雙掌心的掌控。  

  至今他才明白,父皇為何在臥桑棄位后遲遲不擇出下任太子,或許在有意無意間,  父皇仍是在等待著臥桑的回心轉意,期盼能有一天,臥桑會愿意在眾皇弟將朝局打理好  后,回心轉意再次返國安心地接下國祚。  

  雖然不愿意承認,但他們這些兄弟也都心知肚明,父皇之所以不放棄臥桑,是因為  在他們這八個留在中上的皇兄弟里,再也找不出一個心智與城府皆如此酷似父皇的臥桑  了,更何況臥桑自幼即被培育為天子之姿,加上又佐國多年,天朝的太子之位,除了他  外,沒有第二人更加適任,可是離國而去的臥桑卻從無改變心意的一天,使得無法等待  的父皇,在極度失望下,才不得不另擇出在臥桑之外的太子人選。  

  或許從一開始,在父皇眼中,根本,就沒有其余八名皇子的存在。  

  「老五?」臥桑在他面前彈指招他回神。  

  「為何你要回來?」雖然在太子之爭上臥桑已然失格,但誰能料到那張手諭里寫的  人名究竟是誰?臥桑挑在這時才回國,太可疑了。  

  「別對我存有太多戒心!箤τ谒膭Π五髲,臥桑只是搖搖首,「我不是回來與  你們爭奪皇位的,我只是奉旨回國,在我辦完父皇交代的事后,我會立即起程返回東瀛  !巩斈晟頌橐蝗酥碌奶訒r,他都對權位毫不留戀了,如今他又怎會在被貶為王之  后改弦易轍?  

  律滔微瞇著眼,「父皇要你做什么?」他都已被削為王了,父皇還能交代他什么事  ?該不會,他與那張還未開封的圣諭有關?  

  「時候到了,你就會知道!顾膬蓳芨山锏乇艿暨@個話題!赶炔徽f這個,告訴  我,老三和老八目前在哪?」  

  律滔警覺地盯著他求知的眼眸,同時不斷在腦海里回想著,臥桑棄位之前,在眾皇  弟之中,哪一個皇弟與臥桑特別交好。只是,無論他再怎么想,在他的回憶里,臥桑似  乎都是孤單一人,獨自被束縛在太子之位上,沒有哪一個皇弟能夠進走他的世界里。  

  為什么他們兄弟里孤單的人這么多?鐵勒如此,朵湛也這般,現下,還加上個風淮  ?!  

  「不想說,是因你還不能確定我支持哪一內?」自他的沉默中,臥桑不難理解他的  心思。  

  他猛然甩開胸臆間那份不該有的憐惜之情,正色地抬首。  

  「沒錯!顾粫胍蚺P桑是東內人,就會支持他這個東內的代表,照現在的情  勢來看,他若是臥桑的話,他定會挑個勝面較大的皇弟。  

  「在我見到先皇留下來的圣諭前,我誰都下會支持。」臥桑無奈地攤攤兩掌,「這  下滿意了吧?」  

  律滔先是在心中計較了一番后才啟口,「三哥目前已經帶兵北上,老八也已在東進  之中。」  

  「看來我是趕上一場大戰了……」臥桑并不訝異!咐隙?」老三和老八都已動  兵了,照他的推算,鐵勒應當不會在這時閑著才是。  

  「父皇駕崩前,二哥就已奉旨前往北狄攻打北武國。」  

  臥桑的心房霎時漏跳了一拍,悚然而驚的他瞪大了眼眸,不由自主地捉緊律滔的肩  頭。  

  「父皇要鐵勒……攻打北武國?」語帶抖顫的他小心翼翼地求證,臉龐上寫滿了不  敢置信。  

  「是啊!孤商蠞M腹的疑心立刻被他勾起,頻頻思索著他為什么這么緊張的緣故。  

  「戀姬呢?她現在人在哪里?」他急切地再問。  

  律滔皺著眉,「大明宮!购枚硕说模趺磿蝗惶岬叫∶?  

  「鐵勒沒帶著她去?」大驚失色的臥桑倒抽口氣,簡直難以相信耳邊所聽見的話。  

  「沒有……」鐵勒返回北狄是為了履行皇命,帶著小妹去做什么?  

  他沒帶著她去,他沒有……他怎會沒有?占有欲那么強的鐵勒,怎么可能不帶著戀  姬?況且鐵勒也曾對他說過,無論發生什么事也絕不會放開她,鐵勒從不是個容易死心  的人,更不會輕易改變初衷,就算是父皇親自下令的也好,看在戀姬的份上,鐵勒他不  會……絲絲了悟匆地溜進臥桑的心底,許久后,他震愕地松開握著律滔肩頭的掌指。  

  該不會,鐵勒他……「停車!」他慌急地轉身打開車輦旁的小門。  

  「大哥?」律滔連忙拉住在車勢未停就想跳下去的他。  

  臥桑揮開他的手,一骨碌跳至雪地里奔向騎著馬匹隨行的衛宮,在衛官被他突如其  來的舉動嚇得停下馬時,他一手扯下馬背上的衛官,躍上馬后,韁繩使勁一扯將馬匹掉  頭。  

  「你要去哪里?」追出來的律滔在他身后大聲地喊。  

  「大明宮!」  

  站在雪地里的律滔,怔怔地看著臥桑的身影消逝在飄飛的雪花間。自他懂事以來,  他從不曾見過臥桑失去冷靜的模樣,也不曾見臥桑為誰這般心急過。  

  難道,這片天地下,也有在臥桑意料之外的事?  

  ***  

  大明宮瓣瓣鮮艷的紅梅,在遭人摘取后悄然落地,在雪地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自  遠處看來,像是點點滴落心頭的鮮血。  

  這場雪,似乎永遠也落不盡似的。定立在云霄殿外園子裹的戀姬站在梅樹下,漫不  經心地拔摘著手中梅枝上的花朵,水眸沒有定根地在漫天雪色里流轉。  

  依照冷天色派人捎來的消息,算算時日,鐵騎大軍現下已與北武國正式交戰了,不  知道如今戰況如何?  

  身處北狄這么多年來,對于北狄這一帶的外族或是小國,她多多少少也有些譜,記  憶中,北武國是支實力不容小覷的剽悍民族,鐵勒雖在這些年來拿下了北狄不少外族,  可是從不曾打過北武國的主意,一方面是因兩國各自拓展疆域互不侵犯,另一方面,則  是因鐵勒不想與治軍模式與他相同的北武王正面交鋒,以免會徒然折損了雙方兵力。  

  雖然,她從不在乎、也不曾擔心過鐵勒在戰場上的勝敗,可這一回的兩國交鋒,卻  是讓她的心頭忐忑難安,她之所以會不安,并不是她不相信鐵勒的戰歷和能力,而是她  忘不了,鐵勒在整軍離開京兆前對她所說的那番話,以及他不再回頭的決絕姿態。  

  這是第一次,他主動放開她的手,同樣的,也是她頭一回在他的臉上,見到了心死  的模樣。  

  那時的他,眼中失去了往昔流動的光彩,當他頭也不回地轉身大步離去時,那一瞬  間,彷佛有種東西自她的身體抽離開來被他帶走,讓一顆心重重跌落的她,嘗到了什么  是痛。  

  他們兩人,總算是走到盡頭了嗎?教導野焰握住了就絕不放手的他,這次主動松手  放開她,是不是代表著,他終于決定放棄她了?自他離開后,悲傷與失落持續占據著她  的心房,令她的神智時而混沌、時而清醒,她常會恍惚的以為,或許在下一場雪飄下前  ,他就又會和以往一樣出現在她的面前。  

  只可惜,一切好象都已是回天乏術了,就像是那些已落地的花瓣,再無法拼湊回枝  頭上的朵朵紅梅。  

  「那些花兒得罪了你嗎?」踩著細雪來到她的身旁,朵湛同情地看著她腳邊散落一  地的花瓣。  

  她回過螓首,「太醫走了?」自太醫一早進云霄殿探視楚婉的病情后,他就一直把  自己關在殿里沒出來。  

  「走了!顾麆e開目光淡淡輕應,伸手撥開她身上的落雪。  

  「太醫……怎么說?」看著他臉上寫得那么分明的失望,戀姬知道,這一回,他又  再度希望落空了。  

  他止住了手邊為她拂雪的動作。  

  「沒有醒來的跡象!沟却四敲淳煤螅是只能期望在夢中輿楚婉相見。  

  「七哥……」她欲言又止,也不知該怎么安慰他才好。  

  「不要緊,我會繼續等的!苟湔可钗跉,有些想掩飾傷痛地轉過身,「進來吧  ,別著涼了。」  

  戀姬不語地跟在他身后,心痛地看他在雪地上踩出一個又一個深沉的印子。  

  在隨鐵勒回國前,她從不知道代鐵勒掌理大明宮的朵湛,過的是怎樣的日子。在她  回來后,她卻寧愿自己繼續不知情下去,只因為看著每日在大明宮里處理宮務的他,無  論再怎么忙碌,每到了夜闌人靜時分,他的身影總會出現在云霄殿的寢宮里,靜靜陪伴  著不喜歡黑夜的楚婉,每回,在夜里隔著宮廊凝望著云霄殿寢宮里不滅的燈火,她總忍  不住要為他感到心酸。  

  「在想什么?」命人在殿里放了數盆暖火后,朵湛將站在殿門外沉思的她拉進殿里  。  

  「七哥!顾呑哌厗枺改阆胱尪鐬榛实睦碛墒鞘裁?」  

  他訝異地揚眉,「怎么突然問我這個?」她不是素來不問政事的嗎?  

  「我想知道,你究竟是為了什么而甘心付出那么大的代價!箲偌斡伤謥  到火盆前,也學著他席地而坐,圍在火盆前與他一同烤暖身子。  

  「代價嗎?」朵湛偏首想了一會,對她的說詞不怎么贊同。  

  「難道不是?」失去所愛,這難道不算是一種代價?  

  他否認地搖首,「發生在我身上的遭遇,與我佐二哥為皇無關!孤商线@么想就算  了,怎么連她也是這種想法呢?他們怎都把原因歸咎在鐵勒身上?  

  「那該與什么有關?」伸出小手在火盆上烤暖的戀姬,取來一旁的柴薪加強盆里的  火勢。  

  「與每個人的私心有關。」朵湛低首靜看著盆內溫暖的火光!竸e忘了,我會有今  日,并不只是因為出自于我的選擇而已,在我的身后,還有許多推著我去做抉擇的人。  

  」  

  「你恨造成這些的人嗎?」掌心被烘得有些燙熱,她縮回手,試著在聆聽他的話語  時,不要把他藏著的傷心聽得太清楚。  

  他搖搖頭,「說恨談不上,畢竟,我們是一家人!拐驹诓煌牧錾希麄兠總  人,都有著對未來的理想與前進的理由,就連他也是一樣,在這種情況下,他沒有權利  去怪誰或是恨誰。  

  戀姬轉首直視著他,「既然你這么認為,當初你又為何要阻止六哥回京?」風淮的  屢次受險,和之所以會失去宮懸雨,全拜他所賜。  

  跳躍的火光在她的臉頰上形成了一道暗影,凝望著她匆明匆暗的眼瞳,朵湛在她眼  里找到了指控,和其它人一樣,她也將他看成是狠心想要殺兄的人。  

  只是他不知該怎么告訴她,他的所作所為,并不是想殺風淮,他不過是想阻止風淮  加入這場政局里罷了,派冷天色自北狄去找風淮,是不希望風淮返京,然而并未交代冷  天色該怎么做的他,卻從未要求過冷天色下手:帶人至樹海里埋伏,是希望在衛王黨站  穩腳步前打消風淮爭奪的念頭:就連陽炎的前去行刺,他也未曾授意過,可是他的不開  口解釋,卻讓自己在他人眼中成了亟欲除去兄弟之人。  

  他的本意,不是這樣的。  

  「是因六哥跟圣諭有關嗎?」無論她再怎么想,她也只能往這方面猜測,或許,就  是因為手諭里寫的太子之名是風淮,所以朵湛才會想痛下殺手。  

  「我只是……不希望六哥也變得跟我們一樣!苟湔康穆曇粲行┻鞚。「我不希望  ,連他也變了,他的雙手該是潔白無瑕的,他該避開這一切風風雨雨的,他該和以前一  樣……」  

  她有些意外,「你……對六哥懷有希望?」他不是把全副重心都放在鐵勒身上嗎?  

  他不斷回想著風淮往日的身影。「在六哥身上,有著我所有的回憶。每次看著他,  我總覺得就好象是看見了宮變之前的我們,那時候,沒有野心,沒有爭權奪利,更下會  有手足相殘這些情事發生!  

  「所以你才不要他加入戰局?」在明白的同時,戀姬格外留心地看著他總是藏在眼  眉間的心情。  

  「只要六哥不變,或許我們就還能有機會再回到從前!顾芟,很想再回到從前  那段無憂的日子,哪怕只是一日也好,他多么希望能夠將往事重溫一回。  

  「七哥,那只是夢,不會成真的!垢菜缫央y收,這種夢,早在宮變后的那一日  起她就不再作。  

  朵湛微微苦笑,「我知道。」當風淮執意起衛王黨后,他就不敢有所奢望了。  

  「你還沒回答我方才的問題。你支持二哥的原因是什么?」如果他對風淮懷有期望  ,那么他就該支持風淮才是啊,怎又會一聲不響地加入鐵勒的陣營?  

  「自小,我就認為二哥深具王者氣勢。」把理想和現實分得很開的朵湛深吁了口氣  ,「我實在很難想象,二哥屈從于我們哪個兄弟之下的情景,我更想不出,天朝除了他  外,還有誰適合端坐在龍位之上。」  

  戀姬挑高黛眉,「就這樣?」  

  「當然不只是這樣!篂榱怂欠莶灰詾槿坏膽B度,朵湛伸指輕彈她的眉心,「為  商者,總是說富不過三代。我們皇族的大業,到了先皇那一代已是第二代,接下來第三  代接棒的太子,勢必得承擔前兩代所遺留下來的弊病與朝野分裂的局面,在這種情形下  ,二哥是最好的選擇!  

  她不這么認為!赋怂,難道天朝就沒有別的人選了嗎?」再怎么說,父皇  所誕的皇子也不只有鐵勒一人,就她個人來看,鐵勒一點也不適合為皇。  

  「在我眼里,沒有。」朵湛伸了個懶腰,慢條斯理地對她說起:「大哥雖是睿智,  但他沒有二哥的當斷則斷,對朝臣們也太過心軟縱容。四哥、五哥,在某方面來說,他  們倆的確是勝過大哥也足以與二哥匹敵,只是,他們就像一雙相輔相成的左右手,只要  他們倆一日不團結在一起,那么他們的力量就一日得被一分為二,最終還是難成大器。  

  」  

  「六哥呢?」她倒覺得風淮無論是在哪方面都很適任。  

  「他太心軟了,根本就不適為皇!谷绻f,風淮與鐵勒是鏡子的兩面,那么風淮  就是理想,鐵勒則是活生生的現實,而人們,是不能只活在理想里的。  

  戀姬不斷搖首,「你有沒有想過,以二哥的為人來看,倘若二哥登基,那么天朝勢  必將會全然改觀,甚至可能將會有一場腥風血雨?」鐵血治軍的鐵勒不留叛徒,若是由  他攬權,天朝固然能夠扎下穩定的基業,可也注定要血流成河。  

  「我當然想過,但我可以確定的一點是,只要二哥能登上九五,那么在他的統馭下  ,二哥定能為天朝再打下另三代太平的根基!顾皇遣幻靼,成功,同時也代表著犧  牲,但站在小我與大我的立場來看,為了百年的太平,是值得下去賭這一把的。  

  「太平?」她深覺好笑,「就只是為了太平?」群雄而起,弄得每個人部分裂割據  ,心都因此不能安寧了,他們還想追求什么太平?  

  對于她的笑,朵湛有些意外。  

  「難道這不是我們所有人所追求的嗎?」他們每個兄弟不就是為了這個而努力的?  

  她遺憾地輕嘆,「是沒錯,但你們的作法本末倒置了,用這種方式得到太平,是會  后悔的!谷蘸蟮巧系畚坏娜耍斔俗诔钌蠒r,觸目所及的,將會是踏過眾兄弟  所換取來的一切,到時,在位者的心情怎可能風平浪靜或是太平?他永遠都要活在手足  相殘的陰影里。  

  「俊侮?」他疑惑地抬首。  

  「不多聊了,我去看看七嫂!箲偌鹕砝砹死硪律溃矂幽_步朝殿里的暗處前進  。  

  遠離了火光后,她的背影,讓朵湛有些看不清楚,只是自她周遭所散發出來的冷清  氛圍,卻讓他覺得如此熟識。  

  他記得,在鐵勒帶兵離開大明宮前,鐵勒曾慎重地將她交托給他。其實不需鐵勒吩  咐,他也會好好照顧這個長年來與他聚少離多的小妹,因為在她身上,他總可以看見…  …另一個孤獨的自己。  

  ***  

  獨自一人待在空無一人的殿內沉思,直至火盆里的殘火都已熄滅,感覺有些寒意的  朵湛抖了抖身子,才站起身想進寢宮叫戀姬早點歇著時,一陣細碎也愈來愈近的聲響卻  吸引去了他的注意力。  

  馬蹄聲?  

  宮苑里怎會有馬蹄聲?朵湛納悶地回首,而后錯愕地張大了眼眸,直瞪向那名大刺  剌擅將馬騎進宮苑里,連馬勢都未停就急著跳下馬背朝他奔來的男子。  

  「大……大哥?」幾年不回來,怎么一回來他就急得像是在投胎?他在急什么?  

  「小妹呢?」大步直奔向他的臥桑,緊急在他面前停下腳步,連氣都還沒換過來就  急著先問。  

  「在寢殿里……」朵湛被他的舉動怔得有些無法回神。  

  臥桑聽了隨即扔下他,腳步一轉,開始在黑暗的宮廊上飛奔起來。  

  「小妹!」不顧宮人阻止,直闖進寢殿里的臥桑,重重推開緊閉的殿門。  

  「王爺!」跟在臥桑后頭追上來的離蕭,雖是慢了一步,但也在這時追上他。  

  坐在遠處楊上的戀姬,止住了手邊為沉睡的楚婉梳發的動作,微側過螓首,有些意  外地看著他們。  

  察覺殿內不只是戀姬一人后,臥桑這才發現自己的舉止實在是太莽撞了些,連忙放  輕了走向她的腳步。  

  「無妨的,能吵醒她的話倒好。」戀姬無所謂地笑笑,「她聽不見的。」沉睡在睡  海里的楚婉,現下也不知是在夢境的哪一處徘徊,若是能吵醒她,相信朵湛會很開心的  。  

  「鐵勒怎沒帶著你一塊走?」臥桑忙拉著她的手將她帶離榻邊。  

  笑意在她的唇畔隱去,玉容驀地變得蒼白。  

  「他不要我去!顾齽e過螓首想抽出手,不想去面對這個令她傷心的話題。  

  「小妹!顾o握著她不肯松手。「為了你,也為了鐵勒,你必須快點到北狄阻止  他!  

  被他的力道握得生疼,她忍不住斂緊黛眉。  

  「阻止他什么?」北武王已年邁,這場仗,橫看豎看鐵勒也有著八成的勝算。  

  「千萬別讓他攻陷北武國,在先皇百日前,你一定得將他帶回京兆!」若是百日當  日鐵勒沒回國,那、那……「若是二哥沒有完成先皇的遺命,那么他將會被撤銷所有王  權軍職!顾詾樗⒉磺宄然实目谥I。  

  「被撤銷那些身外物又如何,總比眼睜睜的看他被迫——」急著想解釋的臥桑,話  到了舌尖,卻又驀然收聲住口。  

  「被迫?」戀姬還是聽出了端倪。  

  「別問那么多了,你快些準備起程。」他理智地選擇不回答,拉著她的小手想將她  帶出殿外。  

  她扯住腳步,「大哥,你在著急什么?」為了他前所未有的焦急樣,她不得不懷疑  ,他是否知道了什么幕里乾坤。  

  「小妹……」急如鍋上蟻的臥桑,實在是不想在這個時候面對她的固執。  

  「既然你不想讓二哥攻下北武國,為什么你不親自去阻止他?」她并不受他的影響  ,仍是想找出他會如此心急的原因。  

  「我去了也是枉然,唯有你,才有一線機會!古P桑放開她,一臉疲憊地爬梳著額  前的發。  

  「非我不可的理由?」鐵勒不要她去,他則執意要她前往,他們倆葫蘆里是在賣什  么藥?  

  低首看著她執拗的眼眸,他考慮了許久,最后,仍是不愿做出任何響應將聲音低抑  在喉際。  

  他的緘默,她除了不解外,更為他感到同情。  

  「不能告訴我?」不愧是在這座不知誰是真是假的宮檐下,過慣了爾虞我詐生活的  太子,就連親手足他也不信,這世上,有什么人是他能夠全然寬心置信的?  

  他沙啞的低吐,「我對鐵勒……有過承諾!  

  熟悉的情景再度回到她的腦海里,戀姬失望地垂下眼睫。  

  還是這樣,在他心中,鐵勒還是被擺在她之前,一如當年。  

  無論是何時,也不管發生了什么事,臥桑首先考量的對象絕對是鐵勒,而她則是其  次。為了鐵勒,他信守不輕易許下的承諾,他甚至可以罔顧她的心衷成全鐵勒,是不是  在臥桑的眼中,就只看得見鐵勒這個皇弟而已?為什么她常會覺得,與臥桑是同父同母  且同為東內人的手足,是鐵勒而不是她?她到底是不是他的親皇妹?  

  「我想,不需我說,你應當也知道二哥的能耐!垢阼F勒身邊多年,早已是戰事  識途老馬的戀姬,冷靜地否決他方才的請求。「算算時日,鐵騎大軍應當已與北武國交  戰于南云隘口,依鐵騎大軍的戰力來看,就算我現下即刻起程,當我抵達前線時,二哥  早巳擊破南云隘口下令大軍挺進北武國國境,我根本就阻止不了什么。」  

  「那就在他攻下北武王城之前攔下他!」退而求其次的臥桑不肯死心。  

  「我若不去的話會如何?」為了他心急如焚的神情,她不禁要考慮一下后果與事情  的嚴重性。  

  臥桑沉默了一會,半晌,他沉下臉。  

  「那么,我們所有人都將后悔!谷羰菬o法及時力挽狂瀾,只怕到時,那個后果,  他們每個人都得承擔。  

  「借個人給我。」她嘆口氣,不想在這件事上再與他周旋。  

  「離蕭,等會護送十公主起程北上!古P桑趕忙招來一旁的離蕭。  

  就在戀姬打算離開寢宮前去打點行裝時,手腕上的一陣溫暖,令她回過頭來。  

  「大哥?」她不是已經如他的意準備起程了嗎?為什么他的眉心反倒鎖得更緊了?  

  「他……」反復躊躇了許久,臥桑好不容易才把話說出口,「鐵勒對你的愛,是真  的!  

  戀姬難受地垂下眼睫,「你忘了嗎?我與他是親兄妹!顾斎恢黎F勒的愛真,  她比誰都清楚。  

  「把為兄的這句話聽進耳里。」臥桑仍是認為他有必要在她去見鐵勒前再告訴她一  次!竸e去看身份,只要看著他就好!  

  悲戚靜盛在她的眼中,化不去的酸楚在她的喉際徘徊。  

  「這就是你默許他的原因?」耗盡力氣地,她才有辦法將壓在心坎上多年的問句脫  口。  

  他怔仲地看著她忍抑的模樣,「你怪我?」  

  她幽咽地問:「當年,為什么你不阻止他?為什么你不把我留在太極宮里,反而任  由他將我帶至北狄?」  

  「我……」臥桑無奈地閉上眼,「我無法束縛一個人的愛!挂恢币詠恚M力不  去想、不去看,為的就是他信任鐵勒,怎知道,她的倔強卻讓鐵勒束手無策,也因此為  難了兩個人。  

  「因此你就推波助瀾?」戀姬極力想將眼中的淚意壓下去,阻止它們背離她的意志  漫出眼眶。  

  「是對是錯,一時也說不清的!顾斐鍪郑灾讣夤茨ㄈニ劢堑臏I!父嬖V我  ,你可曾真正看清楚他?」  

  她一瞬也下瞬地望著他的眼眸,「看清楚什么?」  

  「他的羽翼!顾囍赋鏊腥硕伎聪乱姷氖聦。「鐵勒他……有一雙羽翼,在  他展開的羽翼下,有很多人因此而得到安歇的角落,若是沒有他的付出,天朝不會有今  日,當然,也不會有今日的你我!  

  在他眼中,鐵勒是這個模樣?  

  對于他的見解,戀姬有些怔愕,只因這個曾將天朝擺弄在掌指之間的男人,他雖離  鐵勒最遠,但也站得最近,他懂的鐵勒,恐怕遠在他們所能體會的范疇外。  

  「去把他看清楚吧。」見她似乎是有些動搖了,乘勝追擊的臥桑再對她殷殷叮囑,  「答應我,用你的心,不是用眼!  

  他的字字句句,像是船兒所拋下的重錨,沉甸甸地潛伏至她的耳底深處。戀姬不語  地凝望著他,心房一點一點地被猶疑夸咬著,那細細密密的疼痛,讓她興起了一絲渴望  。  

  她很想,試著想讓自己再相信他一回,也試著給自己一股去見鐵勒的動力,她想知  道鄭重與她道別離的鐵勒,當時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情離開她的,她更想知道,當她在失  去鐵勒時,為什么會感到心碎欲絕。  

  「離蕭,午時出發!箲偌e開秀目,踩著不確定的腳步走向殿外。  

  「是!  

  「你都聽見了?」在她走后,臥桑像是失去了力氣般,疲憊地靠在宮柱上對藏身殿  外的朵湛輕問。  

  將他們倆的每句話都盡收耳底的朵湛,拖著沉重的步伐來到他的面前。  

  「我一直都很想知道,身為太子的你,默許親皇弟穢亂皇室的理由是什么!惯@個  問題,擱在他心頭上已經很久了,為了鐵勒,他一定得知道。  

  他的目光顯得空洞洞的,「默許鐵勒的,不只我一人!巩斈晁以為,只要他和  鐵勒瞞得好,父皇不會對那件事知情的,豈料父皇不但事事知曉,還反將他們給蒙在鼓  里。  

  「連父皇也有份?」  

  「沒錯!古P桑心痛地閉上雙眼,「但到了最后,最殘忍的人,卻也是他。」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塊自私的園地。  

  當年,他自認已做好所有的退路與安排,安然地棄位遠渡東瀛,是為一己之私。然  而,無論他再怎么千思萬慮,他卻忽略了,懷有一己之私的人,并不只是他而已,他父  皇也是如此。  

  為了天朝國祚,以及下一任登臨九五的天子,父皇狠絕地摒棄了親情,將私心放在  大義之上,只是這么做,對被父皇所犧牲而不得不付出代價者來說,是何等的殘酷?而  對那些因此不能置身事外的人來說,究竟是幸,抑或是不幸?父皇不明白,這是一場沒  有勝算的豪賭,無論被操控的玩家在局中是勝是敗,到了最后,不管是哪一方,都不會  是真正的贏家。  

  「父皇做了什么?」為了他悔不當初的模樣,朵湛的心房倏然繃緊。  

  臥桑只是頹然地以手掩著臉龐,在掌心中嘶啞的低喃。  

  「我該料到的,我該早點回來的……」現在看來,他竟也成了劊子手之一。  

  「大哥?」不明所以的朵湛,擔憂地扶住他的肩頭。  

  「父皇,你怎么可以……」熱淚溢出他的掌指之間,悄悄滑落他的面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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