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丞風(fēng)的父母見到崇祺,如見到寶似的左摟右抱,不停地親吻孩子肥嘟嘟的臉龐,茱敏面帶微笑地在旁邊看著,一邊將身上的行頭放下。
滿滿的大背包里放的盡是嬰孩用品,尿布、奶粉、熱水、濕巾、衣服,一應(yīng)俱全。這一路上,她前面懷抱著孩子,后面就背個大包包,幾要將她嬌小的身軀給壓垮了。
“路上有塞車嗎?”云父招呼她人座,慈藹地問道。云父身體微恙,所以請假在家休養(yǎng)。
“我坐火車,今天是非假日,所以人挺少的!避锩艨桃馐÷苑Q謂,雖然明知這樣很失禮,但那聲“爸”就是叫不出口。
“放心!孩子我會好好幫你帶的,你盡管去做你的事吧!”云母笑咪咪地說道。
茱敏歉疚地望著“婆婆”!皩Σ黄,要麻煩您了。”今天臺北的天氣不太好,天際灰蒙蒙的,看起來像隨時會下雨,她不想帶著孩子在外頭晃,但她又必須親自去出版社處理事情,所以不得不委托孩子的爺爺奶奶幫忙照顧。
“不會!好久沒看到這個寶貝了,就讓我們兩個老的好好寵愛他一下!痹颇钢儡锩魧⒆拥恼疹櫼幌虿患偎酥蛛y得有這個機會可以搶到孫子的“照顧權(quán)”,她一點都不介意充當(dāng)臨時的保姆。
茱敏依依不舍地親了親兒子的臉后,便與兩老道別,但在她打算轉(zhuǎn)身離去時,卻被崇祺驚惶的叫聲給喚住,為了哄他安心,三個大人忙和一陣后,她才得以脫身。
只是,出了門,心仍懸念著,過了十五分鐘后,她打電話回去詢問,確定兒子已不再吵著找她,正專心在看東森幼幼臺后,這才總算安了心。
※ ※ ※
茱敏到了出版社后,很快的便將出問題的部分解決,并且也跟出版社討論了一下未來翻譯書的選譯方向。
由于她難得北上,因此負(fù)責(zé)國外翻譯部的主編柳寄飛特別邀她至附近的茶館喝下午茶,她本欲拒絕,想早點趕回云家去,但因?qū)Ψ奖硎居幸律陶劊劈c頭應(yīng)允了。
兩人相偕來到茶館,一進(jìn)門就立刻被一股淡雅閑適的氣氛包圍。待她坐定位后,不覺有些怔然,距離上回在茶館喝茶聊天好像已有好幾個世紀(jì)——那是在什么都還沒發(fā)生之前的年代……
此刻置身在這典雅的環(huán)境中,她竟覺得有些格格不入。
“想喝些什么?”請客的主人殷勤地將菜單遞過來給她。
才看了一下價格,省吃儉用已成習(xí)慣的茱敏,立刻在心中盤算,隨便點一份飲料,都足以買一整包有百片茶葉袋的飲料了……
“你有何建議?”客隨主便。
“這邊的茶是道地的杭州龍井茶,喝起來口感極佳。”柳寄飛熱心的推薦。
柳寄飛年約三十出頭,茱敏頭一回跟他見面時還曾吃了一驚,她沒想到主編竟是這樣年輕的人。柳寄飛的模樣斯文,洋溢著一股書卷氣,看到他時,會讓人不由得聯(lián)想到民初時代的人物,如徐志摩等,尤其他的名字更符合那個時代的青年。
她依著點了龍井,在侍者送上,并經(jīng)一番手續(xù)后,一杯飄散著清香的淡綠色液體送到她面前,初嘗口味雖淡然,可入喉后余留的甘香,令她立刻愛上了這茶。
她抬頭望向柳寄飛笑道:“我以為你會比較偏好西式的茶飲!
“茶,還是喝中國的好!”柳寄飛露出溫文的笑顏。
從其衣著看得出來,他是個相當(dāng)注重生活品味的人,出入吃穿應(yīng)有相當(dāng)?shù)膱猿帧?br />
“尤其是龍井,量少后勁卻迷人,茶葉還可以咀嚼入腹,甚至敷臉呢!”柳寄飛煞有介事地說道。
她低頭看了看杯中青中帶黃的透明液體!翱磥睚埦@‘中國第一名茶’的稱號并不假呀!”她輕笑。
“是!當(dāng)年乾隆皇初嘗不覺有何名貴,待騎馬數(shù)里后,發(fā)現(xiàn)唇齒依然留香,這才明白龍井的玄妙之處!绷娘w短暫聊了一些茶經(jīng)后,便切入正題!按舜翁氐卣夷銇砼_北,是有事想與你商量的!
“請說!
“你的文筆很好,有沒有想過自己動筆創(chuàng)作呢?”
動筆創(chuàng)作?茱敏乍聽到這個建議,有些吃驚!拔易约簩憱|西嗎?”
“是呀!有這個計劃嗎?”
茱敏沉默了下來,一旁仿古式的鐵制水壺,放在酒精燈上燃著,望著從壺嘴口冒出的水蒸氣,一絲被觸動的愴然亦同時冒出。
以前信手拈來就是一篇洋洋灑灑憂國憂民憂時憂情、傷春悲秋懷冬夏的文章,但那份多感、細(xì)膩的心,早在大四那一年的寒假葬送了。
孩子出生后,成天在奶瓶、尿布等育兒事宜中打轉(zhuǎn),如果現(xiàn)在叫她寫一本“育兒甘苦談”,應(yīng)可輕易達(dá)成目標(biāo),但其他的創(chuàng)作可能就……
算了!幾乎已經(jīng)沒有幻想力的她還能寫得出什么樣的作品呢?
她苦笑著!耙牢椰F(xiàn)在的狀況,還是多吸收一些外國名家的精華再說吧!創(chuàng)作……還不敢想!
柳寄飛搖搖頭!拔也⒉辉撁凑J(rèn)為,你翻譯出來的文字有時時更勝于原作者所表達(dá)的……”
茱敏愣了一下,有些急切地傾身向前!澳闶钦f我翻的作品不好嗎?”翻譯上最難拿捏的是如何避免將譯者的主觀意識帶人,這樣容易失去原作原味,可偏偏又要顧及國情及閱讀者的接受度。
“不!不!你別誤會!”他趕緊澄清!按蠹覍δ愕姆g都贊不絕口,怎么會嫌你不好?只是以我多年的編輯經(jīng)驗來看,我覺得只讓你翻譯太可惜了一些,明明你就是能自己動手寫的人!
茱敏沉默了下來,沉入自己的思緒中。柳寄飛則是一邊重新添水泡茶,一邊打量眼前的女子。
跟柳茱敏多半都是在電話上交流較多,同她講話是一件很舒服的事,聲音悅耳不說,她思路清晰,與她談話毋需太費事就可以清楚的切入重點,加以溝通。
初見到她翻譯的文字時,頗感驚艷,若不是需要她的身份證影本做稿費扣繳申報,繼而得知她的年齡,否則很難相信這樣的文字是出于如此年輕的女子之手。
當(dāng)然,他也很驚訝她這么年輕就已結(jié)婚生子了,思及此,他突然記起曾在電話中聽到的嬰孩聲音!皩α耍∧氵@次上臺北,孩子給誰照顧?”
“給——”茱敏頓了一下才開口!昂⒆诱堊≡谂_北的爺爺奶奶幫忙。”提到兩位老人家,她的語氣不知不覺變得謹(jǐn)慎起來。
“這樣也好,難得可以放自己一天假,出來走走!
放假?茱敏苦笑,她幾乎已經(jīng)忘記“放假”的感覺是什么了?她搖搖頭!爸桓彝甸e片刻,可心里還是記掛著孩子,一刻也輕松不了,像剛剛我出門時……”說起孩子,茱敏的話不知不覺變多了。
柳寄飛對她的此番轉(zhuǎn)變不覺有些驚異,才談到孩子,她整個人就像會發(fā)亮似的,一股活力源源不絕地從她身上透出,使得那平凡的五官變得不平凡起來。
柳寄飛終于明白,為什么會有人說——母親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當(dāng)她散發(fā)出母愛時,那自然流露的光輝是教人驚異和尊敬的。
一待她說完,柳寄飛便惋惜地嘆了一口氣!鞍Γ∥也皇菋寢,所以只能想像,而不能意會。”
“我也是直到自己當(dāng)了母親之后,才知道生命的奧妙!避锩糨p輕地說道。
“所以你的文字才會那么的感性和細(xì)膩?”
“別這么說——”茱敏頓了一下,才正色地道:“關(guān)于創(chuàng)作一事,請讓我再考慮看看,畢竟創(chuàng)作是需要多一點時間去醞釀和培養(yǎng)的!
“當(dāng)然!我這有些書,除了要麻煩你翻譯外,同時也能提供你做參考!绷娘w從公事包中拿出幾本書遞給她。
那是幾本原文繪本,茱敏立刻低頭翻讀了起來。柳寄飛也不打擾她,徑自喝著茶,邊觀察著茱敏,他不否認(rèn),自己對眼前這名女性有相當(dāng)?shù)暮酶,雖然她不美麗,但她那有個性的五官和她所散發(fā)出的特殊氣質(zhì),頗吸引他,當(dāng)然他并沒有忘記她已婚的身份,只是用眼睛欣賞女人并不犯法吧?!
突地——某種被注視的怪異感讓他頸背的寒毛豎了起來,他抬起頭四處觀望,當(dāng)他和一雙深黝的黑眸對視時,他不禁愣了愣。
一個坐在他左前方兩公尺處的男子正毫不避諱地盯著他瞧,雖然之間隔了一道人造矮樹叢,但還不致阻擋視線。
他被對方盯得有些不自在,也不舒坦,那男子長得很……帥,帥到讓柳寄飛心底警鐘大響,他沉下臉,不客氣的回丟他一眼——嘿!老兄,我雖然長得稍嫌文弱了一點,但可不是同性戀,別用那種目光看著我!
只是那男人好像沒有讀出他的意思,反倒轉(zhuǎn)移視線,以一種他無法形容的復(fù)雜神情看著茱敏,此時,他才隱隱覺得不太對勁。
“茱敏!”
“嗯?”
“那個男的你認(rèn)識嗎?”
茱敏從書中抬起頭,順著柳寄飛的視線望過去,當(dāng)見到那個人時,她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
怪了!整個臺北那么大,茶藝館那么多,怎么云丞風(fēng)也會在這?茱敏不禁低呼出聲,整個人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云丞風(fēng)亦在此時起身朝她走過來,直走到她的面前!澳阍趺磿谶@?”他的眼睛如探照燈般的直射向她,毫不掩飾他的驚訝與意外。
而她又何嘗不是,陡然見到他,令她的腦袋有片刻空白。
柳寄飛也跟著站起來,好奇的雙眼在兩人身上來回瞟著!澳銈儭J(rèn)識?”
他的話令茱敏的腦袋恢復(fù)運作——對了!禮貌上該為他們介紹一下。
“我上來臺北和出版社討論一件事,這位是××出版社的國外部總編輯柳寄飛,而這位是——”突地,茱敏住了口,整個人因一項發(fā)現(xiàn)而僵住。
她沒辦法對外人說云丞風(fēng)是她的丈夫,即使法律上賦予了她此項權(quán)力,但她的心和理智卻完全無法接受這一點,所以她說不出口。
她愣然的神情全數(shù)落人兩個男人的眼中,柳寄飛越發(fā)好奇了,而丞風(fēng)則戴上冷漠的面具,沉默不語,只是冰冷地凝視她想看她怎么對外人介紹他?
“他是?”寄飛主動的提醒她。
茱敏望向丞風(fēng)!八恰辈皇桥笥选⒁膊皇菙橙,兩人視線相交,瞬間便已閃過無數(shù)復(fù)雜的情感,以及只有他們才懂的矛盾與沖突……
深吸口氣,茱敏再度轉(zhuǎn)向柳寄飛。“他叫云丞風(fēng),目前在××公司工作!辈徽f關(guān)系,就單純介紹他這個人。
“你們是怎么認(rèn)識的?”偏偏有人就是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
不待茱敏開口,云丞風(fēng)就自己回答了。“我們是大學(xué)同學(xué)。抱歉,失禮了,我想單獨跟她說一下話!彼遣槐安豢旱膽B(tài)度讓人難以拒絕。
“喔,好!請……剛好我也要去一下洗手間。”柳寄飛大方地將空間留給他們。
確定柳寄飛進(jìn)人洗手問后,丞風(fēng)才轉(zhuǎn)向她!啊煞颉@兩個字很難說出口?”話中有掩不住的諷刺。
茱敏在短暫愣然后便恢復(fù)正常,她抬起下巴。“沒錯!是很難說出口,你不也是一樣?”他也沒對人坦承說她是他的“妻子”,不是嗎?
丞風(fēng)冷笑!叭绻艺f了,豈不斷送人家想追求你的美意?”
聞言,她眼中冒出兩簇火焰!叭思抑牢摇鸦椤绷,別亂扣帽子!”真是夠了!才見面沒幾分鐘,戰(zhàn)火便起!
知道她已婚,那男的還敢用那種眼神看她?分明有鬼!
云丞風(fēng)不滿的情緒再度加深。算了!不管她!現(xiàn)在讓他火大的事情是另一樁!
“你上來臺北為什么不跟我說?”直接發(fā)飆。
這下輪到茱敏發(fā)愣,她什么時候需要向他報備行程的?她臉一沉。“我不認(rèn)為有跟你說的必要!”
沒必要?!對!她沒當(dāng)他是丈夫,所以自然連行蹤和計劃都不會告訴他,但——
他壓抑住想掐死她的沖動,即使他們已相敬如冰,但這份沖動還是會在某些冰點時刻冒出,就像現(xiàn)在。
他忍住氣。“崇祺呢?”
說實話,他的態(tài)度讓人很不想回答,可是她知道他是個會關(guān)心兒子的父親,所以——
“他目前和你爸爸媽媽在一起。”
丞風(fēng)震驚地望著她!澳阋舶押⒆訋У脚_北來了?”
“是的,本來我打算帶他一起赴約的,可是看天氣不好,所以我就先請你爸媽幫忙看顧一下。”她看了看腕表!霸龠^二十分鐘后,我就要回去接他了!
丞風(fēng)還想開口說些什么,眼角余光卻瞥見柳寄飛已走出洗手間,正站在那兒觀望著他們,想知道他們的“私密話”說完了沒。
“好,那待會兒我送你回去!”
“不需要,現(xiàn)在捷運方便得很,不用麻煩你!彼m不是臺北人,但才搭了一次,就已摸得透徹。
“我堅持!
“誰理你?”
丞風(fēng)發(fā)怒了。“你真是不知好歹……”
突然提高的音量,引來不少注目,柳寄飛似乎意識到他們起了爭執(zhí),他不禁微皺眉頭,舉步走向他們。
丞風(fēng)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總之,我待會兒會送你回‘我家’!钡吐暳掏暝捄,他朝柳寄飛草草點了個頭,便回到自己的位置去。
茱敏握緊拳頭,視線隨著他移動,此時,才注意到云丞風(fēng)不是一個人來到這間茶藝館,和他一桌的是一位打扮入時,一看就知道很精明能干的美麗年輕女子。
那女子面無表情地回視她,當(dāng)云丞風(fēng)坐定位后,才傾身以親密的態(tài)度靠近他耳語,似在問——她是誰?
而云丞風(fēng)也回答了,但說了什么她看不真切。她猛地回轉(zhuǎn)過頭,重重地坐下來,不愿再看他們一眼。
奇異的,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端起茶杯的手竟在發(fā)抖……
得了!她在生氣嗎?但氣什么呢?既然心里從沒認(rèn)定他是自己的“夫婿”,那又干嘛對他在應(yīng)該上班的時間,跟一個美麗的女子坐在茶藝館“約會”而有氣悶的感覺。
只是……
她忍不住再看了他一眼,他已經(jīng)沒在看她,正專心跟那名女子講話,模樣輕松自然,笑語不斷,她不覺愣住了,好久都沒看到他那如陽光般的笑臉了,至少在她面前都沒顯露過……
結(jié)婚快三年,他們分居兩地,就算他有其他女人也沒什么好稀奇,可親眼見到后,所帶來的沖擊卻又出乎她的意料,她為什么會感到如此的憤怒,甚至有種被背叛的感覺?
握住茶杯的手緊了緊,也許她還是習(xí)慣去想像,站在他身邊的女人應(yīng)當(dāng)是……她那美麗的好友——丁月華。
想到那美麗的容顏,三人之間的復(fù)雜關(guān)系再度令她頭疼了起來。
不想!不想!一想心就會亂,就會有抓狂的感覺,所以不要去想!
察覺她的臉色怪異,柳寄飛決定停止觀察!澳氵好吧?”
她一震,垂下的睫毛,令人看不見她眼中的真意,當(dāng)她轉(zhuǎn)過身面對他時,臉上的表情已恢復(fù)平靜!皼]事。”
“他——真的只是你的大學(xué)同學(xué)嗎?”柳寄飛不放棄地繼續(xù)探問道。
茱敏遲疑了一下,最后搖搖頭!啊腋臓顩r,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她抬起頭,表情嚴(yán)肅地說道:“請你別問了,我不想說!
她的拒絕是那樣明顯,再問就是不識相了,柳寄飛為避免尷尬,只得打住!昂茫吐犇愕!
兩人再度投入書籍翻譯一事,但柳寄飛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柳茱敏大概只有放五分心在這件事上,另外一半的心力則在那個“大學(xué)同學(xué)”的身上。
十五分鐘后,坐在云丞風(fēng)前面的美麗女子站起來,和云丞風(fēng)握了握手后,便起身離開,茱敏望著那婀娜的身影,猛地有個名詞竄進(jìn)她的腦袋——
牛排!
伴隨而來的畫面則是燒得滾燙的鐵板上面放著一塊肉厚多汁的牛排,不清楚那是什么部位的,但肉汁在鐵板上不斷溢出,看起來垂涎欲滴引人食指大動……
茱敏立刻低頭,吞下差點竄出口的笑聲。她清清喉嚨,有些意外自己現(xiàn)在還殘存些許幽默感。目前的情況應(yīng)該令她感到荒謬的。
她抬眼就見柳寄飛正以怪異的表情看著她,于是連忙正色!皼]事,有東西嗆到。”眼角瞥見買完單的云丞風(fēng)朝他們走來,某種瘋狂的沖動驅(qū)使了她,她直視柳寄飛,露出甜甜的微笑,以不大但肯定方圓一公尺半的人都可聽到的音量說道:“你喜歡吃牛排嗎?”
來者聞言身形頓時僵住。
很好!她暗笑。
柳寄飛有點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話題怎么會轉(zhuǎn)到這?“牛排呀……還滿喜歡的!
“哦,喜歡哪一個部位呢?”
“嗯……牛小排吧!雖然得啃骨頭,但肉質(zhì)口感Q,再加上腌制醬汁夠味,我很喜歡!
眼角感覺到那黑影再度移動,她沒有掉開視線,兀自看著柳寄飛,用眼神鼓勵他繼續(xù)說下去。
但那黑影是不容許別人忽視他的存在的。
“抱歉,打攪一下!痹曝╋L(fēng)“客氣”地切人他們,他轉(zhuǎn)向茱敏,盯著她的頭頂!拔以谕饷娴饶恪!
茱敏沒理他,低下頭翻著書!安挥寐闊易约嚎梢曰厝,何況——”她頓了一下,然后抬頭對柳寄飛一笑,旁人或許覺得那是甜蜜至極的微笑,但柳寄飛卻無來由地感到頭皮發(fā)麻,有種大禍臨頭之感!拔腋壬有些事情沒談完!
“呃,這……”其實接下來也沒什么好談的,柳寄飛很想這么說,可看到她的臉色,那話硬是吞了回去。
“沒關(guān)系,我會等你的!”他強凋道,一張俊臉繃得很緊,眼神也變得嚴(yán)厲起來。
笑容頓失,禮貌不再,茱敏抬眼狠狠地瞪著云丞風(fēng)!拔艺f過——”
“我知道你說過什么,但有些事你還是必須跟我說清楚。五分鐘后,你不出來,我就親自來扛你進(jìn)車子!”
什么?!茱敏目瞪口呆地瞪著他,一時無法反應(yīng),直到云丞風(fēng)走出去,才如夢初醒。
“他發(fā)什么瘋呀?”這人真是莫名其妙,茱敏有股想追出去揍人的沖動。
面對這變化,柳寄飛很快地收起他的驚異,深思地望著茱敏。“嗯,你們的關(guān)系的確是‘三言兩語’無法說得清!睙o視她丟過來的白眼,他拿起茶杯飲了一口!澳愦_定你‘老公’不會介意嗎?”她不像是那種會背著丈夫跟其他男人胡亂來的人,但人不可貌相,誰知道呢?他也有可能看走眼了。
茱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聽到那兩個字頓時更為光火!敖槭裁匆庋剑克褪悄莻家伙!”她沒好氣地說道。
“嗄?”茶水差點從他口中噴出,這下輪到他說不出話來,那男的……是她老公?
可他倆……柳寄飛再度回頭看云丞風(fēng)一眼,可他已大步跨出門了。呃……他們給人的感覺很不像是夫妻呀!
接下來,茱敏已無心再談下去,匆匆結(jié)束討論,和柳寄飛握手道別,并約定電話聯(lián)絡(luò)后,茱敏便拎著包包快步往外走去。
她現(xiàn)在只想和云丞風(fēng)好好地大吵一架,然后再把他給宰了!
她已經(jīng)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曾有過這樣的沖動,從他退伍,決定到臺北工作后,兩人便完全分開生活,只有在周末假日才碰得上面,因此這樣的沖動和感覺幾乎未再涌上,可如今又再被挑起。
一走出茶藝館,發(fā)現(xiàn)外頭不知何時下起了大雨,隱隱還可以聽到遠(yuǎn)處轟隆隆的雷聲,她呆了一下,該死的臺北天氣,說變就變。
只是——他人呢?站在廊前,凝目張望,沒見到人影,或許他去開車了。她二話不說,立刻從包包里掏出雨傘,打算自行離去,雖然一把火仍在胸口悶燒著,但能不吵就不吵,被他引發(fā)過多負(fù)面情緒之后,就得花更多的時間去遺忘。
而她最不需要的就是花時間去想跟他有關(guān)的任何事——不管是好的或壞的。
可她才跨出一步,一輛該死眼熟的銀灰色福特就已開過來,停在她的面前。
“我不要!”火氣再度大了起來。
云丞風(fēng)轉(zhuǎn)過頭看著前方,深深吸進(jìn)一口氣,默數(shù)三下后才又轉(zhuǎn)過頭看著她!芭c其站在外頭淋雨跟我吵,還不如進(jìn)來車子里面,可以‘干凈清爽’地吵個過癮!
我不想跟你吵!我只想宰了你!她只想這樣對他大吼道!
雨下得更大了,冷風(fēng)帶著雨絲吹進(jìn)傘內(nèi),抱在胸前的牛皮紙袋開始潮濕了,這陣雨顯然一時半刻是停不了,她恐怕還走不到捷運站,人就成了落湯雞,而紙袋中的書也會遭殃。
她咬咬牙,依言收傘上了車。甫坐定位,把門關(guān)上,嘴才張開,正打算發(fā)表聲明時,他卻先一步開了口。
“系上安全帶!彼雅艡n放到D檔,望著后視鏡,注意后方來車。
她不得不把嘴巴暫時合上,伸手拉扯著安全帶,偏偏這安全帶像要與她作對似的,弄了老半天,就是沒辦法順利將帶子拉長。
她聽到旁邊傳來拉檔聲,車子暫停前進(jìn),丞風(fēng)解開自己身上的安全帶,探身過來為她系上安全帶。
他陡地靠近,上半身輕碰著她的,令她全身一僵,還來不及閉氣,便深深地吸進(jìn)屬于他的氣味,那是一股混著淡淡的麝香和煙味的氣息,除了他的氣味之外,她也敏銳地知覺到從他身上所幅射出的溫?zé)。這時她連大氣都不敢喘,深怕自己的氣息噴拂過他的肌膚。
“拉這邊的帶子要有點技巧,如果剛開始拉不出來,就先放松,讓它縮回去后,再來就很容易拉出來了。”他為她扣好帶子后,重新坐定位,系上安全帶、駕駛車子前行。
她好像該向他道謝,可嘴唇仍如蚌殼般緊緊關(guān)著,舉凡道謝和道歉等話語,只要一碰到他,就說不出口……
可惱的是他也沒再開口說話,車內(nèi)除了雨刷拂動的聲音外,一片靜寂。
她不安地動了動,全身戒備著。此時外頭風(fēng)雨正大,而車內(nèi)……
另一場暴風(fēng)雨似將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