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已經(jīng)說過,要提早一天告訴我嗎?”他大吼。
新來的助理被他吼得淚汪汪的。
“我昨天已經(jīng)告訴你三次了,下班前又提醒你一次,可是你坐在那兒發(fā)呆,好像不喜歡人家打擾……”
“別說了!”他手一擺,不想再聽下去,一臉怒氣�!吧坪笪易约禾幚�,出去!”
這樣的火爆場面幾乎天天上演。
合伙人池端瑞看不下去,敲了敲門就走進(jìn)正偉的辦公室�!澳阍龠@樣下去,就算全臺北市的女性助理都用遍了,還是找不到你滿意的�!�
三十出頭的他是正偉的學(xué)長,溫文儒雅的他戴了副金框眼鏡,遮住了一雙精明犀利的眼眸,乍看之下還以為是個溫吞毫無殺傷力的男人,讓人完全無法將他和精明干練的律師形象聯(lián)想在一起。
“那就用男助理�!闭齻ダ淅涞恼f,頭也不抬。
“那你們會打起來�!背囟巳鹨恍Α!耙俏沂悄愕闹恚視却蚰阋活D再辭職。”
“你想奉陪?”正偉迅速的抬起臉瞪著他。
“不不不!”他趕忙搖手�!安蝗缥业闹硐冉枘�,我來幫你應(yīng)征新人,然后訓(xùn)練三個月如何?”這樣他總不好意思對他的人用吼的吧?
“可以�!闭齻ルS口回道,完全提不起勁。
他仍止不住對安妮的思念,真教人生氣!
“你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背囟巳鹨荒樋床幌氯サ纳袂�。“為什么不好好的跟她談呢?”女人都是不講理的動物,男人犯不著這么跟她們計較啊。
正偉絕口不提分手的原因,只是冷著臉不說話。
每當(dāng)一提起兩人為什么吵架,正偉就像變成啞巴,讓他這個好友不知如何幫起。
“你再這樣下去,準(zhǔn)會砸了自己的招牌。你去外頭走走吧,把你要的資料列出來,我叫珍珍幫你�!背囟巳鹋牧伺乃募绨�。
正偉點點頭�;蛟S喝個幾杯,他就能把腦子里的人影甩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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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正偉漫無目的的游蕩著。
以前的他,除了公事還是公事,遇到安妮之后,除了公事,生活的重心全變成了安妮。
如今,他只感到孤獨。
一股從心底深處涌起的倦意,像海浪一波接一波,幾乎淹沒了他。
安妮……他不介意她的特殊能力,他從頭到尾氣的是她的欺騙!
他忘了他出來是想忘記她的,腦子里卻仍然轉(zhuǎn)著她的一切,更忘了他是出來買醉,大白天卻根本沒有一間酒店是開的。
他嘆口氣,正打算招部計程車回去,一道迎面而來的身影刺痛了他。
手里抱著一個牛皮紙袋的安妮正朝他走來,他愣在那兒,只感覺一顆心漸漸地提到喉嚨。
安妮頭低低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有人叫住她。
“你是女大學(xué)生?”
是一個長得還算體面的男人。安妮沒有回答對方,閉了閉眼,然后一臉不解的的瞪著他。
“還有時間的話,我可以請你去喝杯咖啡嗎?”
“對不起,我有急事�!彼⒖叹芙^。
“你要到哪兒去?我送你,我的車停在那邊。”男人不由分說地抓住她的手臂。
安妮生氣的甩開他�!澳阏尕澬模槿笋R上不就來了嗎?”
“咦?”男人一臉驚訝,“你怎么知道?”
糟!突然說溜嘴了。安妮一臉大事不妙的表情,趕緊跑開。
知道那男人追在她身后,她心一慌,邊跑邊回頭,不意撞上一堵肉墻。
“對不起……”她正要道歉,抬起頭時突然愣住了,眼中帶著驚喜。“正偉!”
正偉的胸口一陣縮緊。
“小姐!”男人追了上來。
“你找我老婆有事?”正偉一臉陰鷙的瞪著他問。
原來人家已經(jīng)有老公了。知道自己自討沒趣,他只好轉(zhuǎn)身離開。
“正偉……”安妮一臉感動,他的一聲“老婆”讓她的世界又亮了起來。
“你來找我做什么?”他力持鎮(zhèn)定,目光卻依然灼熱。
如果說安妮的預(yù)知未來令他排斥,那么他和她心心相印又該怎么說?毫無道理的他就是知道她是來找他的。
“我“看見”你的資料袋。”她沙啞的道。那里頭有他下一場重要的官司的文件。
聽她說完,他一臉訝異。他的確找那個資料袋找得快發(fā)瘋了。
“在右邊第三格檔案柜里�!彼龑⑹种械臇|西遞給他,“有些資料你上回放在我家忘了帶走�!�
正偉喉頭一陣發(fā)緊,接過資料,沒有說話。明知道她的功力非同凡響,但她的話還是教他震驚。
“我知道你在找,所以……”說完,她一臉企盼的看著他。
他心一橫,將臉調(diào)向別處。
安妮心中酸楚的低下頭,十分難過。還以為剛剛那一剎那他們還有重修舊好的機(jī)會,想不到他還是拒絕了她。
“那……我走了�!彼D(zhuǎn)身就要走。
“鐘小晶的事如何處理?”他想也沒想的喚住她。
他想留她下來,天,他想留住她!
意識到她要轉(zhuǎn)身離去,又要再度離開他的生命,他再也無法聽理智使喚,街口而出。
說完,他也同時愣住。
她驚喜的漾開笑臉。
“引誘他犯罪?”她笑得好燦爛�!罢页霾豢巴拥氖聦�?”
突然,她眼里蓄滿了淚水。什么都可以,就是別再教她離開!
正偉內(nèi)心和她同樣激動無比。
原來在愛人的面前沒有所謂的身段可言,他順著內(nèi)心真正的想望沖口而出,換來她驚喜的笑靨,他有種難以言喻的開心。
“這可能是一場我唯一會敗訴的官司——極有可能�!彪m這么說,但很奇怪的,他的決心和干勁又回來了。
“有了能把他送進(jìn)監(jiān)獄里的證據(jù),這場官司你就不會敗訴。”她依舊信心滿滿,笑得開心。
正偉夸張地嘆口氣。“怎么找到證據(jù)?”
是不是什么“不敗金童”,在歷經(jīng)了這番考驗之后顯得不重要了,一旦發(fā)覺生命中什么才是最有價值的,他只覺得這個稱謂可笑。若是以前,他會為他岌岌可危的名號大發(fā)雷霆,現(xiàn)在,他只想擁有今生最有價值的東西。
“只有布餌�!�
“布餌?”
兩人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如同過去自然而然地又走在一塊,只是心中不時會有聲小小的警惕出現(xiàn),提醒自己別再觸及那個禁忌話題。
可是,話題還是不可避免地繞到那上頭。
“等我看到了再告訴你……”
正偉突然神情一斂。
她尷尬地張著小嘴�!拔摇业囊馑际钦f……”
“我了解,我明白�!彼桓闭f不下去的神情,剛才的和樂氣氛全散了。
她的意思是等她“看見”鐘小晶被殺害的那一晚再通知他,他們就來個人贓俱獲。
他告訴她,這個令他嗤之以鼻的方法,他早就用了——他已經(jīng)派人跟蹤鐘小晶的丈夫。
“啊?這是犯法的耶!”他竟然派了偵探跟蹤,還錄下對方的談話。
“為了打贏官司,我什么都會做。”他冷然的說。他有義務(wù)維護(hù)當(dāng)事人的安全及自己的信譽(yù)。
“幸好這個忙你是幫對了�!比绻麚Q成是為一個惡煞打官司,他這種非贏不可的做法還真教人無法領(lǐng)教。
她的說法令他啼笑皆非。
“什么時候事情才會發(fā)生?”他若無其事的問。“今晚?”
“得要有感應(yīng)才行�!卑材莅欀颊f。
“什么感應(yīng)?”
他帶她找了間咖啡廳坐坐,想冷靜的聽她說什么叫“感應(yīng)”。
“就是……”她欲言又止的看著他,隨即搖搖頭�!拔乙膊粫f�!�
她知道他只是暫時表現(xiàn)出一點耐心,實際上他還是打心底排斥這種事。
“我知道你是相信了,卻無法接受�!�
“安妮,”他嘆了口氣,放下咖啡,決定對她敞開心房�!拔覠o法忍受我的生命掌握在別人的手中。”駕馭性強(qiáng)的人,無法忍受別人的駕馭。
“我沒有要掌握你的生命,我只是知道你的未……”在他的目光逼視之下,她只好調(diào)開視線。
想要讓他接受,恐怕要很長的一段時間,她知道。
“告訴我,你是不是因為這樣,才馬上揪出扒走我母親錢包的小偷?”
那一次他們一起去美術(shù)館參觀,有幾個人被扒走了錢包,包括他母親在內(nèi)。安妮告訴他,一個戴著黑色太陽眼鏡,臉上約有十公分左右傷疤的男人就是扒手,他想辦法把人揪出來,扒手果然就是他。
“是的�!卑材輫肃榈膽�(yīng)了聲,不敢看他。
正偉咬住下唇,努力地調(diào)勻呼吸。
“你……的……”怕傷害到她,他只好換個方式說�!澳阋矌屯瑢W(xué)預(yù)測考題?”
“嗯�!彼c頭。
她完全不知道他的意思是想問,她的功課那么好,也是因為這緣故?
正偉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一個投機(jī)取巧的人,他無法茍同,那簡直是在作弊!
“不過我都說得很有技巧,我那幾個朋友一點都不知道我是在幫助她們。”她趕緊解釋。
“你的靈感……真是不可思議。”他艱澀的吐出話來。
以后在她面前,他是不是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說,以免被她窺見?難道愛上她,他就連心里最隱密的角落也不能擁有?
當(dāng)愛變成束縛,竟是如此沉重。
“我看,我以后要接Case之前得先問問你我會不會贏才決定接不接�!�
他的話,她聽不出是期待還是譏諷。
“我不希望你這么做�!卑材菡J(rèn)真的說�!奥蓭熤皇潜M本分,贏不贏都無所謂,你別被那四個字束縛住�!�
而他,卻被她的愛束縛住。她的一切美好全是預(yù)知得來的,成了他心中的壓力。
“也許我們并不適合……”正偉灰敗著臉,手撐著額頭。
“我不是巫女,”安妮捺著性子跟他說,盡管他的表情又傷害了她。“我沒有辦法呼風(fēng)喚雨�!�
她忘情的將手覆上他放在桌上的手,他卻立刻抽了回來,這動作深深的傷害了她。
“就算是科學(xué)家,也不知道這是所謂的意志力,還是預(yù)知的能力。”她又能如何呢?
外面突然下起了雨,路上的行人均開始四處奔跑避雨。
正偉看著窗外的景象,譏諷的笑了起來�!澳悴恢澜裉鞎掠�?”否則怎么沒有帶傘?
“知道,所以我才改搭計程車出門�!�
他斂住笑容,說不出話來。
“正偉,我的一切教你這么無法接受嗎?”
“還有你家的鬼屋�!彼麌@了口氣�!拔覜]說錯吧?”
從什么時候開始,他漸漸的也把這類嗤之以鼻的東西照單全收了?
“你不是巫女,可是你卻嚴(yán)重的影響了我�!彼恢摽捱€是該笑?
“我知道我打亂了你的生活。”她十指扭絞在一起,一臉愧疚。
“媽媽一直問起你,我還沒有告訴她,我們分手了�!�
安妮迅速抬起臉。
“我們分手了,安妮。”
“我以為……”她以為一切雨過天青了。
“我以為你優(yōu)秀的成績是靠自己的實力得來的,結(jié)果不是�!彼辉诤醭煽儯诤醯氖侨似�。
她瞪大了眼睛,明白自己受到冤枉。
“我愛你,安妮,可是我無法忍受這樣的你�!�
她百口莫辯,說不出話來。
“也許安奇永遠(yuǎn)無法體驗追逐財富的快樂�!彼У恼f。因為一切都能預(yù)測,又何需付出努力?
“你說什么?你以為我是這種人?”她不敢相信,口口聲聲愛她的人,卻無法相信她的人格?
“我對你有了重新的體認(rèn)。感謝今天這場相遇,它讓我好遇了很多,不過,不必說,你恐怕早就已經(jīng)預(yù)測到了吧?”
安妮傻在那兒。他是宣告他們的愛情再也無法挽回了?她腦中轟然作響。
正偉像想起了什么,突然逸出一串譏諷的笑。
“我差點忘了,你說你看見我們的幸福未來,為什么我一點都沒有幸福的感覺?”
她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
難道真的注定擁有預(yù)知能力的人,沒有辦法獲得幸福?沒想到自己的坦白反而招致更深的誤會,她心里五味雜陳。
“你總有不準(zhǔn)的時候吧?”他的口氣有些期待。
“我“看見”的一定會發(fā)生。”她冷冷的潑他一盆冷水。
“所以我一定會娶你?”他的表情很復(fù)雜。
她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當(dāng)初一直向她求婚,不斷地給她壓力要見她家人的是他啊!
“我還是我,我沒變,差異只是在于你終于知道某部分事實�!彼K于開口。
正偉頹喪的靠在椅背上望著她。
“我突然沒辦法接受這一切。”
“為什么?”她急切地傾身問。“為什么?這一切有什么不同?”
有的人甚至去算命、卜卦、排八字,而她能預(yù)知未來,能夠適時幫助別人,有什么不好?
“我覺得我認(rèn)識的原來那個你,一直在剝離……”
安妮驚愕的看著他。
“那個甜美的你,換成了另一個你,也就是現(xiàn)在的你,我總覺得不同了�!彼林氐慕K于說了出來。
她強(qiáng)忍淚水,不停顫抖。
“是你的自尊心在作祟!”他的話教人好傷心!
“我分得清楚是不是自尊心在作祟……”
“你是!”她堅強(qiáng)的把淚水逼了回去�!澳阋恢碧幵陧�?biāo)熘校^分順?biāo)熳屇阌X得痛苦嗎?”
換成別人,會千托萬求的要她幫忙預(yù)測股市,再不就是猜樂透號碼;換成了別人,說不定會把她捧上天,偏偏她愛的是一個視她的能力如蛇蝎的人。
她有說不出的傷心,于是站了起來。
“你說得對,你不適合我�!�
他猛地一震。
她突然來的宣告讓他措手不及,他以為只有他才有選擇權(quán),因此一時之間呆住了。
“既然不適合,那就算了。”她下定決心道。
她不能重蹈母親的覆轍,如果兩人的感情面臨了強(qiáng)烈的考驗而無法過關(guān),未來勉強(qiáng)在一起,也只是增加痛苦。
正偉呆愕的看著她。
當(dāng)他一直猶豫著選擇她還是放棄她,或者該下定決心忍受一個這樣充滿未知數(shù)的特異家庭,心里總有一個怕被操縱的陰影,一直主導(dǎo)著他的思緒,可是當(dāng)她真的同意分手時,他發(fā)現(xiàn),他放不開她,分手只會讓他更想她,就算知道她的人品有再大的缺失,他還是愿意像接受她的特異能力一樣的……接受她!
天!他心中呻吟,不知該如何抉擇。這個發(fā)現(xiàn)令他吃驚,難道他真的離不開她張開的網(wǎng)?否則怎么會既想要放手又舍不得?
“除了鐘小晶的事,我以后不會再來打擾你。”說完,她傷心的離去。
還以為他會說點什么,什么都好,可是他只是靜靜的等著看她離開,原來這半年來的感情,最后竟然一點都沒有剩余!
她好想哭,好想大哭一場!
有件事他說對了,他們家的預(yù)測也有不準(zhǔn)的時候,就像外婆告訴她的,總有一天他們家會出現(xiàn)嬉戲歡鬧的笑聲,而那一天已不遠(yuǎn)。
當(dāng)那一天來臨時,她會衷心感謝,擁有預(yù)知能力是得天獨厚,而不是負(fù)擔(dān)。
可是現(xiàn)在,她要告訴外婆她錯了,她不認(rèn)為她還有幸�?裳�,那個她曾經(jīng)以為到手的幸福,還是從指縫溜掉了,或許那些歡鬧嬉戲的笑聲是屬于安奇的。
安奇有個幸福美滿的未來,她“看見”了。
就連數(shù)十年后,章司和安奇兩個老頑童坐在院子里爭論不休的模樣,她也“看見”了。
可是她的呢?
“安妮!”回過神來的正偉追了出來,喚住她。
“雨會愈下愈大。”她仰首望向天空,任由雨絲打落在她臉上。
“安妮……”
她慢慢的調(diào)回視線,望著這個深深傷害她的男人。
“如果你要叫車,要到對面去叫,在這里招不到車子�!彼翱匆姟彼恢痹谶@兒等,雨愈下愈大,卻沒有一部計程車肯為他停下。
“安妮,你……”她這模樣讓他心痛。
“再見�!闭辛瞬坑嫵誊�,她頭也不回的鉆進(jìn)計程車?yán)铩?br />
“安妮!”
正偉連忙想招輛計程車趕緊追上她。
這時候雨愈下愈大,雷聲隆隆。
“計程車!”他慌張的直招手,但沒有一輛車肯停,眼看她搭的那輛車愈走愈遠(yuǎn),他愈是心急。
每一部計程車都載了人,不時從他眼前呼嘯而過,更濺得他一身泥,他不但從頭濕到腳,臉上也滿是泥污,狼狽的模樣讓不少認(rèn)出他的人對他指指點點。
就在這時,馬路對面一輛計程車停了下來,等著客人上車,他這才如夢初醒的想起她說的話,趕緊沖到對面去。
可是他還是費(fèi)了一番工夫才攔下一部計程車,因為他全身泥污沒有人肯載。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