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自己好像永遠有做不完的事，以前兩位女董事在世時還好，她們走得太突然，不但公司內(nèi)人心惶惶，連他自己都沒把握一定能撐起這重擔(dān)，如今總算又使公司的運作步入正軌，代價則是他的婚姻搖搖欲墬。
想及他與歌舲的關(guān)系一直在原地打轉(zhuǎn)，思之令人喪氣。
他的妻子不是普通女孩，鮮花、珠寶難以博她一粲，而他又沒什么時間做苦苦的追求，那小妮子似乎也看準這點，名正言順的有樣學(xué)樣，能忽略他就絕不親近。
“青弋，原來你在這里。”歌舲今天似乎有點不一樣，起得比較早，穿著一身花布衣裙顯得非常清新�！澳阌诌@么早起，跟太陽比賽嗎？”她吟吟巧笑，賢淑約為他端來一杯現(xiàn)榨的果菜汁。
他們互望著彼此�！拔視缘媚悴幌彩程�，所以里面沒有加任何蜂蜜或果糖�！彼穆曇艋癁榈驼Z。“你現(xiàn)在不想喝？”他搖搖頭，接過那只漂亮的玻璃杯。
她又高興起來，鸚鵡似的快語：“你別老埋在工作堆中，偶爾放個假休息休息，又對不起誰了呢？我們?nèi)リ柮魃铰綄で锖貌缓茫俊?br />
“尋秋？”
“花季里濃紫艷紅，人山人海，光是想就教人提不起勁，現(xiàn)在去正好，蕭瑟的秋景別有一番景象，比較浪漫�！�
“浪漫？你的新品味嗎？”
“喔，青戈，你怎么這樣子？我們出去玩一天，你有任何工作等回來我們再一起分擔(dān)，除非你存心累死自己。”
“真的嗎？歌舲，你真是為我著想？”
“當(dāng)然啰！”她環(huán)住他脖子，在他臉上親親。“老公懷疑老婆是很要不得的行為哩！”
他那平凡卻耐看的臉猶豫地移向她，他吻了她。他的唇溫暖而柔軟，極有耐心地誘惑她，仿佛他對她的愛意無邊無際。歌舲無助地靠著他，他輕柔地抱住她，他的笑容則有種男性的喜悅�！案枧z，歌舲！”
“青戈，如果你不想去就算了。”她的語氣很嬌柔的。
“不，我們要去，工作可以等，我卻等不及要跟你在一起，即使光是坐著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我也開心�！�
“說這種話，到底誰浪漫了？”
他大笑�！白甙�！”
臨出門，他又說：“天開始轉(zhuǎn)涼了，帶件外套吧！”
“好，也替你帶一件，藍色那件行嗎？”
青戈歡快的瞧她那修長優(yōu)雅的身軀消失于樓階，眼神充滿了信任，她今天的表現(xiàn)教他少活一年都心甘情愿。
這時候朱醒椏半跑半跳著進門，嘴里不住地咒罵，后頭隨即出現(xiàn)溫太武那一對玩世的眼睛，呵呵大笑：“別跑啊，我老人家不會看錯，你的體型很適合懷孕生兒子，怎么一直沒動靜，這屋里總有一個是你的男人吧？！”
“不用你管！”醒椏顧不得形象，大聲嚷叫。
“爺爺！”青戈笑著迎視他�！澳廊焕袭�(dāng)益壯�！�
溫太武可笑了。“告訴我，你知道誰是她的情人嗎？”
“我不知道，總之不是我�！彼麘岩墒茄刨F沒錯。
“看你春風(fēng)滿面，我真高興！”老人的眼睛閃動勝利的光芒�！案枧z呢？她知道我要來看她，阿舲”
“來啦！”歌舲飛奔下樓，和租父抱在一起。“您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跟我們一同上陽明山走走吧！”
“不了，你們?nèi)グ桑砩匣貋沓晕覠暮貌��！?br />
“爺爺您哪會燒菜？”
“多的不會，剛學(xué)的一道名菜你們非嘗不可�！�
“真的能吃？”她夸大懷疑的表情。
“去，去，去！今天晚上非教你刮目相看不可。”溫太武慈愛的將小倆口送出門�！安坏教旌诓辉S回家�！�
歌舲不忍心再使老租父失望擔(dān)憂，笑出一臉燦爛無邪。
青戈愛極了她的笑容，人家說“天使的微笑”，只有在她臉上真正見到。
然而這個笑容底下，真正的心意是什么？
青戈的手拉上車門時，他依然找不到答案。她的沉默，她看著自己的手，想著自己的心事，卻不望向她身旁的丈夫，不對他微笑，不限他聊天，似乎他只是名開車的。青戈以眼相詢，用心觀察，原已放松的心情又沉重不堪了。
“真想去陽明山？”他問。
“是啊，說好了嘛！”
“如果我們更改地點，或晚上不回去吃飯，爺爺也不會在意�！彼囂降恼f。
“不好。”她搖頭。
于是他不再說了，車子直驅(qū)陽明山。
這一日，他們倒談了不少，但都是些公司的事，歌舲從懂事就常在母親身旁見習(xí)，尤喜歡為布料設(shè)計新的圖案，用于服裝上常見驚喜。
“有幾家廠商已經(jīng)開始注意到你了，甚至有一家制紙公司希望能將你設(shè)計的幾種圖案用在出品的文具上，你覺得怎么樣？”青戈明顯地以她為傲。
“你覺得行嗎？”
“我替你想過，你設(shè)計的有些適用于服裝，有些不適用的不妨另外換一個空間應(yīng)用�！�
他輕笑出聲。“你的眼睛好像有話要說？！”
“你似乎很高興我受人注目？”
“為什么不？”
“一般男人不是受不了太太出鋒頭嗎？”
“如果有人請你當(dāng)明星，我會很不是滋味，覺得快失去你了，但你如若想在公司大展所長，我卻求之不得�！鼻喔暾赝骸皠e的男人或許害怕太太過分能干，我卻巴不得你早日獨當(dāng)一面，好與我同進同出�！�
“你好怪呀，青戈，別的男生極在乎的事，你聳個肩就過去了，反過來我家那么大，你卻死硬的不肯搬去住�！�
現(xiàn)在，她對他微笑了，親切而坦誠，像朋友似的。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說來聽聽�。 �
他拒絕了�！澳悴粫信d趣的�！�
“你不說就算了，別拿我的‘興趣’做擋箭牌，有沒有興趣應(yīng)該由我告訴你才對。”她一下就捉住他的語病。
“好吧！”他在這一瞬間顯得無比的嚴肅�！拔以诠聝涸鹤×耸�，全賴保母照顧，在那兒，我見識到女性真正的溫柔與堅強，再加上后來媽媽收養(yǎng)我，她和舅媽的工作成績令我敬佩，使我深信，女人可以跟男人一樣竭盡所能的貢獻一己智慧與才干，沒有人有權(quán)利剝奪。在我的觀念里，根本沒有女人不如男人這回事。”
“如果，”歌舲想到自己貪懶的一面，試問：“一個女人不想為了工作鞠躬盡瘁，你覺得她怎么樣？”
“這也很好。其實我最主要的意思是，她必須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彼h落的黃葉�！安贿^，像這樣幸運的人不太多，常常人都必須去做一些違反自己心意的事，或者，做完之后才發(fā)現(xiàn)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覺得他似乎話外有話，又難以確定。
“青戈，有件事我一宜很好奇想問你，聽說……我姑媽她發(fā)現(xiàn)你擁有一流的腦袋，所以才收養(yǎng)你。像是你國小四年級就讀通國三的課本，還會演算高一的數(shù)理，去美國越級求學(xué)正合適你。告訴我，你是怎么辦到的？”
“你先回答我，一加一為什么是二？”
“本來就是二��！”
“正是，我一生出來就擁有這顆腦袋，是好是壞不由得我挑，你還問我為什么？”
“哎呀，你討厭！”她弄明白他在取笑她了。“我應(yīng)該叫爺爺把藥材生意也交給你管，好累得你沒力氣欺負我。”
“敬謝不敏。完全一竅不通的事我不敢接手，還是留給你去發(fā)揮�！�
歌舲在富裕中長大，心性比較自由�！澳强刹灰欢�。爺爺說過，藥材生意我做得來就做，做不來頂讓出去，光是招牌的權(quán)利金就很可觀。我承認自己不安于小場合，但是過分勉強自己似乎也毫無益處�！�
“只有富家千金才說得出這種話�！�
“你不喜歡富家千金？”她挽住他手臂，開玩笑地問。
“沒有�！彼舆^那只柔嫩的、有著修剪極美的粉紅指甲的手，這只手在雪白的蕾絲袖口陪襯下顯得更嬌貴了。他把手看了一會兒，輕輕放開�！耙粋€人值不值得別人喜歡，在于本身，而非外在的條件�！�
“哼，虛偽！如果我長得好丑好丑，你還會喜歡我嗎？”
“長得丑也是‘本身’條件不好之一�！�
“那幸好我長得不太丑�！�
“你才虛偽，你明明曉得自己長得很夠出色了�！�
“真的嗎？”她露齒笑了�！耙郧耙矝]聽你贊美過�！�
他搖頭�！板\上添花的事沒必要一做再做�！�
“青戈，你的毛病就是不解風(fēng)情，出來玩就要輕松一點，還一本正經(jīng)的跟我講道理�！�
歌舲不滿的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么不開心一點。如果這時候青戈向她笑一笑，把話題岔到別的地方去也就好了，他卻率先沿石級而下，走了五、六階才轉(zhuǎn)頭看她：“你不走嗎？”
“我發(fā)覺蕭瑟的秋景一點也不好看�！�
“我覺得好看得不得了�！备枧z不肯動一下。
“那好，我列車子里聽音樂等你�！�
“江青戈，你渾蛋！”
“你說什么？”
“好話不說第二遍�！彼杨^別到一邊去。
“隨你！”他轉(zhuǎn)身快步走了。
他真敢丟下她不管？歌舲死瞪住他背影，愈去愈遠，竟是頭也不回一個，他就不怕她迷路？不管她害不害怕？歌舲不禁悲從中來，低語道：“他就真的一點都不顧惜我嗎？他是我丈夫，偏偏卻最不喜歡我�！钡淖宰鹦牟辉试S她這時候跟下去，找個地方坐著，也許太多的秋景使人不由得也受了感染。
她一直坐了約有半小時，站起身又低語：“要不是爺爺說要來，不愿再讓他為我擔(dān)心，我才不會去討好他，請他帶我出來玩……”
“我想也是�！鄙砼酝蝗幻俺鲞@聲音，是江青戈！
“你又回來干什么？”她且惱且心虛，聲音大起來。
“我走到一半才想起你沒什么方向感，又折回來，看你一個人靜坐沉思……”“你偷聽我講話？”她插嘴問。
“我從來不偷聽別人講話�！�
他表情嚴肅地站在那里，歌舲突然極為恐慌，想到方才那些話要真讓他聽了去，……于是緊張起來。她對他笑笑，“你干嘛嚇人？說說笑也不行？”嗔聲跺足，極盡女兒嬌態(tài)，但是她的眼睛卻隱含著一絲愧疚。
青戈搖頭笑了，似已看穿她把戲。
這一日外游其余的時間倒挺愉快的，去游樂園坐云霄飛車，玩足六次青戈才開懷地走開，歌舲奉陪到底。
傍晚回家，歌舲還沉醉在游樂的氣氛中，想起問他：“你猜爺爺會做什么好菜？”
“猜不著�！彼帕溯p音樂�！隘偪裰笮枰察o一下�！�
“我討厭這種悶死人的音樂�！彼囍谝魳废恢袑ふ覠衢T音樂�！耙痪矶紱]有！青戈，你從不變換口味嗎？”
“開車聽快節(jié)奏的音樂很容易出事�！�
“杜叔叔開車時就沒有這種忌諱。”
“小姐，我不是專業(yè)司機�！�
一路安靜的回到住所。
歌舲又一臉快樂無邪的蹦進屋里，大喊“爺爺”
溫太武在飯桌上炫耀他的名菜“油炸天婦羅。”
歌舲掩不住失望的表情，溫太武嘀咕她：“這跟外面賣的不一樣，你別小看了。嘗一個看看，喏，要吃時將它浸在辣醬油里一會兒，吃在嘴里，開胃又下飯�！�
“油膩膩的，我吃一點就好�！�
溫太武很高興的看她咬了一口，又轉(zhuǎn)向?qū)O婿，青戈已吃完一塊，又夾第二塊，于是他快樂得不得了。
飯后歌舲先上樓，等她梳洗罷，在書房里找到青戈。
“爺爺回去了？我找不到他�！�
“我剛送他走�！�
“他有沒有說什么？”
“沒什么，但是很高興的樣子。”
“喔！那就好了�！�
“是啊，你演了一整天的戲總算沒有白費。”
“你說什么？”
他像懶得再開口，上樓去，她也跟著。等他梳洗出來，她因為玩了一整天，已疲倦得睡著了，又怗記有話要說，隨便在床上歪著，衣服也沒換。青戈輕輕碰觸她的臉，“我該拿你怎么辦？”他黯然地望著她，縮回了手。
歌舲嚶嚀一聲醒來，眨眨眼睛，臉龐因睡眠略呈粉紅。“我睡著了？”忙著坐起身，拍拍自己的臉�！拔乙恢钡戎阏f話�！�
“說什么？”
“說我今天玩得很開心，謝謝你�！�
“有必要這樣慎重其事嗎？”
“我覺得應(yīng)該說就說了�！�
“那好，我接受了�！�
她見他要走，忙叫住他。
“你沒有話要說嗎？”坐在床上，她看起來困擾不安。
“我說過我接受了，其實我也玩得很開心�！�
“就這樣？沒有了？”
“還有什么？”
“拜托你，青戈，你心里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直接說出來好嗎？”她情愿他發(fā)泄，不要隱忍，裝出沒事樣。
他反調(diào)侃她。“親愛的，你扮起賢妻角色不大吸引人呢，逼供似的�！�
“你不在意最好，不過以后也不能算舊帳�！�
“聽你口氣，今天你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
“見鬼了！”她反倒不肯承認。
他下樓把自己鎖定在電腦前，她也跟著，大嘆道：“怎么你又要工作��？你哪里像一個老板，跟奴隸差不多嘛！”
“人心未定，我不以身作則，誰肯服我？”他嘴動手亦不停�！暗冗^了這一年，年終結(jié)算的結(jié)果出來，他們就會知道我的厲害，到那時，我會變成下棋的人，盤中的將帥兵馬自然聽我調(diào)度�！�
“怎么？有人不聽你的嗎？”
“幾個老將，卻都是真正的人才，我不想失去他們�！�
她注視他，睫毛上閃著淚光。“青戈，你太辛苦了，我以前還以為只要由你出任，每個人都會服你，沒想到居然有人給你氣受�！�
“人生下來就是要受氣的，不受這個人的氣，也要受那個人的氣，只要自己覺得值得，自然心平氣和�！彼Ｏ聛�，奇怪地注意她�！澳憬裉煸趺椿厥拢恢别ぶ抑v話，平常你話很少的�！�
“青戈，”她傾身向他，聲音真切而急迫�！拔冶仨毜狼�，今天我刻意討好你是為了讓爺爺開心，…”他瞬間改變的表情使她深感羞愧，忘了如何接下去�！扒喔辍�
“你太不顧別人的心情了！歌舲。”他悲憤地冷視她。“是真情或假意，我難道是瞎子嗎，最重要的是你別戳破它�！�
“我話還沒說完哪！”她輕嚷。
“我不要知道更多。”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爸灰忝鎸χ倚Γ词鼓懔碛心康�，我也會傻呼呼的當(dāng)你保有一份真情，但顯然我錯了，你還是那個溫大小姐，只管自己高興就好，再有，哼，就是你滿孝順的�！�
“不對。如果我不在乎你，我不會跟你表明又道歉�！彼难劬ζ蚯笏麑捜�。
“不要再說謊了！”他的眼睛命令她離開�！澳闶菫榱四愕牧夹牟疟戆祝阆脒^嗎，我寧愿做個傻子�！�
“我……我是要說……”
“不管你要說什么，你去對鏡子說吧！”
“青戈！”
“你不走，我走！”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
“你留下來，我不會再打擾你了�！�
她輕淡又清楚的聲音留住他，不再激動，那清潤似一杯香茗的語調(diào)使他明白她并未戰(zhàn)敗，她的教養(yǎng)、她的自尊心都不容許她繼續(xù)作踐自己，迅速移向門口，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說：“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都必須告訴你，我今天真的玩得很開心�！�
她心知，他是不再相信了。
那晚，他沒有回房，她明白她真是做了傻事。
不是嗎？她應(yīng)該繼續(xù)讓他做傻子，至少還保有一絲希望，而不應(yīng)該道破真情，使他發(fā)覺他不過是一個傻子。
青戈藉著忙碌的工作努力漠視歌舲，她愈想好好待他，他愈冷淡有禮，即使她故意挑釁，他也無動于衷，歌舲真是難過極了，不得不去求助祖父。
這一次溫太武袖手旁觀，叫她自己想辦法。
他說：“秋風(fēng)颯颯，香港的肥蟹已頻頻召喚我，真是受不了的誘惑！你看我機票都買好了，還有我那一班老朋友，明天起飛�！�
“爺爺，您不能丟下我不管�！�
“我就是管你太多，今天你才活該受氣�！彼p輕握住她的手�！皟蓚€不相同的人要和平共處，相親相愛，原則無他，退一步多為對方想一想；假如其中有一個看準了對方凡事肯讓，恃寵而驕，總有一天要痛哭流涕的�！�
“我都難受死了，您還老生常談！”
“你怎么又迷糊了！愈是老生常談的話愈是有道理，要不然怎會流傳到現(xiàn)在�！彼苿幽_步開始整理行裝，她想幫忙，然而他搖搖頭，舉起一只手輕拍她面頰�！澳慊厝グ�！多把精神用在青戈身上，別管我�！�
歌舲只好離開，溫太武忽又叫住她。
“我在香港停留十天，如果你辦得到，讓青戈也帶你一起去，就到中國飯店找我。不過，記住哪，必須他心甘情愿，主動‘開口’說要去，而非你邀請他�！�
歌舲點點頭，心知比登天更難。那只工作蟲！
順道去公司，果又是伊翠歡陪著青戈加班，雖然這回左右還有兩位職員也一起工作，然而伊翠歡緊隨著青戈的作息，仍然使歌舲深受刺激。她才明白，自己是愛著青戈的，所以才會這么難過。
青戈打個噴嚏，咳嗽兩聲，伊翠歡即殷殷慰問不已。
“不要緊，只是小感冒�！彼麑λ⑿�。
歌舲更加痛心。這些天他跟她說的話不超過十句，卻肯對別的女人溫柔微笑。他在她面前那般好強，頭疼也不哼一聲，別的女人倒比她先知道他生病了。
歌舲不讓他們發(fā)現(xiàn)，悄悄走開，回到車上。
“風(fēng)很大吧，小姐？”這是杜漁看見她的淚水無聲滾落面頰時，所能開口的唯一解釋。
“嗯，風(fēng)很大�！彼銖娢⑿Γ萌I水。
“別怕，臺灣的寒天很短，很快就過去了。”
“是啊，很快就會過去�！彼衿鹁�，挺直腰桿。
“來一段搖滾樂怎么樣？”
“不會影響你駕車嗎？”她頭一次想到要問。
“我可以戴上耳塞。”
“不用了，輕音樂就好�！�
輕柔的音符似月色，流瀉于整個車廂。
這一晚她想了很多，過去的、現(xiàn)在的、未來的，最后終于安然入睡。
第二天星期日，她起個大早去機場，等送機回來，身旁多了位大夫，為青戈診治。面對青戈訝然的眼光，她只微微一笑。
“對不起呀，大夫，我先生他就是不肯去醫(yī)院�！�
“不要緊�！贬t(yī)師為青戈打針的同時笑著說：“好年輕的太太，好年輕的丈夫�！�
歌舲嘻嘻一笑，沒有反對。
青戈唯恐一顆心又落空，沒有多余的反應(yīng)。這一天歌舲很自然的做她的功課，間或吩咐廚房熬粥，送水方便他服藥，并不刻意去寵病人。
次日他照常上班，夜里想加班，卻支持不住被伊翠歡送了回來。
歌舲正在房里，見幾個人扶持青戈進來，驚駭?shù)貨_向前去代替了伊翠歡的位置扶住他，見他滿臉通紅，正發(fā)著高燒，珠淚涔涔而下，“杜叔叔，拜托，快去請大夫來。”忙將他安置在大床上。
“你怎么哭了？”青戈喘息道。
“沒有。”她羞窘的則過臉去。“你太勉強了，趁我不在跑去上班。”
“我以為昨天休息夠了�！彼麩釥C的手輕撫她的臉，捕捉住一顆不及拭去的淚�！罢媸呛⒆託�，凡人都會生病，又哭什么呢？”
她又哭了。“我是孩子氣，但你這副樣子好嚇人，……”忍了又忍，索性伏在他身上痛哭。“求求你，不要再虐待自己，我會節(jié)省一點，你就不用再拚命賺錢，……”
“我不要你太節(jié)省，我就是喜歡你漂亮大方、清雅高貴的外表，受極了你大家千金的氣質(zhì)，更欣喜你私底下的自然淘氣�！彼p撫她的頭，這一刻，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漸漸摸到她的心她伏在他身上低喃：“青戈，我太壞太自私了，把責(zé)任都推給你，我……決定不念大學(xué)，畢了業(yè)就全職上班，……”
“不，我不準許�！�
“青戈”
他劇烈咳嗽起來，她忙改口：“好，我不提了。怎么醫(yī)生還不來？”望向門口，張口結(jié)舌，一下子她的臉紅得比青戈更紅，“伊小姐！”青戈有趣地看著她，她暗中擰了他一把，“伊小姐，請坐，我還沒謝謝你呢！”
“不，我……”伊翠歡反似窺視人家秘密地不安了。
“今天真是不巧，沒有辦法招待你�！备枧z閃動醉人的笑容�！疤茓寢�，麻煩你款待伊小姐，等杜叔叔回來，麻煩他送伊小姐回去�！�
“是，太太�！庇星喔暝�，唐艾愛自覺的改了稱呼。
把人送走，歌舲忙關(guān)上門，兩手貼在面頰上，還真熱得足以暖手呢，不禁埋怨地盯了丈夫一眼。
“她要笑我了！”
“你后知后覺嘛！”青戈坐起身�！斑@是你的床呢�！�
“你別動，青戈，躺好�！彼醋∷！岸际俏也缓�，讓你睡窗前的沙發(fā)，夏天還好，冬天風(fēng)一吹就很容易感冒。你躺著吧，乖乖聽話�！�
她找出一套最柔軟厚實的睡衣，又檸了幾條冷毛巾，然后跪坐床上，動手解他衣扣。
“你干嘛？”
“替你擦澡，換睡衣呀！”她的表情好像他是怪胎，這也要問�！袄瞎〉臅r候，太太就是護士，這道理我從小就懂了，只是一直苦無表現(xiàn)的時候，如今好不容易逮到機會，你最好乖乖合作，要不然你很快將發(fā)現(xiàn)我是一個很兇很兇的護士�！�
他笑了�！坝卸鄡�？”
她裝出兇怒的表情，不見其惡，反似孩子扮鬼臉一般地逗人，青戈哈的笑了，邊笑邊咳，最后捉住她兩手，在唇邊不住吻著，低喃道：“生病能換來你的關(guān)心，天天生病也很好�！�
“別說了�！�
“歌舲，哪天我病好了，你還會這樣對我嗎？”
“我會�！备枧z紅著臉，他撫著她一綹烏黑的發(fā)絲。
“誰讓你改變了？”
“一半的你，一半的我。我從來不想失去你，青戈，別怪我總是拒絕你，因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愛我？”大膽的表白，膽怯的心�。⌒叩盟滩蛔〉魷I。
“噓，別哭，歌舲，是我對不起你，難道我從來也沒有說過嗎？”
她緩緩搖頭。“沒有。我只曉得你或許喜歡我一點�！�
“喜歡你一點？或許？天啊，歌舲，這太不像你了。”
“從小到大，做任何事我都有信心，我有爸媽有爺爺倚為靠山，只要我開口，沒有什么我得不到的，只有你……只有你……給我氣受，我卻反而發(fā)不出脾氣，還要擔(dān)心受怕，怕你給人搶去，不要我了，哇”她掩臉大哭。
他緊緊擁住她�！斑@就是愛呀，歌舲，也是我這些日子來嘗夠了的滋味。我會不愛你嗎？天使，你太傻了，我只怕愛你的男生太多了，比我英俊、比我富有、比我溫柔、比我有時間陪你、比我……”一只小手輕擱在他唇上，醉人的蒙朧大眼凝視下，他終于將唇壓了下去，緊緊地被噙住了。這就是天堂！他心底呼喊，又有一個聲音警告他停住。
“糟糕！”他忙放開她�！拔彝宋以诟忻�，萬一傳染給你”
“有難同當(dāng)�。 彼荒樞腋５男θ菡T惑他直想吻得她透不過氣，下不了床。
“不成�！彼酥浦�。“我還是睡我的沙發(fā)床�！�
“你敢動一下試看看，非讓你知道本護士的厲害�！彼䥽樦�，又笑了�！澳銏猿值脑�，換我睡沙發(fā)床好了�！�
“你不需要這樣�！�
“我要這樣�！彼崛岬氐�，隨即又露出淘氣的笑容。“以后我們?nèi)绻臣�，至少我可以大聲哭訴你曾經(jīng)將我趕下床，喔，我是多么地可憐！一個小小的怨婦！”兩人同時噗哧一聲，大笑出來。
伺候他換了睡衣，她俯身在他額上親了一記：“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愛你’！”
“好像沒有�！�
“那我太俊了。往后的每一日，我都會補償你，希望你永遠不會聽膩�！�
“我不會。”
這一夜歌舲十分忙碌，卻也十分開心。
青戈一覺醒來，身邊暖暖的直令他想靠過去，迷迷糊糊中也注意到歌舲不見了，不在沙發(fā)床上，正欲起身，觸手柔軟光滑，原來歌舲睡到夜半給斜雨打醒，全身發(fā)抖地鉆入他被里，又像貓一樣縮成一團，整個讓棉被遮住了。
他扯開被子，將她抱起使頭靠枕，她睡得更舒坦了，他一向知道她很能睡，鑼鼓喧天也未必叫得醒，笑了笑，“能睡才是有福之人�！崩灰簧w，抱住她又睡著了。
�。�
伊翠歡代表公司同仁送花慰問，青戈兩天沒上班了。
唐艾愛出來招待她，將花束擺在柜上，那上面已堆了無數(shù)花卉。
“我替先生、太太感謝你跑這一趟，等他們回來，我會轉(zhuǎn)達你的好意�！�
“總經(jīng)理沒有在家休養(yǎng)嗎？”
“先生的病好得很快，太太照顧他反而被傳染了，正在醫(yī)院呢！”唐艾愛微笑道，“夫妻感情太好也是麻煩，你說是不是？”
伊翠歡訥訥無言，仿佛被看破心事地窘了。
過兩天，她又藉公司名義而來，唐艾愛歡然招呼她。
“你來陪我聊天真是太好了，先生、太太不在，家里顯得好冷清�！�
“他們……總經(jīng)理到哪里出差？”
“老太爺招待他們吃肥蟹，他們專程到香港去了。”唐艾愛奇怪地道：“你從公司來怎不知道？先生出門前還打了電話到各個公司去�！�
伊翠歡一時無語，唐艾愛也不在乎，像個寂寞太久的老太婆拉住她說個不停，一反她平日的謹言慎行。
等好不容易脫身，伊翠歡也聽夠了她心目中工作至上的總經(jīng)理和他的小妻子是如何地志趣相投，多么地恩愛。
少年夫妻！她真不愿相信江青戈竟是早婚者。
縱然不敢明言，她心里知道自己全是為了跟隨青戈才休的學(xué)，她以為總有一夭他會明白，誰知他已是有婦之夫。
不等她理清思緒，江青戈沒兩天又在公司露了面。
他一樣生龍活虎地工作，計畫著一切，伊翠歡好不容易才能在送便當(dāng)給他時，單獨和他聊聊天：“去香港怎不多玩兩天呢？”
“她要上學(xué)，不好請?zhí)嗉�。�?br />
“我們怎么都不知道總經(jīng)理結(jié)了婚？”
“我結(jié)婚時，你還沒進公司�！鼻喔甏蜷_飯盒，又說：“對了，我太太下課后會來，請你準備點心�！边f給她一張名片，上頭印有某家出名糕餅屋的地址。
“總經(jīng)理，我真沒想到你這樣的人會是早婚者�！�
青戈笑瞇了眼。“現(xiàn)代夫妻哪一對不是因相愛而結(jié)婚，不過有些人緣分來得早，有些人緣分來得晚，只要思想成熟，早結(jié)婚有何不可？反過來說有的人活到三、四十歲依然無法自立，這樣的人年紀再大也不適合結(jié)婚�！�
“可是早結(jié)婚也有壞處��！”
“怎么說？”
“你太太不是想念大學(xué)嗎？總經(jīng)理你發(fā)誓不會介意？”
“我該介意什么？”
伊翠歡不禁憐憫他�！澳銢]有上過大學(xué)不是嗎？”她依他的年紀做此推算，也是她休學(xué)的主要原因之一。
青戈仰天大笑�！暗雀枧z來了你問她，如果她不在乎我的學(xué)歷低，我何苦在意？”他不是不明白自己年輕面嫩，望之不似飽學(xué)之士，但像伊翠歡這樣公然瞧輕他，倒還是第一次碰到。
傍晚歌舲一到即鉆進青戈辦公室，歡欣地共享一塊點心，共飲一杯香茗，分擔(dān)他的辛勞，接受他偷襲的吻。
伊翠歡如果再大兩歲，或受過類似歌舲所接受的家庭教育，就不至于冒冒失失一再的詢及隱私，反招白眼。
“你的學(xué)歷高低關(guān)她什么事？”歌舲眨眨眼，瞧青戈欲笑又止�！坝质悄氵@張臉惹的禍？你不如留起胡子吧，再戴上眼鏡就很像碩士了�！鼻喔曛皇切Α�
“我們要不要公開結(jié)婚的事？”他問。
“我從來也沒有否認啊，只是都沒人問我結(jié)婚了沒？”
青戈又是笑，當(dāng)天就將她介紹給公司同仁。
“在高雄，工作伙伴心里都知道我和我太太的關(guān)系，只是兩方父母新喪不久，不便大肆張揚�！彼D了頓，又問：“你們大家都叫我什么？”
“總經(jīng)理！”
“好，現(xiàn)在我來介紹咱們服飾公司未來的董事長：溫歌舲小姐，前任女董事涂巖芳女士的千金�！�
“青戈！”歌舲驚喜交集，一把擁住他。
“你要加油了�！彼钌畹匚亲∷�。
耳際掌聲頻傳，兩人不好意思地分開，相視一眼，又都笑了，相擁地接受眾人的祝福。